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和王仁远打了招呼就带着这一伙黑衣人走了,王仁远笑着看着众人走了,才走向了下了马的楚靖瑜:“怎么样?兄弟可来的及时?”

楚靖瑜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及时!”

王仁远也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我和他们打赌,说这里肯定有事,他们不信,说是谁输了就请谁喝酒,这下好了,这帮家伙,欠了我十几桌的酒席了。”

楚靖瑜和王仁远上了马,笑着道:“据我所知,你们南城的指挥司王有强和姜家有些过节,这一次你把姜家的独子送到了他手上,只怕你也要升官了!”

王仁远嘿嘿笑了两声,又问楚靖瑜:“大哥怎么就知道是姜家的儿子做的事?”

“除过姜涵忍,没谁对罗云飞这么死心塌地。”

“大哥一向神机妙算,肯定八九不离十。”

罗云飞心情很好,进了门,院子里灯火通明的,他一眼就瞧见了跪在廊下的珊瑚,面上的神情就淡了下来,珊瑚看见了罗云飞就嘤嘤的哭起来:“我不小心打了个茶碗,小姐就叫我跪在这里。”

罗秀逸披着披风走了出来,笑着和罗云飞见礼,又道:“哥哥回来的早。”

罗云飞却沉默了下来,目光里有几分冷峻。

从前的时候不管她怎样处置翡翠他哥哥都不闻不问,这一次她不过想给珊瑚一点颜色看看,她哥哥就摆出了这样一副模样,这是要责备她?

罗云飞进了屋子,罗秀逸也跟了进去,丫头们退了下去,罗云飞才淡淡的道:“她好歹是我的人了,你多少也给她一些脸面。”

果然就说的是这事情。

罗秀逸也来了气,她坐直了身子:“既然说到这了,那我就和哥哥说说,哥哥收了谁不好,偏要收了她,她前头才做了对我们不利的事情,又是楚筱悠硬塞过来的,要了她就是家宅不宁的根源,哥哥不知道这几天大家又在说什么吗?又说起了小甜的事情,说就是哥哥做下的!”

又提起了这个叫他觉得耻辱的事情,说起来小甜还不及一个外来的人贴心有眼色,给他造成了这样多的麻烦。

罗云飞厉声道:“怎么?我收谁,还要你说了算?!”

哥哥从来没有这么和她说过话,罗秀逸一时到呆住了,罗云飞站了起来,快步走了出去,罗秀逸忍不住落下了泪。

如意从外面走了进来,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却也猜得出是为了珊瑚的事,而且罗秀逸并没有占上风,她在那里安慰了几句,罗秀逸就收了眼泪,疲惫的叫如意收拾,很早就躺下了。

如果一个小小的通房就能挑战她在这个家的地位,那往后,等到哥哥成亲生子,她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不!她绝对不允许这些事情发生!

楚靖瑜回了槐树巷,好些日子没有回来,乍然回来觉得熟悉又亲切,他和王仁远去了酒窖搬出了一坛子酒,才说要去屋顶上喝酒,谁知道一转身就看见了穿着一身黑衣的刘子文,王仁远像看见了怪物,想也不想撒腿就跑了。

楚靖瑜顿了顿,笑了笑道:“刚好取了些酒,皇上要不要喝一些?”

刘子文撩起袍子坐在了石凳上:“不必了。”

楚靖瑜一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就只坐了下来,刘子文却又开口道:“我看你到是会收拾人。”

所以皇帝大人又知道他联合王仁远把姜家的公子送进了大牢,他点了点头,刘子文就只哼了一声:“三天之后就要开考,你准备的如何了?”

“我自己觉得挺好的。”

皇上隔几天就要上山,难道还不知道他的状态如何,非要这个时候来问他,果然君王的心,海底针,怎么也摸不透。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

又是刘子文冷淡的开了口:“我准备把秦家的长女选进宫。”

这个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斟酌着道:“皇上是觉得秦家还有可用之地?”

