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们的事自有爷们做主,我这里不拘着你们,免得日后你们怪我拦了你们的前程。”老太太懒洋洋地说道。

“有您这句话就成了,我跟我家二老爷说了几次谋外任的事,他都说怕老太太这里没人照应,不肯答应,如今有了您的话,我自是有话对他说了。”

“男人有男人的想法,你一个妇道人家还是不要迫你男人太紧了为好。”老太太淡淡地说道。

“儿媳自是省得。”宋氏福了一福,走了。

她走之后老太太坐了起来,挥退给自己捶腿的小丫头,谋外任…别以为她不知道宋氏有什么花花肠子,她这么大年岁了吃的盐比她吃的米还多,有什么不懂的啊,无非是看老大家谋了一任外任肥了宦囊,老大媳妇也有了脸面想要自己家的男人也往上爬。

往上爬倒不是什么错处,老太太自己也希望二儿子能有好前程,可是她就是看不惯宋氏逼迫自己儿子的嘴脸!

爹娘老子还没说话呢,她一个做媳妇的倒是威逼上了,可怜了她的儿子,不知道要被媳妇怎样的揉搓呢,想到这里老太太倒希望宋氏在儿子那里吃顿排头才好呢。

他们夫妻刚好一点,宋氏这个眼皮子浅的就要赶着男人出去奔前程,老太太心中简直不满致极。

却说吴宪跟刘氏回了正院,丫头们服待两口子更衣,两人穿了寝衣躺在炕上说话,刘氏把安亲王妃想要娶吴怡做老儿媳妇的事说了,吴宪半响没有说话。

“老爷莫非觉得不妥?”

“安亲王府诺大招牌,提起来自然是威风八面,可是我朝的宗室十个有八个倒是在荣养,若是没有帝宠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得施展,怡丫头嫁进了宗室眼前的富贵倒是有了,日后…你是不知道,太祖的直系子孙,如今已经有摆摊卖家底的了。”

“我姐姐养出的儿子都是好的,自是不会是纨绔之辈。”听吴宪不看好自己的外甥,本来也担心永祥日后不好的刘氏不高兴了。

“好了,你也不必生气,照你说的你也未答应,等孩子们大了,看出脾气秉性再定也是来得及的。”吴宪搂着刘氏拍她的肩。

吴怡是珍贵的嫡女,是联姻的重要砝码,吴宪现在看不准永祥的未来,自是不肯轻易把娇养的女儿许出去,实情是他现在看谁都觉得配不上自己的女儿,就连已经是他大女婿的公孙良他也是嫌弃木讷的。

“你也不必拿话哄我,若是你觉得不成我这就回了姐姐去。”刘氏挥开他的手,翻身闭目装睡。

“我哪里是拿话哄你,我这也是为女儿的将来着想,女儿被圈着养在京里的国公府里,那怕是泼天的富贵又如何?

更不用说咱们长外孙只能是辅国公,别的外孙撑死镇国将军了,靠禄米养着,吃不饱饿不死罢了。”

这也不是吴宪一个人的观点,文官都不爱把女儿嫁入宗室,他们更喜欢科举出身的文人,能够一步一步的掌握实权,而不是被圈养。

太祖设立爵位递降制,实在是因为前明皇子皆世袭亲王爵位,到了亡国之时中央的岁币都不够给这些王爵发奉禄。

更不用说那些蕃王在自己的属地横征暴敛贪得无厌了,于是就有了这依次递降爵位的规矩,只有封爵没有封地,更是定下了宗室无旨不得出京的规矩。

历代的皇帝更是把这个圈养政策执行了个十足十,宗室多被养成纨绔,那怕不是纨绔也要把你闲置成纨绔。

吴宪对女儿寄予厚望,自是不希望女儿嫁给一个宗室纨绔。

“若永祥长了不是纨绔,而是有用于国家的人呢?”刘氏坐了起来。

“那我定会将女儿许配给他。”吴宪举手立誓。

“那我们击掌为约!”刘氏伸出手来与他击掌,倒被他攥住了手拉进怀里…

吴怡在京里这个年过的有点充实过份,从腊月二十三开始就被各种各样比在扬州时繁复了一倍的规矩包围着,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大年三十给各位长辈磕了头之后得到的红包很丰富,吴怡抱着自己的小金库满足得直笑。

