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叫人打扫了院子送族长去休息,又叫人请大夫来医治老太太。采雪来报三房赶了车要出府,李氏想了一回道:“也不值什么,叫他们走罢。”采雪闻言便叫人传话到门房:只管放三房出府便是。

三房被赶出顾家,别人听说还罢,唯独孙氏高兴的不行,因老太太在病中,她也不好大肆庆祝,只单独在自己屋子里摆了一桌酒,领着屋里几个人高高兴兴闹了一回。

三房的闹剧就此收场,李氏刚清闲了几日顾山和紫嫣的婚期就定好了,李氏带孙氏专心筹备起顾山的婚事来,只等在过年前迎娶紫嫣进门。

顾山大婚

老太太病了一个月才明白过来,听说三房一家子急急忙忙搬出了府,不禁拿衣角抹泪。李氏见状少不得劝她道:“三房那些银子并未让他们交回,若是仔细一些,也够他们一家活的了。”老太太叹道:“好孩子,难得你有这个心。罢了,只当我没生养过这个孽畜罢。”

李氏为了让老太太高兴,便说起顾山的婚事来,老太太听见长孙要娶媳妇,果然精神了不少,便问李氏过大礼准备的东西。李氏忙叫人取了礼单出来,给老太太过目。老太太看了一回点头笑道:“这样也就罢了,什么时候送聘书去?”

李氏笑道:“之前本想年前娶媳妇过门,因老太太病着,又临近年下人多事忙的,此时成亲倒显得仓促了,因此便和夏府商议着把日子往后挪了一挪。前儿刚叫人算了日子,说来年二月十八是个好日子,正好可以下聘书,二月二十五可以过大礼,待三月初八便可迎娶媳妇过门了。”

老太太听了点头笑道:“既然这么着,我也替你操操心,把泉哥儿的婚事好好张罗一番。纵然我们家比不上别人家的排场,但也不能叫人小瞧了去。这事你只管放心去办,若是短了银子,只管来我找。”

李氏听了忙起身行了礼,又满面笑容地去说:“其实银子倒是小事,关键是我从来没张罗过这样的事,就担心礼数规矩上错了步,老太太若是能帮忙指点一下,可是叫我省了大心了。”

老太太听了这话心里觉得舒服,笑了脸道:“你没张罗过婚事,可不知道这里面要操心的事多着呢。当初他们兄弟三人的婚事都是我张罗的,虽然说不上面面俱到但也算上是井井有条体体面面的。他们三兄弟中也就算你进门的时候排场最大,宾客也多是朝廷大臣,纵使这般人来也没人挑出一个岔子来。”

李氏忙附和道:“可不是,我娘也总说我嫁的体面呢。”

老太太听了越发得意,拉着李氏说了半晌自己当时管家的本事,李氏在边上时不时的附和一句捧她两下,又不时的命人看茶。老太太说了一回子,只觉得身心通畅。因老太太病了许久,今日又说了这么大会子话,李氏便担心她会劳了神,便慢慢转了话头说到过年的事来。

老太太问了日子这才知道快到腊八了,便嘱咐李氏叫人多熬几样腊八粥来吃。李氏忙去厨房吩咐了,叫拿各样米以及栗子等物,再加上去皮的枣泥等物一起煮了,又准备了染红的杏仁、桃仁、瓜子仁、花生、榛子瓤之类的果仁放在里面做点染。

吃了腊八粥,便算是开始过年了,不仅李氏忙的团团转,就连元秋都放下了手里的针线帮李氏打点送给各府的年礼。到了腊月二十四,顾礼准备了糖果糕饼之物,焚烧灶马祭灶神。李氏、元秋等女眷怕冲撞了灶神都在屋里躲了,不敢出门。待到二十五日又准备焚香接玉皇。元秋虽然已经过了十几个新年,但自己一家子人口毕竟单薄些,那些繁文俗礼能省就省了,比不上一大家子热闹。如今回了京城,又在皇城根底下,那规矩礼仪更是多了去了,元秋只觉得新奇不觉得繁琐,李氏交代下来的事她都一一认真去做。

临近年下,顾礼叫人开了祠堂,着人仔细打扫。李氏一一查验了年礼吩咐稳妥的人去送到来往的府上。待到腊月二十八的时候,廉亲王府、南平郡王府俱差人送礼过来。顾老太太听了忙让人伺候自己换衣裳,要亲自去见。李氏见状少不得劝她几句:“老太太如今身上不好,不如躺着歇着罢,外面的事情有媳妇呢。”

顾老太太听了说道:“你懂什么?这廉亲王府和南平郡王府可是皇亲国戚,哪里就能怠慢了?且不说两个王府送的是什么东西,单是这份体面也不是哪个府都有的,这可是少有的荣耀,我哪里能不亲自去接。”

李氏闻言只得罢了,自去回房换了衣裳又回到上房扶着老太太去了前厅。廉亲王府和南平郡王府派来的女人都是经常来顾府走动的,与顾老太太、李氏见了礼便分主客坐了。顾老太太先问了太妃及两位王妃好,又问了王府里的郡主好。两个王府的女人笑着一一回了,又问了问老太太身上可好?无外乎说些闲话。众人说了一会子闲话,那几个女人就告退了。顾老太太亲自着人送了出去,便带着李氏携了礼物回屋细看。

廉亲王府送了老太太两身衣裳,五色锦缎引手靠背坐褥一份,念珠一串;李氏、孙氏是一些绫罗绸缎、香袋等物;宝珠得到的是几柄扇子,玉坠两个,玉如意一个;元秋较宝珠多得了一个红玛瑙枕头和一个金玉腰带;泉哥和妞妞不过是些金银裸子、几套新书;顾山是笔墨纸砚一套。

南平郡王府送的是:老太太两身衣裳、两匹纱、两匹锦、金镶青金方胜垂挂一件;李氏、孙氏是纱、锦各两匹,金手镯两对;宝珠、妞妞是大荷包两对,翡翠红小荷包四对,银项圈两个;元秋比宝珠和妞妞又多了水晶灵芝双环瓶一件;顾山和泉哥仍是文房四宝等物。

