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月份大了都不走,偏二奶奶非要走不可。”红裳说道。

“你夏荷姐姐刚说了农妇你又忘了,那些农妇啊,大着肚子下田,有些直接就把孩子生在田里,生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身子强健得很,人有了身孕就得走,越躺越不行。 ”吴怡说道。

吴怡的院子,说是小院,却也是有三间正房,左右各三间的厢房,另有东配院、西配院,暖阁,后罩间的院子,整个格局都是为了日后吴怡生儿育女以及沉思齐纳妾备下的,走一圈也挺累人,在路过现在住着丫头们的后罩间的时候,忽然听见里面一阵的吵嚷。

“这屋子是绿珠姐的,二爷、二奶奶都没说让动,你就不能进去乱动!”是翠雯的声音,这丫头在绿珠活着的时候就忠心耿耿,没想到绿珠去了,她还是这样忠心。

“我只是进去找一样东西。”这声音是秀菊,就算是面对只是三等丫环的翠雯,她还是那副老实的腔调。

“绿珠姐能有你什么样的东西?”翠雯说道,“她人都让你摆布死了,你还想要她什么?”

“翠雯,你这话说得我可担不起。”

“哼!以为摆布死了绿珠姐,二奶奶又有了孕,就能轮上你得宠了,结果照样一个人守空房,我要是你啊,羞也羞死了,人家做通房你也通房,像你这样清闲的却少见。”翠雯说道,做通房妾室的,得宠了人人捧着,若是失了宠,简直是路边的狗也能上去踩一脚,听着翠雯这么说秀菊,满院子的人就只是围着笑,对着秀菊指指点点的。

“你——你这样不怕我告诉二奶奶去?”

“哼,二奶奶让你哄住了,我可没有…”翠雯毫不在意地说着,“谁不知道太太跟二爷都下了严令,谁也不许随意打扰二奶奶,给二奶奶添堵,你去拿你的破事去打扰二奶奶,当心二爷赏你一个窝心脚!”

吴怡在门边听了一会儿,也就走了,离了那门之后,吴怡把夏荷叫到跟前,“等到天黑了,找个可靠的人,去绿珠的屋里翻一翻,秀菊要进去,必是有目的。”

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秀菊是个小小的通房,就算是得宠对她的地位也没有威胁,更不用说像是宅斗文一样敢害她的孩子了,要知道,正妻不生儿子,通房等一辈子也生不成,更不用说害死十个正妻也轮不上通房坐正房,像是沈侯府这样的人家,通房比蚂蚁强不到哪里去,风大一点就能吹灭的豆大光芒。

可是手里掌握着秀菊的把柄,总比没有的好。

沉思齐照例在吴怡屋子里吃得晚饭,他现在并不经常出去了,晚饭更是一定要在吴怡屋里吃的,吴怡看他吃得香甜,自己也多添了碗饭,“二爷最近外面的事少?”

“都有正经的事做,哪能像是从前一样就是四处玩乐。”沉思齐说道。

“二爷有什么正经的事?”沉思齐现在在翰林院做庶吉士,别人做起来可能是辛苦,除了做学问还要帮着上官做些抄抄写写的活,沉思齐就是做自己学问,偶尔帮着他二叔抄写点东西,比别人不知道清闲多少倍。

“陪二奶奶吃饭可是天大的正经事。”沉思齐笑道,又夹了一筷子清炒油菜到吴怡的碗里,“这时节青菜难得,倒是委屈了你跟孩子了。”

“有什么委屈的,一顿有一碟子青菜就够了,这时候一捆油菜倒要一两的银子,这不是吃饭呢,是吃银子呢。”吴怡说道,古代运输不便,京城周边虽有暖棚种菜,架不住京城富贵人家多,到了年前年后,这菜价更是一天一个样,吴怡是帮着刘氏管过家的,对这事清楚得很。

“瞧你这话说的,别说一顿一碟子青菜,一顿十碟子你家二爷我也是供得起你的。”沉思齐笑道。

“你?”吴怡挑了挑眉,“敢问二爷,年俸几何?”