到了大年初二新妇回家省亲的日子,吴怡早早的就起了,让丫头把自己收拾打扮好,去了刘氏的正房,刘氏今日穿了浅金松鹤纹织锦出风毛长袄,石榴红洒金马面银鼠皮裙,头上围灰鼠的昭君套,戴了侧凤钗,鬓边插了朵石青绒花,整个人显得华丽稳重,就算经过了一个忙年,刘氏依旧是精神奕奕的样子。

“你今儿怎么来的这么早?”刘氏笑问女儿。

“我想姐姐了。”吴怡的眼睛溜了一圈,发现姨娘们来得比她还要早,一个个穿得也是极精神的,虽不能着红,但是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

她靠在母亲跟前眼睛一转就明白了,父亲最近大部分时间是歇在母亲这里的,这些姨娘无非是想多看一眼父亲罢了。

她也不说别的,只是依规距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等待着哥哥们和庶姐、庶妹、庶弟们。

他们来得也是极快的,依次见礼之后,刘氏看了眼钟点,“去老太太处请安吧。”就领着儿女们依次上了暖轿,去了正院,姨娘们是没有资格去请安的,只有各自散了。

老太太今日也是起得早的,穿了鸦青色银线绣五福捧寿袄,端正地坐在堂屋右侧的紫檀木圈椅上,接受了长房众人的请安之后,让他们都落了坐,爷们坐左边,姑娘们坐在右边,刘氏自然是站在老太太后面立规矩。

没多大一会儿宋氏也来了,也是一样的请安,然后站到老太太身后立规矩。

老太爷来了之后又是一通的见礼,这个时候吴宪跟吴鸣才来,给二老请了安之后,又随着老太爷一道走了。

像是掐好了钟点似的,就在这个时候下人来报大姑爷、大姑奶奶回府拜年来了。

先是在外面正堂拜过了老太爷跟大老爷二老爷,然后再进二门拜家中的女眷。

吴怡到这个时候再看见自己出嫁的大姐姐,吴凤穿了缕金百蝶穿花大红织锦出风毛长袄,洒金绯红凤尾裙,头戴赤金红宝石正凤钗,左右各戴两个凤头红宝石步摇,耳朵上戴着红宝石耳坠,她虽然在冬月初一生了长女,身量却只更见苗条,脸颊也不见丰盈,整个人虽贵若盛放牡丹,却看得经验丰富的老太太和刘氏暗自皱眉。

公孙良倒是无堪特色,虽然因为过年又是回门,穿了身大红的出风毛直缀,头戴秀才帽,依旧是国字脸,浓眉大眼端正至极的样子。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众位小姨子们,只见她们年龄略大些的都穿着一式一样的水粉团花织锦袄,戴着凤钗,略小些的也穿着一样的衣服,只是梳的都是双环髻,知道这是正式的礼服,他匆匆扫过一眼,却也只觉得整齐罢了,唯一中间穿着水红亮缎银狐出风袄,梳着双环髻的小姑娘瞪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探究之色。

想来这就是那位嫡出的五小姨子了。

他心中心念电转,但不敢多看,与妻弟们见过礼之后,只听见祖岳母大人一句:“承祖,招待你姐夫下去吃酒吧。”

便跟着小舅子们一起退出内室。

“姐姐!”吴怡凑到姐姐跟前,搂着姐姐的腰不撒手,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姐姐打扮的虽富丽,然而哪有刚生了孩子没两个月的这么瘦的,想来在公孙家过得不好。

“怡丫头,小心。”刘氏赶紧把吴怡拉了过来。

“走吧,我们娘几个内室说话,你们姐妹先在这里吃茶吧,等会再找姐姐玩。”老太太说着站起身,姑娘们赶紧起身相送,老太太摆摆手,拄着拐杖在丫头的搀扶下回了内室。

吴怡本来也在吃茶之列,可是她拉着吴凤的手就是不撒手,刘氏拿她没法子,也只得把她也带进了内室。

老太太在内室里没有让儿媳妇立规矩,而是让她们坐下了,刘氏牵着吴凤的手坐在榻上,温言询问,“你身子可好?”

