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可认得这是什么?”曲姨娘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包,包里面是一个精致的粉盒,这粉盒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府里有头有脸的丫头都有,只是曲姨娘手里的粉盒是主子们用的,精致一些。

“姨娘是在说笑吧,此为粉盒。”

“姑娘仔细看看。”曲姨娘把粉盒递到吴怡的眼前,吴怡奇怪地接过粉盒,轻轻掀开盒盖,里面的东西让吴怡差点把粉盒扔出去。

“这…这…粉盒确实稀奇,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稀奇的东西。”

“姑娘见多识广,姑娘不认得,太太必然也是认得的。”

“姨娘为何不直接交给老爷或者是太太?”

“我这样的身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赶问姨娘稀奇的东西是从何处得来?”

“前日督办府的云姨娘过寿,蒙太太恩典准了我过去,在席上一个知府家的姨娘送了这个给大家享用,我虽没见过,可是用过之后竟然如同先夫讲过的用了某物的反应,可是又不像是某物,这才拿来问问姑娘认不认得。”

“我不认得,不过我可以问问太太认不认得。”其实吴怡是认识此物的,可以说整个吴府能认得此物的也就只有她或者是吴柔了,可是吴怡此时只能说刘氏认得,让曲姨娘以为认识这东西的人不止是她。

“如此我就放心了。”曲姨娘说道。

曲姨娘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告退了,吴怡在她走之后站起身,“走,我们去太太那里。”

“不换衣裳了吗?”红袖问道。

“不换了,就这一身。”

吴怡到了刘氏那里,直接把粉盒递了过去,刘氏开了粉盒,见里面是一根细细长长卷在一起的东西,“你在哪儿得的这东西?”

“曲姨娘拿了这东西让我辩认,她以为是浸了福寿膏的药草,女儿以为不是,可是兹事体大,还是要请太太辩认辩认,太太若是不认得,请洋行的人看看,总有认得的。”吴怡没有直接说这东西是什么,她不应该认得这东西是什么的,刘氏把这东西拿给洋行或者是大夫看,既然这东西已经流进了大齐,总有人会知道这是什么的。

“你倒是个有见识的。”刘氏点点头,“这东西在京里的时候我见过,是神仙草。”

原来大麻在这个时代被称为神仙草,如果不是吴怡在大学里有一个同学的老乡吸过俗称“麻菇”的大麻,吴怡平时又爱看美剧消谴,她也不会认得这个是什么。

“有毒吗?”

“有人说吸了腾云驾雾一般,又不像福寿膏吃了会上瘾,可是这东西既然能致幻,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西,曲姨娘是在哪里得来的?”

“是前日督办府的云姨娘过寿时,有人拿到宴席上的。”

“这些姨娘总爱搞些稀奇古怪的勾当,曲姨娘倒是个精乖的。”刘氏笑了,曲姨娘知道去找吴怡说这事,而不是直接找她,显然是吃不准她这个当家主母的脾气,不知道她是真慈悲还是假慈悲,曲姨娘显然已经用过这个东西了,若是刘氏是个坏心眼的,拿这个发作曲姨娘,曲姨娘也确实没法子辩解,可是若是吴怡拿着去找刘氏,中间等于多了个人证,刘氏也不好直接发作曲姨娘。

“太太看这事怎么办?”

“这事得我跟你父亲商量,姨娘们手里既然有了这东西,难免有猪油蒙了心的拿去祸害朝廷命官,我听你七舅说这东西吃了之后脑子晕晕沉沉的,人也傻傻的,至少几个时辰不清醒,要是有人这样上了堂,岂不是丢了朝廷的脸面?”

吴怡后来听说,吴宪找了官员们吃饭,席上请大家看猴戏,只见几只抽了某种细细长长卷烟的猴子穿着戏服丑态百出,在场的大部分人都笑了,可是也有几个笑不出来的。

吴宪又找人抓了卖这东西的洋行的掌柜,找了几个大夫和洋教堂的神父,把神仙草的危害写了个条陈呈上去,朝廷很快下了禁令,禁止在大齐国境内销售神仙草。

没多久朝廷的表彰和皇上的圣旨就到了,吴宪又升了,吏部二品侍郎,即日起回京赴职。

“皇上也是没法子了,高大人中风了,口歪眼斜,起不来床,听御医说也就是熬时候的事,他已经上表乞休了,王尚书年过花甲也就管一管大事,所有的事务都压在左侍郎王大人的头上了,正盼着大人赴任呢。”来传旨的常太监说道。

“多谢大人提点,吴某办完交接立刻启程。”