“下官官居七品,年俸五十八两二钱、柴米菜金五十两,另有禄米五十石。”沉思齐笑嘻嘻地报着自己的年俸,这还是大齐朝比照前明工资提高之后的事呢,像是翰林院没有冰炭两敬,也没有地方官员的补贴,如果是寒门子弟在京城做官,着实生活艰苦得很。

“这点钱就敢说吃得起青菜?”

“二奶奶且听下情,下官自生下来起,多承祖荫,得封五品散佚将军,又自幼长在祖母膝下,祖母去世时,留□己银子十万两,另有田庄两座,西大街的铺面五间供我零花之用…”

得,这一盘子青菜,倒把沉思齐的私房给套出来了,“祖母把东西都留给了你?”这些东西差不多应该是祖母私房的大部分了。

“祖母喜欢我啊,暗地里把这自己的东西二一添做五,偷留了一半给我,首饰一半我用不着都给了婉珍表姐,别的东西都均分了。”

“这事儿太太可知道?”

“太太是后来知道的,也只说祖母留给我的就是我的了,不入公帐。”

肖氏的心思很好理解,未来侯府是已经封了世子的沈见贤的,沉思齐多得些银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太太留下的儿子却不止是侯爷一个,孙子也不止是见贤和思齐兄弟俩个,入了公帐难免二房会有想法。

可是老太太这样的行事,原因就很值得推敲了,再想一想二房在侯府的地位,吴怡知道这里面必定牵扯着上一辈的秘辛。

“那二爷的银子呢?我怎么没见到?”

“二奶奶还是不容人说话,银子我这些年花了两万两,还剩下八万两,铺面、田产还都在,帐本就在这里,全交给你了。”沉思齐说道,随手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帐本子,交给了吴怡。

老太太这才过世几年啊,十万两就变成八万两了,沉思齐吃的、用的、零花的全都是公中出的银子,就这样还没了两万两,是该说沉思齐败家呢还是败家呢?

吴怡毫不客气地把银子给收了。

两个人刚吃完饭,夏荷就表情有些沉重地进来了,“公孙家的人来报丧,公孙首辅没了。”

沉思齐跟吴怡都没有特别的惊讶,公孙首辅本来就是在熬日子呢,过年的时候圣上又加封了光禄寺大夫、龙渊阁大学士这样安慰性的封号,都知道宫里也在等着公孙首辅咽气呢。

公孙首辅熬到过了年,眼看着就要熬过十五了,还是没了。

沉思齐换了白底织了蓝纹的袍子,去公孙家吊唁,吴怡虽然担心吴凤,但是她实在是月份大了,肖氏拦着她不许她过去,吴怡也只好派了夏荷悄悄的过去看看。

却听说了公孙首辅的安排,公孙首辅临咽气前把家给分了,两个儿子大房得了老宅跟三分之二的田产铺面,二房得了另一座五进的宅子,除了田产、铺面之后又得了公孙首辅给他们的五万两银子,又得了儿女嫁娶的银子两万两。

公孙首辅比较让人意外的安排是他替吴凤想了出路,把海淀的园子给了吴凤,又给了一万两的银子,让她带着孩子分产别居,又留下了话,吴凤能守则守,不能守的话两个女孩随母,儿子留下。

夏荷回来说吴凤听了这些话,哭得厉害,她熬来熬去的,总算熬到头了,可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吴凤虽然才二十多岁,却不可能再嫁了。

“公孙首辅说如今他去了,满府能当得起家的只有良大奶奶,本来不打算让良大奶奶出去单过,可是媳妇王氏步步紧逼,眼看要把亲家变仇家,他又说吴家是厚道人家,有吴家在,公孙家还有二十年的好日子过,若是吴家也跟公孙家结了仇,公孙家就只有退居田园了,王氏若是再不识大体,就按照他的遗命休了王氏,另娶贤妇。”

吴怡听着不停地点头,公孙首辅不愧是当了二十年首辅的人物,看事情如此的准,死前把后事安排的妥妥当当的,若是公孙良不死,公孙首辅多活几年,公孙家也不会是如此的景况。

可是吴凤的青春啊——就这样把自己当做枯木死灰一般守着熬着?

