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锦衣卫衙门找兵部的上下人等问话,兵部的人通通不准回家。”

“定豫表哥怎么说?”

“他现在什么都不肯跟我说了,只说这事我知道的越少越好。”沉思齐说道。

吴怡一下子搂紧了沉思齐,半天没有再说别的话。

两夫妻正在这里低声说着事,就听见外面有人用很大的劲在敲门——

他俩互视一眼,心都一翻跟头,出事了…

夏荷掀开帘子进屋的时候,沉思齐和吴怡已经穿好了衣裳,吴怡替沉思齐整着衣领,“有什么事,说吧。”

“大爷下了诏狱,家里来了一队的锦衣卫,从大爷的书房搬走不少东西,又要搜大奶奶的屋子,大奶奶晕过去了,又血崩了。”

“我出去打听情形,你去看看大嫂。”沉思齐说道,摸了摸吴怡的脸颊,“会没事的。”

%%%%%%

作者有话要说:

那些想看宅门平静日子的筒子,对不起了…为了故事的圆满我开始真的下手了,伏笔是从一开始就埋好的——就酱

●● 134、丢卒

吴怡到冯氏的院子时,冯氏院子里正乱成一团,丫头、婆子跑来跑去的像是无头的苍蝇一般,进了内室倒是比外面好一些,冯氏的奶嬷嬷吕嬷嬷正坐在床边给冯氏擦汗。

“二奶奶来了。”吕嬷嬷站起来给吴怡施礼。

“大嫂怎么样了?可请了大夫?”

“已经差人去请了。”

“太太那里可曾瞒下了?”

“侯爷亲自去了太太的屋子里,好歹把这一宿过去再说。”吕嬷嬷一边说一边擦眼泪,“我们大奶奶实在是命苦。”

“还没到那一步呢。”吴怡说道。

正说着话呢,大夫来了,吴怡带着丫头们避了出去,她推开窗,外面月已西沉,冬季的冷风一阵一阵的吹进来,窗外树木干枯、蓬草枯黄,这寒冬,竟像是永远驱不散一样。

她关上了窗,转头看着一屋子的丫环婆子,发现这些人也在看着她,吴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是的,所有人都在看她会如何的做为,身为世子的沈见贤如果真的出了事,承爵的将会是次子沉思齐,她也会成为未来的侯夫人,如果她有一丝的私心,此刻必定应该是暗自窃喜的,对待冯氏也应该带着三分的幸灾乐祸,这些人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面已经在盘算站队之类的问题了,这就是下层人士的生存法则,他们做不了中流砥柱,要活下去只能像是蓬草,随风摇摆。

“尽心伺侯大奶奶,天还没塌呢!”吴怡掷地有声地说道。

吕嬷嬷在外面咳了一咳,吴怡带着人走了出来,接过吕嬷嬷送上来的药方,仔细看了看,彼时人人都信中医,像是吴怡这样身份的人,耳薰目染,多少都学过些中医成方,知道中药成份的基本功能,这位大夫是宫中退下来的御医,医术甚是高明,只是过于中规中距了,大部分的成份是温补之物“大夫走了吗?”

“正在外间屋喝茶。”

“我有话要跟大夫说,拉帘子吧。”

那大夫见拉起了帘子,知道这是屋里的奶奶要跟他说话了,立刻侧身站到门边上,“里面可是沈二奶奶?”

“正是。”吴怡说道,“外面可是姚大夫?”

“正是在下。”

“大夫这方子,我看过了,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还请大夫指教。”

“不敢不敢。”

“我家大嫂这病虽是痼疾,但已经恶露尽去了,如今这是急症,大夫为何还要下这样的方子?是不是怕出了事沈侯府不依不饶?”吴怡直接开门见山了。

“这…”这本来就是大夫行里的规矩,冯氏这病他确实有更好的方子,可是风险也大,真出了事他承担不起治死皇后娘娘亲外甥女的责任,所以出个中规中矩的方子,以保为主。

“大夫,您想必也知道我们家里出了事,事急从权,还请大夫再出一个方子,医者父母心,我大嫂这条命,就托给您了。”

那姚大夫沉吟了半响,“也罢,既然二奶奶如此信得过在下,在下就再出一道方子。”

