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里宅门里的姑娘、奶奶们都传遍了,就是读书人中也有这么说的,说吴家逼着吴四姑娘嫁莽汉,一朵鲜花插牛粪什么的,不过说二嫂跟这事有牵扯的,只有几个闺秀了。”

“你信吗?”所谓八卦,真的是传出去了,就跟当事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了。

“吴四姑娘过得好吗?”沈珊小声问道,提起吴四姑娘的时候,眼睛里也满是向往,吴怡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四姐在这个大齐朝,竟然是偶像级别的人物,自己无意中认识了一个超级名人而不自知。

“她过得不错,上次来信时说已经有了身孕。”吴怡说道。

“过得不错就好,为什么才女非要嫁才子呢,自己过得不错就行了,我看那些世家子弟,一个一个朝秦暮楚的,怪没意思的。”沈珊说道,她说话的表情和声音都是焉焉的,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却有几分暮气沉沉的意思。

“我四姐呢有一句话,我一直记着呢,她说啊,这日子无论是好是坏都是人过出来的。”吴怡拉着沈珊的手说道,“想想看咱们身边的小丫头、小媳妇,或是生来就是为奴的,或是家贫无着卖身为奴的,生死荣辱全凭主子,都是什么样的命数,比起她们,咱们这些人命都是好的。”

“还是二嫂子生来豁达。”沈珊说道,“婉如小的时候跟我最好,小时候大姐姐欺负我,她也帮着我,可是大了反倒不理我了,嫌我胆子小,我不像是她,娘死了有外祖母有舅舅、舅妈疼,是元配嫡出的女儿,外家又有权势,就算是继母也奈何不了她,我不过是丫头生的,又不得老爷、太太待见,可是我总觉得她这样胡闹不是事儿,她就是觉得没人真心疼她,没人喜欢她…”

“可是你一直惦记着她,是吗?”吴怡从小看父亲教育学生,对于这些青春期少女的心事还是多少了解一些的。

“她不能总是这样,沈家已经替婉珍姐姐做主了婚事,她的婚事沈家不能再管了,再说祖母已经不在了…她心里再有怨,也不能亲近外祖家,整天在家里找继母的麻烦,连父亲的话都不听。”

是啊,真心疼宠外孙女的外祖母已经不在了,龚婉如自许聪明,却不见得聪明过不显山不露水的沈珊,“好妹妹,你是个好的,但是婉如自有她的缘法,你说过她是原配嫡出女,自有自己的去处,不要…”

“我知道。”沈珊点了点头,“二嫂,你要小心绿珠,婉如表妹跟绿珠最好了。”

吴怡又点了点头,身为姑娘的和丫头结交…却是在红楼里也不新鲜的事,把四姐的婚事跟自己联系在一起的没准就是绿珠,绿珠应该庆幸自己不是夏金桂,否则…

吴佳出嫁的时候,吴怡送了赤金的十二生肖摆件给她添妆,吴佳这人最讲实惠了,不用给她那些虚东西。

吴佳看了摆件,果然爱不释手的样子,“人都说继母难为,有了五姐送的这一套东西,做继母就做继母吧。”吴佳拿着自己做现成的妈这事开着玩笑。

“小女孩没了妈,妹夫身边又多是姨娘婆子,六妹只要真心对她,没有不好的。”吴怡说道,这话说着吴怡自己都心虚。

“她都七岁了,不用人背着也不用人抱着,长到十五岁上体体面面的嫁出去,我也算是全了体面,她也是规矩养大的,我也是规矩养大的,互相守着规矩,倒是不难相处。”吴佳笑道。

吴怡点头,所谓规矩有的时候还是有好处的,各守着各自的规矩,彼此之间保持着安全距离,虽说感情会淡漠,但却能和平相处了。

因为是已经出嫁的姐姐,吴怡送了添妆礼吃了饭就走了,跟刘氏都没说得上几句话,回到自己院子里,正巧看见绿珠在院子的小花园里剪花。

“这种粗笨的活怎么让你做了?”吴怡惊讶地问道。

“回二奶奶的话,这玫瑰可以香屋子,晒干了泡茶也是好喝的,小丫头们不会剪,不是剪少了就是把花剪秃了,一直是奴婢自己剪的。”绿珠提着一篮子的玫瑰花,低头敛眉说道。

“二奶奶,昨个儿清歌说要剪玫瑰做玫瑰糕…”红袖说道。

“让清歌到院子外面剪吧,别的院子也是有的。”吴怡说道,“早知道这样,不如多种些玫瑰。”