“大姑娘让奴婢跟姑娘说,她本也不打算再嫁,这世上的男子虽多,像是大姑爷那样的却是再没有了。”夏荷含着眼泪说道,“她说就盼着姑娘平安生下小外甥呢。”

公孙良虽木讷,也不爱说什么话,确实是吴凤的良配,他虽有两个通房,从始至终却都顾着吴凤的体面,吴凤在管着家,公孙良万事由着吴凤安排,王氏找吴凤的麻烦,也是公孙良在中间和着稀泥,无论是长辈还是旁人送的美婢娇妾通通推辞,做为丈夫,公孙良是合格的,可惜的是去的太早了。

吴怡在那里不知道是替吴凤高兴,还是替吴凤悲伤,就连肚子里的孩子也似乎感觉到了这种复杂的心情,动得比平日少得多。

夏荷见吴怡摸着肚子,“二奶奶不必忧心,还是平安生下哥儿最是要紧。”

“我只盼着是个儿子。”在这个无比操蛋的世界里,还是男人活得好。

“二奶奶,您让奴婢办的事,奴婢也办妥了。”

被公孙首辅去世的事一打叉,吴怡险些忘了秀菊的事,“找着什么东西了没?”

“找到了这个。”夏荷从荷包里拿出来一只耳环,这耳环是纯金的,蝈蝈形的坠子,样子甚是别致好看,背后刻着一个张字,显然是出身金匠张的手笔,却不像是绿珠这样的身份能有的。

“在哪儿找到的?”

“在绿珠的衣柜紧里面。”绿珠之所以百口莫辩,就是因为她柜子里面沉思齐的一件内衣被剪了个大口子,另有用剩了一半的白绫缎,这只耳环的主人,必定就是栽赃绿珠的人。

“有认识这耳环的吗?”

“奴婢不敢明着问,只是偷偷的跟红裳说了,红裳慢慢的套了绿琦、绿瑶的话,这耳环是太太赏给秀菊的,而且秀菊想进绿珠的屋子,不是一回两回了。”

绿珠的死果然是秀菊做的,吴怡点了点头,“你把这耳环放回原位,三天之后让绿珠的家人来收拾绿珠的东西,就说我要给哥儿的奶娘腾屋子。”

“姑娘——”夏荷有些疑惑地看着吴怡。

“这事咱们知道就行了,秀菊这样的人,急了会咬人的,咱们装不知道就是了,我猜秀菊会在绿珠的家人来收拾东西之前把耳环拿到手,她以为这事神不知鬼不觉的正好。”吴怡说道,扳倒了秀菊现在对她来讲没什么好处,坏处却有一堆,现在肖氏百般的忍着她“霸占”沉思齐的行为,等她生产了却没这么好的事了,走了秀菊再来两个伶俐漂亮十倍的,她又要头疼了。

“是。”

绿珠啊绿珠,你确实死得冤枉,可是你却不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小姐的才貌却是丫环的命,哪有几个有好下场的,只愿你来世托生到殷实人家,不要再为人做牛马,堂堂正正的做个人。

●● 125、生子

吴怡觉得肚子里的孩子这一两天安静了下来,生怕孩子在肚子里有什么事,特意找了产婆跟大夫来看,那产婆是有经验的,只说二奶奶这孩子怕是要到瓜熟蒂落的时候了,就这一两天的事,大夫的意思也是差不多。

吴怡立刻禀了肖氏,把产婆留在了自己的院子里,大夫被请到客院住着,早已经挑好的奶娘刷下一个家里的孩子生病了的,两个全都被接到了府里。

到了晚饭时分果然是发动了,肚子连着气的疼了起来,吴怡还算淡定的让夏荷打了水给自己洗了脸洗了头,这才叫人请产婆进来。

产婆来了一看,羊水已经破了,一时半刻却生不下来,又大着胆子建议吴怡走一走,夏荷扶着吴怡在屋子里走了好几圈。

沉思齐在吴怡发动了的时候就被请出去了,坐在外面却看见吴怡挺着大肚子被扶着走,急得直冒汗,“你走什么啊,还不快躺着。”