老太太见了啧啧称赞不已,摸摸这个碰碰那个,待都看了个够,才吩咐下人让把众人都叫到上房来,先说了两个王府叫人送年礼的事情,又叫李氏把礼单念了。老太太笑道:“且不说这些东西样样都是难得的,光是这份体面也没几个府里能有啊。”

孙氏附和笑道:“可不是,我活了这般岁数,也没看过这么好的布料。正好可以扯两套衣裳待山哥儿成亲时候穿。”

老太太听孙氏这话便觉得她小家子气,只拿眼看了她一眼也不言语,李氏忙打圆场笑道:“可不是,也要给老太太做上一身才是。”老太太闻言满脸笑道:“今天新得了四身衣裳,再加上别的府孝敬的也不知道多少,哪里还用再做。”

李氏笑道:“这些都是棉的,待山哥儿成亲的时候可以换上夹衣了,这料子做夹衣最好了。”老太太这才点头笑道:“那就依你罢。”孙氏忙接言道:“我比不上大嫂子忙,平日里也能得些闲,不如老太太的衣裳就由我来做罢。”

李氏知道孙氏有意想讨好老太太,便也帮衬两句道:“我瞅着弟妹针线倒是比我还强些。”

老太太笑道:“你们大家子的女孩子虽然针线好,但一年到头能做几样东西。不过是扇套、香袋、荷包常用的几样罢了。论起手艺来,倒不如服侍你们的丫头做的细致。老二媳妇虽然是小门出身,但从小做惯了针线,那针脚就比常人平稳的多。再加上,她要做家里各样的东西,会的针法自然也就全些。”

李氏点头笑道:“老太太说的正是呢。就连元秋以前也懒怠地做针线的,她常用的东西都叫翠莺去做。因江南女子最擅长女红的,我怕她不如旁人,便狠命看了她几年,到底让她把针线给练出来了。”

老太太听了招手把元秋叫到跟前,摸她手看了看她的指肚,嘴上说道:“如今你要绣嫁妆,这些活不好假手他人。你做完针线晚上拿热水泡了水,再拿白玉珍珠膏子把手上涂满了,最能护肌肤细致,也不生茧子。”元秋一一笑着应了。

因老太太心里舒坦,此时瞧见孙氏在一边低着头心里也开始心疼了她几分,笑着说道:“老二媳妇,既然你有这个孝心,我便叫你替我做那衣裳。只是有一条,你做的时候务必仔细了,若是给我做坏了,我可不饶你。”孙氏见老太太难得和颜悦色地和自己说话,脸上不禁笑开了花,忙一口应承了下来,又说过两日过来给老太太量尺寸。因年下事多,众人说了一会子闲话,便收拾了东西各自散了。

到了年三十这天,老太太和李氏按照品级穿了朝服进宫去朝贺行礼。孙氏在家各处查了一圈,见万事都妥当了才放心下来。待老太太和李氏从宫中回来,阖府众人进了祠堂,祭拜了先祖,这才回了屋,叫摆上宴席来。

家中小辈自顾礼起都给老太太磕头拜了年,然后彼此按照长幼又行了礼,带自家人行过礼后,家里的丫鬟仆人们也都进来磕头行礼。老太太此时也不心疼银裸子了,都尽数撒了出去。

待要吃团圆饭时,老太太见顾仪下首空落落的,不禁又想起顾廉来,登时红了眼圈。顾礼忙起身劝道:“今日是好日子,我先敬老太太一杯罢。”老太太只得擦了眼泪就着顾礼的手将酒喝了。老太太吃了敬酒,便摆手道:“你们兄弟就到外面去吃罢,让我们娘们热闹会子。”顾礼和顾仪听了忙站起来,又各自敬了回酒才到外厅去坐了。泉哥儿和妞妞见父亲不在席间,胆子便大了起来,左一个右一个夹着老太太凑趣,顾山又讲学里的笑话,终于把老太太逗笑才罢。

过了年出了正月,李氏和孙氏两人开始筹备起顾山的婚事来,待到二月十八那天,顾府备具聘礼写成婚书由顾礼携着去了夏府。到了二月二十五,顾府正式下聘,着人抬了几十台的聘礼去了夏府,无外乎是金银珠翠、绫罗绸缎、果品、羊酒之类的物件。另外携了只雁,送了婚期过去。

到了三月初七那天,李氏请了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者给顾山上了头。顾府一切准备妥当,只待明日迎亲。

元秋备嫁

到了正日子,李氏亲自查验了一便亲迎礼物以及各样赏赐,见都准备的妥当了才放下心来。待到下午时候,李氏怕耽误了迎亲的时辰,便叫人扶着顾山上了备好的轿子,后面跟着泉哥压轿,待诸事都安排妥当了,才吩咐起轿迎亲。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太阳已经下了西山,就听笙箫鼓乐声远远传来,门口候着的小厮有机灵的忙跑到二门报信。不多时,一顶大红花轿抬了进来,两排人提着灯笼跟在轿子边上,进了大门便站住了。

傧相穿着一身的红先到轿子前行了礼,请了夏紫嫣下轿来。紫嫣头上罩着红色盖头只觉满耳乐声,透过红绸隐隐能看到四周通红的烛光。喜娘忙去扶着紫嫣引着她到了堂上,顾山、紫嫣按照规矩行了礼拜了天地,结为花烛。当晚洞房之夜,自是一番缠绵,此处不便细说。

也不知是不是士衡见顾山娶亲着了急,顾山成亲还没几日士衡就叫窜唆了老太妃叫人来送信给顾府,想等元秋及笄就立即成亲。李氏听了不禁哭笑不得,奈何南平郡王府已经叫人去算过大礼的日子去了,她只得催元秋抓紧把大红嫁衣在及笄前绣完。