姚大夫提笔又写了一个方子,交给了药僮,药僮又递给帘子后面的夏荷,吴怡拿了那个方子细看,果然比上一个方子要好得多,少了温补之药,多了些真正的治病药,“多谢大夫了。”

吴怡把方子拿下去,让下人煎药,自己来到了冯氏床边,这个时候冯氏已经醒了,正背对着床外,无声地流泪。

“大嫂…”

“这都是为什么啊。”冯氏低泣道,“这满屋子的人没有一个跟我说实话的,只是说锦衣卫来查抄…”

“是芦花案,牵扯到了大哥。”看来冯氏知道的还没有她多,冯寿山不会跟妹妹讲这事,沈见贤也不会告诉妻子实情。

“兵部里那么多人…”

“职责所在,大哥毕竟是主掌着这一块的。”吴怡说道,“大嫂不必介怀,所谓清者自清,大哥会没事的。”

“不行,这是冲着冯家和沈家来的!我得进宫…”

“大嫂,天还没亮呢,进宫怕是要惊扰到娘娘。”

“我…”冯氏话说急了,有些喘,吴怡听她的声音就是气息极弱的。

“大嫂,您先歇着,总要养好了身子再去见娘娘,你这个样子进宫,娘娘更要心焦,出了这事娘娘不会不管。”怕是冯皇后也要想办法保住自己了…

吴怡这边安慰完了冯氏,坐到椅子上,整个人也软得像摊泥一样,出了这样的事,如果吴怡是外人,恐怕也是希望祸首全家满门抄斩,以慰将士英灵,现在吴怡想的却是最大限度的保住沈家,不要让吴家也牵扯进这件事情上,更不用说后族出了这样的事,整个大齐朝都会迎来一场政治地震,吴怡现在不管谁是谁非,想的是如何在这场地震里幸存。

到了天亮时,沈侯府出门采买的管事,首先发现了异状,沈侯府前门后门偏门全都被锦衣卫或者是神机营的人牢牢把住,刚一出门就被拦住,管事连滚带爬地跑回正院禀告,沈侯府被围,许进不许出!

这事现在已经瞒不住肖氏跟老侯爷了,肖氏也是经过风雨的将门虎女,当下严令各院管事,看住手下人等,禁止私下议论,禁止私下授受,禁止随意出院门,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要体现出大家气派,无论外面怎么样,那怕是有人上来抄家,在抄家之前也要保沈家不乱。

“思齐出去了?”肖氏问吴怡。

“昨天晚上听说出了事,就出去打听消息了,却没想到…”

“他出去也好,想办法递出消息,不要让他回来了。”肖氏已经在做最坏的打算了,如果这个案子整个被裁到沈见贤头上,沈家倾覆,就在眼前。

“是。”吴怡福了一福。

“你大嫂那边怎么样了?”沈侯爷问道。

“昨晚上晕过去了,已经请大夫用了药,暂无大碍。”

“叫人把见贤养的那些狐狸精弄到一个屋子里通通的看起来,你再亲自查抄那些狐狸精的屋子。”沈侯爷说道。

吴怡停也没停的福了一福,“是。”

男人最了解男人,男人的某些肮脏的秘密不会跟妻子、父母说,却有可能跟那些地位低下的丫头们说。

沈老侯爷看起来最镇定,他低头慢慢的喝着茶,听着儿子儿媳的布置,“老二,你怎么说,别在一旁跟没事人似的。”他将炮火烧向了二房。

“这事难道不要问问宫里的意思吗?”

“宫里?宫里要保冯家,这事全栽到沈家头上,见贤死,宫里要弃冯家,见贤是冯家的女婿,你以为沈家全家能脱开身吗?唯今之计,只有…”沈老侯爷没说出口的话是,唯今之计只有丢卒保帅,把自己当成那个卒,冯家当成帅,冯家是后族,一倒如同山崩,胜利者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沈家,沈家在冯家的事上已经牵扯过深了,不如弃了沈见贤,看看圣上有没有保冯家跟沈家的心思。

这次主审此案的是肖远航,沈见贤的亲舅舅,却也是四皇子妃的亲叔叔,因芦花案阵亡的肖元帅的亲儿子,肖远航这人为人刚正,这个案子他不可能轻轻放过。

现在沈家能舍沈见贤,问题是大皇子那边会不会继续咬冯寿山,锦衣卫那边怕是逼问的也是其中牵扯的是谁,冯寿山若是被咬了出来,不用大皇子一派出来推波助澜,冯皇后都得自请下堂。

到时候冯家、沈家,还有别的数个家族,都将是大皇子口中的肉,要知道嫡子继位天经地义,大皇子是庶长子,没有过太子也还罢了,有过的话——难免心虚…

沉思齐牵着马站在自己家斜对面的胡同口,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他不能回去,感情却让他无论如何也要跟父母、妻儿死在一处…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他转过身,看见的是曹淳,“你怎么在这儿?”