“是。”红袖福了一福,暗暗地送了个白眼给绿珠,绿珠却像是没看见一样的把脸扭到了一边。

“这午后的日头也快烤人的,明个儿一大早叫几个小丫头帮着你剪吧,当心在外面晒黑了。”吴怡关心地对绿珠说道。

“是。”绿珠福了一福身。

吴怡带着丫环婆子继续往自己的屋里走。

“送二奶奶。”

绿珠…倒真的是个妙人,她若是穿越成了男人,八成也会喜欢这么个爱婢,虽然自从她嫁过来,沉思齐根据线报还没召过别人待寝,不过这三个月的新鲜期一满…后院里也难免雨露均沾,一想到这儿,吴怡竟有些犯恶心,觉得难受得不行,她终究还是现代上的灵魂,理智上接受了古代的一夫一妻多妾制,身体还是本能的感觉抗拒。

吴怡穿来古代,从小姑娘重新长了一遍,却没想到自己青少年时期严重痛经的毛病也跟着一起来了,就算是有刘氏请中医开的方子,每个月的那几天仍然疼得不行,整个人脸煞白煞白的在床上躺着,就算是在初夏时节仍然是一头的冷汗。

红袖给她敷上刚绞好的热毛巾,吴怡还是难受得不行,“太太那里怎么说?”

“太太说二奶奶身子不好,就在屋里躺着吧,不用忙着立规矩。”吴怡派去替自己“请假”的红裳说道。

夏荷拿了红糖水来,“这红糖姜茶是照着大夫给的方子熬的,姑娘多少喝些。”

吴怡就着夏荷的手,喝了几勺子姜茶,肚子里暖暖的确实是好了一些,闭上眼刚想要睡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有人吵嚷,吴怡微皱了一下眉,“红袖,你出去看看。”

“是。”

红袖掀了里间的帘子,穿过花厅到了外间堂屋,只见翠雯吵吵嚷嚷的要往屋里去,清歌不知道从哪里泼了一身的汤水,正拉着翠雯,清歌不愧是刘氏屋子里出来的,不说自己身上的汤水的事,只是小声劝着翠雯,“奶奶身上难受,正在睡着,你有天大的事也等奶奶身上好些…当心吵到了奶奶,咱们一个一个都没好果子吃。”

“我要见奶奶…”

“怎么回事?你们两个小蹄子做死呢?”红袖说道,她先拉了清歌,“你这一身是怎么了?不是说在给奶奶炖四物汤吗?”红袖这个时候已经看见了门外碎倒的汤碗和扔在一旁的托盘,知道必是翠雯撞了清歌。

“红袖姐姐…”清歌虽说也是陪嫁丫头,但是大丫头的名额已经给了原有的绿瑶和绿琦,她现在领着沈家二等丫头的月钱,比红袖要低一等,因而清歌要叫红袖姐姐,“是我不小心把汤水散了,正想回去换衣裳,就看见了翠雯硬要进来,小丫头们力气小,都拦不住她,我就拉着她的手不放了。”

“你呀,奶奶在家的时候就曾经说过,物是死的,人是贵重的,汤水都是滚烫的,你烫着了没?还不快回去换了衣裳,看看身上有没有烫伤的,我那里还有一瓶子貉子油,你拿去抹吧。”红袖说道,说话间竟像是忘了翠雯一样。

翠雯是三等的丫头,跟清歌还能撕扯一下,见到红袖就有些怕了,红袖来沈家的时日虽短,却是人人皆知的小辣椒,一般人惹不起她,这个时候才攒起勇气喃喃说道:“红袖姐姐,非是我不懂规矩,是绿珠姐她不知道为什么发起了疹子,浑身满是红包,怪吓人的…”

“疹子?”夏荷这个时候也过来了,“你怎么不早说?就算是奶奶病着,你可以悄悄的告诉我们,我们再悄悄的告诉奶奶,这么明火执仗的,倒像是要惹事一样,再说了,这发疹子的事可大可小,她绿珠是个丫头,这里可有二爷和二奶奶呢,更不用说姑娘们也是常来常往的,若是染上了病可怎么是好?”