“产婆说走一走生得快。”吴怡说道,“快把二爷请到书房去,这屋子不是二爷呆的。”实情是吴怡现在看见他又急又慌得样子烦人得很,蚂蚁社区首发想一想他也就是嘴上着一着急,生孩子难过的却是她。

沉思齐才说了几句话就让夏荷和红裳给赶出来了,正要往屋里再闯,肖氏已然到了,命人押着沉思齐回书房,“这男人,头一次当爹都这样。”肖氏笑道,见吴怡在走动,也只说让人扶着她慢慢的走,“二奶奶这次的怀相好,人也康健,想必是好生的。”

好生个神马——吴怡强忍住反唇相讥,早知道这么疼她真的不生了…

过了一会儿冯氏也大着肚子过来看了,她这一胎养得好,肚子不比要临产的吴怡小,见吴怡疼成这样,冯氏也怕了,“女人生孩子都要受这一遭罪,不然怎么知道疼孩子。”肖氏拍了拍冯氏的手,正这个时候吴怡开始疼得厉害了,产婆见差不多了,赶紧叫人把吴怡扶到已经收拾好的耳房准备生产。

古人觉得产房不洁净,都是单备了耳房生产,吴怡早就命人把耳房用生石灰消了毒,又用醋薰蒸过了,摆了一张据说沈家兄弟诞生时用过的刻了婴戏图的楠木床,家什用俱都是一应俱全的,肖氏还命人在吉位上供了送子观音,床上挂了金佛跟八卦,反正是佛家、道家的避邪物一个都不少。

吴怡躺在这床上从掌灯时分一直折腾到天空泛起鱼肚白,喊疼的声音响彻整个院子,书房的灯也亮了整整的一宿,肖氏的香不知道烧了多少柱,总算是一声婴啼吴怡的长子诞生了。

产婆见是个男孩,立刻就笑了,抱着婴儿给累得精疲力竭的吴怡看了一眼,“恭喜二奶奶,是个哥儿。”蚂蚁社区首发吴怡挣扎着看了一眼自己疼得去掉半条命生下来的孩子,心里只是想着,怎么这么丑啊…

心里一松,就睡着了。

那产婆是个精乖的,见吴怡睡了,把孩子放到枕头边,转身就去给肖氏报喜,“给侯夫人道喜了,是个俊俏的哥儿。”

肖氏一听是个男孩,嘴笑得快要裂到耳朵边,“阿弥陀佛,祖宗保佑!”她可算是有个孙子了,“赏!”

周成家的也露出喜不自胜的样子来,拿了用红纸封好的红包赏了产婆。

肖氏高兴了半天,这才想起吴怡来,“我家媳妇怎么样了?”

“二奶奶想必是累坏了,已经睡了。”

“听她喊得那声音,必是累坏了。”肖氏笑道,“来人,请大夫来给二奶奶把脉。”

她说罢就直接进了产房,直奔大床而来,瞅着包在大红襁褓里的孙子,乐得不知道应该怎么好。

“太太可是要抱抱孩子。”夏荷说道。

“多少年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了。”肖氏伸出了手,夏荷这才注意到肖氏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太太也是盼了多少年才盼了到了这么一个孙辈,肖氏抱了孩子,只觉得眉毛也好看,眼睛也好看,这浑身上下没有不好的地方,“俊,我孙子长得真俊…”

“秋姨奶奶来了。”小丫头翠喜进来禀报。

“想必是老侯爷也知道信儿了。”肖氏说道,秋姨奶奶就是老太爷一直宠着的那个姨娘,在侯府的地位非同一般。

秋姨娘三十五、六岁,正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时候,她又会穿衣打扮,看起来也就像是不到三十的样子,一进屋先给肖氏请安,“给太太道喜了,蚂蚁社区首发老侯爷听说二奶奶这边发动了,一宿都没睡,就等着听信儿呢,听说母子平安了,特意叫妾来看看,说是要把哥儿长什么样儿,说给他听。”

