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她等我…一定要等我。”曹淳望着窗外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又让吴柔剽窃了

 

97、吴龄来了

吴家的门房一直是优差,但也不是谁都能干的,五官端正干净利索是基本要求,最重要的是要有一双利眼跟好记性,京城无论是积年的世家还是新贵豪门出来做事的有头有脸管事家人就算只见过一次也要知道来龙去脉,更不用说往来亲眷了,见到来往人士穿衣戴帽要一眼就能看出这人是做什么的,做官的官居几品,是否有功名,逢人先带三分笑,莫要冷语伤人替主人结仇。

但是今天吴家的门房遇到了挑战,眼前这个人让他有点琢磨不透,这人脸堂黑中泛红,脸颊上有一道疤,五官却是莫名的眼熟,人长得高高壮壮的,身上穿的衣裳干净利索料子在民间是上好的却不十分名贵,身上有一股洗不掉的腥味,但不是鱼腥,更像是往日七舅老爷常带的家人身上的海腥味…

可是这个人一上来就直接说要找吴敏。

京里的人都知道吴三爷不住在吴府,在外面另过,三爷的朋友更是知道这点…“对不起您了,三爷不住在这边大宅,住在京西蜜枣胡同,第三家名牌上标着吴宅的就是了。”

“吴宪可在?”

这下门房可有点挂不住笑脸了,这人无论是什么来路,也不能当街直呼二品大员的名字啊,“我家大老爷在衙门里做事。”

“告诉里面能管事的人,说是他们要找的吴龄来了。”

门房一下子愣住了,赶紧打发了一个伶俐的小厮往里面传信。

吴敏终于知道什么叫得来全不费功夫了,他感觉自己手在发抖,嘴巴发干,喉咙发紧,准备了几百次的兄弟相见时要说的话,竟然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当一踏进门房,看见在里面端坐喝茶的人时,整个人更是抖得不行了,吴龄看起来不像是戏子,更不像是小倌,高大健壮的像是一个体力劳动者,身上穿的衣服在普通人中却是上好的,更不用说他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了。

“你是吴龄?”吴敏吸吸鼻子,无论整个人怎么被晒黑,眉眼却是变不了的,吴龄的眉毛眼睛鼻子,吴敏每天都能在镜子里看见。

“我是吴龄。”自称是吴龄的男人表情有些冷漠,“是刘七爷让我来的,这次你们看见我了,就不用满世界的找我了。”

“四弟,我是你哥哥啊!”吴敏捉着吴龄的胳膊说道。

“哦。”吴龄摇头。

“小时候你最爱吃糖葫芦…”

“不记得了。”吴龄摇头,“小时候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好,不记得好,你现在在做什么?”吴敏眼含热泪说道。

“我在跑船,往南洋走,今年才上岸遇上了刘七爷,刘七爷说我长得像你,又问我胸口有没有红痣,记不记得家人长什么样,我这才来看看,现在看见了,你们也知道我在做什么了,也不用往那些脏地方找了,大家各过各的日子吧,我不想高攀你们,你们也不用为难,见着了,我就走了。”

“你不见见母亲吗?”

“是姨娘吧。”吴龄说道,“不见了,见了也就是哭一场,我知道我是谁了,我也知道你们是谁了,就行了。”

吴龄推开了吴敏向外走,吴敏傻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无论如何也没想过兄弟相见竟然是这样的情形。

终于从衙门脱身赶回家的吴宪拦住了吴龄,都不用有人引见,也不用滴血认亲,吴宪几乎是在看见吴龄的一瞬间就认出了他,吴龄长得太像吴敏了,只不过更黑一些,更高一些罢了。

“四弟!”

“本来也没有序齿,叫四弟是不是显得过于亲近了?”吴龄眼含着讥屑。

“你都记得是吗?都记得!”吴敏说道。

“不记得了,我知道的都是我后打听出来的,吴家只有三位老爷,从来都没有一个走失的四老爷,吴龄是没写入祖谱的外室子,我虽然是跑船做生意,风浪里搏命的,也知道些规矩,当初既然已经分开了,我现在活得也挺好的,来见一面,互相断了念想,也算是全了所谓血脉亲情了。”吴龄是真的不为所动,吴宪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他知道一个人看见陌生人是什么样的眼神,吴龄现在就是用看陌生人的眼神在看他们,吴龄甚至没有想过有一个官居二品的哥哥对他会有什么样的好处,没有想过眼前的高门大宅,其实也是他的家,或者说至少有一部分是属于他的,吴龄就是完全的置身事外,一副大家互不相干的样子,他还不是在矫情,他是真心的。