翠雯低下头不说话了,要说红袖是小辣椒,夏荷就是笑面虎,几句话不轻不重的像刀子一样,不光是翠雯,绿珠也是受不起的。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带我们去看看绿珠。”红袖推了翠雯一把。

绿珠身上发疹子是昨天晚上的事了,她也知道发疹子的事可大可小,更不用说新来的二奶奶,不会像二爷一样的心软,把她拿被裹了赶回家里“养病”也说不定。

原想擦点药忍一夜也就没事了,谁想到早晨起来一看竟然满身满脸都是大红的疹子,身上一摸就热得不行,这才知道害怕,赶紧叫翠雯去禀报二奶奶。

谁知道翠雯一心向着她,生怕二奶奶有意耽搁了她的病情,故意在外面又吵又嚷的把事情闹大了,二奶奶身边的夏荷和红袖都到了她的屋子,皱着眉看着她。

绿珠是个爱面子的,最怕自己难看的样子被人看见了,如今竟被众人围着看,当场就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你不用这样,谁都有个生病的时候。”夏荷走到她的床边,细看她脸上的疹子,“你发热吗?”

“身上摸着热,倒是没发烧。”

“不是痲疹、也不是水痘、天花…”夏荷也算是经多见广的,一眼就看出绿珠长得不是什么吓人的病,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红袖,你回去悄悄的告诉二奶奶,看看奶奶怎么说。”

“是。”红袖福了一福身走了。

没多大一会儿回来传吴怡的话,“奶奶说了,让赶紧的请大夫,莫要耽误了。”

过了半个多时辰,大夫来了,是常给沈家的下人看病的陆大夫,夏荷领着人避了出去,那大夫隔了帘子诊了脉,又让翠雯把帘子掀开看了绿珠脸上的疹子,“姑娘可是曾用花瓣之类的洗过澡?”

“正是。”

“不是什么大病,有些人受不得花粉,身上起疹子也是常事,吃了药过几天也就好了。”

“可我之前用花瓣洗澡也没事啊。”

“这事也不算新鲜,姑娘记住以后花朵盛开的时候,不要去花园子更不要用花瓣洗澡就是了。”

到了晚上时,吴怡肚子已经不怎么疼了,躺在床上抱着被子小声跟夏荷商量着事,“你说绿珠这疹子…”

“奴婢也觉得这疹子来得蹊跷,刚太太还遣人过来问是怎么回事呢,听说了只是用花瓣洗澡惹出来的事才走了,听太太的意思就是疹事的事可大可小,要把绿珠挪出去呢,绿珠家里也没有什么人了,只有一个嫂子,她要是出去了…”

“有人想要借刀杀人呢。”吴怡笑道,“就算是太太的意思说要把她挪出去,到头来二爷却还是要怪我,幸好你反应快,这才没有中了别人的计。”

“她们这些把戏,都是玩剩下的,姑娘您当年还小,没经过府里的姨娘斗得最厉害的时候呢,冷姨娘就是那个时候没的。”夏荷说的冷姨娘就是三姑娘吴莲的生母。

“咱们只要坐山观虎斗就好。”吴怡拿了被子蒙脸,“二爷呢?”

“二爷去看了绿珠,结果吃了闭门羹,回书房了。”

“他倒真的是个多情的种子。”吴怡说道。

“奴婢现在知道了,男人多情也是病。”

“多情的人啊,必定不是狠心人,见一个爱一个,爱的时候往死里爱往天上宠,不爱的时候弃之如敝履的人才可怕。”

“正是,可是旁边的人看见了却难免为姑娘伤心,姑娘,你说咱们太太怎么就不知道伤心呢?”

