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手艺已经很好了。”于嬷嬷仔细翻查了一番,笑着道。

“那就好。”淑仪微微一笑。当初她给林语轩做的那件镶毛边的褂子,有些线头没有处理好,所以林语轩穿着以后总是觉得脖子那个位置不舒服,后来看了才发现是被线头刮到了。现在她在于嬷嬷的指导下精进了不少,不过小孩子的皮肤细腻,还是好生查看为好。

“宁纯今年也有四岁了,咱们也该给她请个夫子了。”林语轩看着一边吃糕点吃得正欢的宁纯,转过头来对淑仪道,“咱们林家的姑娘可都是多才多艺的,瞧着黛玉就知道了。”

“那也好,左右宁纯也到了该念书识字的年纪了。平日我也只能给她讲讲《千字文》或者《三字经》,如今系统些学习也好。”淑仪把宁纯叫到自己身边,把她搂在怀里,点了点她圆圆的脸蛋,“宁纯,可不许再吃咯。再吃的话牙齿要坏掉了。”

“好吧。”宁纯嘟了嘟嘴,把手中啃了一半的藤萝饼放回碟子里,“我去看看小弟弟,他就快要睡醒了。”胖胖的小弟弟多可爱,又乖又不会哭闹。

“叫嬷嬷带你去吧。”淑仪使个眼色叫于嬷嬷带着宁纯出去,“别偷偷爬上床去戳你小弟弟哦。”

“知道!”宁纯让于嬷嬷牵着她往维儿的房间走去。

“宁纯真是可爱,怪不得母后经常叫我带她进宫去玩。”淑仪开心地笑了笑,“不过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一直不见暖和,皇爷爷的身子好像都不怎么好。我前些天进宫的时候去给皇爷爷跟皇奶奶请安的时候我就发现了,皇爷爷的脸色好像不大好。”

“宫里面有世间上最好的大夫,太上皇不会有事的。”林语轩安慰道,“太上皇曾经亲征沙场,身上有些暗伤也在所难免。这几年天气怪异得很,老人家身子有些病痛也是正常的。”

“大概也是吧,当年我听十三叔说,皇爷爷在亲征塞北的时候确实受了箭伤,大概是在身上留下病根了吧。”淑仪点点头,“过几天就是妹妹的生辰了,她已经叫人下了帖子给咱们,说二月十二那日叫咱们去状元府一起做客用膳。”

“好啊,左右忙过了这一段时间,礼部大概也没什么事要做了。”林语轩一口就答应下来,“子成最近渐渐得了诺安尚书的信任,去跟他恭贺一下也是好的。”

“那就好,妹夫的官职越高,妹妹的日子就越好。”淑仪叫红袖把私库的单子找出来仔细挑选着礼物,“我的嫁妆里有几匹上好的雨过天青色蝉翼纱跟雨花锦,给妹妹送去;我记得前几年林辉在江南掏了一套前朝的青花笔洗回来,给妹夫送去也好。”

“这些事你做主便成。”林语轩道,“爹爹那里怎么样了?”

“老爷很好,每日跟几个知己朋友去游山玩水的,很是快活呢。昨儿给他请脉的大夫说了,老爷身子骨康健。”林如海如今在京郊的宅子里,每日作画对诗,跟书院的几个老友一起聊天说话,日子很是高兴。

“那就好,等维儿满周岁,咱们就让爹爹给维儿去取名,记入族谱。”林语轩记得维儿这一辈的林家孩子是从玉的,让自己爹爹来取名最合适不过了。

“好。”

第六十五章

龚嘉誉满职一年后便被徒清泽召回京中,一起带回来的还有他命人背地里收集的甄家的罪证。虽然只是一部分,但也足以问罪。林语轩翻了翻那些账本,见到甄家借着私占盐田贩卖私盐,一年的谋利比得上国库的一半,也忍不住咋舌。

“甄家实在是背负皇恩,竟为了一己私欲而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实在是罪大恶极。”饶是诺安这样温文尔雅的人,也忍不住发火,“臣请求皇上,立刻严惩甄家,抄家灭族,永除后患。”

