“嗯。”

三个人不知道自己在街上胡闹惹了位大煞神,直到吴家兄弟俩后脑勺一人挨了一记响头,“怎么跑这儿闹来了?”

两个人刚想骂人,回头一看都老实了,“三叔!”两个孩子给来人行礼,来的人正是两个人的三叔吴敏,他今儿穿了件深紫织了元宝纹的绸衫,头发用网巾束住,手拿折扇一派公子哥儿派头。

“三舅。”雷定均也赶紧整了衣服行礼,吴家嫡出的两男一女,大哥吴宪把有才华的三弟当学生养,二哥吴鸣听老娘的话不爱理庶弟,吴恒馨跟他年龄倒是相近的,她又喜欢三弟长得好会写诗,姐弟俩感情很好,吴敏跟雷家也是常来常往的,雷定均跟这位三舅,倒比跟另两位舅舅更熟悉。

“快起来吧,你小子今儿怎么也来戏园子了?”吴敏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外甥听戏就想睡觉的毛病。

“他们正要讹我呢,让我听他们听戏,光出钱还不行,还得出人陪着他们。”雷定均指着两个兄弟告状。

“你又有什么短处在他们手里呢?”吴敏知道这里肯定有事,没有让雷定均混过去。

吴承祖乐了,趴到三叔耳边一通嘀咕,吴敏一边听一边点头,“原来如此,正应该让定均做东道,此时不讹更待何时啊。”

雷定均知道自己今天是逃不过了,索性跟着这三个戏迷进去了,吴敏走在最前面,却没有把他们往雅座领,而是带着他们直接上了二楼,“我在这里有个包厢,散了戏我领你们上后台看杨锦屏去。”

“三叔您认识杨锦屏?”吴承祖眼睛都亮了,自从一年前杨锦屏红了之后,他一直是杨锦屏的戏迷,可惜杨锦屏背后靠山硬,轻易不唱堂会,也不出席大小宴席,更不吃请陪酒,吴承祖一直无缘得见。

“我替他改过几句戏词,自然是认识的。”吴敏这样的风流才子,轻轻的改几句戏词,指点一下这帮不识字不懂音律的唱戏的戏词,他觉得是件风雅的事,戏子们也跟着受益,所以吴敏跟杨锦屏交情还不错,“丑话说在头里,我能引见你们认识不假,可不许有歪心,你们还小呢,要是被勾引坏了我非一头撞死在你们父亲面前不可。”

“三叔,我是那样的人吗?”吴承祖现在还年轻,还没来得及长出那些花花心肠呢,他喜欢杨锦屏的理由很单纯,就是喜欢他扮相好唱得好罢了。

“是那样人也要离杨锦屏远些,他背后的靠山不好惹。”

“他背后的靠山是谁?”这回问话的是吴承宗了。

“正是当年皇上的亲叔伯堂兄恪亲王。”

吴敏这么一说,三个孩子虽小也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这位恪亲王人不错,在朝政上也是个精明的,但就有一个毛病,不爱红粉佳人,只爱俊俏郎君,家里虽然有正妃侧妃,却只是早年生了两闺女两儿子算是完成任务,整日只追着戏子跑,这位杨锦屏看来就是他的新宠了。

“你们还小,不知道外面的事,五月初七他为了这杨锦屏当街打折了皇后娘家侄子的腿,曹御史参他为人暴虐不修私德,他下了朝就堵着曹御史臭骂一顿,曹御史也是气性大的,回了家就一病不起,不到半个月人就没了。”

这事轰动京城,吴承宗确实不知道,吴承祖跟雷定均却是知道的,“我们原也知道这事,只是听说是个戏子,不知道是杨锦屏。”