“是啊,娘怎么不知道伤心呢?”她只有一个绿珠要头疼,吴宪身边的姨娘却从来没有少于过两人,可能是她没赶上刘氏伤心的时候吧。

想想大姐刚出生的时候,吴宪身边有两个甚至三个爱宠,刘氏的闺女却是一落地就被老太太抱走了,好不容易拚命生了儿子又被老太太抱去养,光是想想那情形就够伤心了,更不用提女人怀孕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自己的丈夫却光明正大的跟别人女人在一起…

是不是古代贵妇人都要过这一道又一道的槛,过完了,重生了,人心就硬了,心计就多了呢?

吴怡现在真的觉得自己前途茫茫,想到的都是自己变成了刘氏的样子,刘氏看起来是京里贵妇的羡慕对象,内里的辛酸却是连她这个亲生女儿都没看出来的,也只有她嫁人了,真的经历了这些,才明白刘氏的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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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吴怡等着坐山观虎斗,同样有人等着借吴怡这把刀…

PS:吴怡和沉思齐会有转机,大约十章又后吧,这两人之间其实挺慢热的。

●● 113、吴宪荣升

吴怡睡了醒,醒了睡,在梦里忽然梦到了自己的初中时代,那个总是有着开朗的笑容的同桌,经常在外面跑的一身臭汗,上课也不忘拿着篮球的男孩,在梦里,吴怡笑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感觉到有一个人掀开了被子,搂住了她。

她猛地睁开眼,回忆起自己不是在现代,而是在古代,“我小日子来了,你不是在书房睡的吗?”

“你小日子来了?我怎么不知道?又疼了吗?”沉思齐摸了摸吴怡的额头,冰冰凉凉的指尖放在吴怡的头上,吴怡一下子完全清醒了。

“现在已经没事了。”吴怡摇了摇头,往沉思齐那边靠了靠,“今天白天啊,家里的事真多…明天六妹出嫁,大姐快要临盆了去不了,只有二姐、三姐和我送她上轿了。”

“日子过得真快,你六妹也快嫁了。”沉思齐说道,原本他很习惯一个人睡,跟吴怡同床共枕总觉得身边多了个人,如今一个人在书房睡却觉得身边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些什么似的,“绿珠的事让你费心了。”

“只不过是说句话的事。”

“有的时候啊,主子说句话的事,对奴才就是天大的事。”沉思齐意有所指的说道,“你真的不疼了?我给你揉揉。”

“不疼了。”吴怡挥开他的手,沉思齐这种情形下的亲近,要比夫妻敦伦更让吴怡感觉到亲热过份,她干脆将沉思齐的胳膊枕到头氏下,“二爷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原来也有一个夏荷一样的丫头,叫吟风的,从小带着我长大,说句掉身份的话,跟我亲姐姐似的,人又漂亮又温和,对我对下面的人都好,她十七岁的时候本来说要嫁人了,谁知道忽然生了急病,一场烧发了三天,老太太和太太发了话,怕把病气过给我,把她挪了出去,那个时候我小,人微言轻的,哭闹都没有用,吟风姐姐挪出去不过七天人就没了,她要是活着,也跟夏荷似的或者是留在府里做媳妇子,或是在外面做正头娘子,也能过得快活,我啊,因为没见着她死,就想着她是像戏文里说的那样成仙了,飞走了…”沉思齐搂了搂吴怡的肩,将下巴搁在吴怡的头顶上,“我那个时候就想,等我长大了,我要人人都好…”

“嗯。”吴怡点头,有的时候男人比女人更有天真的权利,有些人甚至天真了一辈子。

“等你小日子过去了,我们要个娃娃吧,男孩像我,女孩像你,多好。”

“嗯…”

“不过呢,孩子也是缘份,像是大哥就说自己没儿女缘份,一直没有个孩子,他还说到时候实在不行过继一个我的儿子当亲儿子养得了。”

