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进来吧,你怎么也来了。”欧阳氏说道,“快坐吧,我这里没什么好茶,你凑合着喝。”

阮嬷嬷端了热茶上来。

“我不来,太太就要来了,大嫂你这是何苦呢。”

“年哥儿有我这么个娘就够命苦的了,何必再牵连吴家。”

“你本来就是吴家的人,有什么牵连不牵连的。”吴怡说道,“说句犯忌的话,若是吴家出了事,大嫂还能脱开身不成?”

欧阳氏抱着孩子低头不语,吴伯年搂着欧阳氏的脖子不肯放松。

“再说你也要为年哥儿想想,你要是真的自请下堂了,你让年哥儿如何自处?”欧阳氏要是下堂了,年哥儿的长子嫡孙的地位,自然是受到了挑战,“我知道大嫂好脸面,处处要高人一头,无论怎么样你都是吴家的长媳,媳妇里的头一份,谁也越不过你去。”

两人正在说着,外面又有车马来了,阮嬷嬷有些为难的进了屋:“是二太太…”

“您告诉二婶,我姓区,跟欧阳侯爷没有关系,叫她不必再来了。”

欧阳家的二太太,如今的镇海侯夫人,是吴怡的亲姨母,吴怡在屋里就有些坐不住了,“大嫂——”

“我不怪我二叔,为了保住整个欧阳家,他光是税银就退给了朝廷七千万两,更不用说上下打点的花销了,只是事到如今,还是莫牵连的好。”欧阳氏嘴上是这么说,眼睛里却透出冷意来。

“大嫂您不为自己想,也为你三妹想想,有你二叔在,好歹是有个娘家人能依靠…”

“我三妹怎么样我不拦着,她是皇家的人了,又是圣上赐婚,谁也动不得她。”欧阳氏说道。

吴怡左劝右劝,劝了一个时辰就是不管用,那边夏荷又在提醒她天不早了,吴怡只得告了辞,年哥儿搂着欧阳氏的脖子怎么叫也叫不走,吴怡只好把他和奶娘连带周普家的都留了下来,自己走了。

回到了家里又是一堆的事,十几个人等着回事,等她裁夺,等她忙完了,又要去肖氏那里伺侯着。

肖氏看见了她,也是一脸的关切,“你大嫂回去了?”

“没有,劝不回来。”

“唉,吴家是厚道本份人家,这京里大户人家起起落落的,虽说罪不及出嫁女,这女人没了娘家总要受些牵连,受委屈的就不说了,为了这事上吊吞金的也不是没有,遇上吴家这样的人家,诚心诚意的想要她回去,也是她这辈子修来的。”肖氏说道,她对于刘氏在这件事上的作法,真的是心悦诚服。

“无论是夫妻、婆媳,能遇到一起都是几世修来的缘份,哪有说散就散的。”吴怡说道,“再说了,还有个儿子…”

两个人正说着,孔氏带着长媳黄氏也来了,黄氏进了门虽说跟沉思仁两口子磕磕拌拌的,两口子关起门来没少吵架,出了门黄氏的礼数还是极周全的,看得出黄家在教女儿上也是下了血本的,并无什么错处。

只是衣着穿戴上略差些,孔氏也是拿了体己银子出来给儿媳妇撑面子,一个有心讨好,一个宽厚知理,婆媳两个处得还不错。

孔氏见吴怡也在,立刻就笑了:“我还以为二奶奶赶不回来呢,没想到回来的这么快。”

“家里一大摊子的事呢,她哪赶离开太久。”肖氏说道,她略微让了让,孔氏坐下了,两个人现在都是婆婆的款,身后都站着儿媳妇,看起来都是富贵闲人的样子。

黄氏一边给孔氏捶着肩,一边说着话,眼睛还不离吴怡手上戴的心型金刚钻的戒指:“二嫂这些日子到底是瘦了,脸都尖了。”

“我那是产后发福,总会慢慢瘦回来的。”吴怡说道,“弟妹倒是没怎么变。”