他眼睛里没有波澜,甚至没有感慨,无爱无恨属于亲情的部分全部都没有,他来像是历行公事一样,见过了,也就走了。

吴敏却不能让吴龄走,他拉住了吴龄,一直软语说着些什么。

“有人去请老太爷了吗?”吴宪低声问门房。

“太太说等老爷和三老爷见过了,再去请老太爷,省得空欢喜一场。”

“快去请老太爷。”

吴敏也在那里说着,“既然到了家门口,好歹见过老太爷。”

“听说你不住这儿。”吴龄冷冷地说道。

又过了一会儿,门房回来了,“老太爷说他身子不好,见了…难免哭一场笑一场,还是不见了。”

吴龄冷哼一声,挣脱了吴敏的手,转身走了,吴宪和吴敏互视了一眼,追了出去。

却只见吴龄骑上一匹马,打马飞奔而去,同样骑马而来的吴敏也骑了马追了过去。

吴宪站在门口望着他俩的背影叹息了一声,转身进了府。

“凤歧在信上说他是在泉州码头遇见的四弟,觉得他长得像三弟这才跟他攀谈了起来,听凤歧说四弟自己有条海船,专跑南洋线路的,人人都知道有个专下南洋的闻三说的就是他了,说他成了亲,有了个儿子,弟妹是走江湖的豪爽女子,本来四弟不想来京城,因为欠了凤歧一个人情这才不得不应下来,凤歧信里说他想先写信回来,可是怕他不来,让咱们空欢喜一场,这才早早写好了信放在洋行管事那里,说若是咱们去问四弟的事,再把信交给咱们。”

“总之四弟吃苦了。”一个官家子,流落江湖,靠在风浪里搏命讨生活,刘七是自己要去的,手上有大把的起步银子,保驾护航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吴龄却是赤手空拳一个人走到现在,不想认他们也是必然的。

“四弟现在平安回来了,也算是菩萨保佑了。”刘氏劝慰着吴宪。

吴怡在几天以后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四叔,吴龄在这些天里简直是吴府甚至是整个京城的传奇,一个失踪的孩子,一个人打出一片天,又不贪荣华富贵,见了亲人就想走,幸亏吴敏不忘兄弟情,硬是追上了他,在客栈里软磨硬泡了三天,这才让他回心转意。

吴龄正式回到吴家的那天,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甚至吴老太爷都有了笑意,只有吴鸣夫妇阴沉着脸,宋氏在发现吴老太爷不满的目光之后勉强扯起了笑,吴鸣却是无论宋氏怎么偷偷的给他使眼色,都不肯笑一下。

吴怡觉得吴龄挺奇怪的,无论是吴家的繁华富贵,还是吴老太爷的老泪纵横,吴宪和吴敏的兄弟亲情,甚至是吴鸣的冷嘲热讽,他都像是在说别人一样,完全的没有反应,除了机械式的回应再没有其他。

吴怡对自己这位四叔发迹之前的遭遇好奇了起来,一个人变得如此的冷漠不会是忽然的,一个五岁的孩子想要生存下来都不容易,更何况是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关于吴龄的一切,在光鲜的传奇故事背后,会有什么样的故事呢?

关于他发迹之前的事,吴龄在后来给了解释,“董大是个有良心的,不忍心伤害我这样幼小的孩子,可也不敢留在京城,只得带了我往南走,遇上船队就带着我上了船,董大命不好,死的早,我被船东收留做了义子,后来船东死了,把船留给了我。”

这样的轻描淡写,对于吴老太爷、吴宪、吴敏是足够了,吴鸣却不相信,他一直冷笑着听着吴龄讲故事,还有另一个不信的,那就是后来在刘氏口中听到这个故事的吴怡。

起承转合呢?吴龄讲的故事更像是一个成功商人花钱雇枪手写的自传,而不是真相,但是人总有不想让人知道的过去,吴龄既然已经回来了,一不想要吴家的钱,二不想借吴家的势,他的秘密是属于他自己的,大家虽然有血缘关系,实际上却是比陌生人强不了多少的存在,何必去自来熟的揭人疮疤呢?