“不能让人看见我跟你说话。”曹淳说道,“冯寿山昨天晚上在妓院跟人打架,被打成重伤,已经不能说话了。”

沉思齐表情一凝,出了这事冯家为了大局会丢卒保帅,却没想到下手这么狠,冯寿山现在伤重晕迷,逼急了怕是冯家会搞出来一个死无对证。

曹淳拉着沉思齐拐到了一间空屋里,空屋已经被扫出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了,看得出曹淳一直在等他。

“雷定豫见你了吗?”

沉思齐摇了摇头,雷家现在是根本不开门,吴家也只派出了吴承业跟他说让他稍安勿燥。

“圣上把几个阁老跟各部的尚书都请去了,当然,除了兵部尚书,兵部的上下人等都已经进了诏狱了。”

“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事?”沉思齐虽然人单纯些,但并不是傻子。

曹淳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沉思齐看着他的背影,曹淳这一两年变化是极大的,整个人由少年的犀利沉淀出了沉稳,就连在沉思齐面前,也是一副让人看不透的样子。

“你要保沈家,还是要保你大哥?”曹淳转过身,双手支撑着桌子,直视着沉思齐的眼睛。

“你是什么意思?”

曹淳甩出来一个纸包,“这里面是承了这次军需的丰盈商行的帐册,掌柜的已经畏罪自尽了,这个…”曹淳指着帐册上画了一朵梅花做了暗记的暗股,“只要你大哥承认这个暗股是他的…”

“你要把这事全裁到我大哥身上?”

“冯家倒了,你以为你大哥能活吗?这事本来他就逃脱不了干系,有冯家在,我敢保沈家全家无虞。”

“这事我办不了,再说我也见不到我大哥。”

“我能见到。”曹淳说道,“你只要把这一包东西,想办法藏到你大哥的书房就行。”他把那个纸包推给了沉思齐。

“你要我陷害我哥?”

“你哥已经是死棋了!”曹淳说道,他自己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不跟沉思齐撒谎,沉思齐是他这辈子认识的最真实的一个人。

“可那是我哥!”沉思齐忽地站了起来,“你可以不帮沈家,你也可以不帮我哥,但你至少不能害我哥!”

“你以为我有退路吗?还是沈家有退路?在沈家求娶冯家嫡长女的时候,就没有了!”

沉思齐愣住了,他一直以为是皇后赐婚…

“比起龚家没娘的孩子,冯家嫡长女何等的贵重…沈家在冯家的事上,牵扯的比你想的深多了!”

“…”

“再说还有太子,就算是冯家是老鼠,太子也是嫡子,碰不得的那个玉瓶!”

“你以为这事我哥担着了,皇长子就能退后?”

“你以为这事圣上真的完全不知情?”

“你是说——”

“主审的是肖大人,我一个六品官想要掺进去,没有圣上的意思…”

沉思齐坐了回去。

“圣上要保的不是冯家,是太子!”

“圣上他…”

“太子嫡子继位,天经地义,若是旁人继位…要知道,有嫡立嫡,无嫡立贤。”这里说的可是贤,不是长,皇长子这么拚命,怕是要为别人做嫁衣,这个时候二皇子保持沉默,怕的就是要坐收渔利…无论是谁,大齐朝马上就要动荡起来,“圣上老了…”

沉思齐呆坐在那里,桌前的纸包,看起来竟像是有千斤重一样…

“当然,除非吴家出手,现在文官,唯吴家马首是瞻…逼圣上逼得最紧的也是他们,文官只要稍缓一缓,至少不要往热锅里继续添油,继续逼圣上速裁,至少能保住你大哥的命,问题是沈见贤没了,你就是世子,吴家…”