“这两人,整天在一起,还说这样的话。”肖氏笑道,她心里也存着比较的意思,吴怡无论是衣着穿戴还是行止谈吐,样样都高出黄氏一头来,肖氏打心眼里透着舒心。

“可不是,咱们妯娌好,她们妯娌也好。”孔氏说道。

她们正在闲话,就看见夏荷来了,偷偷的对吴怡身后的红裳打着手势,肖氏眼尖,看见这情形,以为是有管事的嬷嬷来回事:“老二家的,你有事就去忙吧,我这里不用你立规矩。”

“是。”吴怡福了一福,告了退。

夏荷使了个眼色,红裳跟清歌一左一右的扶住了吴怡,一群人到了正院外才说话,“夏荷——出什么事了?”

“年哥儿让人劫了。”夏荷这一句话,吴怡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腿一软差点跌倒。

“你说什么?怎么会出事的?那么多的护院长随奶娘…他怎么就…”

“年哥儿一直不肯走,周普家的看快吃晚饭了,大奶奶赁的地方偏,怕出事,硬是抱着他走了,没想到半路上遇上一伙强人,打杀了数个护院长随,奶娘和周普家的抱着年哥儿不肯撒手,两个人被都砍伤了,年哥儿也到底被抢走了。”

“报官了没?”

“太太说不让声张,说怕闹大了绑匪撕票,也要防备是吴家或者是欧阳家的仇人下的手,已经偷偷报到了锦衣卫衙门雷大爷那里,雷大爷也说不让声张,怕找急了绑匪杀了孩子逃走,他暗地里找心腹查访。”

吴怡只觉得头晕眼花,心里面完全没了主意,“那伙强人有没有蒙面?”

“听说是蒙得严严实实的。”

“蒙了面…如果是仇家想要报复,当场杀了年哥儿更容易脱身…要是求财…”现在京里人都传欧阳家富可敌国,除了退还的银子,还有更多的银子藏着,更不用说吴家树大招风了。

但是做强人也要知道谁家能动,谁家不能动,吴家在京里经营数十年,更不用说雷三爷原来是五城兵马司指挥,现在的雷大爷是锦衣卫指挥使…京里有得是比吴伯年更值钱,更不容易得罪人的孩子让他们劫…

沉思齐回来的时候看见吴怡也没点灯,就是抱着孩子在床上发愣,知道这是又有事了。

“怎么了?”

“年哥儿让人劫了。”吴怡说道,搂着保全儿的手搂得更紧了。

沉思齐听着也是一阵的头疼,吴家今年像是犯了太岁一样,风波不断,一步一个槛,“保全儿吃奶了没?”沉思齐问夏荷。

“二奶奶不肯撒手。”

“二奶奶,保全儿饿了,你让奶娘给他喂奶,喂完了奶再抱着,行吗?”沉思齐柔声哄着吴怡,搂着她慢慢的摇。

吴怡慢慢的松了手,夏荷眼疾手快的抱走保全儿,吴怡伸手还想再去抓,沉思齐按住了她的手,“嘘,没事,没事儿了,保全儿是在自己家里呢,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

“要不是我说要带年哥儿去见大嫂,年哥儿也不会有事,我有什么脸面去见太太,去见大哥、大嫂啊…”

“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沉思齐小声地哄着她。

吴怡这几个月的眼泪,比她两辈子加起来的还多,如果不是有沉思齐让她依靠,她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好了。

沉思齐搂着她哄了半天,又哄着她喝了压惊的汤药,吴怡渐渐的昏睡了过去,沉思齐挥退过来想要给他换衣裳的下人,直接骑了马出去了。

杨锦屏看着放在自己床上的孩子,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眼前的男人黝黑的脸上透着某种坚决,“这孩子是我一个手下的孩子,因为眼看着爹娘被杀吓傻了,暂时不会说话,你先养一段,看着根骨好的话,收了做个徒弟,他若是哑病治不好,随便你卖到什么地方去。”

杨锦屏低头看着那孩子,理了理那孩子脸上的乱发,“这孩子长得真俊。”

“嗯。”

“这真的是你手下的孩子?”这孩子皮薄脸嫩,外衣虽然换了,内里的衣裳却是最上等的杭州进贡的雪缎,整个京城能给这么小的孩子做这么贵重的内衣的也没几家。

“是。”

杨锦屏看了他一眼,虽然屋里点着灯,男人的表情依旧暧昧不明。

“你在这儿住一夜在走吧。”杨锦屏说道。

“你别把自己搞得那么贱好不好。”男人忽地站了起来,“缺男人外面有得是。”

杨锦屏走到他跟前,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滚!老子再缺男人也不找你!”