吴龄在吴家住了几天后就走了,据说要赶季风,再去一次南洋,走前留下了一堆的礼物,也带走了一堆的礼物。

吴家因为他而欢腾的情绪一直到更重要的秋闱到了,才平息了下来,今年吴家有吴承平、吴承宗、吴承业三个人下场,其中吴承平和吴承宗是主力,吴承业只不过是进场感受气氛的。

另一个跟吴家有重大关联下场的人是公孙良,公孙首辅在压了孙子到二十岁之后,终于放手了。

还一个有关系也没关系的下场的人是曹淳,曹淳早已经踏上了回山东的路,他在山东参加会考。

吴怡再次感叹古人难做,那些喊高考难的人最好还是围观一下古代科举,吴怡回忆着自己上一世旅游时参观过的贡院,那一个一个的木板隔出来的小隔子间,那马桶,那书桌,那烛台…

改造一下整个就是集中营啊,集中营好歹还供饭呢,古代的考生们却要自己做饭,连放风的时间都没有,精神高度紧张地一坐就是三天,科举不光是考智力,更是考体力,难怪吴家的男孩们多少都要习武、骑马、打猎呢,那些不是消谴,那是在为科举做准备啊。

吴怡在等待哥哥们科举的消息时,侍琴带回了另一条信息,吴柔跟吴承业虽有来往,但是不多,都是吴柔在去寺里时送礼物给吴承业,吴承业回礼罢了,吴怡也算是理解吴承业这种不想欠庶女人情的打算,但是吴柔有来往的尼姑来的却是太频密了。

“七姑娘最近在做什么?”

“七姑娘在拜佛,传出话来要闭关替兄长们祈福。”

吴怡愣住了,吴柔会替兄长们祈福?在刘氏三令五申禁止她沉迷于佛法的现在甘冒得罪刘氏的危险祈福?

好吧,她是在替吴承平求功名,吴承平发迹了,吴柔在吴府的地位也会提高一些,吴怡这样跟自己解释,可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吴家的男孩们都中了举人,甚至是去感受气氛的吴承业都有了个比孙山强点的名次,吴承业大呼上当,早知道如此就三年以后去考了,他要中头名解元。

吴家放了整整三挂鞭庆祝吴家的男孩们的大获全胜,又大摆宴席召待亲朋,吴怡发现吴柔在有些心不在焉,可是前来贺喜的吴莲夫妻,分去了她的注意力。

吴莲看起来很幸福,却只是看起来罢了,在吴家已经出嫁的女孩里,她嫁的丈夫非富非贵,只是未来可期的两榜进士出身,整个家庭的排场体面都要靠她的嫁妆支撑,更不用说她还有公婆要侍奉了,可就是这样吴莲每次出现在吴家众人面前都是心满意足的样子,这次却是不同的,吴莲脸上的笑带着几分的勉强和疲惫。

吴怡迎上前去,“三姐姐,怎么不见小外甥和小外甥女啊?”

吴莲像是刚刚发现吴怡,勉强笑了笑,“天气乍冷,孩子们受了风寒,不敢带出来。”

“这天气确实不好,连我都连打了几个喷嚏,熬了姜汤发了汗才好。”吴怡说道,她伸手去扶吴莲的胳膊,吴莲的脸却一下子白了,推开了吴怡的手。

吴怡的脸一下子冷了,但又很快泛开了笑,“三姐进暖阁坐吧,这天气冷得紧,太太和姐妹们都在暖阁里呢。”她打了个眼色给侍书,侍书亲热的牵了吴莲的陪嫁媳妇彩云的手到一旁喝茶了。

过了一会儿吴怡找了个藉口出来了,见到了等在一旁的侍书,侍书脸上的笑有些僵,吴怡知道这是有事,“出什么事了?”

“三姑爷收用了三姑娘身边的陪嫁丫环不说,还纳了个贵妾,听说是三姑爷二嫂的娘家妹子,甚得她公婆的欢心,那贵妾是个粗鄙的,可是人伶俐得很,三姑娘让她立规矩,她就一副委屈的样子,彭家的老太婆为了替她出气,竟然用烟袋打三姑娘生的大姐儿,三姑娘伸手去拦,胳膊上被打红了老大一片。”

“三姐夫呢?他说什么了?”