“太上皇的意思是,要朕放甄家一马。”徒清泽把手中的账本一把摔在桌上。真是为难甄贵太妃了,想尽千方百计要为甄家的人开罪,算准了他父皇心中柔软的弱点,为甄家留了这么一条后路。

“太上皇…”诺安低着头思考了一下,“看来甄贵太妃为甄家真是费劲心思呢。”

“甄老太君是太上皇的奶娘,她的女儿甄贵太妃又是太上皇的宠妃,太上皇自然念着。”林语轩道,“只是甄家的罪行实在过于严重,私占盐田本就是大罪,更何况还有收受贿赂保荐官员暗杀朝中大臣,便是诛尽九族也是可以的。”

众人这才想起甄家的人为了图清汿曾经买凶刺杀林如海,虽说林如海最后没死,但太上皇当年却没有严惩甄家,甚至为了保护图清汿而暗地里夺了林如海的官职。要不是徒清泽太上皇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图清汿,不然大臣间就要议论纷纷闹翻天了。

徒清泽转动一下拇指上的玉扳指,道:“此事朕心里有数,你们先退下吧。”

“臣等告退。”

刚走出正殿大门,徒清汮就拉着林语轩的手道:“今日难得没什么公务,我们去喝酒吧。”

“王爷,微臣今日有事,只怕不能和你饮酒了。”林语轩轻轻摇了摇头,“再说了,公主告诉我,王爷最近似乎偶有咳嗽,大概也不能喝酒了。”

徒清汮无奈地撇了撇嘴,拍了拍林语轩的肩:“那本王先回府了。你也别多想了,皇兄自有主张,肯定不会放过甄家的。”

“臣明白。”林语轩笑了笑。难不成这位王爷是担心他因为不能就现在严惩甄家而生气,“王爷还是叫太医看看吧,微臣见你脸色有些差。”

“没事。”徒清汮挥挥手。

林语轩看着徒清汮走远,才慢慢踱步走向宫门。今日没什么事儿,倒不如去巧致斋看看,好像他记着,今天有个特别来宾。

柳湘莲婚后就把自己在巧致斋的工作告诉了贾迎春,因为通过相处他就发现贾迎春本就是一个安静的人,也不像是会回娘家显摆的人。她的陪嫁司棋与绣橘,一个火爆一个内敛,却也不是爱乱嚼舌根的。不过柳湘莲也有所保留,毕竟林语轩是巧致斋大当家的事儿是轻易不能外传的。

一个穿着杨桃色衣衫的女子坐在巧致斋的贵宾房里。林语轩推开房门,便叫她立刻站了起来,微微露出笑意,原来竟是王夫人身边的玉钏儿。这玉钏儿一家原就是荣国府的家生奴才,本来与姐姐金钏儿同在王夫人身边伺候,后来金钏儿被王夫人指责勾引贾宝玉,性烈以致跳井自尽,让玉钏儿心中满是愤恨。所以后来林语轩派林辉问她愿不愿意合作的时候,玉钏儿一口就答应了。

“你今天来,贾家的人知道吗?”林语轩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问道。

“本来今日是二太太身边的周瑞家的过来的,只是我在她茶里放了点泻药。”玉钏儿低着头道,“二太太的意思是想叫巧致斋帮忙打一套红宝石的头面,说宫里娘娘的意思是皇后娘娘生辰将至,要给皇后娘娘送去。”

“哦,这是有心了。左右也是贾家的钱,我会叫掌柜的挑一批最好的红宝石给皇后做好的。”林语轩抿了一口茶,“最近贾家可有发生什么事?”

“大房的琏二爷去年年前在贾珍大老爷跟贾蓉少爷的怂恿下偷偷娶了投奔宁国府的尤二姐,还请了媒婆明媒正娶地过门;这位二房太太如今已经被接入了荣国府了。为着这个女子,大房那边还花了好几百两叫人退了尤二姐与皇商张家的婚事。”

“哼,贾琏还真是色胆包天,温敦皇贵妃的丧期还没满一年就敢这样胡作非为。”林语轩不屑地笑了笑,“我让你办的事你办好了吗?”