“好,太婆婆、婆婆自我有了身子,补品流水似的往我院子里送,也免了我立规矩,生了大姐儿之后太婆婆、公公、婆婆都有赏赐。”

“那姐姐为什么这么瘦?”吴怡直奔主题了。

刘氏瞪了她一眼,“若是再多话就给我出去。”

吴怡赶紧闭嘴,不敢多言,老太太倒是多看了这位第一次在自己跟前露峥荣的平素不爱说话的五丫头一眼,嗯,平时看她不说话,没想到却是个知道护着亲人的。

“没什么,怀着大姐儿的时候就是吃什么吐什么未见长肉,如今生了瘦得也快。”

“假话!”刘氏斥道,“是不是你婆婆说难听的话了?”

“没有,婆婆只是自我生了大姐儿,就病了,我家大姐儿至今未见祖母的面。”吴凤说着眼泪就开始围着眼圈直绕了,“太婆婆对我是好的,只是劝我宽心。”

“她个眼皮子浅的!”老太太听到这里再也憋不住了,“有道是先开花后结果,你母亲先生了你,后面可不是生了一连串的弟弟妹妹?可见先生女儿是有大福的!”当初吴凤出生时老太太也曾经失望过,可是仍是强打精神安慰儿媳,替儿媳调养身子,果然刘氏未出百日就再怀孕了,生下长孙,这才是为人婆婆的正道。

“唉,这世上有几个似嫂子和我这般有福的,可怜凤丫头了…”宋氏说着抹起了眼泪。

刘氏深吸了好几口气平复情绪,她看见大女儿被宋氏说的眼泪汪汪的,二女儿气得嘴唇直哆嗦,心里面不知道骂了几回公孙王氏这个老妖怪,竟敢这么欺负我闺女,嘴上说的却是:“你生了女儿,你婆婆一时生气病了也是有的,但你也不能因为这个着急上火,养好自己的身子再生个哥儿是才是真孝道。”

“女儿自是省得。”吴凤点头。

“姑爷待你如何?”

“他虽无什么情趣,可是人是忠厚重规矩的,待女儿亦是不差的,婆婆前日闹着要给通房们停药,是他说哪有无嫡子就生庶子的,宁可被婆婆骂也不肯从命。”

“没规矩!没规矩,蔑匠人家养出来的没规则的女儿。”王家在王氏的祖父中举之前是蔑匠出身,老太太顿着拐杖骂着。

“老太太莫恼!”刘氏自己气得不行,还要安抚老太太。

“你这半个月住在家里,我自会帮你好好调养,早日生下嫡子安你公婆的心才是。”按彼时的规矩,新婚头一年的小夫妻,要在娘家从正月初二一直住到正月十六,“好了,抹了眼泪补些脂粉跟妹妹们一起玩去吧,松泛松泛身子自然就好了。”

吴怡牵了吴凤的手出去,刘氏这个时候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她这般不得婆婆喜欢,日后要怎么办啊。”

“那肖氏上头还有公孙太太,必不敢出大褶,过几日忠慎侯府请客,公孙太太必然会去,我到时候自会找她说道说道,你也不必太过介怀了。”老太太叹着气拍拍刘氏的手。

原由、对策

鸿鹄院是吴府东侧大房所在的院子里最雅致清静的一个,是十年前吴老太爷为了方便长孙读书,亲自带人在吴府走了三圈挑中的一个院子,又推倒了旁边的几个小院子,重新翻盖,在鸿鹄院边上盖了鹏程院、鹤鸣院都是给大房的嫡孙们准备的,那个时候吴承业还没有出生,不得不说老太爷极有远见。

自从吴承祖一落草从奶娘到蒙师,吴宪夫妻能插手的少,都是吴老太爷跟吴老太太亲自布置,老太爷主外,老太太主内。

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吴承祖就是老太太的命根子,满月了就在正房的暖阁里扎了根,半夜咳嗽一声老太太都要起身问问怎么了,老太爷秉承着抱孙不抱子的读书人风骨,吴承祖开蒙描红都是老太爷手把手教的,他花在两个嫡子一个庶子身上的心血加起来都没有花在吴承祖身上的多。