他们到了包厢,自然有人在包厢里备下了摆了一盘冰镇的西瓜、一盘洗的干干净净还带着水珠的果子、一盘白瓜子、一盘黑瓜子、一盘带壳的熟花生、一盘码的整整齐齐的手巾板。

“杨老板听说吴先生要来,特意命小的们备下的。”小二说话嘴皮子极利落,特意挽起的袖子露出一圈刷白的里衬以示干净。

“替我谢你们杨老板。”吴敏从荷包里随意掏出一块碎银子,扔给了小二。

“谢您的赏。”小二惦惦份量,足有半两沉,笑得更甜了,鞠了个躬走了。

他们四个人坐定了,吴敏拿了手巾板展开擦了擦脸,瓦凉瓦凉的,是在深井水里泡过的新手巾。

三个小的看见吴敏这样泰然自若的样子,对这位自由自在的吴三爷不由得有些羡慕了,只是他这份自由却不是人人能有的。

吴承祖一想到自己来年就要下场考试,不管中不中都要娶妻生子,就觉得自己这辈子快到头了。

“差点忘了正事,那位刘姑娘到底怎么样?”吴敏搭着雷定均的肩问两个侄子。

“长相嘛…不如定均漂亮不过却也是不俗的,周身的气派不在我大姐之下,配定均倒是极相配的。”吴承祖已经玩闹过一轮了,再说吴敏是长辈,他问了吴承祖不敢再吊雷定均的胃口。

“刘家是世家大族,首辅之家养出来的女孩自然气派不俗。”吴敏扇了几下扇子,见雷定均羞的脸都红了就不再逗他了。

这个时候戏开了锣,雷定均将目光投向台上,台上的“贵妃”头戴凤冠身穿霞披,身段窈窕腰肢柔软,看不出一丝男儿态,若不知道是男旦定要看成个女人,那扮相更不用说了,最是绝色不过,开口一唱声音如同珍珠落玉盘一般的好听轻亮,如此佳人难怪红遍京城。

雷定均竟然也不困了,睁着眼一直从头看到尾,吴家的三个男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嘿嘿直乐。

散了戏吴敏带着他们到了后台,那位杨老板正在卸妆,看见他们来了立刻迎过来行礼,“三爷,听说您来了却没工夫去见您,您可不要见怪啊。”他此时妆已经卸了一半,看得出是个极俊的男人,但是说话的声音还跟在戏台上一样,带着女气。

“知道你忙,我自是不见怪的。”吴敏对杨老板并无调戏轻薄之色,竟像是跟朋友聊天一般,“这是我家里的三个晚辈,也是你的戏迷,我特意领到后台,让他们开开眼。”

吴承祖、吴承宗、雷定均三个人都对他点了下头,“杨老板好。”

“哟哟哟,真的是一个比一个俊啊,三爷的晚辈果然也是不凡的。”杨锦屏笑吟吟的瞅着三个少年人,其实他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比他们大不了多少。

“你啊,整天充大辈,你又比他们大多少,搞不好承祖还要比你大一些呢。”

“我们江湖飘零自然老得快,您也别拿我跟三位小公子比,云泥之差比不得,没得委屈了贵人们。”杨锦屏垂下了头,眼睛里满是自怜。

他们正说着话呢,有一个仆人打扮的人进来禀告,“恪王府的车马来了。”

“让他们等一会儿,我卸了妆就去。”杨锦屏冲他们抱歉一笑,“对不住了,我还有事。”

“你去忙吧,我也该带他们回家了。”

莲子、莲心

一刻钟以后,杨锦屏上了马车,却看见某个不应该在马车上的人也在,“王爷您怎么亲自来了?”恪王爷就算是来看戏,也不会等他,只会自己坐车走,另派车接他。

“你认识吴胜衣?”恪王爷紧盯着他,竟像是质问。

“吴先生替我改了几句戏词,他又喜欢听我的戏,自是熟悉。”杨锦屏赶紧敛眉屏气答了。

“没别的了?”

“吴先生不是爱这口的人,他对我们这些可怜人都是尊重的。”

恪王爷半响没说话,“他自然不会沾这些…不会沾这些的…我怎么忘了他竟然是他的外甥呢…难怪有些像…”

杨锦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却不敢问。

“走!”恪王爷一拍马车门,马车急驶而走。

吴怡早晨起来梳妆,顺便听丫环们讲府里的八卦,八卦并不仅仅是八卦,身为后院里住着的人,那怕在众人眼里还是不懂事的小女孩一个,对府里的动向还是要有所了解的。

夏荷今天给吴怡梳的是两个包包头,两边各留了一半的头发,编成一个一个的小辫子,小辫子里还塞了跟今天吴怡穿的衣服同色的樱桃红丝质发带,辫好后塞进包包头里,夏荷又用珊瑚珠缠在包包头上,紧紧缠了一圈,剩下的充做流苏,甚是俏皮可爱。