吴怡笑了,“大嫂还年轻,怎么就不能生了,再怎么样儿子还是亲生的好,大哥想着过继儿子,倒不如对大嫂好一点,我可不稀罕有个当侯爷的儿子,像咱们这样,吃凉不管酸的,太太平平过日子多好。”

“可不是。”沉思齐也笑了,“你啊,就是跟我一样的,什么侯爵之位累世相传啊,还不如做个田舍翁自在。”

“田舍翁也有田舍翁的苦楚,没准啊,人家还羡慕着咱们呢。”

“也对,我到农庄里学农的时候,看见那些佃农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确实辛苦,可是人家夫妻是夫妻、儿女是儿女,逍遥自在得很。”

“是。”沉思齐就是典型的浪漫主义者。

“你说像咱们这样多好,像我大哥跟大嫂,面合心不合的,我大嫂这人确实挺各色的,可我大哥也不对,宠通房也得有个限度,那个兰心虽是个好的,可未免有些不知分寸。”

“丫头们懂什么?都是小户人家养出来的能有什么见识?那一身的毛病,可都是爷们宠出来的,结果爷们儿还嫌弃。”吴怡意有所指的说道。

“好了,我的二奶奶,小生知错了。”沉思齐坐了起来,做赔礼状,“我不应该听说绿珠病了就没回屋直接去看她,得罪了二奶奶,请二奶奶原谅则个!”

“滚吧!”吴怡瞪了他一眼。

吴佳嫁得风风光光的,虽然没有吴怡嫁时的体面,在庶女里却是难得了,王姨娘虽坐不得正位,要在刘氏身后立着规矩,脸上的笑却是浓得化不开的,两个女儿都嫁得好,她这一生的心事,也算是完成三分之二了。

吴娇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青涩的小女孩样了,俨然精明的主妇,往来应对熟练自然,无论是亲眷还是故旧都熟捻得很,不比常驻在京城的吴凤差,嫁人果然是非常锻练人的事。

待送走了吴佳,姐妹们坐在一起闲谈,胡大奶奶一样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妹妹不必为绿珠那样的丫头心烦,我家里现在也有一位提不起又碰不得的。”

“哦?”

“这话啊,我也就是对姐妹们说一说,跟别人都没办法说,我家大爷年少的时候曾经跟世交的女儿订了亲,后来那家贩盐的船烧了,家败了,一家子都远远的搬走了,临走的时候退了亲,拿着胡家给的程仪走的,如今那一家又回来了,潦倒得都不能看了,不知道怎么找上了我家大爷,我家大爷小的时候跟那姑娘也算是青梅竹马,是有感情的,回来跟我商量着要纳了做小,我一细打听才知道,早在杭州买了宅子把一家子都安置上了。”

“那二姐…”

“我现在儿子都有两个了,我怕她?我家大爷跟我说的意思是她有了,总不能孩子上不了祖谱,做为外室子吧,我也点了头,只要把粮行的股息分一成做我的私房,我就同意她进门做小,回去喝完了这边的喜酒,就要喝她敬我的茶了。”吴佳脸上的表情说是在乎也不完全是在乎,多数是那种看透了的嘲讽,商人之家不比官家,嫡庶区别更大,庶支长大了也就是嫡支能够信任的高级掌柜之流,完全的替嫡支卖命一样。

“唉,现在想想,我们姐妹竟然只有四妹省心。”吴莲说道,“现在我家里面婆婆乌眼鸡似地盯着公公,公公若是登了姨娘的门,就在房门口指天骂地的骂,到底是乡下的妇人,她骂得话难听得没办法提了,若不是亲耳听见,我都不知道人能那么说话,公公气急了就从姨娘的屋里出来,不管是扫帚还是凳子,抓到什么就用什么打婆婆,我在旁边只能劝,又不敢上去拉架,怕动了胎气,婆婆也是个厉害的,被打成那样,只要能起来床就骂。”

“唉…她那也是自做孽。”吴娇摇头,“别说你公公,我公公照样整天跟着家里的瘦马一起吹拉弹唱的,生意全交给儿子们了,整日逍遥自在得很,我婆婆还要让人熬汤给他喝,给他补养,这男人学坏,真的是四十开外,不过那汤可真有效,我公公胡混了那么久,那些姬妾没一个肚子有动静的。”