男人眼睛里满是后悔之色,更多的却是厌恶,握了握拳,转身走了。

“闻三!我留这孩子三天,三天后无论你能不能想明白,我都会替你想明白。”

闻三站住了,“我真不知道把孩子带到你这里是对是错。”

“你把孩子带到我这儿,是因为你还是个人!”

“是人吗?我以为我早就是鬼了呢。”

“你要是个鬼,你现在立时就杀了我,把这孩子卖到私娼寮子里去!”

闻三转头盯着杨锦屏,又看了眼在他身后床上睡着的孩子,杨锦屏挺直了腰肝与他对视,闻三终于移开了目光,“别以为我不敢。”

“我知道你敢,你闻三闯荡四海,杀人越货,还敢站出来接受朝廷的表彰,没什么你不敢的!”因为自小唱旦角,杨锦屏说话的声音总带着三分的女气,这段话却说得无比的硬气,“可是有些事能做,有些事就算是杀了头也不能做。”

“三天!三天我来接他。”闻三说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这些年他就靠着一股恨意支撑着,真的事到了临头,看着孩子那张粉嫩的脸,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做,鬼使神差的把孩子送到了杨锦屏这里,而不是像是预想的那样远远的卖了,就算是大齐朝藏不住,远远的卖到南洋也是一样的,也许——在他心底里他还是个人?闻三冷笑了。

三天之后,闻三却没有来,杨锦屏知道,他已经做了决定了,也知道自己这一辈子不会再见到闻三了。

他是唱戏的,如今虽然年纪大了,可是却有一批固定的戏迷肯捧着他,消息自然是灵通的,自然听说了吴家丢了孩子的风声,再联想闻三的身世,立刻就明白了。

他请吴承祖、雷定豫、雷定均、沉思齐在酒楼里喝酒,“他也是个苦命人,当初带他走的董大就不是个东西,一直私藏着他玩了两年,又因为他长大了些,过了董大喜欢的年龄,把他转卖给了做海匪的鬼见愁,鬼见愁带着他上了船,对外说是他的义子,暗地里做的都不是人事,他一直过得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幸好他人机灵,会讨好人,哄住了鬼见愁,又哄住了海匪的头子,不但保了命,还一步一步的往上爬,等他站住了脚,也长成了人,他杀了鬼见愁,也杀了那海匪头子,带着一帮弟兄做了海匪。”杨锦屏慢慢的讲着这一段故事。

“他跟我也算是有缘份,吴三老爷就带着他跟我一起吃了一顿饭,我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我们两个都是苦命人,也都是从屎坑里爬出来的,苦命人总知道苦命人是怎么回事,他知道把孩子给我,也算是他还有人性,这些事啊,就不用让旁人知道了,也别告诉吴三老爷,就算是劫匪怕了吴家,把孩子悄悄的送回去了吧。”

“他——”吴承祖心里面不知道应该对自己的这个叔叔,是恨还是愧了。

“他没说别的吗?”沉思齐问道。

“他在孩子的内衣里留了封信,无非是恩怨两清罢了,救吴大爷一命,是还吴家的生恩,劫孩子是为了报仇,恩怨两清,从此他与吴家再无半点关连。”杨锦屏说道。

“当初纺棰岛有重兵把守,要不是他带着人杀过去,内人也不会救我救得那么顺利,也是他一路护送我上岸,又是他画了欧阳家水寨的地图,又带着船队守住了紧关结要的地方…”吴承祖觉得自己想的少,普通的商船就算是有护卫,又怎么会一个个都训练有素,杀人不眨眼呢…