有个做侯爷的姑爷,总比有一个做普通官员的姑爷强…

沉思齐低头不语。

“你也希望我做侯爷,是吧?”沉思齐半晌之后说道,“从小你就不喜欢我大哥,我不信你都查到这一步了,不能找别人做替罪羊,让我大哥像是兵部的旁人一样,落得个失察的罪名…而不是祸首…现在冯寿山不能说话了,掌柜的已经死了,这股书里面有暗股的不止是梅花,还有兰、竹、菊…你随便咬出来一个就是了,冯寿山不说话,无论是谁说我大哥是祸首,都是死无对证,旁人总比奉恩侯府世子、冯家的长婿来得好啃,你要我大哥的命。”

“你大哥不清白!”曹淳说道,“在这事上,冯寿山是首恶,你大哥也好不到哪儿去!”

“可那是我哥!”沉思齐把面前的纸包狠狠砸到曹淳的脸上。

“你应该做侯爷,你才是沈家最合适的世子!凭什么就因为你生的比你大哥晚,你就要一辈子在四、五品的品级上晃当?因为是勋贵子弟难有出头的一天?”

“曹淳,你别说了,从今天开始,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

“沉思齐!这事我找你,是因为我跟我自己下过保证,我这辈子,就对你一个人说实话,别以为这事我办不成!也别以为沈家有丹书铁券,就能万事太平!”

“你还是不放过我大哥?”

“你不认我这个朋友,我曹淳永远认你。”

沉思齐冷着脸看着曹淳,好像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看清楚过这个人一样,他抽出身上的匕首,扯了自己的袍角,狠狠一划,“你我割袍断义,如同路人!”

曹淳低着头,盯着那一块布料,好像要看清楚那布料是什么样子的,却像是永远也看不清一样,?的一声,门被人关上,沉思齐走了,曹淳抬起头,却看见桌上的那一包东西,也不见了…

沈见贤盘腿坐在牢房里,面对着墙壁,他现在无论是谁问他话,都是闭口不语,这件事上指下派,冯寿山先做通的是兵部的尚书,不是他沈见贤,这里面的钱他也是一分都没沾,锦衣卫逼问的重点却是他沈见贤,他不傻,他知道这些人从他嘴里要的是一个名字,兵部里人人都不敢说的名字。

忽然外面平静了,原本的守卫像是忽然得了什么指令一样,全走了,沈见贤依旧面对着墙壁,直到牢房的铁门被人打开,他这才转过了头,站在他面前的人是——雷定豫。

“雷家…”沈见贤简直是要冷笑了,雷家装的只忠于圣上,暗地里…

雷定豫走到他的身边,也坐到了地上,“把这个签了,这事就算了结了。”他把一张写好的供述递给了沈见贤。

沈见贤拿着那供述,笑了,上面写以他的名义写着,他是丰盈商行的股东,这事的主谋是他,最后叩首泣述与他的家人父母无干之类的话,都是废话和套话。

“我没想到你也是冯家的人。”

“我弟弟已经带着妻儿到外地赴任了。”雷定豫说了一句像是与这事无干的话,“这事大家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还是不要说那些废话了吧。”

雷定豫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的灰,“一个时辰后,我过来。”他出了牢门,把牢门紧紧锁住,他走之后,那些神秘消失的守卫,又回来了,除了沈见贤面前的那张供述之外,竟像是他从没来过一样。

沉思齐也在面壁,他对着客栈的墙,已经三天没有跟任何人说一句话了,他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记事比别人早,读书比别人好,别人花一个时辰能背下来的书,他看一遍就能记得牢牢的,从小到大,他都是要什么有什么,他没想到要的东西,也有人亲自奉送在他面前,他不是有承爵压力的嫡长子,他是注定要受尽所有人宠爱的嫡次子。

就算是现在家里出了事,好不容易传递出来的消息也是叫他远远的避走,风声过了再回家…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沐浴更衣,换上一身的白袍,将一包东西紧紧的抱在怀里,走下了客栈的楼梯,一步一步的向外走,一直走到大理寺衙门。

芦花案有一戏剧性的进展,沈家两兄弟,沈见贤供述他是主谋,沉思齐却到了大理寺衙门自首,说他是幕后的主使,一切都是他打着大哥沈见贤的旗号做的,与沈见贤无干。

作者有话要说:

汉人皇朝的继承制,跟草原政权的狼群政策是完全不同的,万历帝那么讨厌太子,都扛不住群臣保太子,更不用说那个太子是宫女所出,本文里的太子是皇后嫡出了,有些家族已经投注过大了。

沉思齐这一招是在赌,赌得非常狠,他也是在凭自己的良心,他不是个政客,他过于善良。

●● 135、浑水

吴怡喝了一口茶,听着外面板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竟然没有一丝的心软,越是在这种时候,就越是要维持住侯府的稳定,万万不能自杀自乱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夏荷进来了,一向淡定如常的夏荷,此刻的脸上竟然出现了真正的吴怡从来没有看见过的恐惧。

“出什么事了?”

“二爷去大理寺衙门自首了。”啪地一声,吴怡手中的茶杯,落到了地上。

父亲阵亡,两个亲生的儿子,都进了诏狱,肖氏的天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全部塌陷了,什么大家主母的气派,侯夫人的排场,通通都不要了,坐在自己屋里就只是哭:“我的儿啊,我的儿…”

吴怡坐在外间屋里,双手放在膝头,腰挺得笔直,里面的哭声竟像是从另一个世界发出来的一样,吴怡的脑子里现在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声音,却又听不清楚各种声音说的是什么,沉思齐这个选择,算是全了他的兄弟情,那她呢?她在他眼里又算什么呢?儿子在他眼里又算什么呢?还有这一家老小,这些沉重的责任,奉恩侯府的列祖列宗…都没有敌过他心里的兄弟情。

她现在恨不得沉思齐就在她的面前,让她好好的赏他几个耳光,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愤怒过,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一个人。

她想要的就是稳定安逸的生活,她甚至都放弃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指望,结果等来的是什么?沉思齐为了他心中重要的兄弟之情,把她的梦想指望一夜击碎。

“二嫂——二嫂——”一个人推着她的肩头,吴怡清醒了一些,望着那张有些熟悉的脸。

“是我。”黄氏说道。

“哦。”吴怡点了点头,“弟妹有什么事?”

“管事来问,还发不发月银了…”

“发。”吴怡说道,“一分不少的发。”

“还有这年货——”

“办,往年怎么办,今年还怎么办。”吴怡继续说道,说着这些琐碎的管家的事,竟然让她慢慢的清醒了起来,她扶着夏荷的手,缓缓的站起来,“天冷了,守在外面的锦衣卫大人和兵士都辛苦了,让外厨房多熬些鸡汤给他们喝。”

“二嫂…”黄氏觉得吴怡简直是脑子糊涂了。

“多谢三弟妹了,太太这里事多,老祖宗那里就麻烦二婶和三弟妹伺侯着了,二婶年龄渐长,三弟妹还要多多劳神才是。”

“是。”黄氏退了开去,沈家的这位二奶奶,真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死都不肯放权。

“保全和长生呢?”吴怡问夏荷。

“两位哥儿都在自己屋子里呢。”夏荷说道。

“把两个哥儿都抱到咱们院子里的西屋去,请福嬷嬷亲自看着,他们两个现在是长房的两条根,也是侯府的指望,万万不能出事。”

“是。”

听着吴怡在外间屋布置,屋里的肖氏也不哭了,见吴怡掀了帘子进屋,招了招手,叫吴怡坐到自己跟前。

“你是个好孩子,思齐也是好孩子。”肖氏说道,“你别恨他,他是没办法了。”

“我不恨他。”不恨?怎么能不恨…

“你大嫂和我现在是不行了,家里的事全靠你了,千万不要让二房沾手。”

“是。”这大约就是想要把自己藏到某个没有人找到的洞里,把所有的通路都封上,在里面睡到地老天荒,却发现自己只能睁着眼睛,无论身上背负着什么,都要该干什么干什么,天大的压力都在你一个人肩上的感觉吧。

牢房的铁门在吴承祖的面前被打开,坐在草席上的沉思齐看见他进来了,立刻站了起来,“大哥…”

吴承祖一言不发地走到他跟前,扬手就是一个耳光,“你这句大哥我担不起!”

“大哥,我没办法了。”沉思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