吴宪跟刘氏夫妻两个对吴承祖照顾的时间反倒不如两位老人多,但是吴承祖是长子,两夫妻不好拦着老太爷跟老太太宠孙子,也没妨碍见缝插针的关心。

吴承祖就是在这种万千瞩目于一身的环境里长大的,他很习惯这种瞩目,也接受了肩扛吴家未来的命运,不光是他,跟他交好的朋友里有很多都是家中长子,大家的辛苦都是一样的。

可是有的时候他也会羡慕自己的叔叔吴敏,觉得像他那样淡泊名利真名士风流,才是男儿本色。

自己的父母从扬州回来了,他自然是开心高兴的,整日里都是笑呵呵的,直到他发现周围人看他的眼光开始暖昧了起来,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就连他最好的朋友肖家嫡长孙肖千峰都瞅着他意味不明地笑,这让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千峰,你这么看我做什么?”吴承祖忍不住问道。

“我在看你这童男身还能保持多久啊。”肖千峰笑道,吴承祖在他们的小圈子里是最晚熟的一个,对女色方面向来迟顿,肖千峰本人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宠爱的通房,也曾经到青楼见识过,可是每次出去玩一涉及这方面,吴承祖就躲了,只说最不耐烦跟娇滴滴的女人相处。

原来吴承祖还爱看戏,他们这些人以为他是不爱走水路爱走旱路,谁知道他看戏的时候也规规矩矩的,那怕是请戏子宵夜也只是在说戏上的事,搞得他们也不敢玩得太疯。

因为恪王爷的事吴承祖不敢再去戏园子了,他们请他去看堂会他也不去了,朋友圈子里现在都传吴承祖假正经,可是肖千峰知道吴承祖是真正经,他根本还没开窍。

这次吴宪夫妻回来了,吴承祖又满了十五周岁,肖千峰知道吴承祖这回是不想开窍也得开了。

“你什么意思啊?”

“通房啊。”

吴承祖一听脸就红了,“别不正经。”

“我说的可是正经事,你若是有喜欢的丫头最好早跟你娘说,否则她再弄进来一个,就算是日后把喜欢的丫头收为通房,可是还得看在长辈的面子上多宠长辈送来的那个,反倒让自己喜欢的受委屈。”

喜欢的丫环…他想着自己没事爱欺负逗弄香枝,看香枝或气红或羞红的脸,这就是喜欢吗?

心里存了这件事,吴承祖看丫环们的眼光就不像以往那样只把她们当成伺候自己的人了。

香枝穿着秋香色的小羊皮出风毛比甲,松江布的杏黄棉袄,头上光光的梳了个髻,戴了个银鎏金的蝴蝶簪,余发充梳成四束的马尾辫垂在胸前,看见吴承祖自书的缝隙里眼睛晴亮的看着她,心想着大少爷别是又憋了什么坏主意了吧。

连忙警惕起来,又怕自己已经着了道,像上次那样在背后被大少爷帖了画好的乌龟,被笑了半天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直向自己的身后瞅。

吴承祖看着她娇憨地样子,不由得捶桌笑了起来。

“大少爷没事就爱拿奴婢取笑!”香枝嘟着嘴说道。

“好啦,来替我磨墨。”按照吴承祖平日的习惯,定是要再取笑香枝一会儿的,想到自己的心事,觉得有些尴尬,香枝一派天真自己却在转花花肠子,只得叫香枝正经地做些事。

香枝虽然乖乖做事了,可是想到吴承祖晶亮的眼神,还是一副警戒状,生怕被他算计。

吴承祖在那里故做正经,脑子里却在转着自己的念头,他喜欢香枝这丫头,天真单纯又直白,可是再一想想自己的那些丫环出身的姨娘,和善外表下暗藏的那些心机,他又觉得香枝就是现在这样就好了,真成了通房、姨娘,香枝也就再也不是可爱的香枝了。

他看向香枝的目光就多了些深沉。

这两个人之间的互动被坐在一旁佯装无事做棉寝鞋的笑眉看在眼里,她修剪得极好看的柳眉皱了起来,她自然是知道老太太和太太已经把给大少爷选通房的事正式提上了日程,是主子还是奴才成败在此一举了,若是被香枝给抢了先…笑眉咬咬嘴唇,眼睛里满是不甘。