“秦昊天对朕一向忠臣,先秦侯爷也为朕掌朝政出了不小的力气,再说,”他说着抬头看向了楚靖瑜:“又是你的外家,这个荣宠还是要给的。”

他的眼里把廊下的灯笼里的那点光都映了进来,幽幽的波光粼粼,几分诱人几分清冷,楚靖瑜忍不住别过了头,胡乱的点了点头:“皇上说怎样都好。”

刘子文突的笑了笑,站起来道:“朕在金銮殿上等你。”

楚靖瑜目送着刘子文离开,王仁远的声音突的响起来:“大哥和皇上怎么总看起来怪怪的?我原想着会有什么家国大事,原来也就说了几句闲话!”

楚靖瑜忽然有一种被人窥探见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的感觉,看也不看树上的王仁远,转身进了屋子,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正文 71.第71章

会试, 一年一度举国瞩目的盛事。

每年八月的会试,八月初九,十二, 十五考三场, 每一场提前一天入场, 考一天,当天出场。

初八一大早贡院的大门就早早打开, 大门口是禁军的人专门把守, 原本要到第二日才考试,就算来的晚一些也没有什么,但有的人大抵害怕自己不会那么适应场地早早的就提着篮子来了, 考试的时候吃喝拉撒都要自行解决, 来的早弊端也很大。

但这一切并不妨碍考生们的热情, 有的人即使不进去, 也早早就来了贡院门口实地探查, 所以贡院对面的迎客酒楼十分红火,早在三日前就已经全部爆满,即使如此,还是有人会不断找过来,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 迎客来专门设置了多人间专供考生居住的客房,一间屋子可以住几十个人, 但即使是这种房子也照旧是供不应求。

楚筱悠早两天回了槐树巷子, 院子里的蔷薇花竟然换成了金灿灿的菊花, 在这个有几分悲伤气息的季节里看的人心情都愉悦了起来,初八一大早她就起来了,反反复复的检查了他哥哥要带进考场的衣裳,笔墨纸砚,以及简单的吃食,她紧张的跟着她神色如常的哥哥,和请假在家的王仁远两个人对视一眼,才发现两个人一个人一直紧张的握着帕子,一个一直紧张的在抖腿。

所以其实他们这两个外人比正主更像要去考试的人吗?

楚靖瑜坐下来要喝茶,楚筱悠紧张的连忙上去端过茶水闻了闻,一把夺过了楚靖瑜手里的茶:“不新鲜,也太凉了些。”要是身体不好,或者吃坏了肚子,就会大大的影响考试。

王仁远体贴的又飞奔着去端了一壶凉白开:“大哥就喝这个好了!”

楚靖瑜哭笑不得,又去了厨房,打算给自己煮十来个熟鸡蛋带进考场吃,却立刻被楚筱悠和王仁远推了出去:“哥哥快去在睡一会!”

陕西的锅盔新疆的馕都是很适合在考场吃的管饱又方便的食物,稍微用炭盆加热一下就是美味,但这些都是亲自预备的,楚筱悠和王仁远这种从来不进厨房的人一直跟在跟前,片刻也不敢放松。

楚靖瑜坐在外面听的里面打仗一样,福叔两口子都掺合进来,一会这样一会那样,还有早早就晒好的牛肉干,其他的东西楚靖瑜也不想要,在保证了营养和管饱的情况下还是干货更合适一些,他眯着眼享受家人的关怀和温暖,晒着秋天暖融融的太阳,等着傍晚的来临。

罗云飞穿好了衣裳又检查了一遍自己要带的东西,刚和罗秀逸一起出了门,就碰上了姜家的人,那管事的冲上来抓住了罗云飞:“我们老爷说了,要是你不交出来我们公子,那这事情就没完!”

那天晚上姜涵忍夸下海口说要打折楚靖瑜的腿,叫楚靖瑜参加不了会试,还要他身败名裂,谁知道没听到楚靖瑜有什么不对,却不见了姜涵忍,他想说这事情要去找楚靖瑜,但若说了这个话,岂不是暴露了他是知道实情的,要是姜涵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姜家的人又咬住他不放,那可就有大麻烦了。

他义正严辞的道:“姜兄找不见了,我也很难过,但你们这样血口喷人,又是想做什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秦侯府,姜家不过一届商贾,虽然是有钱人,却惹不起秦侯府,管事的气的七窍生烟,却也心生畏惧,忍了又忍狠狠的推到了罗云飞,转身跑走了。

罗云飞下意识的用双手撑了一下,手腕处一下子传来钻心的疼痛,他低哼了一声,罗秀逸吓了一跳,连忙蹲下来查看:“哥哥,怎么呢?”