“别介啊,把印封了就走吧,现时不能没人。”常太监的话让吴宪有些疑惑了,这种赴任方式也不是没有,就是把职责交给按察使暂代,留一两名师爷留守,即刻赴任,新官到了之后再行交接,可是这种是应急的事,王俭是个能吏,一个人支撑一阵子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啊。

常太监明显是话里有话,吴宪又不能再追问了,只得依了常太监,即刻赴任。

吴宪回了内宅,把事情跟刘氏说了,刘氏也是一脸的疑惑,“常太监是皇上的亲信,他既然这样说了,必然是皇上的意思,老爷先行赴任,我在这边整理家务,慢慢前行也是可以的。”

“太太走之前,可别忘了去岳父岳母家里辞行啊。”吴宪说道。

“此事为妻必不会忘记。”刘氏点了点头。

 94、一斑与全豹

吴承业跟吴怡、吴玫再次踏上了前往刘家大宅的那条路,吴承业在外面骑着马,吴怡在马车里看著书,吴玫戴着帷帽把头探到外边去看。

“太太!牛!”吴玫指着外面的耕牛说道。

“是,是牛。”刘氏在车里抱着吴玫的腰说道,“趁着路边是庄稼地的时候看,等会儿人多了,就要回车里,记得吗?”

“记得。”吴玫点头。

吴怡却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切,有什么可看的,她都看烦了——可那是十多年以前的带了,她还没有见过古人的田地是什么样子呢。

吴怡咬着手指甲烦燥中。

“不要咬,女孩子的指甲坏了难看。”刘氏按下她的手。

“我给太太修手指甲吧。”提起手指甲,吴怡想起了她一直想要做的事。

“你会修?”

“没事我跟丫头们学的,互相修着玩的。”吴怡说道,其实是她在现代喜欢臭美,可是去美甲店里又太花钱了,她跟同寝的几个人自己买了工具,又去美甲店里观摩过,慢慢自己学起来的美甲的手艺。

古代的女人非常在意自己的指甲,是否带指套,指套的多少跟贵重程度甚至可以衡量一个女人的身价,毕竟在古代只有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人才有资本留指甲,在古代女人眼里,指甲可以说是女人第二张脸,。

“这车里不稳,你到了地方再给我修吧。”刘氏说道,吴怡越长越漂亮了,跟吴凤的富贵大气之美不同,吴怡的美是灵动的还带着几分亲和,在外人面前吴怡表现出来的却是端庄,笑与不笑完全是两张脸,吴怡的气质脾气更像吴宪,五官倒是像刘氏的多。

“太太让我靠一靠吧。”吴怡说道,她靠在刘氏的腿上,想的却是那一日的匆匆一瞥,她自然不会问刘氏是不是想把她嫁给沉思齐了,可是她真的准备好了嫁给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吗?

这个男人比她的实际年龄足足小了二十多岁,虽然第一眼看上去是个干净温和的人,可是现代人都在喊相爱容易相处难呢,不认识的两个人又怎么相处呢?吴怡现在也看明白了,以他们的身份,沉思齐家中必然跟吴承祖吴承宗一样有了暖床的丫环,吴怡呢?她准备好了跟别的女人分享丈夫,从新婚第一天就隐入宅斗吗?

“太太,您当初离开家,嫁到吴家怕吗?”

“怕也不怕。”刘氏摇摇头,“别人都嫁了,也都过得不错,我也一定能过好。”

“我要是一辈子不离开太太就好了。”

“那你该要恨我了。”刘氏摸着吴怡的头发说道。

吴怡明显感觉到了这次到刘家的不同,简单的互相见过礼之后,刘氏就把吴怡他们留给了刘老太太,跟刘老太爷秘谈了很久,最后才表情凝重的出来,在刘家住了一夜之后就走了。

“太太,出什么事了?”吴怡问刘氏。

“要变天了,叫车夫快点驾车。”刘氏答非所问。

吴怡心却一惊,要变天了——

刘氏看着天真的小女儿跟若有所思的次女,头靠在车窗上回忆着父亲对自己说过的话。

“姑爷这次立了一大功,却也闯了一大祸。”

“哦?”

“数月前京里就有传言,太子多次在君前失仪,被圣上斥责,圣上甚至起了废太子之念,三姑爷的奏摺递上去之后,圣上起了疑心,派人彻察太子的饮食,竟有胆大包天的奴才,偷偷将神仙草掺进太子日常食用的点心里,可怜太子小小年纪,竟然被这药草摆布的似颠似狂。”

刘氏点头,下毒的人下手果然歹毒,神仙草吃得量少根本没反应,试毒的人多半只是觉得头晕,可是太子吃的却多,时日久了,必定令圣上生厌。

“圣上现在已经对京里的重臣起了疑心,不知道他们立场如何,三姑爷这次进京必定得到重用,可是福兮祸所倚,此时京里纷乱复杂,太子小小年纪不知道吃了多少神仙草,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总之万事小心,一切只听圣上一人,千万不要起拥立之心,要做纯臣。”

“女儿省得。”

“今年秋闱,承宗和大孙女婿是不是都要下场?”