“已经找到了,等着哪一天大厦倾颓,我便可以为姐姐报仇了。”玉钏儿眼含恨意,咬着牙低声道。她与姐姐两人自幼感情就好,二太太竟然害得她姐姐为保名节而跳井自尽,末了还要假惺惺地给了几十两银子做殓葬费粉饰太平。

“那我就放心了。”

“五月二十九便是宁纯的生辰了,宁纯有什么想要的吗?”皇后搂着宁纯笑着问。

“母后就会宠着她。”淑仪看着在皇后怀里撒娇的宁纯,微笑着吃了一口点心,“现在才四月呢,母后老这样惯着她。现在便是我小小教训她一下,她都知道拿母后当借口,说要进宫来告我状呢。”

“哟,宁纯做错了什么要被母亲教训呢?”看着宁纯嘟起嘴,皇后逗她。

“宁纯才没有做错什么,”宁纯捏着手里的糕点,“那些糕点弟弟不能吃,我只好勉为其难帮弟弟吃光它。”

“吃了糕点就不吃饭了吧,怪不得奶奶见了你都还没长高过呢。”皇后比了比宁纯的身高,“再不吃饭的话你就会变成小狐狸那样又圆又肥咯。”

“我才不要变成小狐狸那样子!”宁纯连忙抢声道,“宁纯会好好吃饭的。”

“这才乖。”皇后摸了摸宁纯的头,“好了,我叫染冬带你去见太奶奶吧。”说罢便叫来染冬带着她出去。

“母后是有什么话跟我说吗?”淑仪问道。她母后特意叫人带走宁纯,肯定是有什么要讲却又担心宁纯听了以后乱说出去,所以才会这么做。

“你皇爷爷病了。”皇后喝了一杯茶道,“你父皇的意思是,叫诸位王爷和皇子轮流侍疾,只是你十四叔有公务在外所以不能进宫。不过你自己也得准备着,指不定哪天也要把你召进宫来。”

淑仪皱着眉。要把外嫁的公主召进宫的话,也只有在天子病重之时才会这样做,怪不得要特意支开宁纯。而且十四叔出京办事的事情她也听林语轩说过,据说是为了调查江南织造亏空的事情,只是那边十四叔刚出京,这边皇爷爷就病了,未免太蹊跷了吧。不过她素来沉稳,只是问道:“那皇爷爷的身子骨还好吧。”

“如今看着还不错,只是老人家的身子到底比不过年轻时,痊愈得也慢些。如今皇太后跟安贵太嫔已经在太上皇身边服侍着,成郡王跟简郡王都每日进宫陪着。”皇后道,“这些时间你大概也不必常带着宁纯进宫请安了,只是还是要多去看看你皇爷爷的。”

“女儿明白的。”淑仪微笑着点点头。等皇太后身边的姑姑把宁纯送回来,又一起去了太上皇那里问安后,便带着宁纯出宫回府。这事肯定是有什么蹊跷的,她要跟自己的丈夫好好商量一下,才能决定该怎么做。

“皇爷爷病了的事情你知道吗?”请安回来当晚,淑仪把孩子都哄去睡觉以后,便向坐在蜡烛下看书的林语轩问道。

“只是听恭亲王提起过,好像是说旧疾复发,所以发起烧来。”林语轩搁下手中的书本,见淑仪一脸烦恼的样子,便问道:“怎么了?”

“母后今日跟我说了一通话…”淑仪把皇后今天跟她讲的话重复一遍后才道:“我总觉得母后的话中有什么深意。”

忠顺王图清汿被派出京的事情是徒清泽在得到甄家账本后决定的,明面上是去调查江南织造总管贪污亏空一事,暗地里却是给了他时间与甄家商议如何阻止皇帝对付甄家。林语轩不知道为什么徒清泽会有这样的决定,但既然皇帝做了出来,就自然有他的道理。

“是不是你想多了。”林语轩笑着道,“皇后叫你去给太上皇请安那便去吧,到底是尽你的一份孝心。”

