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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筱悠从素色的帘子缝隙间看出去,就瞧见王仁远猛的从后面窜了出来,堵住张有生的嘴,用麻袋套住了人,跟着的几个手下拥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张有生痛苦的哼叫声清楚的传到了楚筱悠的耳朵里,让她雾蒙蒙的眼都明亮起来,那些堆积在胸口的愤怒和哀伤都随着这些烟消云散,整个人都舒畅起来。

她那漫长的人生中,可从来不知道收拾一个人还能用这样直接粗暴有效的办法,她以为大家坐在那里拐弯抹角的说话,然后在心里想着计谋,用那些见不光的办法将一个人不带血的杀死。

绮画差点就要鼓掌,小脑袋都贴在了帘子上。

计算着时间差不多了,王仁远一招手,几个手下就消失在巷子里,他几步跳上马车,马车哒哒的启动,悠闲的出现在集市上,淹没在了人群中。

王仁远一进马车,楚筱悠就热情的捧上了一杯热茶:”仁远哥哥幸苦了!”

小女孩微仰着一张脸,那漂亮的眼睛都冒着星星一般,看的出非常高兴。

王仁远就高傲的喝了一口茶水,转眼就眯眼笑起来,蜷曲着一条腿,那有力的胳膊搁在腿上晃悠着一只手:”这算什么?小事一桩,以前我还这样打过苏州的一个同知,什么名字忘了,就是瞧他不顺眼,太霸道了些,想出出气,以后要是谁惹了你,就跟仁远哥哥说,保管打的他爹妈都不认识!”

她认识的人多半是女眷,哪里能够对女人这样动手,即使要打也该是她自己来,这样想着她忽然就很期待跟着王仁远学功夫:”仁远哥哥明天早上有空吗?要不就从明天开始教我些强身健体的功夫吧。”

王仁远觉得自己求之不得,轻咳了一声,嘴里却道:”大哥说你身子弱,还得要修养两天,不如还是推后几天吧。”后面的话就成了商量的语气。

楚筱悠像个孩子一半撅起了嘴:”所以仁远哥哥听大哥的,就不听我的?”

王仁远对上楚筱悠那雾蒙蒙的眼,就觉得自己好像犯了天大的错误,不得不改口,连连点头。

守门的小厮把鼻青脸肿的张有生从麻袋里掏了出来,张有生被打的话都说不出来,走也走不稳,只能叫下人们扶着,虽然不知道是谁干的,可总也逃不开那几个人,王道台已经进府了,他要叫那些敢对他下手的人知道知道,爷爷不是好惹的!

同知府的后衙,钱师爷掐着几根胡子,打量着那个正在跟张同知说话的前道台的公子楚靖瑜,瞧着瘦弱好看,但不知怎么股子里却露出一种军人的凌烈的气质和强大的气势,这些都掩盖在了他让人心生好感的表象之下。

张同知先前和楚靖瑜的父亲关系不错,楚家虽没有族人,但楚靖瑜兄妹的外家却了不得,当年秦老侯爷追随先帝征战沙场立下汗马功劳,秦老夫人更是奶过如今的皇帝,那地位权势根本不是他们这些寻常人家所能比拟的。

所以张同知尽管心里不满,脸上还是带着笑,温和的像个长辈:”贤侄说带来了救命的法宝,不知道指的是什么?可否详细一说?”

“王亮在陕西逼死了下任的一个同知,不知道世叔可否知道?”楚靖瑜就那样淡淡的看着张同知,好像都能窥见灵魂深处的震颤,那直呼王亮名字的气势,像是手握千军万马的将军。

张同知也是见惯了风浪的人,楚靖瑜提起这个事,他还是皱起了眉头,然而又不想在晚辈跟前露了怯,就只淡淡的点了点头,轻描淡写的道:”听说是那个同知贪赃枉法。”

楚靖瑜忽的笑了笑:”世叔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王亮为人很辣又刻薄,那个同知据说家里穷的都揭不开锅了,会是贪赃枉法的人?不过是不愿帮着王亮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才被扣上了一顶大帽子,最终不得不自杀而亡,现在他来了杭州做道台,做您的顶头上司,世叔说,您是不是该先保命?”