“是。”

“让承平也下场,不要拘着他,中了进士之后,安排他远远的外放做官,如果再有不轨,就不要再让他‘回京’了。”

“是。”

“你啊,终究心肠太软,最终养虎为患,还要为父的替你出主意解决,三姑爷是个有大前程的,你要好好的辅佐他,对了,这次大孙女婿中了进士,公孙明这个老狐狸必然安排他远远的外放,告诉凤丫头,无论如何要带着孩子跟着去赴任,金银细软俱都带齐,公孙明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放任皇子们在朝中经营自己的势力,在圣上面前装聋作哑,圣上不会怪自己的儿子,却会怪他,就算是他假扮沉迷女色,家宅不宁也不会再得到圣上的同情了,公孙家大祸不远,哼,吴疆这个老匹夫,当初定下这桩婚事就是晕了头了,幸好大孙女婿为人不坏,保存他夫妻二人的性命倒也不难。”

“是。”

“你提过的要将怡丫头嫁进沈家,眼光倒是不错,沉思齐这小子我原不认得,这次跟他打了回交道,是个有前途的好孩子,无论是人品学问都还勉强配得上我孙女,怡丫头是个有福的。”

“是。”

“还有那个叫曹淳的,这次你们回京也不要忘了他,他这人以小博大,如今局势不明,不要得罪了他。”

“是。”

“行了,我也乏了,朝中的事真的是不想再过问了,可是无论是圣上还是你们姐妹三个,都让我挂心,镇海侯那方面这些年是越来越嚣张了,你二姐夫也劝不住他大哥,你家娶了他家的女儿,难免也被卷进去,索性福建离京城万里之遥,有什么事不会措手不及,你切忌该出手时要出手,莫要为仁心所累。”

“是。”

“太太。”吴怡叫着入神的刘氏。

“嗯?”刘氏总算反应了过来。

“太太,船到桥头自然直,再不然咱们全家回松江府种田打渔也挺不错的。”

“是啊,种田打渔也是不错的。”

“我要养牛!”吴玫大声说道。

“好,我们养牛去。”

吴怡踏上京里自己的小院时,不由得笑了,她自从穿越之后,走的路倒是多,还都是‘自驾游’可是无非是从一个风格类似的富丽笼子,移到另一个笼子里罢了,眼睛一睁一闭,竟然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从这点来看吴怡说要回去种田打渔,是十足真诚的。

京里的变化大也不大,大姐吴凤又生了一个儿子,已经有了一女两儿,二姐也生了个儿子,目前正在怀第二胎,名下却已经有了四个庶出的子女,三姐吴莲年前刚刚生了一对龙凤胎,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样子,凤凰男三姐夫彭暮春目前来看一切都好,一副新好男人的样子。

祖母吴老太太已经认不得人了,记忆倒退回了她二十几岁时,整天冲着年轻的丫环们喊打喊杀的,见到吴宪一会儿叫儿子,一会儿叫老爷,吴怡看着糊里糊涂的老太太,想想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那个再精明不过的老太太,觉得伤感极了。

吴老太爷依旧过着自己的逍遥日子,身边的漂亮丫头已经换了一茬,都是吴怡不认得的青春面孔,年龄最长的也不超过十八岁。

想想这对夫妻的不同下场,吴怡真觉得古代太TMD不公平了,她原来觉得女变男太雷,现在倒觉得反正已经逆天的穿越了,为啥不逆天的做一回男人,也好过被困在这宅门之中。

二哥吴承宗已经长成了身长玉立的美少年,他像刘氏的地方多,五官线条却多了些硬朗,唇边已经有几根舍不得刮的胡子了,可是据说他的亲事还没定下来,这在权贵圈子里是非常少见的现象,刘氏现在着急得很,到了京城就拉着吴怡、吴佳四处参加宴会,跟一帮贵妇人交换着京城婚姻市场的最新信息。

吴怡对这样的活动兴致缺缺,吴佳却是乐在其中的样子,每次出门必然先打听吴怡穿什么,然后在不跟吴怡撞衫的基础上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迅速恢复着在京里年龄、地位相当的姑娘们中间的社交地位。

 