老太太听说南平郡王府急着完婚,怕李氏手里不宽裕备不齐嫁妆,忙把她叫到上房来,亲自开了几个箱子,拉着李氏挨着去看:“这些都是我当年的陪嫁,有些还是我在闺房时候用的。如今我老了,也用不着这个,你选些好的出来给元秋做嫁妆罢。”

李氏知道老太太素来视财如命的秉性,如今听她这样说不禁诧异不已。李氏面上虽然不显,但心里不禁嘀咕了半天。最终到底是不好拂了老太太的面子,李氏只捡了几件简单大方的首饰出来。

老太太见状不禁皱了眉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替我节省?三丫头嫁过去可就是世子妃,身份尊贵着呢,这嫁妆可不能薄了。宁可我们在家里苦一点,也要全了孩子的脸面。将来我们整个顾家都要靠她提点着呢。她以后要是好了,我们顾家也就有了靠山,我就是闭了眼了也好见你父亲,也算补了老三被赶出族的过错。”

李氏见老太太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连眼圈都红了,赶紧宽慰道:“老太太还有好大的福要享呢,何苦说这些?将来元秋发达了,定会帮衬顾家的,也会好好孝敬老太太的。”

老太太听了这才好了些,吩咐翡翠道:“你去请三姑娘过来,叫她来瞧首饰。”翡翠忙应了去了,李氏在一边笑道:“自从元秋和世子定了亲,我就开始帮她筹备嫁妆了。首饰、字画、古董、摆设这些见到好的我都给存了下来,打家具的木头早两年就准备好了,上好的黄花梨,前阵子元秋自己选了样式已经叫人打去了。这些加起来也能凑个二三十台了,如今只要再多打些首饰,做些衣裳也就差不离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丫鬟撩起帘子说三姑娘来了,老太太一抬眼就瞧见元秋身上穿上粉蓝对襟蝴蝶袄,下身穿着一条杏红百花锦缎裙,趁着脸色粉嫩嫩的甚是好看。元秋上前给老太太和李氏行了礼后就立在一边,老太太细细瞅了元秋一回和李氏笑道:“三丫头越长越俊俏了,连举止都带着个福气样。只是我瞧她脸上胭脂抹的淡了些,女孩子家不要那么素淡,虽说不用浓妆艳抹,但也要略微妆点一二才是。”

李氏点头附和道:“元秋这丫头最古怪,平日里也爱自己捯饬个胭脂炮制个香粉之类的,只是她弄了那些东西出来平日里也不见涂抹,只有过节生日之类的日子才抹上一些。衣裳上面也不叫人拿香来薰,我说了几次,偏她不听。”

元秋笑道:“那薰香闻了头疼,不如清清淡淡地觉着舒服。”

老太太叹道:“姑娘家不兴这么素淡的,如今你在家里,长辈们都疼着你,不说你罢了。将来嫁到别家做媳妇,可不能这样任性。再者说,涂些胭脂脸色也好看,也能讨个吉利。”

元秋听了只得笑着应了,老太太见她乖巧心里便觉得欢喜,叫翡翠拿了几匣子首饰出来,自己拉着元秋到炕上坐了,李氏立在一边伺候祖孙两个看首饰。

老太太在一堆金步摇、风钗、耳坠里面挑出来一件六瓣荷花累丝如意嵌宝石的金簪子出来,摸了一回和元秋笑道:“这个是我出嫁的时候我娘给我的,我年轻时候你爷爷还没发达,我想带它却没个露面的机会。待到家里发达了,来往的夫人太太多了,倒是有机会带这簪子出来显摆了,可惜那时我又老了配不上这个簪子了,总不好意思带它出来。说到底,我一辈子也没带上它一回。”

元秋笑道:“世间这些物件,无论是穿的还是戴的,无论是金银还是珠宝,纵使它再贵重也不过是为了妆点人而存在的,只有这些劳什子配不上人的,哪有说人配不上它们的。老太太喜欢只管戴在头上,保管又喜庆又好看。”

老太太闻言笑地合不拢嘴,拍了元秋的手道:“你小姑娘不怕这些,可不知道我们这些老婆子戴的花里胡哨的只会被人家笑,这个就给你罢。”说着把那簪子亲自给元秋簪在头上,元秋只觉得头上一重,心里不禁叹道:“只怕这金簪子是实心的,带着都比旁的簪子重。”

老太太看了一回又拿出一对金镂空翠鸟双飞如意纹护指递给元秋:“这个是我年轻时候用过的,只是我指甲软总是蓄不长,因此极少用上它,让它闲置了大半辈子。你当了世子妃后少不得要蓄指甲,给你留着戴罢。”元秋忙双手着接了。

老太太把有故事的那些首饰都捡出来一个个给元秋讲了,有家里祖传的、有闺阁时候戴过的、也有嫁人时新打的、也有一些是老太爷送的。老太太把老太爷送的那几样首饰挑了出来,其余的往元秋跟前一推道:“这些都给你罢。”元秋见自己跟前满满的四五匣子首饰忙说道:“我哪里戴的了这么些,还是老太太留着罢。”

老太太笑道:“傻丫头,这些都是给你当嫁妆的。你嫁了人不比在家里,若是手里头没了银子可是寸步难行。我这一辈子就是靠着这些嫁妆才没被人踩了下去,最是知道这嫁妆的重要的,你只管听我的。”元秋听了只得接了,下了塌给老太太行了一礼。

李氏见老太太面带倦色,便扶着她靠在枕头上躺了。老太太闭了会眼睛,又睁眼看李氏道:“你再给三丫头打几匣子她喜欢的首饰罢,叫她自己挑样式,银子我来出。”说着和翡翠道:“把那个酸枝木的匣子给我拿来。”翡翠忙应了去大箱子里抱出来一个小匣子,老太太从脖子上的系着的一串钥匙拿下来,低头看了半天拿着其中一把钥匙开了小匣子,从里面翻了半天拿了一叠银票递给李氏道:“这是五千两银子,你拿去给三丫头筹备嫁妆罢。”