“也许你是对的。”淑仪也觉得自己有些多心了,“皇爷爷也不小了,我从前虽然也时常见到他,他在我记忆中总是那样威武。可我今日见着他了,才发现原来他也会老,他躺在床上虚弱的样子真的跟从前有很大变化。”

“每个人都会生病、苍老,这是人生必经的,你也不要太过感慨。”林语轩拍了拍她的手,“给宁纯请师傅的事情我已经办好了,那位师傅是上一届秋闱落选的秀才,他的学识才能很是不错,我打算就请他过来叫宁纯功课。”

“好。只是上一届落选的秀才,今年秋闱会不会再考?要是那样的话他便不会在我们府里长待了。”

“我问过了,这位先生考了十余年科举但都名落孙山,所以也不打算再考了。此次聘请进咱们府以后,就专门叫宁纯和维儿功课,我还准备叫墨承当维儿以后的武学师傅,习练骑射也是好的。”

“还是驸马想得周到。”淑仪点点头。儿女的事情总是大事儿,一提起儿女学习的事情,关于自己心中的疑惑就抛之脑后。

第六十六章

“太上皇病了,皇后已经禁止命妇进宫。抱琴,你这两天得了空出去告诉老祖宗跟母亲,最近就别递牌子进来了。”贾元春对着镜子描着眉,“哦,对了。皇后娘娘的千秋寿宴虽说是取消了,但是那份贺礼还是不能少的,你记得问问母亲,我要她帮着订做的东西做好了没?”

“奴婢知道。”抱琴点点头,“小厨房里做好了菜,可要端上来了?”

“你去打听一下皇上什么时候批完折子,要是还没忙完的话就先温着,且不必这么快端上来。”贾元春满意地看着镜中自己的装扮,“昨晚还是贾探春侍寝吗?”

“是。奴婢去问过内务府的存档,这些天皇上都是翻了靖贵人与冯贵人、沈常在的牌子,又或者是宿在皇后娘娘宫里。”抱琴打开首饰盒让贾元春仔细挑选,“这支赤金衔南珠金钗是内务府新送上来的,娘娘今晚就带这支吧。”

贾元春接过这支凤钗,看似漫不经心地道:“冯贵人跟沈常在不在本宫的凤藻宫倒也罢了,那个小贱人瞒着我不声不响地就爬上贵人的位置,要不是本宫防范得好,只怕她那个肚子早就鼓起来了。”

“娘娘吩咐的避子药奴婢一直叫人妥善安排好给靖贵人喝,便是她自己也不知自己每天喝的所谓‘补药’是娘娘特别为她准备的。”抱琴接过凤钗为贾元春戴上,“只是最近玫瑰回禀说,靖贵人似乎不大愿意叫玫瑰给她煮药了。”

“怕是察觉出什么来了,也罢,叫玫瑰收手吧。”贾元春把玩着护甲,“反正就算她知道那些药是有问题的,也查不出个什么来。”她可不会向从前的余嫔那样蠢,下重了的药材还傻乎乎地留着。她在叫玫瑰行事的时候就吩咐了,两份药一起煎,一份补药一份避子药,熬完以后避子药的药渣立刻丢火里烧掉,留下那份补药的药渣记档。

“可是娘娘不怕靖贵人得怀龙种?”抱琴可不觉得自己的主子是这样有善心的人。

“让你吩咐玫瑰停了避子药而已,也不是停了避子。叫人多送些芹菜、葵花籽等去到贾探春的小厨房里。”要不是看在她是自己爹爹的女儿,贾元春巴不得一碗绝育药给她灌下去了。

“其实娘娘不是希望能有一个孩子么?”抱琴偷偷瞄了瞄贾元春的表情,见她没有什么反感才继续道,“娘娘之前的身子只怕是被余贵人害得亏空了些,所以一直未曾调养回来,倒不如先借腹生子。靖贵人怎么说也是娘娘的庶妹,又住在娘娘宫里,方便得很呢。”

“你倒想得简单,万一皇上想着她怀孕让她升了位分,那我不是白算计了。”贾元春才不愿意自己宫里的妃嫔得怀皇嗣,所以才暗地里解决了卉佳氏,又给偏殿的妃嫔下避子药,“这事儿你不必再提了。”