就在吴怡喝着自己的茶,与几个还算比较相熟的姑娘们坐在一起,佯装感兴趣地聊着京里最时兴的衣裳样式,吴佳兴致勃勃地讲着山东趣闻时,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冲突数十种不同香料组成的香粉阵,飘进在坐的闺秀们的鼻端,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带着某种期待看着门口。

吴佳凑到吴怡耳边,说着最新资讯:“冯家的姑娘们来了,这种水粉是宫里特意从法兰西定制的,经久不散香味淡雅,据说沾在身上几天都洗不掉。”

好吧,法国香水——吴怡相当淡定地点点头,不过冯家的姑娘们倒是让吴怡起了一点点的好奇心,传说中的后族必然重视女孩子们的培养,谁能保证这些女孩子里面不会再出一位贵人呢,太子虽小,订亲却不算早了。

不过出现在吴怡面前的冯家姑娘们倒让吴怡有些失望了,一式一样的打扮,完全看不出一丝的个人特色,身上的首饰衣裳怎么说呢,肯定是名贵的、时尚的、引领这个时代风潮的,可是当四个年龄有大有小,气质长相个不相同的女孩穿着同样的衣服一起出现时,就让人不敢苟同了。

从周围的女孩子们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们倒是没有吴怡这样的看法,吴佳更是一脸崇拜地列举着冯家姑娘身上的衣服料子上贡品,头上的首饰是内造,就连姑娘们头上戴的鲜花都不是凡品。

吴佳以后会是个好推销员的,吴怡想着,她被吴佳带着都看出来了这些一模一样打扮的女孩身上衣饰的精妙之处。

冯家的姑娘们落了坐,其中瓜子脸细眉细眼的那个端着驾子跟主动上前搭话的姑娘们说着话,长得最漂亮的那个也最活跃,拉着几个亲近的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说着,最小的那个却出人意料地走到了吴怡跟前。

“你这指甲好漂亮,怎么做的?”她一把拉了吴怡的手,指着上面画得极精致的粉色指甲花说道。

“在家时丫环们琢磨出来的。”吴怡才不会说这是她跟红袖共同针对手中现有的古代资源,结果古代和现代的智慧画出来的呢。

“你家的丫环真聪明,我家的丫环就什么也不会。”

“冯家的丫环想必更聪明,我家的丫环笨得要死。”

“你这手链上的宝石是祖母绿,还是切割过的,法兰西的货?”那姑娘完全不顾吴怡脸上尴尬的笑容,摸着吴怡手链上的宝石说道,这个年代大齐朝还没有切割宝石的工艺,切割完美的宝石都是进口的,更不用说吴怡手链的样式新颖,18K金制地要比大齐朝时兴的24K足金坚硬,因而编制出的纹样更精美,最细的链子只有头发丝粗细。

“这我倒不清楚。”

“你是姓吴的吧,在京里能戴这种手链也就只有吴家的了。”

“是。”吴怡点头。

那姑娘又握着吴怡的手端详了半天,吴怡的手指细细长长,指甲修成弧度完美的椭圆,透出健康的粉嫩颜色,在每个指甲上都用寇丹画出精美的百合花,有大有小,合在一起却是精巧致极,“我叫冯思宁,我喜欢你,你帮我做指甲吧。”那姑娘说道。

吴怡忽地站了起来,“家母叫人传信,叫我去见她呢,告辞了。”别说这位冯思宁姑娘是姓冯的,就算是皇室的公主也不能叫一个贵族小姐去替她做手指甲,吴怡一不是冯思宁的丫环,二不是冯思宁的闺蜜,污辱人也没有这样污辱的。

冯思宁这么说话,别说是吴怡,吴佳都吓到了,吴佳也站了起来,福了一福身,也要告辞。

“思宁,你在做什么呢?出门之前太太是怎么跟你交待的?”四个女孩子中最年长也最沉默的那个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八妹是第一次出门,不懂事。”

“哼…”冯思宁约么也意识到了自己做的不对,虽然不服气,还是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那姑娘走到吴怡的跟前,扶着吴怡的胳膊小声道着歉,“我家八妹是我家小叔叔的嫡长女,老太太和全家人的心尖子,被宠坏了,她在家时这样习惯了,吴姑娘您不要介意,我是冯思慧。”

吴怡也不想跟冯家把关系搞僵,只得强忍着怒气坐了下来。

回家的路上吴怡把这事跟刘氏说了,刘氏也十分的生气,“冯家老太太越来越糊涂了,身为外戚本来就应该慎重行事,严格教养子女,她却教出了一个冯寿山,如今又宠出来一个冯思宁,谩说她女儿还不是太后,就算是太后也不应该失了为人臣该有的谨慎,冯家家教败坏至此,败亡之日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