张同知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但楚靖瑜这么清楚那就不简单了,而且能这样说,肯定有什么重要的缘由,他终于收起了轻视之心,郑重起来:”贤侄可是有什么妙法?”

“换个人来杭州做道台!”

钱师爷被吓的一不小心掐断了一根珍贵的胡子。

太阳出来了,整个杭州都笼罩在一层蒙蒙的雾气中,王仁远去接应楚靖瑜,楚筱悠这里到意外的迎来了客人。

刘彤脱了外面大红色的大氅,打量着楚筱悠这里的陈设,竟然跟先前在道台府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而且楚筱悠瞧着还比之前更有精神,她笑着和楚筱悠一起在榻上坐下:”瞧你过的好我也就放心了,我母亲帮着给你们兄妹两个做了几身过冬的衣裳,也不知道你们用不用的上,其他的我也不知道带什么,还叫容妈给你做了些喜欢吃的点心。”

丫头将东西带了上来。

满满的几大包袱。

自来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她们是一起长大的玩伴,能在这个时候刘家的人还对他们表示着关心,实在难得,楚筱悠微红了眼眶拉着刘彤的手:”你不知道,我们刚刚搬了过来,东西都带不出来,衣服就更不用说,我哥哥这两日连个换洗的衣裳都没有,亏的你和伯母还惦记着我们,这份情,我一定记得!”

刘彤抿嘴笑起来:”瞧瞧你,才两日不见,怎么到这么见外起来。”她歪在迎枕上低低的和楚筱悠说话:”前两天我还见了一次张雪萌,她那个人还是那样,满嘴的胡说,沈夫人怎么就把她养成了那样,以后出了门还不知道要怎么样?”

张雪萌是张同知的女儿,因为本身长的漂亮最喜欢和楚筱悠比较,结果什么都差一些,因此心理十分不甘,常常在背地里说楚筱悠的坏话,刘彤说张雪萌满嘴的胡说八道,估计又是在说她的坏话。

楚筱悠满不在乎,以前或许还要不高兴,现在在看,不过是极小的事情,更何况,张雪萌的母亲沈夫人过两年就会重病去世,张同知新娶了夫人进门,后来的张雪萌受尽了苦,听说被嫁给了山西的大富商,过的十分幸苦。

她就道:”叫她胡说去吧,要是她说说就能比我长的漂亮那到好,结果就是叫人更厌恶她,我到觉得她可怜。”

刘彤立刻刮目相看起来:”你和之前也不一样了,这样到好,你这身子说不定也能随着好一些。”

楚筱悠又拉着刘彤去看她的字,两个人说了一上午的话,楚筱悠要留了刘彤吃午饭,刘彤大抵是怕给楚筱悠添麻烦,怎么也没同意硬是要走,楚筱悠就一直把她送上了马车:”若是有空千万常来看我。”

刚回去,楚靖瑜就和王仁远回来了,楚筱悠忙碌的叫下人们端茶送水,又问楚靖瑜和王仁远:”哥哥们要不要现在用饭?”

俨然是个女主人的架势,楚靖瑜到笑起来:”那就劳烦当家的了。”

楚筱悠抿嘴直笑,没想到哥哥还会这么逗女孩子笑,想必将来嫂子也不难找。

楚筱悠让人做了荷叶粉蒸肉,火腿蚕豆,桂花鲜栗糕,烧了鱼羹,做了碧梗米,菜色简单单荤素齐全,搭配的色香味俱全,安排的十分周到,楚靖瑜觉得这么小点孩子实属难得,毫不吝啬的夸赞:”我的妹妹果然心灵手巧,做什么事情都周到体贴!”

王仁远深怕落下自己,也跟着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楚筱悠更关心的是哥哥今天去的事情怎么样,张雪萌的那个爹也不是简单的,王亮在任的时候低调了几年,后来王亮调离,他就一路高升,官运亨通,是个人物,哥哥可别吃了什么亏。

于是也就忘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哥哥今天的事情怎么样?那个张同知怎么说的?”