“三姑爷说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平常,乡下来的丫头不懂规矩就不要让她立规矩了,能哄老太爷老太太开心就行了。”

“真的是一条中山狼!”吴怡握紧了拳,吴家现在还是烈火烹油呢,彭暮春就敢宠妾灭妻,可是吴莲自己什么也不说,吴怡又能说什么呢?当面揭穿吴莲只会让她难堪,让她在娘家没了面子,就只能悄无声息地任彭暮春宰割了。

“你跟彩云说,叫她没事常回来串门子。”

“是。”

吴怡吩咐完侍书,转身往暖阁走,却看见吴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七妹…”

“五姐。”

“七妹连日颂经为兄长们祈福,实在是辛苦了。”

“不辛苦,五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才是真辛苦。”吴柔笑道。

98、富贵荣华

 就在吴怡将全副的心神放在吴莲和吴柔身上,几乎要忘记了沉思齐跟订亲的事时,刘氏的派秦普家的亲自到吴怡的院子里,跟福嬷嬷共同监督她打扮得体的去见客的阵仗,让吴怡开始感到了紧张。

吴怡穿越前二十二,在古代生活了差不多快要九年了,加起来已经是三十岁的熟女了,可是相亲这回事让她觉得不自在,尤其是她上一个相亲对象是个花花公子这件事,让她对相亲感觉本能的畏惧。

更不用说福嬷嬷跟秦普家的脸上的严肃认真让她觉得她搞砸了这次相亲会惹天大的祸一样。

其实也差不多了,以他们家交际的圈子之狭小,如果她丢了脸,可以说整个京城的上流圈子都知道她如何的差劲了。

“传官房!”手脚有些发僵的吴怡想到的只有尿遁。

侍书和红袖进来服侍她,她拉住侍书的手:“太太那里来的客人是谁?”

“只有奉恩侯府的侯夫人和二太太。”

这目的性也太强了吧,吴怡深呼吸几次,终于放松了一些,“红袖,昨天你说我额头上有一个包包,现在还在吗?”

“早没了。”红袖说道,“姑娘不必这样,只是当她们是来作客的就好。”

好吧,当成做客的客人就好,她一个现代穿越过来的,见过的各种各样的人比这些后宅妇人加起来还多十倍,英美德意法她都见过——在留学生院,还怕被她们看一眼?她对沉思齐长什么样子都没有什么印象了,成不了也好,她也能过几天清静的日子。

吴怡总算是平静了下来,又恢复了平日沉稳的嫡次女样,任由秦普家的和福嬷嬷对她的衣裳饰品挑挑捡捡,太隆重了不好,显得刻意了,再简薄了显不出吴家嫡次女的气派,最后定下来的妆扮是新做的秋装里面最衬吴怡肤色的水银红底织牡丹纹的收腰窄袖蜀锦长袄,月白苏绣缠枝牡丹月华裙,露出各缀着两颗一模一样的龙眼大小南海明珠的粉绣鞋。头发梳成元宝髻,赤金的正凤钗流光溢彩,斜插凤头步摇,左手戴一对羊指玉镯,右手戴一对赤金八宝镯,吴怡照着镜子觉得自己像是珠宝展示台,还是迷你的那种——十三岁的女孩身量实在是不值得夸耀,曲线也有限得很。

秦普家的和福嬷嬷却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吴怡坐着软轿到了正院,出现在奉恩侯夫人和奉恩侯府二太太面前时,这两个贵妇人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果然不愧是吴大人的嫡次女,首辅大人的外孙女,这通身的气派就连县主郡主娘娘也未必比得上。”沈二太太孔氏笑道。

“上次看见贵府五姑娘的时候,还是一团孩子气,果然是女大十八变,这才几年的功夫就出落得这般水灵。”侯夫人肖氏矜持的笑着。

“你们快别夸她了,这孩子啊,什么都好,就是怕生,在生人面前害羞得很。”刘氏笑道,“还不快给侯夫人和翰林夫人请安。”

“给二位夫人请安。”吴怡回想了一下福嬷嬷平时教导她的礼仪,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福。

“自家人,何必如此客气。”侯夫人笑道,孙二太太却笑得比她还要开,平时别人称她都是沈二太太,只有刘氏点出了她的夫君如今已经是清贵至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了。