“我猜也是这么回事。”肖氏亲手抱了孩子,给秋姨娘看,秋姨娘看了两眼,“这初生的婴儿我也见过,像是哥儿这样眉眼整齐的倒是少见。”

“当初思齐刚生下来就这样。”肖氏说道,“这孩子像思齐,长得俊。”

肖氏抱着孩子喜欢了好一会儿,一直到夏荷进来禀告说奶娘来了,这才舍得放手,让奶娘抱着喂奶。

她也是有些岁数的人了,熬了一整夜又是担心又是喜的,坐着看奶娘给孩子喂奶时这才觉得累,又等着大夫来了,给吴怡号了脉,听说吴怡身子好,没什么毛病,这才完全放下心来,又嘱咐了奶娘好些话,坐着软轿走了。

沉思齐听说自己当爹了自然也是高兴的,一门心思的想要进去瞅一眼孩子,却被下人们集体拦着,不让去看,肖氏回去没多长时间,沈侯爷也晃荡着过来了,见沉思齐急得跟猴似的,不由得笑了。

“走吧,陪我喝点酒,你也是当爹的人了,还是要稳当些。”沈侯爷的脸上也是掩饰不住的笑,又吩咐底下的人给亲眷报喜,又亲自写了帖子送到吴家。

冯氏听说吴怡生了个儿子,不知道是为吴怡高兴好,还是又多增了些必须生儿子的压力,沈见贤倒是无所谓的样子,长子嫡孙跟排行没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要是长房元配正妻生的,才最金贵。

吴怡一觉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醒了却看见自己身边是空的,夏荷正在屋里不知道忙些什么,“夏荷…”

“哥儿让奶娘抱去喂奶了。”夏荷说道,“听奶娘说哥儿能吃得很,吸奶也有劲儿。”

自己生的孩子,却要别人喂养——有人可能觉得是好事,吴怡心里却觉得怪怪的,过了一会儿奶娘抱了孩子过来,夏荷扶了吴怡起来,又教吴怡抱孩子,吴怡看着孩子红扑扑皱巴巴的脸,这才有了做母亲的感觉。

沉思齐当天晚上总算是冲破了重重封锁溜了进来,却怎么样也溜不进产房了,站在门外急得原地直转,吴怡见他可怜,就命夏荷偷偷抱着孩子让他隔着帘子看,蚂蚁社区首发沉思齐瞅着孩子不错眼神的看了半天,半响才说出话来,“这孩子眼睛怎么是肿的。”

“刚生下的孩子都这样。”夏荷笑道。

“都这样就好。”沉思齐说道,“你家二奶奶好吗?”

“好,好得很。”夏荷说道。

“好我就放心了,你告诉二奶奶,既然生孩子那么疼,咱们生完这一个,可再不生了。”沉思齐说道。

夏荷扑哧一声乐了,吴怡躺在床上听着也乐了,“儿女缘份自有定数,哪有说不再生就不再生的。”

沉思齐知道自己说了傻话,也笑了。

洗三礼那天刘氏早早的就来了,看过了孙子就拉着吴怡的手问长问短,“生完了多长时间解的手?”

“一个多时辰。”

“嗯。”刘氏点头,“不能光吃肉,要吃些青菜。”

“是。”

“唉,你总算是平安生产了,我这一颗心啊也就放下了。”刘氏说道,“我本想早些来的,可这不合规矩。”

“婆婆很照顾我。”吴怡说道,可是像是刘氏问的这些话,说的这些事,肖氏从来没说过,“太太最近身子可好?”

“好,好得很,你大姐这一离了公孙家,我就好了一半了。”刘氏说道,“公孙首辅还是积了功德的,他这个时候一去,那些有积怨的人见他这棵树倒了,攒足了劲儿要参他呢,蚂蚁社区首发都被圣上给骂了回去,这做首辅的,就算有七分的功三分的过都算是旷世的名臣了,哪有几个全身而退的。”刘氏说道,如果不是公孙良为国尽了忠,公孙首辅伤心中风、病逝,公孙家不会退得这么轻易,可这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大哥呢?”