楚靖瑜下意识的不想叫妹妹牵扯到这种事情里,但稍一思量,又觉得这样的世道注定要在高门大户的女子,如果什么都不懂,太单纯,未必是好事,于是他就详细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楚筱悠小一些的时候父亲娇惯什么都不知道,后来去了侯府整日的跟女子打交道,祖母也没那些心思教导她,也是后来成了亲,慢慢的才理解和明白了一些,实在没有想到哥哥原来有这样的手腕和气魄,能说出换个道台的说法。

她搅动着手里的帕子慢慢的思量:”陕西的那个同知真的穷的接不不开锅?”

楚靖瑜就随着她的节奏不徐不疾的解释:”这种细节我不是当事人不会知道,但知道的人肯定也不多,这些并不重要,不过是我渲染情景制造气氛的方法。”

“真有我的嫁妆单子在哥哥手里,府里还留着父亲和母亲为我攒的嫁妆?”

楚靖瑜笑起来:”嫁妆是有,但是那是母亲的,有了年头,早不知道去了哪里,单子也有,但是在侯府。”

楚筱悠抿起了嘴:”哥哥说服张同知一起对付王亮的关键就在于此,嫁妆却不是真的,难道不怕穿帮?”

能看到这一点,小小年纪实属不易。

楚靖瑜的目光温和下来:”这就是在把握人心了,早前我们把王亮抢占我们东西的风声放了出去,现在再说他霸占了你的东西不归还,不管是谁都会下意识的相信,更何况父母宠爱你,谁都知道,早早的为你存下了东西,本也就在情理之中,有时候要收拾一个人,多的是办法,事实反而不重要。”

楚筱悠一下子想起罗秀逸穿着大红色织锦大氅,在那漫天飞雪的傍晚嘲讽的看她:”蓉儿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她弄没的!”

大家就把她当作了恶毒的人处置,但事实却并非如此,蓉儿自己不小心跌倒孩子流产,怕人责怪又和罗秀逸勾搭在一起,栽赃陷害了她。

要收拾一个人,多的是办法,事实反而不重要。

没人能比她更深切的体会这句话,她心里翻江倒海的疼,抬眸却微微笑着:”哥哥的本事,我实在佩服,接下来是不是要等二表哥进门才会开始?”

王仁远咦了一声:”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楚筱悠给楚靖瑜夹了一筷子菜,在他赞赏和鼓励的目光中,渐渐的平息了内心的汹涌,笑着道:”我哥哥就是在有本事,那些人也未必会真的按照我哥哥说的做,想必还要等外家来了人施加压力,但是外家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吗?”

楚靖瑜看到妹妹如此聪慧,一下子就能猜到重点,朗声笑了起来:”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只管安安心心养好自己的身子,王亮是白阁老的人,舅舅却和沈阁老走的亲近,两位阁老势不两立,外家这一次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

这要是多大的一盘棋呀,还牵扯着朝中局势,哥哥竟然都知道!谈笑风声之间面面俱到,算无遗漏,有勇有谋,哥哥的能耐她好像才渐渐窥到,又觉得那不过是冰山一角,远不是她所能想象的!

正文 4.第 4 章

高脚琉璃鼎里散发出袅袅的香烟,珍珠帘子微微晃动,在这个有太阳的冬日,温润又晶莹剔透,浅色的纱幔隔出个朦朦胧胧的世界,摆着好几个碳盆的屋子,温暖如春,确实没有先前的精致,但这屋子里所有人面上舒展的表情,表示他们都很安心,并不像外面传言的那样风雨飘扬。

冯姨娘垂着头,下意识的拨动着手指上的一根山茶花样的银戒指:”小姐不知道,我才出了城东西就被人偷走了,身无分文,要是我这样回去,爹爹和兄长一定不会饶过我的,而且我思来想去,还是留在小姐身边安心一些。”