吴凤的事让刘氏担心,另一件让她挂心的是吴承祖的通房,还有他的婚期问题,福建离京城太远了,要想在今年之内成亲就得快送信儿,快定日子,虽然欧阳家肯定已经做好了嫁女儿的准备,可是就算是得到了信马上坐海船往京城走,恐怕也得两三个月才能到。

有长子长女的事比着,吴怡的事就是小事了,她也不会对吴怡说你觉得永祥哥哥怎么样啊?给你做相公成不成啊?之类的话,吴怡也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处在近亲结婚的边缘了。

她现在正忙着陪吴凤,虽然说是小夫妻在娘家住到十五,实际上却是分室而居的,貌似古人认为女儿女婿在自己家同床会把福气带走。

公孙良本身也不是什么特别有情趣的人,虽然觉得小妻子漂亮又有才华,体态优雅谈吐出众,偶尔说几句诗词歌赋她也能够唱和,下棋更是棋逢对手,可是他不爱在内闱斯混,相比起来他更喜欢跟着吴宪一起应酬,增长见识。

公孙良的父亲虽然是首辅之子,却只在翰林院做编修,整日端着架子做学问,而吴宪出任过地方大员本身又处事圆融侍人和气,公孙良跟他在一起,遇见事情吴宪都会温言相告,谈吐见识都与父亲不同,倒有些像是祖父的样子,公孙良因此对岳父感觉更加亲近了。

而吴宪也有意识地想要教给木讷的大女婿一些为官处事之道,时时处处提点着他,公孙良也因此更愿意和岳父相处了。

他一不在,吴凤也乐得清闲,他们俩个虽然是少年夫妻,却只是淡淡的,吴凤虽已经是孩子的母亲,却不甚了解男女情爱。

吴怡在她这里呆着,整日童言童语地逗着她多吃多喝,吴凤甚觉欣慰,“听母亲说出了正月要请女先生来家里开闺学了?”

“是啊。”吴怡点点头,反正她也快到了现代小孩上学的年龄了,吴雅的学前班快要开到头了。

“你可不要再漫不经心了,如今这京里时兴才女,像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孩,总要有拿得出手的字、拿得出手的诗才行,否则怎么算是诗礼传家呢。”

“我省得。”吴怡点头,她好歹也是穿的,要是赶不上古代土著学得好,岂不是丢尽穿越人士的人了?“姐姐,你这里的马蹄糕我吃着比我房里的好吃。”吴怡咬了一口又嚼了两下之后说道。

“这马蹄糕都是厨房做的,味道自然都是一样的。”吴凤被她一说也掂了一块放进嘴里,“没什么不同,还是咱们家的马蹄糕的味儿。”

“看来是马蹄糕是在姐姐的房里放着,沾了姐姐的仙气儿了,所以好吃。”

吴凤瞅着她的贪吃样不由得笑了,见着了吴怡她又想到了自己在家里的女儿…婆婆说大姐儿太小,不让她带着,硬是把大姐儿留在了家里,婆婆那么不侍见大姐儿,大姐儿身边虽然有自己的奶嬷嬷宋嬷嬷照管,可还是不放心。

“大姐又想小外甥女了?”吴怡碰了碰吴凤的手,吴凤也够可怜,放到现在够发一篇我那极品婆婆的帖子了,保准能够得到一大票人的同情。

“也不知道大姐儿如何了。”

“唉哟,今儿个都正月初十了,你再住几天就回去了,不用惦记啦!”吴怡安慰着她,“你不能再愁了,再愁好不容易补回来的肉又没了。”

“五妹,可怜你我生为女儿身,若是为男儿自有建功立业之时,也不用生在这锦绣丛中却…”吴凤看着天真可爱的妹妹,自是感怀身世,她未嫁之时听祖母说女孩儿是娇客,只有几年的好时光,自然要娇养时,还以为只是祖母偏疼女儿之言,嫁人了才知道祖母说的全都是肺腑之言啊。