“到我这里来让我好好看看。”孔氏看了眼肖氏,轻轻召手叫吴怡过去,吴怡看了眼刘氏,见刘氏微微点了头,这才走了过去。

福嬷嬷平日的言传身教起了做用,吴怡的仪态完全不是刻意教导出来的僵硬,而是与生俱来似的优雅。

孔氏握了吴怡的手,仔细打量吴怡,吴怡并没有画太浓的妆,只是薄薄的敷了层粉,更显得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的天然俊秀,十三岁的好皮肤好气色,不是任何化妆品能够替代的。

“吴家的女孩子,果然是名不须传,各个都是美人。”孔氏点头赞道,“这次来的匆忙未带什么礼品,我这玉佩是前朝的古玉,送给你把玩吧。”孔氏亲自解了腰上的羊脂玉刻了平安如意四个字的玉佩送给吴怡。

“谢夫人。”吴怡大大方方接了玉佩。

“你竟然把压箱的宝物都拿出来了,倒叫我没法子了。”肖氏笑道,解下腰上的九层镂空赤金金盏花图案的香薰球,“这是宫里传出来的东西,手工还算精巧,你拿去玩吧。”

“谢夫人。”吴怡又接了香薰球。

她又福了一福,端正地在右边自己惯常坐的位置坐下了,静静地听着刘氏和两位夫人说着闲话,佯装没有发觉两位夫人不时停留在自己的眼光。

“听说贵府的三位公子都中了举,真不愧是书香世家诗礼传家,果然是家学渊源啊。”

“别人夸奖倒也罢了,侯夫人夸赞实在是愧不敢当,贵府的二公子这次秋闱得了第二名,一个人就把我家的三个全都比下去了。”

“只是会试,又不是考状元,哪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姐姐这荷包倒是精巧。”肖氏笑指着刘氏腰间的荷包。

刘氏解了荷包,“自从我家老五会做绣活,我这荷包都是她绣的。”珍珠拿着荷包递给侯夫人身边的丫环,那丫环又递给侯夫人,绣了宝相花的香色荷包正是出自吴怡的手笔,针角细密样式大方不说,配得香也是极好的。

这下肖氏对吴怡可以说没有不满意的地方了,对刘氏笑得也多了十分的亲切,“难怪人家说女儿好,我啊只生了两个孽障,每日里寂寞得很。”

“大嫂这话说得亏心,咱们家大奶奶出身后族,身上却全无一丝的傲气,为人也是极孝顺谦和的,媳妇难道就不是女儿不成?”孔氏笑道。

“她身为长媳,既要操持家务,又要侍奉夫君养育儿女,哪有工夫陪我,我只愿找一个听话懂事的小儿媳妇,好好的当女儿养。”

刘氏一听这话也笑了,“做了沈家的儿媳妇,想必是极有福气的,只是不知道这京里哪家的闺秀能有这个福份。”

三位贵妇人都用帕子掩了嘴笑了。

吴怡听着她们话里的机锋,虽然都能听得懂,但是听得实在是累,云里雾里的让人头疼,她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她几乎已经可以想像二十年以后的自己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了。

这种感觉既让她觉得安心,又觉得乏味。

沈家和吴家的联姻显得顺李成章,京里的人也大多数都听到了风声,除了赞叹门当户对天作之合之外,没有兴起什么波澜。

吴凤在沈家下小定这天带着一双儿女回了娘家,她现在完全是一派贵妇人的派头,举止行事都显得极为成熟自如,见了如同一朵初绽鲜花的妹妹,不由得感叹岁月如梭,“这日子过得真快,妹妹也订亲了。”

“姐姐也来拿我取笑。”吴怡低下了头,脸上并无多少喜意。

吴凤坐到吴怡跟前,“怎么?不高兴了?沈家二公子我见过,无论是模样性情都配得上妹妹,再说也不是现在就让你嫁,怎么样也要来年春闱之后再谈婚期。”

“我只是舍不得老爷太太和妹妹们。”吴怡也只能拿这个理由来解释自己的不高兴了,一个现代的灵魂,再怎么适应古代的生活,为自己做着接受包办婚姻的心理准备,事到临头还是难免有终究意难平的感觉。

“女人啊就是这样,在家里金尊玉贵的养着,一顶花轿抬到婆家,就要从孙媳妇、甚至是曾孙子媳妇做起,生儿育女熬着熬着就老了。”吴凤说道,“可是人人都要嫁人,否则不是成了父母的心病?”