楚筱悠安安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冯姨娘,她的发髻些微有些散乱显示着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情,衣裳却很平整,该有褶子的地方也一丝不苟。

母亲死后一直是冯姨娘在照顾他们一家子的衣食住行,做事谨慎也很用心,待人也不错。

父亲死后,张有生就做主把自愿离开的人都放走了,这其中就包括冯姨娘,听说给了冯姨娘一笔安家的银子,而听着张有生也确实给了冯姨娘,只不过现在冯姨娘丢了。

没了东西,又想回来继续跟着她,说起来这本也没什么。

楚筱悠微微笑着,像枝空谷的幽兰:”姨娘既然想回来,那就先回来吧,住上两日在思量思量,要是觉得住不惯不喜欢,也可以在走,这世道凭着姨娘的品貌,找个一心待你的人原也不难。”

冯姨娘没想到楚筱悠这么好说话,起身谢了恩。

楚筱悠叫珊瑚带了冯姨娘下去安置,刘妈妈瞧着冯姨娘的背影:”听说她家中贫穷,不愿意回去本也在预料之中。”

楚筱悠目光落在了外面的梅树上,忽的道:”张有生是不是给那些放走了的人没给盘缠?”

刘妈妈提起这个就恨恨的:”那不知道廉耻的畜生,把银子都塞在了自己的荷包里,恨不得钻进钱眼,到叫外面的人说主子们刻薄,不知道体恤下人!”

张有生没给别人银子怎么就给了冯姨娘,要么是冯姨娘说谎了,要么就是冯姨娘有问题,她到不想把人赶出去,就放在眼皮子底下瞧瞧,瞧瞧这个不声不响的冯姨娘能干出什么大事?

楚靖瑜和王仁远从外面走了进来,楚筱悠立刻笑着迎了上去:”哥哥们回来了!”

楚靖瑜笑着点头,问她在家里做了什么,楚筱悠就把冯姨娘的事情说了:”她银子被人偷了,要回来,我就把她留下了。”

楚靖瑜皱了皱眉,瞧了一眼楚筱悠那清亮的眼,到笑了笑:”你看着办就是,这都是小事。”

王仁远已经嚷嚷开:”说了要去万里楼吃鱼宴的,快走快走!”

楚筱悠询问的看向楚靖瑜,楚靖瑜笑着道:”闲着无事带你出去转转,吃顿好的。”

叫丫头拿了楚筱悠的大氅,亲自给她披上,又捡了一根翡翠的簪子添在了楚筱悠的发间,才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出去。

刘妈妈笑的一脸开怀,大公子对小姐好的简直就像是带女儿,小姐往后吃不了亏。

楚筱悠在哥哥楚靖瑜面前,下意识的就会像个小孩子,以前她也想去万里楼吃鱼宴,但父亲说她体弱,外面的东西不干净,怎么也不叫她去,她上了马车,一路上叽叽喳喳兴奋极了:”听说杭州的人都在他们家里吃过鱼,凡是吃了的都会去吃第二次,是不是真的?”

楚靖瑜看着妹妹因为兴奋而发亮的眼睛寻思着是不是应该多带她出来走动走动,等往后她成了亲就不好随意抛头露面了,他心里想着,嘴里就耐心的解释:”是不是所有人都吃过,这个不好说,想必也是他们家自己传出来的话,不过鱼宴是真好吃,鱼肉上等,都是西湖里现捞的,十分新鲜,他们的万里楼的这个名字就是从万里飘香上来的,可见也非常自信。”

王仁远觉得忽视了自己,在一旁道:”你那个表哥来了,要不就请他来这里吃吧,听着也挺好的。”

楚靖瑜瞧了他一眼,王仁远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就咳了一声转头去逗楚靖瑜:”听说鱼肉吃了容易长胖,你一会可少吃点。”

楚筱悠哼了一声:”仁远哥哥可是说到我的心坎里了,我胖不了都愁,正好多吃些。”

王仁远看她难得一双大眼睛鼓鼓的,像个小松鼠一样,小女儿情态毕露,一下子笑起来:”那就多吃些。”

楚筱悠还惦记着王仁远的那句话,转头就询问楚靖瑜:”二表哥快到了吗?”