李氏忙推道:“这怎么能使得?老太太快收起来罢。”

老太太道:“老三媳妇把官中钱卷走了大半,虽然日常过日子不觉什么,但遇到大事花销一大,官中的钱必定不够应付的。之前山哥成亲花了几千两银子,剩下的钱哪里还够给三丫头置办嫁妆的。我若是不拿出银子来,你不就打了饥荒了。要是别的女孩儿也就罢了,无论从哪省出点银子也就够了置办嫁妆的了,只是三丫头却和旁人不一样,不能亏待了去,宁可破费了我所有的钱也要叫她风风光光的嫁了才是。”

李氏听了不禁红了眼圈道:“哪里就这样穷了?官中的钱还多着呢,老太太不用担心这些。”

老太太闻言闭着眼睛摆了摆手道:“三丫头的嫁妆就用我的私房钱罢,你看她嫁妆里还缺什么,赶紧找人去置办,别打了饥荒。上个月侯爷府的老太君不是介绍了一个金银工匠,打的一手好首饰。你叫人去把他请来,让他打几匣子新式样的首饰来。三丫头喜欢啥样的只管和你娘说,让你娘找人打去。”

元秋和李氏听了只得双双应了一声,元秋听说要打首饰忽的想起士衡曾经送给自己的那袋子钻石,李氏见元秋在一边发愣,便推她道:“你如今日夜赶绣嫁衣,每天也只能睡两三个时辰,若是累了就回去躺会罢。”

老太太听见也睁开眼道:“三丫头回去睡会罢,若是把身体熬坏了脸色可不好看。”元秋听了忙笑着应了,又帮老太太锤了会腿,看她约莫睡着了,才悄悄地退了出来。

元秋回屋也来不及看那些首饰,胡乱地叫翠莺收拾起来,自己找了炭笔和纸张出来,趴在桌子上画首饰图样。

紫嫣一进屋来就瞧见元秋趴在涂涂画画,便悄悄地走到她身后,轻轻地一拍她肩膀。元秋冷不防被吓了一跳,转过头看见是紫嫣不禁笑骂道:“你这个耍猴的,也没瞧见别人在忙,就这样吓唬人。若是我画错了图样,看我不收拾你。”

紫嫣笑道:“你到底在画什么图样,拿给我瞧瞧。”说着把桌上的白纸都捡了起来。元秋想到这是自己的嫁妆首饰,不禁红了脸,只伸手要夺。紫嫣看着上面画着各样的簪子、梳子、项圈等物不禁笑道:“我当是什么,原来是你的嫁妆单子。”

元秋脸红地唾她道:“几年不见,你越来越坏了。你不在屋里和我哥说话跑我这来做什么?”

紫嫣听了也红了脸拧她脸一把道:“姑娘家家的瞎说什么。母亲说你不会装扮,叫我过来教你一二。我成亲的时候,家里正好淘到了一些好胭脂,我便带了许多过来。今儿也送你一两样抹抹试试。”

元秋听了忙捂着脸道:“你还不知道我?从来都不用外面淘的胭脂,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

紫嫣笑道:“难道天下就你自己做的胭脂干净,别人做的都是肮脏的不成?也没见你这般挑剔难伺候的。我这个胭脂可是有名的香粉娘子做的,据说她每月只做一盒胭脂,只用当月盛开的花配上相应节气的寒霜、露水、雨水等物调制而成。我家里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她那里买到五样,你说难得不难得?”

元秋笑道:“有什么难得的,不过是个噱头罢了,唬你们这群傻人花高价银子买那唯一的胭脂。她一年做十二盒胭脂都比别人一年做一百二十盒胭脂的人赚的多,又落得轻松。乐的你们花高价哄抢那‘难得’。”

紫嫣闻言不禁笑道:“你这丫头越来越伶牙俐齿了,一个物件倒让你诓出来这么些话来。有那功夫还不赶紧洗了脸,让我教你擦胭脂才是正经。”

元秋笑道:“我哪里不会擦胭脂了?还得你巴巴来教。我只不过是看天气热了,懒怠地往脸上涂那些东西罢了。”

紫嫣道:“天凉的时候也不见你擦。你忘了那年我在你家住过一段日子,每日你洗了脸只拿那花露蒸出的膏子抹抹脸,也不见你涂胭脂。”说着唤翠莺道:“打盆水来服侍你们家姑娘洗脸罢。”

元秋见状只得叫翠莺去打水,嘴上笑道:“成了亲的人果然不一样,专管别人的闲事。”紫嫣听了忍住笑又要上前拧她,元秋见状只得求饶道:“好嫂子,快饶了我罢,一会不劳您动手,我自己涂抹的美美的去给太太瞧,好叫你交差。”

紫嫣这才满意地笑道:“这还差不多。”

嫁妆

姑嫂正说笑着,翠莺果然打了一盆水来,织梦在一边捧着膏沐手巾等物,元秋自去挽袖净面,紫嫣在元秋绣架前坐了,细细看她绣的婚服,嘴里笑道:“记得刚认识你那会儿,你还懒怠做针线。如今竟然连婚服也可以做的。”

元秋正在拿手巾擦脸,听这话不禁笑道:“小时候偷懒的事你也记得。”紫嫣笑道:“你的糗事我都记得,要记一辈子呢。”元秋笑道:“没见过这样的大嫂子。说起来,这些年我的针线倒真做了不少,妞妞和泉哥小时候的衣裳、肚兜,我从不叫针线上来送,都是我一针一线缝的。后来回了京里,家里一直闹糟糟的,我又要准备嫁妆,才把他两个的衣裳交给丫头们去做。即便这样,有些的东西我还是挤出空来亲自做。你瞧我床上那是什么?”

紫嫣听了便去捡了床上放着的物件来看,原来却是一个虎符缠臂,紫嫣到窗前细看,只见针脚细密,配色鲜艳有层次,不禁赞道:“单这一个虎符缠臂就看出你下的功夫来了,难得你还有功夫做这个。这个是给妞妞的?”