“是,奴婢多嘴了。只是奴婢觉着,皇上才刚刚晋了后宫小主们的位分,想来不会这么快就再下旨晋封吧。”

“下去吧。”贾元春皱眉想了想,还是打发了抱琴出去。自己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出神。

太上皇病后第十天,忠顺王爷才匆匆从江南赶回来,却不想刚到太上皇寝宫前就吃了闭门羹,往后一连五天求见都得不到允许。

林语轩搁下茶盅笑了笑,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皇帝此时会派忠顺王南下办事,也明白为什么皇帝要封锁太上皇生病的消息,其实这也是一个很简单的计划。太上皇是忠顺王如今唯一可以依赖的人,也是皇帝唯一忌惮的人。只是忠顺王出京办事,消息自然就比不得在京中那样了如指掌,再加上皇帝可以封锁,他便更不知道太上皇生病的事情。病中的太上皇看到自己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都围绕在他身边侍疾,唯独少了个十四的时候,太上皇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病着的人心里脆弱,也难怪太上皇会觉得忠顺王不孝顺,从而拒见他。

“其实十四弟这次回京的时间比皇兄预料的早了,皇兄本想着没有小半个月十四弟是赶不回来的。”徒清汮无趣地喝了一口热茶,“为什么我来请你来醉仙楼,你却还是叫我喝茶呢?”

“这是菊花清饮茶,降火是最好的了。王爷喝那么多酒,也不怕回去叫王妃生气。”林语轩笑着道,“方才听王爷的意思,似乎是有人把消息漏了出去。皇上可有查清楚是谁捅了篓子?”

“还能有谁,不就是宫里的贤德妃么?”徒清汮哼了一声,“我就不懂皇兄,这个女子也老了,皇兄怎么就还喜欢呢。如今坏了大事,皇兄心里憋屈着却也不能罚她。”

林语轩耸了耸肩。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罚不罚都无所谓了。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个问题,便问道:“可是太上皇就不会怀疑皇上吗?毕竟太上皇也是从这些谋划算计中走来的。”

“父皇不会怀疑的,毕竟这件差事还是他自己替十四弟向皇兄求来的。”徒清汮最是看不惯图清汿这种万事找父皇出面的窝囊做法,就像小孩子一样,想要获得实权就要有真才实干,难不成他还以为父皇会为他主持一辈子么?

“原来如此。”怪不得当初皇帝说要派忠顺王出京办事时一脸阴冷不高兴的样子,原来是因为这回事,不过也算是歪打正着,叫皇帝借着这事想出一个法子来离间太上皇跟忠顺王之间的感情。

“反正父皇如今是恼了十四弟了,我就等着皇兄接下来的命令了。”徒清汮喝光杯中的茶水,“什么‘菊花清饮茶’,一点都不好喝!你下次再敢拿这样的茶水招待我,就别怪我拆了你这家醉仙楼了。”

“王爷息怒。”林语轩笑着回道,“醉仙楼里正在准备下一批新酒呢,要是王爷真的把酒楼拆了,那这批酒也就只好砸了。”

徒清汮语窒,看着林语轩不可思议地道:“修和,你学坏了。”

“都是王爷教导有方。”林语轩趁着徒清汮还未接话,“微臣叫厨子备了一席菜肴,王爷可赏面?有一道新做的清炖金钩翅,还请王爷指教。”

徒清汮这才点点头表示自己不生气。

太上皇的病还在休养当中,徒清泽也借机发作了江南织造总管大臣,罪名是贪污受贿。速度地抄家押解上京后,徒清泽便指派李慎接替总管大臣一职。于是林黛玉就开始忙着打包行李,全家一并南迁。

离开京城之前,李慎专门请了林语轩阖府吃践行宴。

“这下可好了,恭喜子成得偿所愿,出人头地了。”两家人在状元府用膳,林语轩端起酒杯向李慎举杯,“此次南下,子成身上只怕也是背负皇令的,在这里我就祝子成顺利完成任务。”