王仁远这才反应过来,楚靖瑜这是不想说起过于沉重的话题,破坏了难得轻松的气氛。

“送信说明天就到了。”楚靖瑜说着打量着楚筱悠的神情,书里面描述楚筱悠日日盼望能去外家,对外家非常信任,这也是日后悲剧的一个重要因素,叫他去说秦家的坏话,暂时没有什么事实,他也开不了口,唯愿这丫头不像书上写的那样死心眼。

上一世可没有这么快,她等的望眼欲穿,日日夜夜战战兢兢,听说表哥来了,巴望着能见上一眼,结果都快走的时候才见到了人,对她的态度到是挺好,现在想,他装了她大把的银子在手里,怎么好意思见了她不笑?

“没想到来的这么快。”楚筱悠喃喃道:”二表哥是知道了你的计划才快马加鞭的赶来的吗?舅舅同意你的做法吗?”

原来还是在担心他的事情,秦家的人完全没在她的担忧范围,楚靖瑜觉得心里说不出的畅快:”这个你大可以放心,舅舅一定是同意的!”

瞧着楚靖瑜这么自信,从身上散发出强大的气势,楚筱悠好像一下子就安心下来,也就不在想这些事情,安安心心的跟着楚靖瑜和王仁远去吃鱼宴。

结果没想到去了之后,楚靖瑜一会不让她吃这个,一会不让她吃那个,完全比老妈子还要啰嗦,楚筱悠气的坐在椅子上咬手帕,坐在窗前看外面的西湖。

她们在二楼的雅间,楼下就是西湖边的小径,即使是冬日来往的游人也不少,有人就瞧见了这二层上仙女般的小姐。

抬手撩发,下面的人就到吸了一口气,王仁远听到动静站在窗前看,见几个十来岁的少年正站在下面观望楚筱悠,他气的不行,寻思着要往下扔个凳子:”你们几个小子在瞧什么?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椅子腿都伸了出去,少年们见是个穷凶极恶的,吓的拔腿就跑,楚筱悠一下子笑起来,银铃一般:”仁远哥哥别生气,瞧把那几个人给吓得。”

王仁远很不解气:”他们也配随随便便的瞧你?瞧上一眼走就行了,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站在那里看,不是找打是做什么?”

没想到原来她在关心人的眼里也是如此的珍贵。

楚筱悠拉拉王仁远坐下,给他到了杯茶水:”哥哥的好意我知道。”

楚筱悠这样柔声细语,王仁远到是被安抚了下来,喝了几口茶,就高兴了起来。

楚靖瑜欣慰的点头。

回去的路上几个人又说起了这事,到是都笑起来,三个人就好像无形之中更亲近了起来,有了一种朋友的感觉。

毕竟秦轩河就要来了,还会来个穷凶极恶的妈妈,回去三个人一起在楚靖瑜的书房里商量着如何招待如何行事,楚靖瑜有意锻炼楚筱悠,所以都是叫楚筱悠在说话。

“…二表哥来了未必就愿意住在我们这里,难得出来一次,不好好玩玩怎么行?住在我们这里到拘束行事不方便,所以客房就意思意思的收拾收拾,以备不时之需就行。”

秦轩河爱逛青楼爱妓子,即使楼氏凶悍,秦轩河也照样屡屡顶风作案,私底下养过不少的外室,后来她去了侯府还一直不知道楼氏怎么那么厌恶她,最后才听说原来秦轩河在杭州这段时间养了个非常喜欢的瘦马,一直带去了京城。

但说到底这事情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也没想着就要和楼氏拉好关系,更没想过要阻止这种事情,养上几百个也和她没有关系,她就是不想秦轩明和她的两个哥哥关系太近。

她思量着道:”以前偶尔偷听父亲说话,父亲说这个二表哥人品很不行,两位哥哥可别和他走的太近了。”