“二房的承佑少爷病好了之后,被老太太抱到房里养了,姑娘一会儿到了老太太那里,不要忘了问承佑少爷身体如何。”夏荷一边拿着靶镜给吴怡照后面,让吴怡知道自己的头发从后面看什么样,一边说着这件事。

“嗯。”看来是不放心把承佑放在二房了,也是,现在的儿童夭折率高,承佑要是再有个什么闪失,二婶就说不清了,再说老太太也怕二婶猪油蒙了心,真的对承佑下手,承佑一被抱走,这事就两全其美了,二叔再怎么样也不能连亲娘都不放心。

“七姑娘现在跟二房常来常往,关系越处越好了。”夏荷说着有些气愤,太太心慈,无论是京城还是扬州,就没有她这样的慈善人了,对庶女宽和大度,从来不在吃穿上计较,就算是请先生也是不忘了给庶女们请一份,现在吴柔到了京里,倒跟二房的人好上了,真的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太太知道吗?”

“太太自然是知道的,太太大度,只说由她去。”

“那就由她去好了。”吴柔知不知道什么叫自取灭亡啊,她现在跟二房好,倒对太太这个嫡母越来越淡,知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全在嫡母的掌握之中啊?吴柔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犯了这种低级错误?

刘锦那边也已经收拾好了,吴怡跟她住一屋三天了,感情倒是培养出来了一些,刘锦到底是在继母手下过活过,又被年事以高的老太爷老太太教养过,独立性强,极会看人脸色,除了一开始给了吴怡一个下马威之外,对吴怡一直很不错。

吴怡对她也回报以热情,亲表姐,又是未来的表嫂,没什么利益冲突,关系处好了有好处。

“妹妹这头发梳得很可爱啊。”刘锦摸了摸吴怡的头,吴怡才不过七岁,未来也许会长得不差,吴宪是美男子,刘氏也是美女,美男美女的基因合作产品,想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但是现在她还是个可爱的小女孩。

“表姐漂亮。”十三岁的小女孩,搁现代看也是没长成的豆芽菜,不过刘锦确实是豆芽菜中长得比较不错的,再长两年长开了也是个美女,可惜未来的相公是雷定均那家伙,那是个会让美女失去自信的美少年。

吴怡给祖母请安时,果然看见穿着大红肚兜,戴着赤金缨络项圈,项圈上挂着平安锁的六弟承佑在祖母的床榻上吃果子。

承佑刚刚学会走路跟说简单的话,正是最好玩的时候,前几晶的风暴在他身上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就连头上的伤也只剩下白白的一道浅疤痕,相信会在未来很短的时间内消失不见。

历行的请安之后,吴怡坐到自己常坐的位置上,颇有兴致的看见那位习二姨太太哭肿了眼睛,她想必昨夜在二叔面前很是哭诉了一番舍不得离开儿子。

按理说承佑被抱走,打得是二婶的脸,无论怎么说她照顾二叔唯一的男性后代的能力或者是身为嫡妻的操守都遭到了质疑,可是二婶却比往日更加明艳了。

她穿了白色的纱质里衣,外罩鹅黄背后绣了一整朵牡丹的半臂,雪白的月华裙的裙角绣满了缠枝大红的牡丹,整个人也像是一朵盛开的牡丹花,把习二姨太太比的更低到了尘埃里。

“老太太果然是会调理人,承佑在老太太这里一下子就长大了好多呢。”宋氏笑眯眯的说道,耳朵上的水滴形翡翠耳坠闪着莹绿的水光。

“这孩子长得像老二小时候,胃口也像老二小时候,给什么吃什么,一点都不挑食。”老太太看着孙子,一副有孙万事足的样子。

“我今儿要告诉老太太一个喜信儿呢。”

“哦?什么喜信儿?”说实话老太太看今天宋氏的态度,也挺奇怪的,她已经做好了宋氏跟她哭诉的准备,宋氏这一出实在是打得她有点措手不及,甚至连刘氏都感觉到了惊讶,吴怡看着露出神秘微笑的吴柔,感觉这事跟她肯定有关。

“我事先说好了,老太太可别怪我自作主张。”

“行了,你这猴,别吊我老太太的胃口了。”

“老太太没发现我今儿身边少了什么不成?”