“多谢修和。”李慎也爽快地饮下一杯,“此次调职虽然出乎我的预料,但也未尝不是给我一个机会展现自己的才干。虽然我不知道皇帝为何会注意到我,但只要机会来了,我便会好生为皇上办事。”

林语轩夹了一著菜,有斟了一杯酒后才道:“你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一直勤勤恳恳办事,皇上都看在心里的。江南那个地方世家林立,你此番前去一定要小心,尤其是甄家。前任江南织造总管大臣便是甄家举荐的,此番被皇上发作后势必会引起甄家人的重视,你去了以后先别与他们交恶。”

“我知道的,多谢修和提醒。”李慎却是胸有成竹,“甄家虽在江南盘踞已久,但也别忘了我李家也是在江南发迹的,苏杭两州的守军将军更都是我爹爹调教出来的,与我也有过几面之缘。此番离京前,我爹爹已经去信,江南那边也已经打点好,更何况还有水利司的同僚在呢。”

“倒也是。”林语轩点点头,“我与妹妹从前也是在杭州长大的,你要是得空的话便带她出去走走吧。”林黛玉跟孩子是一定要跟着走的了,他又是京官,无诏不得出京,两兄妹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见面。

“我会的,夫人也跟我说过从前在杭州的柳岸白堤,得了空我一定会带她出去走走。”李慎郑重地答应。

“那就好。”林语轩举杯,“祝子成前程似锦。”

“多谢!”李慎同饮一杯。

宴席结束后林语轩便带着淑仪跟宁纯回家。宁纯一脸的不高兴,因为一直疼她给她做漂亮衣裳的姑姑要走了,以后就再也得不到那些好看的小裙子了。林语轩见到宁纯嘟着嘴的样子,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

“嘟着嘴做什么,是不是舍不得姑姑?”林语轩笑着问道。

“为什么姑姑要走?她可以住在咱们府里的呀。”宁纯问道,“还有表弟。”

“难道你要让你姑父一个人出门吗?万一冷着了热着了,你姑姑要心疼的。”淑仪抱着她,“生病的感觉很难受,要有人在身边照顾的,宁纯不也是很清楚吗?”

“哦。”确实哦,生病一定要有人在身边才行,“可是我会想念姑姑的。”

“你要是想念姑姑的话就好好读书习字,到时候就可以给姑姑写信了。”林语轩对自己女儿的鬼灵精也有些头疼,总爱找天马行空的理由不习字。

“真的吗?我可以给姑姑写信吗?”宁纯一脸惊喜。

“当然,只要你习字。不过你姑姑喜欢漂亮的字体,只是现在你又不练字…”

“我会好好练字的!”不等淑仪说完,宁纯就瞪着圆滚滚的眼睛抢声道。

林语轩跟淑仪相视一笑。林语轩微微叹了一口气,林黛玉终究要走了,不过也好,嫁了人的女儿也是时候要扛起一家主母的地位了。出京以后他大概护不了太多,一切都得看她自己了。

第六十七章

送别李慎及林黛玉后,林语轩又重新投入公务中。后宫里有三位嫔妃怀孕了,皇上的意思是等诞下皇子以后就要晋封。林语轩拿过册子一看,贾探春的名字赫然在列。他挑了挑眉,问身边的人:“这位靖贵人不是前不久才晋封吗?”

“皇上的心思哪里是咱们能猜测的,不过大概是关乎皇嗣的事,皇上是心里在意吧。”一边的同僚端着茶盅笑道。

“哎哟,几位大人怕是不知。”在礼部奉茶的小太监笑着道,“奴才有个哥哥在内务府办事儿的,听说这位靖贵人最近可是受宠得很。越级晋了位分不在话下,如今怀了龙种,皇上欢喜得紧。这不,又吩咐了内务府准备新的吉服了。”

“哦,原来如此。”林语轩挥退了送茶的小太监,“这下贾家的人又该得意忘形了。”

“宫里有两位小主娘娘,能不狂妄吗?”同僚笑了笑,“左右也是宫里的事情,咱们也不能多嘴呢,赶紧办事吧。”