楚靖瑜和王仁远对视了一眼,小姑娘也知道关心哥哥,害怕哥哥被人带坏,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小大人一样可爱,两个人都笑起来,又怕楚筱悠生气,就连连答应:”放心就是了,哥哥们有分寸。”

刘妈妈立在廊下,那绿白的雀儿在笼子里跳上跳下叽叽喳喳的叫唤,楚靖瑜的声音字字清晰分明,有种铿锵有力的感觉:”冯姨娘有问题,你要替小姐盯着,要是小姐控制不住局势或者冯姨娘想要伤害小姐,你就同我来说。”

刘妈妈觉得这个大公子和她所想的很不相同,也绝对不是那个在面对小姐的时候和气又好说话的好哥哥样子,这样的人偶尔露出的那种锋芒,让人觉得心惊胆颤,不敢直视。

刘妈妈斟酌着道:”公子为什么不和小姐亲自说明?”

楚靖瑜负手立着,看着院子里的梅花,微风渐起,卷着他的袍子飘动,到让他在那俊美的容颜衬托下,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如今父母俱亡,就剩下我兄妹相依为命,我虽竭尽全力照顾她周全,但始终不及她自己能有一身本事,世道不易,女子更是艰难,多经历些事情不是坏事,更何况小姐本身聪慧,未必没有看出问题,要是我冒然开口,说不定坏了她的计策,到不如在看看。”

为了小姐,大公子竟然考虑的这么多,费尽心思,殚精竭虑。

刘妈妈恭声答应:”奴婢明白了!”

楚筱悠正在带着丫头们给王仁远做衣裳,刘彤给她和哥哥带了衣裳,王仁远却没算在里面,现在成了一家人,这些心她就该操着,冯姨娘站在一旁:”这位王公子是什么来路?难道一直住在咱们家里。”

楚筱悠瞧了一眼穿着一身素裳的冯姨娘,虽然上了些年纪,但那掩藏在安静之后的容貌竟然也楚楚动人,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发觉这些细节,她笑了笑:”救下我哥哥的人,我们一家的恩人,姨娘见了千万也要客气。”

冯姨娘笑着道:”小姐放心,这些我都懂,不会叫外人小瞧了咱们。”

楚筱悠就淡淡的笑,冯姨娘却觉得眼前这个小姐这微笑高深莫测,远在云端,让她觉得自己庸俗不堪,自卑臣服,怎么才走了几日,回来在看,公子和小姐就都不一样了?

正文 5.第 5 章

方妈妈梳着溜光的圆髻,一根银簪剑一样的戳在那油黑的发髻里,方脸上的那一双三角眼,射出精光,薄薄的嘴唇勾着刻薄的笑意,嘴角满是皱纹,万字不到头的宝蓝色绸缎棉袄崭新到一丝不苟,手上的金镯子明晃晃的耀眼。

楚筱悠只要一看到这位和秦明轩一起来的方妈妈,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上一世她的大舅母楼氏也就是侯夫人特地派来方妈妈过来看望照顾她,祖母为此还高兴了很久,觉得大舅母做事细心妥帖,孰不知这位大舅母根本就是叫这个方妈妈过来折辱她的,她母亲是小女儿深受外祖母的喜爱,大舅舅和楼氏成亲之后她母亲还待字闺中,没少和这位舅母起冲突,没想到楼氏看着慈悲实际上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即使她母亲去了,也把这仇恨算到了她的头上。

她去侯府之后的自卑,多半都源于这位整日在她耳边鄙夷她夸赞侯府的方妈妈,一会叫她学规矩一会叫她做女红,说她如何如何不好,去京城的时候又正值寒冬,她身边没个年长的人,什么都是方妈妈说了算,大冷天的叫她狠狠的生了一场病,身子每况愈下,以至于后来生不下孩子。

打扮的这样光鲜亮丽,分明就是在向她耀武扬威,炫耀自己的身份地位。

方妈妈的目光挑剔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落在了楚筱悠的身上,这位表小姐之貌美远胜于她的母亲,但身子过于单薄,也不是个多福多寿的人,她笑着开口:”伺候小姐的下人怎么才这么几个?是表公子没有钱雇人还是,家中实在落魄,表小姐尊贵,受不得这些委屈,若是实在不行,向外家开口必定也是管表小姐和表公子的。”