“当初的劫匪里死了一个,身上刺着鲨鱼的暗记,所谓闻三,应该就是狂鲨了。”雷定豫说道,这么个人,竟然与他把酒言欢过,他甚至是他的舅舅…

吴承祖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向杨锦屏深施一礼,“大恩不言谢,吴某人…”

“不过是举手之劳。”杨锦屏说道,吴家男人的眉眼,是十分的相似的,无论是吴胜衣、吴承祖还是——吴龄…他甚至不敢多看吴承祖了,“我年岁也大了,调教出了几个徒弟也还不差,以后诸位多多捧场就是了…”

他这么一说,众人心中的阴霾也像是一下子被扫清了似的…

吴怡听着沉思齐诉说着吴龄的遭遇,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出来混的,总要还的…”可是这骨肉亲人,怎么还?她又想到了吴承平,想到了那些姨娘们,吴龄是吴老太太欠下的债,自己父母欠下的债呢?她以后生存在这大宅中,沉思齐在官场,他们以后会欠下的债呢?

“这世上的人啊,谁也不比谁来得贵重,我看杨锦屏,就比这京里好多人模狗样的所谓朝廷大员两榜进士贵重,闻三虽然做过了恶,可他也立过了功,最终对着孩子也没下狠手…所以说这人再坏,他也有好的时候。”

吴怡靠着他,不说话。

“你大嫂经过这事,也回家了,年哥儿只是受了惊吓,被灌了哑药却不算霸道,大夫说吃几帖药就能恢复如常,吴家的这一场劫数,算是渡过去了吧。”

%%%%%%

作者有话要说: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

●● 133、芦花案

冯氏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说话时有些中气不足,吴怡挥退了服侍着她的丫头们,亲自扶着她在花园子里逛。

“我病的时候吧,总想着看看外面的树啊花啊的,如今能出来走走了,花也落了,树叶也黄了。”

“要不怎么说这日子过得快呢,保全都走得挺稳的了,长生都能扶着床站着了。”长生这孩子实在是顽强的很,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他偏偏一点一点的长大了。

“这人啊,没孩子的时候不知道日子过得快,看孩子一天一个样,就觉得日子过得快了。”冯氏说道。

两个人正在说着话,迎面走过来一个衣着不似丫头的女子,开了脸却未挽发,看见了她们过来,就想要转弯。

“前面那是谁?”吴怡说道。

“奴婢小怜给大奶奶、二奶奶请安。”那丫头跪了下来,说话的声音清清脆脆的,虽然是面对两位少奶奶,声音里还不自觉的带着娇意。

“谁教你的规距?见了主子要避的?”

“回二奶奶的话,奴婢仪容不整,怕惊着了主子,这才躲避。”

吴怡这才仔细看她,见她袖子扯破了一块,看样子却不像是刮的,“你这是怎么弄的?”

“算了,别问了,小怜无礼冲撞主子,到管事嬷嬷那里领二十下手板。”冯氏厌厌地说道。

“谢大奶奶。”冯氏虽然久病,然而积威尤存,小怜跪地磕了个头,就被冯氏身后的一个丫头给带走了。

“她是大爷的新宠,我们家大爷最近心烦,扯破袖子也平常。”冯氏说道,“这帮丫头啊,细想想也可怜。”

“大哥为什么事心烦?他有没有…”这沈见贤竟然像是有暴力甚至是□的倾向…

“他对我从来都是敬着的,咱们这样的人家,夫妻都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他有什么邪火自有家里的丫头,外面的粉头戏子让他撒气。”

沈见贤这种旧式男子,对妻子就算是再没感情也是会敬着的,对于那些他看不起的…再宠也是一时,连把那些丫头当人看都难。

吴怡叹了一口气,“我们家二爷啊,没别的毛病就是朋友多,应酬不断,在仕途经济上没什么野心。”

“他还小,再说咱们这样的人家,要什么仕途经济,少了谁的也少不了你们俩个的。”冯氏说道。

吴怡见冯氏累了,扶着她到凉亭里坐了,丫头送上来两碗姜汁撞奶,“这东西是洋行的人带过来的广东吃食,我吃着倒是好,就让清歌学着做了,没想到太太也喜欢,就在府里传开了,大嫂也尝尝。”