“对啊,莲子跟莲心呢?”莲子跟莲心是宋氏的贴身大丫环,是宋氏一等一的贴心人。

“莲子、莲心,你们进来吧。”宋氏稍微提高了声音,只见外面娉娉婷婷进来两个美佳人,两人都穿了桃红色织锦杭绸对襟夏衫,腰系淡紫凤尾裙,梳了妇人的圆髻,一个头插掐丝珐琅鱼形流苏步摇,一个头插掐丝珐琅蝶形流苏步摇,鬓边各插了一朵盛开的海棠花,这两个人本身长得有三分姿色,硬是打扮出了七分的美貌。

在场的人都有些认不出这两个人了,宋氏最烦身边的年轻丫环打扮得花技招展,这两人平时也就是梳最简单的丫环发式,连胭脂都不敢多擦,如今打扮起来竟是极漂亮的小佳人。

“老二家的,你这是…”

“这两个丫头本就是为我们二老爷准备的,我昨儿自作主张给她们开了脸,送给了二老爷,今儿个是特意领来见老太太的。”宋氏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是有一丝酸涩,但是看见习二姨太太晦暗不明的脸色之后,这一丝酸涩也消失了。

原来习二姨太太眼睛这么红,不光是因为儿子被带走了,而是因为吴二老爷有了新宠。

“好!好!好!老二家的你终于想通了。”老太太连赞了三声好,在她看来无论宋氏是被雷劈了还是被仙人托梦了,能想通这一切,替吴鸣找女人传宗接代,都是大好事。

“我早晨起来心还慌着呢,生怕老太太不答应,你们俩个快过来给老太太磕头。”

莲子跟莲心赶紧跪到地上给老太太磕了头。

“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来人,一人赏这两丫头四匹尺头,二十两银子,你们日后要是替二老爷开枝散叶了,我跟你们二太太必有重赏。”

“谢老太太赏。”两个丫头同声说道。

堂屋里此时竟是一片祥和景象,唯一心酸的大约只有习二姨太太吧。

吴柔看着习二姨太太难掩妒色的表情,心中暗暗高兴,习二姨太太也好,吴承佑也好,之所以显得珍贵是因为她们是吴鸣唯一有了孩子的妾室跟唯一的血脉,但这一切不再变得唯一,这母子俩也就不值钱了。

这是她以为她要费好大的劲才能说服二婶,谁知道二婶很快接受了她的建议,女人一旦对一个男人心死了,想到的也只有自己的利益了。

到时候无论是莲子还是莲心生下儿子,二太太都可以抱到自己的房里认到自己的名下,“嫡子”无论怎么样也比庶长子份量重,至于莲子跟莲心无论是留子去母还是远远的打发了,都轻而易举。

吴柔看着脸色绯红,觉得自己终于翻身一步登天,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到的两个前丫环现通房,她只能说古代奴仆的命运本来就不掌握在自己手里,莲子跟莲心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了,托生成了丫头。

娶姑爷

雷三爷此时正经历着非常难熬的一顿午饭,有名的荒唐王爷恪亲王,不知为何竟请他到京里最有名的酒楼裕恒昌楼吃饭,席面是自然是极好的,雷三爷此时却有些食不下咽。

在酒过三巡之后,这位云山雾罩东拉西扯的王爷,终于把话题扯到了正路上,“我前儿去听戏,无意中看见了你家老二,真的是人中龙凤啊,没想到你这样的大老粗竟生得出那么漂亮的儿子。”

雷三爷差点被口中的鲑鱼丸噎到,就算这小小的大姆手指盖大小的鱼丸在这个季节值一钱银子一个,也不值得因此丢了命,他赶紧用力嚼了两下,把鱼丸咽了下去。

“我那儿子不过是绣花枕头,王爷谬赞了。”一般人听到别人赞自己的儿子会有什么反应呢?客气两句而已,可是若是有一个有断袖之癖的王爷,夸你儿子长得漂亮呢?雷三爷感觉自己后脊梁骨都被汗湿透了。