楚筱悠自始至终都淡淡的,那目光无悲无喜也没有波澜,瞧也没瞧方妈妈,就好像眼前没有坐着个人一样,只抱着怀里雪白的小狗逗弄,上一世受欺负时因为身边没人她又年幼,但现在她看透世事,刘妈妈也还在,这种和人干仗的事情也轮不到她来做,方妈妈是厉害,那是因为当时的她太弱了,而刘妈妈的能耐就不是方妈妈这种嘴皮子厉害耍耍小心思就能对付得了的。

方妈妈瞧着楚筱悠的态度,觉得被轻视了,三角眼里的精光又射了出来,不过还没等她发功,刘妈妈就笑着开了口:”下面坐着的是谁,我怎么到不认识,是舅太太还是老太太来了?听说侯府是个规矩大的地方,怎么也有这种人,来家里做客也该有个客人的样子,要是妈妈不满意这趟差事,我们小姐写信跟老太太说明白,叫妈妈回去就是,何必为难我们小姐一个孩子?”

大公子放了话,凡是敢和小姐为难的,一律不得善待,有了这个尚方宝剑,她也就敢大刀阔斧的来,既然大公子不怕得罪侯府的人,那她们就更没有必要怕,到叫这些不怀好意的人小瞧了她们

夫人说楚家兄妹以后就要靠着秦家生活,叫她想怎么搓磨就怎么搓磨,没想到她才开了个口,这刁奴就这么猖狂。

方妈妈就冷笑着看着楚筱悠:”这就是表小姐的待客之道?要是大夫人知道,还不知道要怎么伤心失望,原本说了这就要接了小姐走的!”

楚筱悠真想大笑几声,想用楼氏压她,想用去侯府威胁她,这简直是天下最可笑的笑话!她的目光冰冷下来,竟然有种莫名的气势,居高临下的看着方妈妈:”妈妈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谁说了我现在要去舅舅家了?天寒地冻,京城比这里还冷,我向来身子弱,受不得这样的煎熬,即使要去也要等天气暖和了才走,方妈妈人微言轻,只怕还不知道吧,外祖母已经允了我开春在去的。”

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东西,也敢这么猖狂,以为自己有多金贵?天气冷了还走不得?!方妈妈被楚筱悠这听起来轻轻柔柔的话刺的差一点就要破口大骂。

还好她是个有涵养有思想的人,知道要真是闹的打起来或者她被赶了出去,到底吃亏的是她自己,更何况老太太那么喜欢这个表小姐,逢年过节总有专门的东西拉过来,是怎么也会把人接过去放在自己跟前的。

夫人还交待了事情,她要一样一样的办好。

因为努力克制,她脸上的肉颤抖起来,看起来滑稽又狰狞:”我们夫人是因为一心想念小姐,所以才想早点把小姐接过去,既然老太太都这么说了,那就要按着老太太的意思来,奴婢远路上来的,体力不支,就不打搅表小姐休息了。”

那些恶毒的想要咬你一口肉的人,不过也都是看人行事,你若比她还要有气势,无畏惧,他们自然而然就会臣服。

楚筱悠微微笑着看着方妈妈,娇嫩又柔美像是九天的玄女,她的时间很多,留下方妈妈,好慢慢报仇。

方妈妈刚走,楚筱悠一抬头就瞧见哥哥正站在门外,温暖的光渡了他一身,在他那鸭青色的长袍上旋转跳跃,风度翩翩,玉树临风,她高兴的迎了上去:”哥哥怎么来了?”

楚靖瑜温和的道:“瞧瞧你有没有吃亏?”

方妈妈这个人物,楚靖瑜在书中看到后极其厌恶,原本就想自己收拾,不过想着现在的环境一点点变化,妹妹或许自己能处置好,结果没想到看过之后竟然十分的叫他满意,不急不躁,不紧不慢,又不失了自己大家小姐的风范,又打了个漂亮的胜仗。

原来哥哥是在担心自己,楚筱悠骄傲的昂起漂亮的下巴:”那哥哥可满意?”