在家再怎么金尊玉贵,到了婆家一样要伏低做小,话到嘴边要想三次再敢出口,生怕得罪人,更不用说她这样上有婆婆和太婆婆的人了。

讨好了太婆婆,婆婆就要在背后说些难听的话,可若是听婆婆的,太婆婆就要不高兴,她最后索性抱紧了更为通情达礼的太婆婆的大腿,却也因此更加不讨婆婆欢心。

吴凤不知道的是,无论她怎么讨好婆婆都不会喜欢她的,这里面一是因为她是王氏的儿媳妇,王氏只有公孙良一个独子,爱若性命一般,眼见得公孙良跟她出双入对,自是不喜,二是因为刘氏。

这一点刘氏自己心知肚明,当年刘氏与王氏年龄相若,在各种大家闺秀的社交场合常有见面,每次争强好胜的王氏都要被刘氏比下去,无论是相貌、才情,还是父亲的权势,在闺秀中的人缘,王氏都被压得不得翻身。

甚至连公孙家当初都是求娶刘氏不成,这才娶了王氏,刘氏嫁入吴家之后生儿育女贤名远播,更是成了王氏心里那一根拨不出来的刺。

吴凤和公孙良的婚事都是由祖父辈所订,王氏根本没有开口的余地,只是听着婆婆吩咐准备给公孙良娶妻,娶的还是刘氏的女儿,她气得一宿没睡着觉,后来才想起刘氏的女儿到了自己手里,自然是任自己揉搓,这才好受了些。

可是谁想吴凤嫁入公孙家之后,一直对自己不假辞色的婆婆却对吴凤这个孙媳妇青眼有加,处处照顾,有的时候为了给吴凤面子竟然让自己没脸。

王氏怎么能不恨?

吴凤头胎生了个女儿,王氏除了失望更多的是解恨,哼!原来是个只会生女儿的,她可算有借口揉搓吴凤了,没成想连儿子都不站在自己这一边,相公知道自己要给儿子的通房停药,更是气得拂袖而去,那怕自己病得整日喝苦药汤子都不肯踏进自己房里一步。

忠慎侯府冯家出了皇后,如今皇后所生的嫡子又被立为太子,在京中更是炙手可热,冯家每年都要办的正月初十的大宴自是成为京城显贵人家的头等大事,得到请帖者都引以为荣,一时间忠慎侯府大门口车水马龙,冠盖云集,刘氏和宋氏双双服侍着吴老太太而来,在与忠慎侯府的老太君寒暄过后,自在花厅饮茶,没多大一会儿公孙首辅太太在儿媳王氏、沈氏的簇拥下也来了。

亲家见面自是有一番客套,两位老太太已经有了几十年的交情了,如今又是亲家,谈起天来自是极为和乐的,两人聊了一会儿之后,吴老太太言道:“我们两个老骨头讲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年轻人都不爱听,让她们都出去松散松散吧,咱们老姐妹聊咱们的。”

公孙太太是什么人啊,一下子就明白吴老太太这是有话说了,也笑道:“正是如此,是我太高兴了,浑然忘了此事,你们都出去走走吧,这忠慎侯府后花园的梅花可是有名的。”

两位老太太发了话,曼忠慎侯府有梅花,就算是没有梅花看狗尾巴草,媳妇们都是要到后花园去傻溜一圈的。

王氏偷偷打量明明跟自己同龄却因为保养得好比自己年轻十岁的刘氏,心中的不愤之情更甚,可是无论是刘氏身为四品大员的丈夫,还是身为安亲王妃的姐姐,都注定了王氏虽然是首辅的儿媳,面对刘氏时都要谨慎,更不用说王氏身边有一个出身奉恩侯府的弟媳沈氏了。

沈氏出身名门,教养极佳,颇得公孙太太的赏识,甚至自己生病时,公孙太太想着让沈氏替自己掌家,见自己强撑着说无碍,这才罢了,如果说刘氏是王氏的肉中刺,那么沈氏就是王氏的眼中钉。

沈氏一出了花厅就亲亲热热地挽起了刘氏,“刘家姐姐去了扬州三年,真的是想死妹妹了。”

“假话,你若真想我,怎么不去看我?”刘氏笑道,眼神一飘,看见了脸上有愤愤之色的王氏,心中冷笑脸上却笑得更甜了,“亲家您说是不是?”