元秋正对着镜子匀粉,听了回头笑道:“这个缠臂我还差几针才做完,嫂子有空就帮我做了罢。”紫嫣听了笑道:“想叫我替你做活就直说,何必拐这么大个弯子。”说着就坐在床上,拿起针线替元秋去绣剩下的部分。元秋点头道:“我费了几日才做了一个出来,有心想再做一个,只是没空。眼瞅着就到端午了,这两个玩意还没做得,到时候泉哥和妞妞可带什么呢?既然嫂子有心,不如把泉哥儿的也一并做了,只当嫂子心疼我罢。”

紫嫣听了不禁摇头笑道:“泉哥和妞妞也快七岁了,如今还戴这个?”元秋笑道:“妞妞还好,泉哥儿怕羞总是不肯戴。小孩子也由不得他,吓唬几句再哄上一回也就戴上了。”

紫嫣笑道:“既然这样,你还叫我帮你绣什么,一并说了,省的你一张嘴我这心窝就吓的发慌。”元秋摇头道:“也就差这个没做了。过两日我想打些络子,嫂子有空过来帮我配线罢。”紫嫣问道:“是做什么用的?你说了我这两天也好想想。”

元秋道:“有几个绣屏要配,另外就是玉坠、扇子之类的,再编几个配衣裳、配香袋的绦子。”紫嫣笑道:“这个容易,我替你去想。”

待元秋收拾妥了,两人拉着手去了李氏房里。李氏见元秋果然认真打扮过了不禁点头道:“这人一打扮起来果然看着精神许多,又好看。等你嫁了过去,可就是世子妃,这衣着打扮都要注意,万不能让人挑了错去。”

元秋听了只得应了,紫嫣在一边笑道:“妹妹将来做了世子妃,谁还敢挑不是不成?”

李氏道:“你们哪里知道。世子回京后,被皇上召进宫几次。我听你父亲说,世子武功又好,学问又好,脑子灵活又有想法。皇上对他大加赞赏,话里话外都透出想重用世子的意思。”

元秋听了不禁颦起眉头道:“世子虽然聪明,但毕竟没有阅历。纵使他知道的多,也不过是从书里看来的。哪里就能被重用呢?”

紫嫣捂嘴和李氏笑道:“母亲快看,妹妹人还没嫁过去呢,心已经飞过去了,现在就开始替人操心了。”元秋听了不禁红了脸,嗔道:“不过是母亲说起,我白接一句话罢了,哪里替他操心了。”紫嫣见元秋不好意思,便掩口不再打趣她。

李氏道:“当年老亲王有赫赫战功,而南平郡王空有一身的学问却做起了野鹤闲人,不问世事。听说皇上几次想启用南平郡王结果都被王爷给推辞了。如今皇上见了世子样样都好,性子又不像王爷那般不受拘束,有了想笼络他的心也不足为奇。”

元秋听了便低了头红了脸道:“朝廷上的事,我们说那些做什么。”

李氏叹道:“你当我是无故说这些的么?朝廷里的那些人哪个不是精明的,谁不晓得如今南平郡王世子入了皇上的眼,个个都钻尖了脑袋想拉拢他。又有那些家里有女儿的,哪个不想把女儿嫁给他?只是因为他定了亲事,前儿进宫又把婚事奏请了皇上算日子,那些人才歇了一半的心思。只是我听你父亲说,还有好些人存了把女儿嫁过去当侧妃的想法。因此我才嘱咐你,说话做事、衣着打扮都要符合身份,不能让人挑了错拿了不是去。”

元秋听了不禁心惊神动,低头不语。紫嫣见状只得宽慰她道:“这只是那些糊涂人的想法罢了,世子万不是那样的人。我听我们爷说,当日世子可是和妹妹表了衷心的,说一生只娶妹妹一人。”

李氏听了也点头说道:“我也是看了世子几年,他说话做事最是守信用的。”

元秋勉强笑道:“我倒不是担心这个。只是以前觉得他将来做一个闲散王爷也好,如今他入朝为官的话,将来只怕会多了很多的身不由己了。”

李氏忙道:“这不过我们娘几个在家里闲话的罢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就是皇上要用他,也得等你们成亲之后。等你嫁过去,再问世子,看他是什么想法。照我说,皇亲国戚的,哪里可能总远离朝廷呢,总是要走这一步的。”

元秋听了便不再言语,李氏又拿出自己筹备的嫁妆单子给元秋看,元秋这才想起自己画的图样,便叫翠莺拿过来给李氏瞧。李氏细细看了一回不禁笑道:“你从小就在首饰上有些心思。”元秋笑道:“我瞧着那匣子金刚石亮晶晶的好看,想必镶嵌在头面首饰上也别具一格。”李氏点头道:“你晚上就叫人把那匣子金刚石送过来罢,我明日就叫人送去打首饰。”

元秋应道:“一会儿回去就叫织梦送来。”李氏说了一回话又想起件事来:“你父亲昨夜说你陪嫁庄子的事情,当日我们刚回京的时候就买了三处庄田预备着给你做陪嫁。你父亲的意思是看你有没有喜欢的地方,再去多买一个庄子。”元秋想了一回也没想到什么好地方,便笑着说:“我成日里不出门,哪里知道什么地方好,父亲只管做主便是了。”

李氏刚要说话,就见采雪撩起帘子笑道:“太太,从杭州、苏州两地采购的丝绸布料、绣活从各地采购的珍珠、玉石、瓷器都已经到了。南京的大舅老爷还叫人送了一个大箱子过来,也不知里面是什么,叫请太太去看呢。”

因顾礼在浙江做了十来年的官,与当地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是极熟的。再者,谁人不知顾礼的女儿要嫁给世子,一听说是为了顾家小姐采购嫁妆,都帮着寻了最好的布料最好的饿大件绣料。元秋和紫嫣细看送来东西,不仅各色布料、各色衣裳齐全,就连床纱、帘子、帐幔、被面、围子之类的物件也都备齐了,更有各色精美的荷包。