林语轩点点头,低头继续翻着册子。云常在是四年前进宫的,原本是宫女出身,在太政殿做奉茶宫女,不过一朝得宠就一路高升;陈贵人跟昭嫔倒是很相似,同样出身名门但长相不算艳丽,不过因为饱读诗书,与皇帝也有可以谈得来的话题;而贾探春却不知怎么的突然间就得了圣心,自此宠眷不断。

看来皇上是有什么打算了。叫来小太监去给内务府的总管大臣去信,说下午过去与他们商议嘉礼的问题,林语轩揉了揉额角。看来这回户部又得花银子了,真希望尚书大人不要对我发脾气。

“你最近又开始忙起来了?”淑仪端来一杯酸梅汤放到林语轩手边,问道。

“是啊。宫里有几个小主怀孕,皇上的意思是但凡诞下皇子的都得晋位。”林语轩喝了一口凉爽的酸梅汤,舒服地叹了一声,“云常在与陈贵人如今都怀孕五个月了,靖贵人也怀了两个月了,这些事情还是早些准备比较好。”

“原来如此,那父皇肯定会很高兴的。”淑仪道,“只是那位靖贵人,却是刚升位分不久的,这次再晋升是不是太快一点么?”

“皇上的心意哪里是我们可以猜测的。”林语轩笑着道,“宁纯跟维儿呢?”

“宁纯在书房习字,维儿怕热,如今在房里纳凉呢。”这两个孩子呀,一个是鬼灵精一个却乖巧得很。好在自从林黛玉从江南寄来了书信,宁纯那丫头就开始嚷嚷着要自己写信给自己姑姑,倒也肯安心下来读书练字。

“今年这天气这是怪得很,都要入秋了还这么热。不过你也要叫嬷嬷看着,别叫他着了凉。”林语轩道,“不过钦天监观了星象后也说,过几天应该会下雨,所以这几天过后也该凉了。”

“那就好,维儿还这么小,我也不敢在屋里放那么多冰。”淑仪松了一口气,“今年这么多喜事,皇爷爷的差不多病愈,父皇大概也能安心些了。”

“是啊,那边真真国与茜香国的战事也已经接近尾声了,这边宫里又传出好消息,皇上大概也能安心一点。”林语轩上朝的时候没少听那些言官武将在吵着要不要趁机出兵平息战乱,皇帝大概也有这个心思。不过左右真真国都是听命行事的,皇帝做什么决定都好,反正都是利于大青的。

“可惜我之前去给皇爷爷的请安的时候,皇爷爷依旧不肯见十四叔,也不知中秋家宴会不会不让十四叔出席。”

“到底是太上皇的亲儿子,皇上的弟弟,怎么会不让出席呢。鑫叔去南边走了一遭,得了好些稀罕的黑色珍珠,我已经叫师傅做了三串珍珠碧玺手串,过两天叫佳宜姑姑给你送去,一条你留着,另外两条给皇太后跟皇后娘娘送去吧。”林语轩不想就忠顺王的话题深入说下去,便转移了话题,“只是东西难得,即便是巧致斋里也没有,所以也别跟别人说是我送的,就说是南边铺子晋上来的东西吧。”

“知道了。”淑仪嫁给林语轩后才知道原来自己的丈夫是巧致斋的幕后老板之一,不过她素来懂得低调,所以也没跟别人提起过此事,“反正这些天也没事,我后儿就递了牌子去给母后请安吧,正好也让母后见见维儿。”

“好。”

只是淑仪的料想没有实现,八月初,徒清泽下旨抄了甄家,一家老少全部押解回京待审。此事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措手不及之下甄家满门都被压下牢狱,便是太上皇的乳母甄老太君也不例外。

林语轩有点咋舌皇帝速度之快,更惊讶于太上皇居然没有因为此事而龙颜大怒,不过他不知晓的是,徒清泽其实在下旨之前已经跟太上皇争吵了一番。

太上皇的意思自然是希望徒清泽能放甄家一条生路,但是却被徒清泽拒绝了。当时太上皇差点没拍着桌子指责徒清泽不孝,却被徒清泽准备的一堆证据噎了个正着,他是万万没想到,甄家的人居然这么胆大包天,竟然敢撺掇自己的儿子谋逆;又敢违背圣祖命令贩卖私盐,更别提那一大串贪污受贿的证据了。