楚靖瑜笑着道:”我的妹妹自然了不得,哥哥很满意!”

楚筱悠亲昵的挽着楚靖瑜的胳膊:”我还以为哥哥在陪二表哥呢。”

“他不愿意在家里住,看着好像很着急的样子,说了两句话就说要去外面,我就约了他晚上来家里吃饭,叫仁远带着他去了,过来瞧瞧你。”

一定是着急着去找他的扬州瘦马,楚筱悠恶心的想,她又叮嘱了楚靖瑜一遍:”哥哥一定和他少来往,父亲说他不是个好人,千万别被他带坏了!”

他的妹妹怎么能这么可爱,那漂亮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关怀,让他又一次体会到了家人的温暖,他温和的揉了揉楚筱悠的脑袋:”小妹妹长大了,也知道关心哥哥了,你放心吧,哥哥有分寸。”

楚筱悠这才点了点头。

丫头带了方妈妈下去,进了客房屋子里就孤零零的放着一张床一张桌子,连个椅子都没有,床上的被褥半旧不新,看上去还想是谁用过的一样,杭州的冬天虽然远比京城暖和的多,但毕竟是冬天,没有火炕没有炭盆,风从窗户里进来竟然冷的刺骨。

方妈妈打了个哆嗦,转头去看小丫头:”怎么这么破烂?!”

小丫头笑嘻嘻的道:”就像妈妈说的,我们落魄了,招呼不周,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方妈妈被噎了一下,抬手要去打人,小丫头笑嘻嘻的跑远,方妈妈气的不行,只能自己去关了窗户,也没口热水,让她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这趟的差事可是她求来的,王妈妈说先前去接金陵的姨表小姐兄妹两个的时候,好吃好喝的伺候,比主子还威风,光银子就塞了不少,她想着怎么也不会比王妈妈差,来的时候欢天喜地,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待遇。

“妈妈有礼了。”方妈妈正恨恨的想着的时候听到个妇人的声音,回头瞧见个穿着素裳的妇人站在门口,客气的和她见礼,仔细瞧模样和打扮,她迟疑的道:”可是哪位姨娘?”

冯姨娘笑着走了进来:”我是老爷的姨娘,如今跟着小姐和公子过日子,听说妈妈来了,特地过来看望。”

一家子里终于碰上了个懂事的人了,方妈妈咳了一声,请了冯姨娘进来,屋子没有坐的地方,冯姨娘好像没觉察,就站在桌子跟前说话:”知道您是远路上来的,小姐年纪又小,不会招呼人,怕妈妈这边的东西不好用,所以就带了些我体几的给您。”

身后的小丫头抱了一床被子,端了一个碳盆,简直就是天降甘霖,方妈妈的骄傲不允许她立刻就表示出感激,但她也是个黑白分明的人,拉着冯姨娘的手:”所以说,还是姨娘体贴人。”

冯姨娘就只淡淡的笑,好像是不贪恋人间功德的神仙。

楚筱悠把画笔交给了绮画,绮画立刻放在青花瓷的矮缸里清洗,一缸的清水瞬间就混浊起来,冯姨娘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我想着公子和小姐终归要去外家,和那边的人拉好关系错不了,所以自作主张送了东西过去。”

楚筱悠净了手,坐在了榻上:”姨娘想的周到,刚好我这里做了些饭菜,方妈妈那里只怕还没用饭,你就替我给她送过去。”

冯姨娘的脸上这才见了笑,苍白的脸颊上晕染上两朵红晕:”那我就放心了。”

楚筱悠瞧着冯姨娘的背影,忽的就笑起来,好像刹那之间就百花齐放的春天,花香四溢,刘妈妈也笑了起来:”不知道这两个会不会闹起来?”

楚筱悠收敛了笑意,叫人把自己新做的荷包给楚靖瑜和王仁远送了过去,又交待:”需专门给王公子说一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