吴怡笑着摇头,沈家现在老太爷嘴上虽然经常挂念着老太太,照样宠姨奶奶宠得不得了,幸好那姨奶奶快四十了还是无子,知道自己日后要指望侯府养老,不敢过份,否则侯府也是一个乱,更不用说侯爷身边的那些姨娘了,最年轻的比吴怡还要小一些。

吴家本身倒没有有身份的“姨奶奶”,吴老太爷更倾向于养成游戏,专养十五到二十的美婢,到了年龄就赏了银子放回家,吴怡现在已经懒得记那些美婢的名字了。

几个婆子抬了古代版的冷藏柜进屋,从里面拿出来还带着露水珠的西瓜,几个大丫头过去拿着给吴家姐妹分了,吴佳特意多看了红袖好几眼。

“红袖,你去把我从侯府拿来的贡品团扇拿过来。”吴怡见吴佳像是有话要说,支走了红袖。

待红袖走了,吴佳还是一直盯着红袖的背影看,“红袖这丫头真的是越出落越水灵了。”

“可不是,到底是秀才家的小姐,调理了这些年竟有些官家小姐的款。”吴莲说道。

“五妹,你若是不打算留着她派用场,可要小心些了。”吴佳说道。

“我还没想好呢。”

“丫头大了心也大,没想好可不行,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太太没让彩霞做陪嫁丫头而是让她做了媳妇子,现在我身边的人啊,最真心向着我的只有彩霞了,那些开了脸的…虽然看上去是忠的,但都各有小心思了。”吴莲说道。

“红袖的心思不在做姨娘上,红裳不声不响的我现在也搞不清楚她怎么想的,反正这些丫头,他若是要的话就来问我,敢背后乱搞是不行的。”吴怡说道,沉思齐目前看起来倒不像是跟丫头轻浮的人,但这人也是保不准的,他要是真的背后乱搞,吴怡对他也就彻底死心了。

“就是这样,我陪嫁的丫头里叫元宝的,背后不知怎么跟我家做孽的死鬼好上了,我二话不说就给卖了,想要就光明正大的要人,想要把我当傻子可不行。”吴娇说道。

这些话她没出嫁之前,这些已经嫁人了的姐姐们是不会跟她说的,属于成人话题的范围,可是吴怡听着她们讲话,自己心里竟有一半是赞同她们观点的,不由得觉得这人真的是被环境改变得彻彻底底。

没多在一会儿红袖回来了,却没有拿团扇,只是在吴怡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别的姐妹的丫头们也互相嘀咕着,吴家的女人们互视了一眼,心知彼此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立刻都停止了说笑,正在这个时候周普家的来了,“传太太的话,请姑奶奶们到前厅喝茶,有圣旨到了,请姑奶奶们避一避。

过了一柱香的时辰,就听见二门外鼓乐齐鸣,贺喜声一直传到了吴家女人们所在的二门内,早有伶俐的丫头跑进来送信,“给姑奶奶们道喜,老爷升任从一品吏部尚书。”

王尚书老迈,左侍郎王俭和右侍郎吴宪之间必有一个人是要接他的班的,看来在这场争斗中,吴宪后来居上了,升了吏部尚书,吴怡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不小心穿到了人力资源部部长家里…

吴宪升了官,吴家的姑爷和姑奶奶们虽然没有资格领旨谢恩,但是谁都知道,吴家的姑爷和姑奶奶们身份又贵重了一层,尤其是吴娇,那个所谓的外室在她眼里更是浮云一样,外室进了门能不能平安生下孩子,甚至是一家子的性命,全看吴娇的心情好坏了。

胡家是商贾,商贾最重实际,一个破落户的女儿和吏部尚书的女儿,哪边轻哪边重,简直用膝盖想都能想明白。

至于吴莲,她本来的身份就足够压死彭家人了,想明白这一切的她,笑得更多了几分轻松。

贺客们纷纷道了喜,手脚快些的已经备了重礼贺吴宪升官,吴宪领着儿子、姑爷们在前面应酬着客人,吴家姐妹也赶快回了刘氏那里,帮助招待女宾。

比起全家人的喜形于色,吴怡竟有些忧虑,她竟然回想起了红楼梦里官封凤藻宫的一章…这烈火烹油之势…到底是福是祸?