彼时官员禁止□,就有人把主意打到了男戏子跟象姑馆上,南风极盛,很多人家里都养了男宠,就算是在书院里的书生之间,搞点假凤虚凰的事都不稀奇,雷三爷出身世家,又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什么腌臜事没见过,所以自从有了雷定均这漂亮的跟金童似的儿子,他就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书院?国子监咱们都不去,就在家请长了白胡子的老先生教,朋友?除了知根知底的亲戚故交不能有陌生人,雷定均身边的小厮护院都是被叮嘱过无数次的,任何人想要调戏勾引他儿子,先打死再问是谁家的,雷定均一直被保护的很好,谁知道竟然被这位恪王爷给看见了。

雷三爷已经在想把儿子送得远远的了,嗯,送到扬州知府衙门或者福建欧阳家如何?明儿就上船一刻也不能耽误。

恪王爷不知道此时雷三爷的心情,还在颇有兴致的往下说,“我家大闺女年今十三了,模样人品都是极不错的,只是还没有…”

给恪王爷当姑爷?自己儿子那品貌?真的是烤地瓜坐在屁股上,不是屎也是屎啊,“我正要跟王爷说呢,我家老二已经跟前刘首辅家的孙女议亲了,已经下了小定了。”其实连庚帖还没换呢。

“原来如此。”恪王爷想到了自己那天在包厢里听到的,他其实也就是问问而已,他闺女还是不愁嫁的,“我还看见了吴家的两个孩子…”

“吴家的老大承祖已经跟欧阳家订了亲,老二倒是尚未订亲呢,他太小了点,才十一。”

“嗯。”饶是从小在权贵圈里混的,又在龙蛇混杂的五城兵马司掌着京城的治安,雷三爷说的也太急了点,恪王爷是什么人啊,自然听出了话里的不对。

哎哟喂,竟然遇上了个看不上他的…恪王爷知道自己名声不好,可也不至于连累儿女啊(不连累才怪),当时脸就拉下来了,“你这是瞧不起本王是怎么着?”

“没有,没那意思。”

“本王的闺女也不是嫁不出去,非要嫁你家儿子不可,你既然说是跟刘家下了小定,我也不会强求,可你这样我可要跟你置这个气了,今下午我就进宫请皇上赐婚,我还要定你儿子这个姑爷了,你别以为我闺女是要嫁你们家,我要娶姑爷!”恪王爷浑劲儿发作,一拍桌子,雷三爷耳朵里翁的一声,知道这事坏了,自己儿子真要被娶进恪王府,京里真的是啥话都说出来了。

雷三爷回到家里,脸自然黑的跟黑锅底似的,自己的宝贝儿子,雷侯府上百年的名声,每一样都压在他的心上,压得他头都抬不起来。

他急什么呢,如果不是因为太急而被恪王爷看出破绽,这事也不至于这样了,恪王爷丈着比皇上年龄大,皇上都要叫他一声皇兄,在皇上跟前也是说一不二的,皇上也一贯是笑嘻嘻的对他极为宽大。

他要是进宫请旨让宫里赐婚实在是一点难度都没有,可是自己这儿子真要“嫁”进恪王府,以儿子的品貌跟恪王爷的名声,京里不定传成什么样呢。

再说他也真怕一贯只对戏子粉头下手的恪王爷,对自己儿子干出些什么来,自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儿子啊。

吴氏正在给自己的媳妇立规矩,享受千年媳妇熬成婆的优厚待遇呢,就见雷三爷焉头搭拉脑袋的进来了,赶紧迎了上去,“三爷你这是怎么了?”