紫嫣看了一回和李氏笑道:“我也是去了南边才知道那边的刺绣才真真叫好。不仅手法均匀,花样也多,绣的也精致。”李氏点头笑道:“我就是图南边好针线料子,样式又多价格也公道,所以特意叫人去从南边来定。”

三人看完了布料衣裳,李氏便叫人收拾起来。又去看了各样瓷器,元秋被其中一样吸引指着给李氏看:“母亲,这个天青水仙盆倒是好看。”李氏顺着元秋指的方向看到那瓷盆,见那天青椭圆水仙盆通体施粉青釉、晶体剔透、如冰似玉般,也不禁叹道:“难得怎么做的出来?就似真的玉盆一般。”元秋又瞅了眼青釉刻花牡丹纹粉盒、白釉刻花荷花吻水缸、印花双凤茶花纹碗等物,便和李氏道:“太太不如叫采雪姐姐带着小丫头们细细查看,如果没有瑕疵破碎就收进库房罢,这一样样看要看到什么时候。”

李氏点头道:“你说的是。采雪,你叫人看着把这些东西都收进去,那些珍珠和玉石计了数也一并收到库房里,登记造册。明日好和我对数。”

采雪忙应了,又笑道:“舅老爷送来的那大箱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如太太此时开了,我也好计数。”李氏这才想起自己兄长送来的东西,忙叫人打开来看。采雪怕那些小丫鬟粗手笨脚弄坏了东西,忙亲自上前开了箱子,往内一看只见里面又有数十个盒子。李氏叫人都搬回房间屋去细细看,多是些各色玉石宝石、环佩、珊瑚饰坠等物。

元秋拿了个流云百福的玉佩看了又去瞧紫嫣手上的白头富贵翠款式的,笑着和李氏道:“哪里用的了这么许多。”李氏道:“这是你舅舅给你添箱的,哪能不用。如今还差毛皮没有送来,明日再叫人去催一催。另外胭脂水粉之类的也要叫人去预备了。”眼瞅着天色到了晚饭时候,李氏也顾不得细看,匆匆忙忙掩盖了盒子,就带着元秋、紫嫣两个去了上房伺候晚饭。

如此忙碌了好一阵子,之前叫打的家具也送来了。最初李氏准备的木料都是黄花梨,后来顾礼也不知从哪里寻得上好的紫檀木料。李氏因此吩咐那打家具的匠人,先紧着紫檀来用,不够的再用黄花梨。李氏对着单子看那家具,有:紫檀雕花拔步床一件、紫檀雕花大案一对、紫檀雕福寿连三镜支架一张、紫檀雕花大柜一对、紫檀雕花匣子二十件、紫檀雕花箱子二十件…又有那黄梨木打的黄花梨五彩螺钿插屏、黄花梨十字连方围子、黄花梨螭纹炕几等物。

元秋一件件看了,只觉得件件精美样样细致,便问李氏道:“母亲帮我筹备如此多的嫁妆,家里的银钱可够?会不会太过奢侈遭人诟病?”李氏笑道:“你又来操心这个,自打你七八岁,我便开始帮你准备嫁姿,遇见好东西也都先存下了,再加上你舅舅送了许多,如今拿钱现买的东西并没有多少,满打满算也不过七八千两银子罢了。谁家女孩子出嫁不准备这些,哪里就奢侈了?你没见旁人家的女孩,哪家不是如此。就拿你嫂子来说,她进门的嫁妆你可瞧见了,比你如何?更何况你嫁的还是郡王世子。”

元秋想起紫嫣那一百台的嫁妆,便信了李氏的话,遂放心来。因嫁衣已经做完,她每日只做些预备着成亲后送给郡王府各人的零碎针线,因此比那嫁衣更用了三分的心。妞妞知道元秋即将出嫁,便不再跟着泉哥上学,每日只缠在元秋身边,同她说话。元秋见妞妞这几日也不再去趟秋千了也不去扑蝴蝶了,每日只静静地坐在自己身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眼中流露出满满的不舍,心里就觉得发酸。

妞妞瞅见元秋眼圈发红,便强打起精神笑道:“姐姐喜欢什么样的荷包?我也绣一个给姐姐。”元秋放下针线,看着她笑道:“妞妞会绣荷包了?”妞妞腼腆地点了点头:“上个月做了一个,只是不好看,没敢送给姐姐。”元秋道:“就绣个花鸟的罢。”妞妞便应了一声。

元秋见妞妞只看着自己不动,便叹了口气,放下针线把她搂进怀里道:“往后母亲身边就你一个女孩儿,平日里多尽着点心,不要只顾着每日疯玩,也要学着帮衬母亲。大嫂子是极好的人,对人也和善,你小时候她也抱过你的。你日后在家里要和她好好相处,不要使小性子,否则哥哥会为难的,知道吗?”

妞妞点头笑道:“姐姐放心,我又不是那不知礼的人,不会为难大嫂子的。”元秋笑道:“这才好。算起来,你也跟着泉哥儿也上了两年的学了。你是个女孩子,那些四书五经读读也就罢了,不必深究。改日让母亲帮你寻个好的先生,学学琴棋书画才是正经的。”

妞妞听了忙点头道:“我也觉得四书五经之类的没趣,倒不如念诗读词有意思。既然姐姐有这样的想法,何不和母亲说去?”

元秋道:“只怕你想了很久了罢,怎么不敢和母亲提?”妞妞红了脸小声说道:“二哥哥总说姐姐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不仅上着学,又学那女红,又学那琴棋书画,早晚又要练字,每天只能睡三个时辰的觉。我想我纵然不能像姐姐这样聪明,却也不能太差了不是。”

元秋笑道:“你二哥哥怎么知道的?”妞妞撅着嘴道:“他听大哥哥说的,然后回来就挤兑我。”元秋笑着哄她说:“你二哥哥就爱逗你。我学那些东西只是因为觉得有趣,你若是不喜欢竟可不必为难自己,同母亲说去就是。你现在什么都指望着我替你和母亲说,等以后我不在家里了,谁替你说去?”