“是。”吴怡点头,她有些好笑地想起现代的好友说的话,早知道恋爱如此的累,男人是如此的难懂,社会是这样的复杂,还不如回归古代接受包办婚姻呢,左右婚姻不过是一场生意,男女双方合带着条件,还人签合同书(结婚证)。

吴凤见吴怡终于有了些笑意,也算放心了。

“小外甥女、小侄子何在?我好久没见他们了。”

“在太太那里淘气呢。”吴凤笑道,“守着他们,日子也就好过了些,不然的话整府的乌烟瘴气,叫人喘不过气来。”

“姐夫不与那些人同流合污就好,姐姐何必太在意长辈们的事呢。”公孙家的事京里人都知道,长子也就是吴凤的公公公孙狩贪恋美色,长媳王氏悍妒,次子沉迷风月迷恋戏子,次媳两眼一闭不管不问,就连首辅大人也是美婢戏子,凡是有送礼的一概接受,京里的大户人家都有类似的事,只是想公孙家这样不遮不掩的实在是少。

堂堂首辅之家,倒成了京里人口中的笑柄,人人都说公孙首辅老迈昏聩,就连圣上都斥责过他治家不严。

“看如今这情形,我们夫妻想要独善其身也是难为。”吴凤说道,“我家老祖倒是几次的上辞表,说自己年老体衰家宅不宁,请圣上准他回乡养老,圣上就是不准。”

吴怡回忆了一下,公孙家的混乱,似乎就是从圣上立太子开始的…公孙首辅难道是故意示弱,想要在夺嫡纷争进入白热化之前辞官躲过这一劫?可是看圣上的意思,竟是不想放人。

“老祖的艰难我们夫妻也猜出了一二,来年春闱我们夫妻怕是要远走了。”吴凤的想法跟吴怡差不多,她们都是官家出身,对政治先天敏感,“只是不知道远走能不能避得过,古来做首辅做十几年的,全身而退的又有几人。”

“当今圣上是仁君,必定不会让忠臣没了下场。”吴怡说道,她们这些官家女子,不怕宅斗,元配正妻先天上占据无可撼动的优势,只要不是太蠢都不会过得不好,可怕的是她们插不上手却与她们息息相关的政治斗争,多少大厦一朝倾覆,金枝玉叶跌落尘埃,再无翻身之日。

吴柔在佛前拈了三柱清香,那香烟飘飘渺渺飞散开来,观音嘴角上噙着一抹暖昧不明的慈悲微笑,吴柔跪在蒲团上磕头,口中默默念着“大慈大悲南无观世音菩萨,蒙菩萨保佑,曹郎他中了山东头名解元,不日就要来京,求菩萨让我们好事成双终得圆满。”

贝叶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打扰吴柔。

“贝叶,有什么事?”

“二太太来了。”

吴柔微微冷笑,如果不是二太太给她上了古代第一课,恐怕她还傻乎乎的以为攀上了二太太再攀上老太太就有美好未来呢,她这次又要来干什么?

吴柔站了起来,“随我去见二婶。”

宋氏坐在花厅里喝着茶,打量着吴柔的屋子,吴柔看来真的是信佛了,屋子里除了佛经就是各式的佛器,不像是闺阁少女的屋子,倒像是在家居士的屋子,但是吴柔会出家?宋氏也是不信的,三岁看老,吴柔是个胸怀大志不安份的,宋氏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她这个大嫂聪明一世糊涂一世,图虚名而处实祸,若是她有这样一个庶女,怕不会让她活到今天,不过幸好吴柔活到了今天,活得还不错。

宋氏看着那个出现在侧门的少女身姿,不由得笑了,吴柔的确是个美女,最难得的是弱柳扶风的天然风流,才不过十三岁的小姑娘,初看时素淡无味,仔细看来眼神却如盈盈水波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给二婶请安。”

“快起来。”宋氏迎了过去,亲自扶起吴柔,“这些年不见,你倒是出落的越发标致了。”

“二婶谬赞了。”

“唉,我没有儿女福份,身边养的儿女都是别人生的,要说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却只有你一个了,可惜咱们是隔着房的,我眼看着你受委屈,却是有心无力。”

“二婶对我好,侄女自然是省得的。”吴柔握了宋氏的手,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你演戏我也演戏,单论实际年纪你不多我长多少,论阅历你却比我差太多了,我不信我真玩不过古代这些后宅妇人。

“不提那些伤心的事了,如今咱们娘们儿相见,多说些高兴的事,才算全了咱们娘俩的情份。”

“我哪有什么高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