冯氏尝了尝,“确实是不错,比平常吃的好吃。”

“今个儿吹得是什么风啊,你们两妯娌来得这么整齐。”黄氏人未到声先到,吴怡还没看清她从月亮门那边跨过来,已经听见她的声音了。

冯氏看了吴怡一眼,两个人相视一笑,冯氏不大看得上黄氏,跟她没有什么话聊,吴怡跟黄氏倒能说上几句话,黄氏这人明晃晃的虚荣攀比心,倒比那些藏着掖着的人好。

跟黄氏略微寒暄了几句之后,黄氏看着冯氏和吴怡,倒有些为难的样子。

“三弟妹,你有什么事就说吧,这里没有外人。”

“其实是我娘家的事,这回欧阳家倒了,从上到下,上到亲贵王爷,下到三品的大员,都饿狼似的扑到了福建,我娘家人官小职微的,倒也不敢跟着争抢肥肉,我娘家的大弟弟,好不容易考中了举人,家里倒也没指望他再向上考,让拖二嫂帮着谋职位。”

“这事你拖我办?”吴怡有些微微惊讶地看着她,吴宪倒是吏部的尚书,可是一个举人的功名,谋个县令什么的缺,吴怡说句话倒能比旁人少花点钱谋个肥点的缺,这要往福建插一脚——别说插脚,插针现在都难,人挤着人的,势力挤着势力,说实话吴家插进去多深,也就是吴宪知道,刘氏都不一定完全清楚。

“当着明白人,二嫂何必装糊涂呢,你娘家的二哥…”

“三哥。”自从吴承平没有了之后,很多个人都搞不清楚吴家男人的排行,经常以为吴承宗是老二。

“吴亲家家里的三哥,听说已经谋到了海关给事中的职位,我不求别的,就求他带着我弟弟先当个随员,让他先见见世面。”

吴怡笑了,吴家素来办事低调,没办成的事在自己家庭内部都不怎么传,结果往往是很多事,外人都知道风声了,家里的人反倒不知道,“我可做不了我三哥的主,从小都是他管我,这样吧,等二爷回来我跟二爷说,他在我三哥面前比我能说得上话。”

“行,有你一句话就成。”黄氏笑道,“二嫂,您跟雷家有亲戚吧?”

“雷三太太是我姑姑。”

“我记得是这么回事嘛,我娘跟我说的时候我就觉得应该是有亲戚的,雷家出了件不得了的事。”黄氏小声说道。

吴怡现在正式确定黄氏就是一八婆,不过内宅嘛,黄氏也就是孝敬孝敬婆婆孔氏,要是不八卦,真的没什么事做,再说了吴怡也确实在家里忙的有点脱离社交圈,“什么事?”

冯氏也起了一点好奇心,说到底女人的八卦因子无论身份地位,都是藏不住的。

“雷大爷的一个妾,竟然趁着雷大爷不在家,勾引雷二爷…”

吴怡半捂了嘴,“没怎么样吧?”

“雷二爷那是谁啊,说句不怕羞的话,他要是换上女装,京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不用活了,多少人作梦想当雷二奶奶啊,美女见多了,能看得上那么个东西?当场雷二爷就给了她一个窝心脚,谁知道那女人竟然有了身孕,一脚给踹没了,她非说是雷二爷调戏她,调戏不成这才下了狠脚…你说这事乱不乱?”

“要是定均表哥,这事就不乱,他绝不会干不知礼数的下流事。”吴怡说道,对于那个妾的身份,她有一种莫名的预感:“那个妾不会是姓林的吧?”

“二嫂果然是知情的,刚才在套我的话呢,幸亏我知道你们是亲戚,没敢乱说,现在外面说什么的都有,要不是我家熬粥的婆子跟雷二奶奶院子里洒扫的婆子有亲戚,我也不知道底细,那婆子也说雷二爷不会干那样的事,这府里整天勾引他的丫头、媳妇子不知道有多少,他都坐怀不乱的。”

“雷二爷我也见过,确实是难得的美貌少年。”冯氏说道,“这男人也不一定是长得好就花,长得丑好色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他娶的是你表姐吧?”