“媳妇,你回去吧。”雷三爷挥了挥手,赶卢氏走,虽然公公来了,身为儿媳的卢氏按理是应该避出去,可是都是由婆婆发话的,身为公公赶儿媳出去,实在于理不合。

可是无论是吴氏还是卢氏看见雷三爷这样,都不敢跟他计较,卢氏赶紧低头福了一福,出去了。

“三爷,出什么事了?”吴氏直觉的认为事情不对了,“是不是在衙门里惹了什么事了?”五城兵马司指挥不好当,这四九城里贵人太多,看着普通的铺面没准背后就是什么王府公府,只不过杖着雷侯府的脸面跟雷三爷的圆滑,才一直太太平平做到现在。

“叫老大跟老二过来。”

“快叫大少爷跟二少爷过来。”

“三爷,三太太,大少爷在宫里当值呢。”吴氏的贴身丫环提醒她。

“叫人到宫里叫他,就说家里有急事,让他马上回家。”雷三爷说道。

“是。”丫环赶紧领命亲自出去,叫了人去找大少爷跟二少爷了。

雷定均本来就在家里,正在跟着先生读诗经,正学到大雅篇呢,没有想到自己的小厮急匆匆的进来了,叫他赶紧去见三爷。

雷定均一头雾水的到了自家的正院,雷三爷一看见他火就上来了,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最近几天都干什么了?”

“啊?”雷定均都有些傻了,“什么也没干啊。”

“什么也没干恪王爷怎么就看见了你?!”雷三爷一提恪王爷,吴氏也吓个半死,她自然是知道恪王爷的名号的。

她赶紧搂了儿子,“儿子别怕,你好好想想,什么时候见了恪王爷了?”

“我真没见过恪王爷啊,我就是前天跟大表哥二表弟一起去看了杨老板的贵妃罪酒。”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跟恪王爷有关的。

“你没看见人家,人家倒看见了你!”雷三爷一捶桌子,“真的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三爷,你可别吓我,我可是听说了,恪王爷虽荒唐,毕竟没在荒唐到底,他从来只招惹戏子粉头的,再说了,他真要来硬的,咱们雷侯府也不是好惹的,我倒要看看皇上能不能依着他,让天下人寒心。”

“他是要娶咱们家定均做姑爷!”

“什么?”吴氏一屁股差点没坐地上,雷定均赶紧扶了母亲。

“父亲没准是听左了,哪有人要娶姑爷的?他要让我娶他女儿就娶好了,反正跟刘家也没有换庚贴。”雷定均倒不在乎这事,他从小就知道自己要娶的人不由自己做主,娶郡主也不错啊。

“傻孩子,你生成这个样子,若是做了他的姑爷,到时候瓜田李下,被有心人编排出点什么来…这事就大了!”雷三爷在京城混了这些年,自然是知道人言可畏,这世上有恨恪王爷的,也有跟雷侯府有仇的,更有恨他的人,若是把这事往歪了一传,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我身正不怕影子歪,哪有那么多事。”雷定均板了脸说道,长得好看有罪吗?这些年虽然雷侯府上下对他都护得严,他也是遇儿不开眼的人调戏他的,只不过都被身这的人打跑了罢了,“实在不行我在我脸上划两刀得了,大家都省心。”

“你…你这傻孩子!你要活活心疼死我啊。”吴氏用力捶儿子的背,脸上有疤的人属于残疾是不可以参加科举跟出仕的,更不可以在御前行走,雷定均若真这么干了,就是自毁前途,更不用说恪王爷已经惦记上了他,他要是自毁容貌,等于是打恪王爷的脸,打皇室的脸。

“你没说咱们家定均已经跟刘家议亲了吗?”刘首辅是抚孤之臣,恪王再浑也不能跟刘家抢姑爷啊。

“说了,我说咱们家已经跟刘家已经下小定了,王爷又说了几句闲话,没想到我一时不慎被王爷抓到了破绽,王爷说下午就要进宫请旨。”

吴氏一听差点没晕过去,这事闹的…

就在他们一团混乱的时候,雷定豫从外面回来了,一听见母亲跟自己哭诉,他脸也拉长了。

王爷爱玩戏子,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事,就算是在御前待卫里面,爱玩戏子的也不是一两个,但是像是恪王这样的玩戏子把自己家里的女眷晾着不管的只有他这独一份。