太上皇一口气没喘上来,亏得一边的戴权冒着天威上前给他顺气,这才叫他缓过来。他看着自己眼前这个愈发像他的儿子,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一样,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照你的意思办了吧。只是甄家的老太君是朕从前的奶娘,朕希望你…”

“儿子明白的,只要甄老太君过分吵闹,儿子就会放她一马。”徒清泽只能这样保证,“只是甄应嘉,必须死!”

“去吧。”太上皇叫人扶了他回寝宫,只是走之前还到了一句,“只是朕希望,你能放过忠顺,毕竟他是你的亲弟弟。”

徒清泽没有回答,等到太上皇步履阑珊地走出去以后才轻声道:“我的母亲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十四不过是个庶出的皇子,算什么亲弟弟…”

图清汿想找太上皇求情,却依旧被太上皇拒绝,因而只能看着甄家的人被押上京,不过甄家的女眷倒是没有押下狱,只是关在了一个小院子里。

林语轩偷偷叫人打探过了,那个甄老太君自从被押解上京以后就一直嚷嚷着要见太上皇,又大骂皇帝公报私仇,那些话便是普通人听了也会生气。皇帝像是没留意那样,只是照样叫人审问甄应嘉一干人等。

林语轩算是明白,皇帝想必是跟太上皇有过交代,所以才会这样杀伐决断风驰电掣。甄家也算是完蛋了,虽然此事来得十分突然,但总算是有个结果了。当年风头无两的甄家,如今也不过落得如此下场。

甄家的老太太还在小院子里闹,牢狱里的甄应嘉却是已经认罪。徒清泽判了甄应嘉抄斩,甄家除甄应嘉外的男子都充军漠北,女眷一律没入官奴,只能送去奴才市场拍卖。甄老太君得知判罚后便安静了,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内,第二天甄夫人才发现她悬梁自尽,身子已经僵硬了。太上皇感叹一声,只命人将她埋葬,便不再理会。

原本荣华无限的甄家赫然倾塌。

时间往回倒一点,这是甄家尚未被押解上京的时候。

“甄家的事儿你告诉老祖宗跟母亲别去参合了吧?”贾元春拨弄着水缸里的金鱼,问道。

“娘娘的吩咐奴婢已经跟老太太和二夫人讲过了,老太太叫奴婢回禀娘娘,贾家会跟甄家撇清干系的。”抱琴回道。

“那就好。”贾元春点点头,“虽然甄家跟咱们府是世交,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咱们府还是明哲保身的好。毕竟一旦扯上谋逆的大罪,那即便是有九条命都得死的。对了,贾探春喝了安胎药了吗?”

“已经喝了,每天一碗,没有落下。”

“那就好。如今她住在本宫这儿,本宫自然也得好生看管着才是。”贾探春有孕的事情虽然出乎她的所料,但却没有叫她像对付当初卉佳氏那样对付贾探春,也许是抱琴之前那番话在她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所以贾元春转变了风格,一直在照顾着凤藻宫里的这个孕妇。

“娘娘是心胸宽阔,奴婢打听到,和佳常在心里是十分不舒服的。奴婢听菊儿说,和佳常在日日都在诅咒靖贵人小产呢。”抱琴连忙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贾元春,“毕竟是皇上的龙种,这和佳常在也忒狠心了。”

“一个生不出孩子的玩意儿罢了,理她做什么。”贾元春哼笑了一声,“告诉玫瑰,叫她在贾探春面前提醒两句和佳常在的‘诡计’,叫我这个妹妹好生防范着才是。”

“是,奴婢知道怎么做了。”

贾元春拿过帕子擦拭着手指上的水珠。贾探春肚子里的孩子她是要定了,反正去母留子的事情宫里也发生不少,死了一个贵人算什么。指不定皇上还会念在贾探春辛苦怀胎的份儿上,给她死后的哀荣呢。

第六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