“我们两个加起来都没有你嘴厉害,你说是自然就是是了。”王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沈氏笑容一僵,她没想到王氏会表现得如此明显,“哎哟,你们是亲家,自然同气连枝,两个欺负我一个了,我不跟你们说了,宋姐姐,我们一边聊去,让她们两个亲家一起呆着。”沈氏松开了刘氏的胳膊,挽了宋氏走了。

“亲家,这边风大,我们到那边凉亭去坐一坐可好?”刘氏指着前面的小亭说道。

那亭立在梅林中间,上书赏梅亭,因为冬日,亭的四周用玻璃围了,里面有炭火盆和大红星星毡的软垫,看起来精巧舒适,附近此时又没什么人,正是谈话的好地方。

“嗯。”王氏硬梆梆地说道。

“我那女儿自幼被我婆婆娇养惯了,我夫妇又不好管教,倒教亲家费心了。”刘氏先替王氏亲手倒了杯茶。珍珠是个机灵的,知道自己家太太要发威了,领了王氏的贴身丫环到亭子的外面去说话。

“她原来是你家老太太养的,又得我婆婆的青眼,费心我是不敢当的。”

“唉…”刘氏就像没听见王氏话里面的枪棒似的,只是叹息着,用怜悯的眼神看着王氏,“也是亲家自己的事就够糟心的了,我不应该再提我那个不争气的女儿。”

“你什么意思?我有什么糟心的事?”

“呀…原来你不知道,倒是我多嘴了…我在扬州多年,刚回来就听说…我以为你知道…我多嘴了,我多嘴了,当我什么也没说。”刘氏捂着嘴不停地告饶。

“你快说啊…”王氏顾不得许多,推着刘氏让她快说。

“好吧,你我关系如今不比以往,这事我既知道了也不应该瞒你,只是你要应我回去不要与亲家公吵闹,若惹得你们夫妻不和,倒是我的罪过了。”

“好,你说,我定不会与我家相公吵闹。”

“扬州当年有一花魁,名唤楚楚,人是绝色不说,诗词歌赋更是无一不精,最最出名的是曲子唱得好,有绕梁三日之说,我们这些做官夫人的都曾经因听闻她的大名,把她请到宴席上弹唱,真的是曲美歌美人更美,后来听说她被京里的贵人给赎了去做了外室。”

王氏眼神一凝,她早已经失宠多年,家中妾室被她摆布的不敢穿艳色更不敢涂脂抹粉,半点风情都不敢露,稍有得偏宠的就会遭到整治,那些妾室谁也不敢掐尖,她相公也不爱流连于内宅,只是常在衙门里过夜…

“我回京后,我家老爷有一日对我说——你道那赎了楚楚的是谁?正是亲家翁公孙守,后来我在京中一打听,十个人里竟然有八个知道亲家翁有一房极宠的外室,外室还生了一双儿女,只是这外室的外历无人晓得,可不是与我家老爷说的暗合上了。”

啪地一声,王氏手中的茶杯被她打落在了地上,刘氏偷偷用帕子掩了嘴角,糟心吧?你让我女儿不高兴,我让你糟心死!你闹吧!最好闹个鸡犬不宁才好。

看你到时候失了首辅之家的脸面,还有何面目在我女儿面前摆婆婆的谱!

通房

“不管怎么说,公孙太太都是讲理的,我跟她一提说凤儿婆婆要给通房停药的事,她就立刻跟我说这事儿她不知道,回去要好好的跟凤儿婆婆说道说道,她们这样的人家可不能做出未有嫡子先生庶子这样不规矩的事。”

“多谢婆婆费心了。”刘氏心思却不在这里,刚才在忠慎侯府,她因为吴凤的事一时气愤直接把准备慢慢透风给王氏的事直接跟她说了,现在在马车上,她不由得有些后悔。

若因为此事公孙家闹开了,到最后追究到她身上,她岂不是给凤儿惹祸?也是她关心则乱,遇上关于长女的事就失去了平时的冷静,如今这事她静下来一想,就觉得不对了。

“你也不必担忧,公孙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最重规矩脸面不过,王氏就是再不讲规矩,上面还有首辅大人和首辅夫人呢。”老太太以为她是为了吴凤的事心烦,劝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