更不用说他玩戏子玩得嚣张了,整个京里都知道他爱这一口,虽然他不碰世家子这一点谁都知道,可是谁也不愿意瓜田李下被人传谣言啊。

更何况王爷不是要嫁女儿,而是要娶姑爷,这简直是明摆着要扫雷侯府的脸。

“母亲且放宽心,当今圣上是圣明的,他肯定不会同意恪王爷‘娶’姑爷,但是嫁女儿的话…”好像就拦不住了,“恪王爷也没那么没谱,最多定亲之后咱们就把二弟远远的送走,拖到二弟十八了再成婚,那些玩戏子小倌的,都不爱碰岁数大的,二弟也就没事了。”

“可是…可是这样的话我怎么跟你们大舅母交待啊。”吴氏拍着大腿说道,她也知道这事这样算是好结果了,但是是她先答应要跟刘家结亲的,结果人家把姑娘送到京城预备好了让她相看,她这边又跟恪王府订亲了…这不是打刘家的脸吗?这亲没结成,倒成结仇了。

“母亲你跟大舅母好好说说吧,我这就回宫里去,千万打点好了上下,不管怎么样恪王爷要‘娶’二弟当姑爷这事不能传出去。”

这话一传出去,就算日后皇上下旨是赐二弟‘娶’妻,二弟跟雷侯府的名声也彻底的毁了。

匆匆

雷定豫回到自己在宫里的值房时,发现众位兄弟都用诡异的眼光看着他,平时跟他有些过节的那些都在捂着嘴偷笑,自己的好朋友苗成栋正在担忧的看着自己。

“我说定豫啊,你怎么还来这值房啊?还不快去求求恪亲王给你升个一等侍卫?”跟他最不对付的王文成坏笑着说道。

雷定豫一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啊,自己家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就是这个意思。

“你那鼻子底下长的是嘴还是别的什么?怎么满嘴喷粪呢?”苗成栋瞪着王文成说道。

这个王文成,本来就是京里的纨绔子弟,仗着祖宗的余荫领了侍卫职,平时最好惹事,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一听苗成栋这么说,立刻就跳起来了,“你上赶着巴结人家是不是?想要也得恪王爷的赏识?”

“闭嘴吧你们,眼看就要到当值的时辰了,误了正事打板子的时候可没人认得你老子是谁。”管着他们这帮二等侍卫的一等侍卫沈见贤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看见这情形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直接赶人,赶完人转身就走,他跟雷定豫关系还成,但在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

值房里很快空了,刻意留在后面的苗成栋小声跟雷定豫说:“你刚走恪王爷就进宫了,跟皇上说了没多大一会儿就嚷起来了,说什么我就看上雷定均了,我就要娶他当姑爷,过了九月九重阳节就办事,皇上还在那里好声好气的劝,但终究没劝服恪王爷,可是皇上也没下旨,皇上说赐婚的旨他就下,娶姑爷万万不成,再说了还没见到雷家的人呢,也不知道雷定均定亲没,要是定了亲结亲就成结仇了。”

雷定豫一定,事情还有转机,皇上没准是在给自己家暗暗的出着主意,这宫里面太监、侍卫都要近身伺侯着,有点消息传得快,许是皇上在给自己传信儿呢。

雷定豫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苗兄弟,你替我再请个假,我还得回家一趟。”

“你傻了啊,你回来的时候不是还没销假的嘛,哪还有再请假。”苗成栋打了他一下。

雷定豫也不顾体面规矩之类的了,快马回了家,跟雷三爷和吴氏把事情一说,吴氏当时就把眼泪抹了,叫来丫环换了衣服,直奔吴家。

刘氏听说姑奶奶来了,还没等换衣服到二门迎接呢,吴氏就自己来了,进了屋拉着刘氏的手就一直哭。

刘氏把她让到了靠窗大坑上,又命丫环上了热茶,亲自捧茶让吴氏喝了,这才问:“姑奶奶,你这是怎么了?跟姑爷吵架了?”

“大嫂,你可得帮帮我,你不帮我我们定均可就活不了了。”吴氏说这话也不算夸张,这事要是传出去了,还有什么九月九重阳节就把人娶回来,就算是日后娶改成了嫁郡主,雷家的脸可就被放在地上踩了,雷侯府到时候为了自己的名声,一定不会让雷定均活着跟恪王府结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