“福建离得太远,听洋行那边的人传递消息,还算是平安。”

“三嫂跟四嫂呢?”吴承业成亲的时候,吴怡肚子大了,又赶上下了一场大雪,吴怡并没能回去吃喜酒,只听说新娘子是个稳重内向的,跟飞扬跳脱的吴承业对比鲜明。

“你三哥跟谁都能过到一块儿去,他们夫妻是好的,你四哥两口子关着门吵了几次嘴,现在也不吵了,两人好得蜜里调油的。”刘氏说道,“蚂蚁社区首发你三嫂和四嫂都是规矩教出来的,对我都是好的。”

“这样就好。”吴怡说道,这个时代,做媳妇比做婆婆难,刘氏在媳妇身上不用操什么心,“听说老太爷病了一场,如今大安了没?”

“只是发了些热,大夫说有些虚,让他节制些,我这个做媳妇的也不好多说什么,你父亲和二叔倒是劝过了,听说是节制些了。”刘氏说道,“对了,老七有身孕了。”

“她倒是个有福的。”

“平安生下来才是有福的,肖王妃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咱们的七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啊。”吴怡说道。

沈侯府第一个孙辈的洗三礼,虽然碍着沈见贤夫妻,并没有使尽全力,场面也是极大的,沈家、吴家的故旧亲朋都来了,蚂蚁社区首发连冯皇后都赐下了一套内造的童玩,安亲王妃送了长命锁,吴柔的礼最重,一套实心的十二生肖摆件,看得出来,吴柔现在在四皇子府上的地位极高。

吴怡没有出屋,只是听着外面的热闹,又听夏荷说孩子下水时哭得极响,连沈侯爷都赞这孩子中气十足的,是个结实的孩子。

吴莲在吴怡的屋里陪着坐了一会儿,“外甥我看见了,是个结实的,那哭声听起来就响亮。”

“听奶娘说是个能吃的,能吃自然就有劲儿哭了。”吴怡说道。

“只可惜满月酒我怕是喝不成了。”吴莲说道。

“怎么了?”

“你姐夫总算是谋到了外放的差事,到江西去当县令,据说是个富庶的地方。”

“那你公婆呢?”

“自然是送回老家,老家的宅子我出了八百两银子盖得比京城的小宅子气派十倍,他们又有长子又有次子的,还是落叶归根的好。”吴莲说道。

“你现在真的是熬出头来了。”

“对着那么个人,我也就是比大姐强点。”吴莲说道,“如今京里的人都在传,老爷要做首辅。”

“太太来的时候倒没有提起。”

“我家那个人回家都提了快有八百遍了。”

“这种事不到圣上下了明诏,哪有那么轻易就落到谁头上的,再说父亲才做了吏部尚书一年不到的工夫,不会升得这么快。”吴怡说道,再说了,从吴柔的事上看,圣上对吴家分明是有别的看法。

吴怡办满月酒的前几天,吴莲跟随着彭暮春上了任走了,在京里的吴家的女孩又少了一个,办酒的前一天,吴凤坐着辆不张扬的青油马车来了,吴怡看见她,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美得像是盛放牡丹的吴凤,此刻却人比黄花瘦,白色的里衣,蚂蚁社区首发雪青色的收腰棉袍,宝蓝的出毛鹤氅看起来并不厚重的衣裳,竟像是要把她埋起来了似的,头发只是梳得光光的戴了素银的侧凤钗,冷冷清清的蓝宝石耳坠子显得吴凤的脸颊更加的瘦了。

“大姐…”

“我挺好的。”吴凤说道,“不要在月子里哭,当心坏了眼睛。”

“大姐,你怎么成这样了…”吴怡怀着孕,吴凤是新寡,虽是亲姐妹,却因那些重重的规矩到现在才见上一面,只听人说吴凤瘦了,却没想到瘦成这样。

“我现在已经比原来强了。”吴凤说道,“那老妖婆倒是盼着磨死我呢,我就是不死。”吴凤的眼睛闪着亮亮的光,“我要好好的活着,活给别人看。”