妞妞想了一回仰头看元秋道:“让大嫂子替我说去可使得?”元秋捏了下她鼻子道:“你呀,也就在哥哥姐姐跟前是小霸王。到了母亲前面,就会装乖巧。”妞妞红了脸埋在元秋身上笑个不停。

到了七月初,宫里传出信来,定的婚礼日期是八月二十日。紫嫣不禁打趣元秋道:“也不知道世子是怎样的心急。你八月十六才及笄,八月二十日他就要娶你过门。”元秋只红了脸唾她道:“你又混说,这些事是礼部定的,又与他何干?”

南平郡王府选了日子,到顾府过了大定之礼。宫里赏赐了元秋一件大如瓮的白玉盆,里面是一株七八尺高的珊瑚树、又有金翠灿烂鸟翎相称,更显尊贵。另外更有如意手柄四件、水晶瓶、各色宫纱、各种念珠、手串、珍珠、宝石若干。

老太太叫人准备全猪及酒祭了祖先,借此宴席请远近亲朋族中亲属,意欲给元秋添妆。

有那家里不宽裕的就送了花粉、针线等物,也有送了首饰、玉器的,二房送了金莲宝石颈链一条、戒指数枚、金珠耳环六副。李家派人送了棉袄、皮袍子、纱袍、褂、袄、衫各十件,绣花鞋二十双。

众人见了宫里赏赐给元秋的那些东西,哪个不羡慕。个个都夸老太太有福气,老太太坐在上位,听了众人的奉承,心里得意起来,只觉得面上有光。

元秋成亲

到了元秋生日这天,廉亲王府的老太妃、王妃,南平郡王府王妃都打发人来送贺礼,待元秋行完及笄之礼后,太后竟然也派了个太监送来赏赐,慌得顾老太太和李氏连忙按照品级妆扮了,阖家出来磕了头。那太监四五十岁年纪倒是一副和善的样子,对顾母倒是有问必答。老太太忙请他到厅上吃茶,又拿了一封银子给他当茶钱。那太监也不推辞就手就掖袖子里,吃了几口茶说了两句闲话便匆匆告退。

顾老太太和李氏亲自送了太监出去,又捧着赏赐到了园子里来。因今日元秋生日,顾府设宴,园子里摆下了几大桌,众人见元秋及笄不仅一个太妃两个王妃送了贺礼来,就连太后都有了赏赐,眼中无不羡慕,只恨自己没养一个好闺女。

是夜,元秋梳洗了刚刚躺下,就听外面有说话声,元秋闭着眼睛问道:“谁来了?可是妞妞?”就听一人笑道:“难道妞妞夜里老跑到你这里睡不成?”元秋闻言忙睁了眼,见李氏从了外头走了进来,忙掀被起来道:“母亲怎么来了?”李氏忙按住她说:“如今天也凉了,你穿着中衣就别起来了,免得再着了凉。我这几日晚上就同你睡罢,也和你说说话。”

元秋闻言不免觉得心里发酸,强打起笑容道:“我服侍母亲洗漱罢。”李氏摆手道:“你快躺下罢,我已经洗漱过了。”说着解开外衣,和元秋一个被窝里躺了,母女两个手拉着手东一句西一句说着闲话。

李氏叹道:“你刚出生的时候,那么小小个人儿又生娇弱,我只怕你养不活,又不放心让奶娘去带,每日只把你搂在怀里。你若是一咳嗽就吓的我什么似的,好容易长到五六岁的时候,身子骨才算好了些。”

元秋笑道:“那时候每日在园子里疯跑,虽然野了点,倒是把身子骨给锤炼出来了。”李氏叹道:“你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管你也管不住,就随你去了。好在你是个聪明的,七八岁的时候就像一个小大人儿似的,知道替我分忧解难。这些年娘多亏了你这个左膀右臂才熬到了今天这样,要不然让人踩下去了也未尝可知。”

元秋道:“父亲这几年也知道心疼母亲了,哥哥又娶了嫂子,以后母亲尽可把家事交给嫂子打理,自己就享福罢。”

李氏道:“刚嫁过来的新媳妇,哪里就能让她操心这个,先让她舒服几日再说罢。若是她这一两个月有了身子,就更不能叫她劳了神了。我想着还是等个一年半载的,看你嫂子生了孩子后再将管家的事交给她,我到时就不用那么操心了。”

元秋道:“母亲不如每日把妞妞带在身边,也教她打理些家事,将来也可以帮衬下嫂子。”

李氏笑道:“你当个个都像你似的那样能干呢,妞妞还一团孩子气,等她再大两岁罢。”

元秋笑道:“等我走了,母亲别再娇惯她了,那些针凿上的事情多叫人看着些。我屋里的丫头蓝儿做的一手好针线,又会打络子,连翠莺都夸她手巧呢。我瞧着蓝儿比妞妞大不了两岁,从明日起就叫她们两个一处罢,往后妞妞做针线也有个伴。蓝儿平日里也能伺候着她些,就当是替我照看她了。”

李氏见元秋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起来,忙拿了帕子给她拭泪,一边打趣她道:“你看你,说着话又哭了起来。那妞妞哪里是我娇惯她,平日里我说她一句你都要护着她,把她宠的什么似的,如今又来说我。”

元秋听了转涕为笑道:“母亲只嘴上这样说罢了,心里不知怎么心疼妞妞呢。上次妞妞淘气,我说了她两句,母亲晚上就叫人送吃食去给她压惊,打量我不知道呢。”

李氏翻身拧了元秋脸一下,嘴里笑道:“你这丫头,也学会和娘顶嘴了。”元秋就势又挽住李氏胳膊,蹭到李氏怀里不肯出来。

李氏轻轻拍着元秋,半晌道:“你嫁到郡王府,陪嫁丫头是少不了的。翠莺、织梦、碧儿都是从小跟着你的,你就带了她们去罢。往后若是士衡真要有了纳屋里人那天,自己家知根知底的总比外面来路不明的强。”