沉思齐喝多了酒,不敢骑马,上了吴怡的车,“还是二奶奶的车里舒服。”他赞了这一句就一头栽倒在吴怡的腿上,瞬时鼾声如雷。

吴怡见他这样子,闻着他身上刺鼻的酒味,也没心情忧虑了,“夏荷,你去问问,二爷喝了多少?”

夏荷下了马车,问了沉思齐的长随,长随也说不清楚,只说是喝了不少,吴宪升官的消息传来之前已经有些喝高了,后来又帮着招呼客人,喝得更多。

“让长随快马回去,让清歌多煮些醒酒汤。”

“是。”

红袖斟了一大杯的酽茶,吴怡亲手喝了沉思齐喝了,又解了他领口的钮子,用冷毛巾给他擦了擦汗,这才让马上缓行。

回到了沈家,吴怡又亲手喂了他喝了大半碗的醒酒汤,服侍他睡下了,留在家里看家的红裳隔着帘子小声招呼着红袖,红袖看了眼吴怡,见吴怡微点了下头,跟着红裳出去了。

吴怡见沉思齐睡得踏实,理了理衣裳也出了里间,只见红袖和红裳正小声嘀咕呢,一边说还一边的笑。

“说什么的?这么高兴?”

“我们在说绿珠姑娘…”红袖说姑娘的时候特意加重了口气,“她脸上的红包倒是褪了,可是那紫青得印子比红包还要难看些,正躲在屋里哭呢。”

“你们这些促狭鬼,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人家病了不说去看看人家,还在这里说风凉话。”夏荷瞪了她们一眼。

“好了,过来给我换衣裳,太太那里怎么说?”

“太太派人过来看过了,听说二爷喝多了在里面歇着,就走了,只说让二奶奶好好伺侯二爷就行了,晚饭在自己院子里吃吧。”

“吃了那么多乱糟糟的东西,还能吃下些什么,你们饿了的话叫清歌开伙,想吃什么就吃点什么吧。”

“不如我给二奶奶冲碗藕粉吧。”绿琦说道,她本意是想要讨好吴怡,谁知道红袖狠狠拽了一下她的袖子。

“不了,我不吃那东西,晚上饿了的话再说。”吴怡说道,提起藕粉,她总会想起吴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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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看了大家的评论才知道四物汤不能用…这就是没有度娘写文的难处啊,有了度娘嫌度娘,没有度娘想度娘。

沉思齐这人现在只是做他认为对的事,用现代的道德标准评价他对他是不公平的。

●● 114、命数

静宁师太亲手端着一盘还带着水珠的果子进了吴柔所在的精舍,吴家每年给的香火钱足够吴柔像是姑娘一样的生活了,吴柔却只是要了坐干净的小院,常驻小院的只有她和贝叶,除了静宁师太和洒扫的婆子,旁人一律不准入内。

正在念经的吴柔见她来了,头也不抬的说道:“大师,您又来做什么?”

“贫尼只是来给七姑娘道喜。”

“什么七姑娘,这里早就没有什么七姑娘了。”

“吴老爷荣升吏部尚书,高居六部之首。”

“我已经是方外之人,他就算是荣升首辅又能如何?”

“哦?既是如此,七月二十宫里几位太妃给先皇做法事,贫尼也就不劳烦姑娘了。”

吴柔冷冷一笑,静宁师太终于不再装方外之人了,她这些天来无非是谈论谈论佛法,再不然就是庵里的琐事,直到几天之前开始说一些权贵之家,吴柔听出了不对劲,如今又激将法,果然把她的实话给逼出来了。

“我已经是槛内之人了,若是贵人召唤自是不得不去,没召平白的何必出去讨人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