“是,咱们好好活着,为了自己活。”吴怡说道。

●● 126、婆媳

当周成家的笑眯眯地把一个娇小婀娜,有一双黑乎乎毛绒绒的大眼睛的丫头和一个高佻窈窕婷婷玉立,有一双波光流转的美目的丫头领到吴怡面前时,吴怡甚至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该来的总算来了,婆婆肖氏容忍她的时限已经过了。

“这两个丫头二奶奶想必眼生的很,这个是玲珑,最是心灵手巧不过了,这个是柳意,最憨厚忠直的丫头。”周成家的笑眯眯的介绍道。

“这两个丫头我确实眼生。”吴怡说道,她以为会是在肖氏面前得脸的那几个中的一个,竟然是两个没见过的,看来肖氏还是留了一手的。

“这两个丫头都是家生子,玲珑的老子在太太的嫁妆庄子做庄头,柳意是外头柳管事的闺女。”周成家的说道。

“哦,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了。”能混到庄头管事的位置,家中的妻子儿女过得比宅门里的奶奶姑娘也不差什么,难怪这两个丫头穿得像是丫头,行动气派却无一丝小家子气,“庄头我没见过,柳管事我却是见过的,难得那么一个模样普通的人,竟然生出这么水灵的女儿来。”

“可不是,我们都说这是鸡窝里飞如金凤凰来了。”周成家的说道。

“周姐姐领她们来是为了——”

“二奶奶刚刚满月,太太见二奶奶这边伺候的人不够,特意挑了她们两个来帮着二奶奶分担分担。

“太太真的是万事都替我们这些小辈想在头里,我正在想着要不要招人伢子过来挑两个可心的丫头,正在跟夏荷念叨着,周姐姐就来了。”吴怡说道,脸上是诚心诚意的喜色,“夏荷,这两个丫头都是远道来的,你带着她们下去收拾收拾,绿珠原来的屋子收拾出来了吧?那屋子也够大,够摆两张床的了,先把她们安排到那屋子里去。”

“二奶奶既是对这两个丫头满意,奴婢就回去了,不瞒二奶奶说,奴婢还有点别的事。”

“既是如此就不留周姐姐了,他日周姐姐得闲,咱们再唠。”吴怡笑道。

玲珑和柳意互视一眼,她们没想到吴怡对她们的态度会是如此的热情,早在没进府学规矩的时候,她们就知道这位二奶奶是个规矩宽和的人,但却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拢住了二爷的心,成亲以来二爷还没看过别的女人一眼呢。

绿珠是什么人她们心里清楚得很,此时也搞不清二奶奶让她们俩个住到早夭的丫头屋里是什么意思,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她们两个都得受着。

夏荷领着她们到了绿珠的屋子,两人一看这屋子的位置就在后罩间最东边,朝阳的一间屋子,旁边的屋子看起来都住满了人,夏荷推开了门,两人往里走了一步一看,屋子里大白天的亮亮堂堂的,靠窗的位置上摆了张黄杨木的架子床,梳妆台、衣柜、洗脸架一应俱全,看起来就是给得脸的丫头备着的。

“这屋子里的家具都是从库里重拿出来的,原来的家具二奶奶全赏给绿珠的家人了,本没料到来的是两个人,床只备了一张,你们先凑合一宿,明儿个我就开库给你们再拿一套家具出来,如今虽然已经打春了,晚上屋里还是冷,我让人给你们拿个火盆来薰薰。”夏荷轻声细语地说道。

两个人虽然都是家生子,却因为老子娘都在侯府里混出了头脸,在家里面也是小姐似的养大的,又因为模样长得齐整,琴棋书画也是都学过的,如今被太太特意挑来伺侯二爷,本来就有要暂受二奶奶欺负冷眼的打算,谁知道不但二奶奶宽和,连着她身边的人都宽和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