元秋听了便把头埋在李氏怀里不吭声。李氏拍她道:“我知道你和士衡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不比旁人,他又和你许下过誓言。只是世事难料,总要先把各种状况都想全了,以免到时手忙脚乱不是。”

元秋道:“若是真有那天,他爱找谁找谁,我是不会将翠莺三个给他的。她们三个跟了我那么些年,将来我会寻个好人家放了她们出去嫁做正经夫妻,总比在王府里做一辈子奴才强。”

李氏叹道:“若是这样也不枉她们跟了你一场。若是王府里有合适的侍卫、管事的之类,也帮她们几个留心,嫁给府里的人总比跟了外头的人强,起码每日还能跟着你不是。我年初月新买的那几个丫头规矩也学的差不多了,也都是机灵的孩子。预备着跟你嫁过去的。”

元秋道:“要那么多做什么?又不知道脾气秉性的,若是有淘气的惹出事来倒不好看了。”

李氏忙说:“你放心好了,屋里的有织梦几个伺候,还有二等丫头跟着,她们不过是小丫头罢了,有翠莺看着你怕什么。”

元秋听了这才不再言语了,母女两个说了一回话就觉得困倦了,两人不知不觉闭着眼睛睡着了。

李氏跟着元秋睡了几个晚上,夜里总要和她说上一回话,有时候讲管家的门道,有时候讲和公婆长者的相处之道,又告诉她怎样打点好小姑子。最后李氏少不得又将房中事讲给她听,元秋虽然前世早就知晓这些,却也听了个腮上绯红。

待到出嫁前头一天,南平郡王府备了凤冠霞披,又送来“鸡席”催妆。李氏早在头几日就将嫁妆整理妥当了,正好一百二十抬,由紫嫣带着家人往南平郡王府送嫁妆。元秋的嫁妆里不仅宫里赏赐的物件令人看着眼热,就连那套用钻石打造出来首饰也在太阳底下亮的直晃人眼。路上两边的人见了,无不驻足观望,一会讨论下家具式样一会谈论下珠宝首饰,更有人因猜测嫁妆价值意见不合而打起来的。

到了第二天下午,元秋洗干净了身上,就有丫鬟媳妇们伺候着装。李氏请了“全可人儿”将元秋的额发修去,又拿五彩丝线替元秋开了脸。元秋凤冠霞披穿戴齐全后,李氏流着泪水拉住元秋叮咛再嘱咐,恨不得把自己活了一辈子的经验都告诉她。

元秋只含着泪拉着李氏的手不敢开口,就怕自己一说话就会哭出来。刚进屋的张姨娘见状小声嘟囔道:“也不知我们家元容出嫁时可有人叮嘱她没?”林姨娘拿胳膊肘一顶她,小声骂道:“快闭了你的嘴罢,大好日子别寻了晦气,看再把你关到院里不让你出来。”张姨娘忙闭了嘴和林姨娘站在一边不再言语。

母女两个正难舍难分之际,李氏陪房张妈妈催道:“太太、姑娘,时辰到了。”话音刚落,坐在一边的妞妞一个咧嘴就哭了出来,泉哥儿一边推她一边自己也红了眼圈。元秋走到妞妞跟前,把她搂在怀里,哽咽道:“以后你可要好生听母亲的话,不可淘气,知道吗?”妞妞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说道:“姐姐…放心…心,妞妞…知道…”

元秋抱着妞妞回头和李氏强笑道:“如今妞妞也大了,在家里也别叫小名了,该唤她大名了。”李氏闻言点了点头,红着眼点头:“就依你的。”说着招手对妞妞说:“元汐,到母亲这来,别哭湿了你姐姐的衣裳。”元汐又狠狠地抱了元秋一下,才恋恋不舍地放了手,走到李氏身边一头扎在李氏怀里哭的不行。

元秋强打着笑脸又拉着泉哥儿,上下打量一回,才道:“哥哥明年春闱,你在家里不要影响哥哥念书。平日里也要自己上进,别枉费了我从小教导你的那一份心。”

泉儿使劲睁着眼,不想让元秋看到自己落泪,含含糊糊地应了就背过身去。孙氏在一边见了少不得又劝了一回,才和李氏道:“大嫂,时辰差不多了,该领三姑娘到正厅去了。”

李氏闻言忙拿帕子擦了眼泪,拉着元秋一路去了前厅。顾礼早在前厅坐了,元秋上前跪在顾礼面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含着泪道:“女儿不孝,不能承欢膝下。”顾礼看着元秋,心中百感交集,想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半晌才想起来将备好的三封利是给了元秋:“这个是带给你新翁的。”元秋接了过来,顾礼又把孝敬公婆、伺候丈夫之类的话说了一遍。元秋含着泪一一应了。

顾山从门外进来,先看了元秋两眼,才转过脸来回顾礼道:“父亲,迎亲的轿子到了。”元秋闻言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眼巴巴地看着顾礼和李氏哭道:“父亲,母亲…”李氏拉着元秋的手,不停地哭着叫着元秋的名字。旁边的喜娘见状一边劝着一边将盖头给元秋盖了,元秋只觉得心里一阵刺痛,浑身的力气都似乎被抽走了一样,只能瘫软地靠在喜娘身上哭。

喜娘扶着元秋一步一步出了门,外面忙有人打了把红伞撑在元秋头上。家里人点起炮仗,又有人往轿子顶上撒茶叶一边撒米撒着豆子,喜娘一面叮嘱着一面扶着元秋小心翼翼地踩着米和豆子上了花轿。

李氏满面泪水地目送着女儿远处的身影,只觉得心里空落落地少了一块。顾礼此时也不再避人,当下扶住李氏,好言好语劝慰了几句,只觉得李氏要撑不住,忙扶着她回了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