“是,是我舅舅家的锦表姐。”吴怡说道。

“唉,都是亲戚呀,只盼着他们兄弟不会因为这么个贱妇失了和气。”

“他们兄弟俩听说是不说话了,雷二爷说要谋外任,带着媳妇孩子走呢。”

“这真是的…”吴怡摇了摇头。

“那个贱妇倒没什么好下场,被雷大奶奶给绑了送到尼庵出家去了,听说还是个出身望族的,放着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当,非要上赶着给人当妾。”

那位林姑娘的曲折,吴怡笑了笑,没当着两个妯娌说,如果吴雅在,两姐妹倒可以感叹一番,提起吴雅,铁勇男做了前锋官,出征也有几个月了,吴雅在写信里说夜不能寐,日夜悬心,幸有儿女绕膝,略觉安慰…

吴怡想想当年的事,竟然恍如隔世一般。

“弟妹,你在想什么呢?”冯氏说了几句别的话,见吴怡在发愣,碰了碰她。

“我在想小毛的衣裳该拿出来了,说话许就变天了。”吴怡说道。

那一年的冬天,京城里的人多少年还记忆犹新,没见过那么冷的天,没见过那么大的雪,先是中秋时传前线大捷,又说是向前追击,又说是大败,又说是惨胜,又传来元帅肖老将军战死,又传来说前方有军士哗变…

肖老将军是沉思齐的外祖父,沉思齐来来去去的抄这些邸报,又找朋友探听消息,听说肖老将军战死之后,肖氏立刻晕了过去。

换了衣裳回去奔丧。

还没等回来呢,就听说前方有将士哗变了,朝廷派了肖远航,肖大人去安抚,肖远航是肖老将军的幼子,本来是个文官,这次孝衣都没脱,就直接奔了前线,去迎父亲的英灵,也是为了平息军中哗变。

到了冬月里,肖远航接了肖老元帅的尸骨还朝,带回来的东西却让朝廷上下震惊,数百件带着血的棉衣,拆开一看里面塞的竟然是芦花…

这就是大齐朝轰动一时的芦花案!

沉思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自从芦花案起,他就再没睡过一个好觉,吴怡被他搅得也睡不着,点了灯叫丫头送了茶水,“二爷不必挂心,大爷虽是管着军需的,可这兵部上上下下的几十双的眼睛呢,真有人以次充好,大爷也未必知道。”吴怡却莫名其妙的联想起从初秋一直延续到现在的沈见贤越来越爆燥的脾气。

“唉…”沉思齐长长的叹了口气。

“二爷,你可是知道什么内情?”

“大哥不清白。”沉思齐望着床顶说道,“这次出事的是一万件棉衣,大哥包给冯寿山的,也是一万件棉衣。”

“你说谁?”吴怡坐了起来。

“冯寿山。”

“冯寿山这人是什么人你大哥不知道吗?那是一个敢往油锅里挥钱的主儿!又仗着皇后娘娘的势无法无天的…”吴怡简直是要晕倒了一样,“难怪这次的案子是肖远航大人主审,曹淳却要说什么都要参进去一脚,这事曹淳知道是吧?”

“曹淳跟我都知道。”沉思齐说道,“本来大哥跟我说是冯寿山拿了兵部的银子,会转包给旁人,让他从中拚个缝的事,没想到…”

“这事侯爷知道吗?”

“知道。”沉思齐说道,“不光侯爷知道,兵部的尚书、侍郎都知道,我大哥也是没办法…本来以为只是平常的事,只是各层官员都给冯家的面子,少扒层皮,让冯寿山手里有两个活钱儿…谁知道他那么贪…”

“这样的钱也捞,冯家哪有天子外家的德行!”

“我听说这事大皇子那边也听到了风声,追查得很紧…”

“大哥这几天没回家…不是像是他说的那样在兵部衙门有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