罗云飞阴沉的看着自己的手腕道:“可能是崴了。”

罗秀逸霎时就出了一身的汗,她连忙扶起了罗云飞一面安慰一面上了马车:“哥哥不要着急,现在时间还早,咱们立刻去医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说是这样说着,她自己的手却在不停的发抖。

等去了最大的回春医馆,里面简直人满为患,还大多都是参加会试的人,不是肚子疼就是头疼,罗云飞说是手腕疼,那跑腿的人还轻咿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年年都是这样,还是第一次听说太紧张了,手腕疼的。”

他慢吞吞的往后去,又挨个询问。

已经正午十分了,还是没见到大夫,罗秀逸塞了些银子,那跑腿的去在大夫跟前说了些话,才给罗云飞看上了,大夫看见罗云飞的手腕都肿了,严厉的斥责道:“既然这么严重,怎么不早说一声,他们都是无病呻吟,你这却是真病,要是耽搁了,可有大麻烦!”

罗云飞气的差点掀了桌子。

等到看完了病,内服外用全部完了,肿也消了不少,又拿几贴膏药走的时候太阳都已经西斜了,时间也不多了,罗秀逸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实在心里煎熬,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罗云飞想安慰两句,竟然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要说的话。

到了贡院门口,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慢慢的向里走,那盘查的见人不多,盘查的就越严了,鞋子脱了,外面的衣裳脱了,还要从头摸到脚。

罗云飞拿了东西和罗秀逸道了别就走了过去,刚过去,检查的侍卫就吆喝着把罗云飞叫了过去,又是摸又是捏,折腾的罗云飞头上青筋凸起。

忽的听得身后传来个熟悉的声音,他转头去看,见楚靖瑜竟然也刚刚来,正在慢悠悠的和楚筱悠说着什么,楚筱悠今天穿着一件黄色的高腰裙,梳着垂挂髻,瞪大眼睛认真的看着楚靖瑜,看上去天真烂漫。

罗云飞得了发给他的三根蜡烛,低头看见他带的白馒头上的黑手印,瞬间就没了食欲,他走了过去,却站在了大门口,转身向后看,似乎是等着看看楚靖瑜被折腾的丑样,谁知道楚靖瑜走了过去,不知道和那两个人说了什么话,那两个人看上去立刻就慈善起来,也就大概检查了一下就放了楚靖瑜进去。

楚靖瑜和罗云飞因为来的晚,发放的考棚号一直在后面,而且是相连的。

楚靖瑜走了过去向着罗云飞微微颔首,罗云飞却不过哼了一声,转身就先走了。

楚靖瑜向来不会为了别人的这种行为而生气,他提着自己的篮子游览一般慢慢的找到了自己的考棚。

考棚又叫号房,考试期间吃喝拉撒都在这里面,每人一间,进去之后就会锁门,就在不许出来,直到考试结束。

楚靖瑜进了自己的号房,外面的小吏就立刻关上了门,楚靖瑜把自己的篮子放下来,打量着这个狭小的地方,总共只有上下两块木板,上面的木板当作写答卷的桌子,下面的当作椅子,晚上睡觉的时候两块木板拼在一起,另外还有一壶水,一个炭盆一些炭,一个恭桶,看到这种环境,楚靖瑜忽然就非常理解,为什么古代的时候寒门更容易出贵子,毕竟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们可能根本就受不了这种艰苦的环境,想想现代,高考的时候汽车都不能鸣笛,天气太炎热的时候,还会专门人工降雨,相比之下,现代的孩子们,简直太幸福了。

他弯腰把两块木板拼在了一起,又把角落里的炭盆点着,打火石和木屑都是有的,这种活计对于他这种经常行走野外的人是很随意的事情,他的火已经点着了,外面的太阳也已经下山了,对面的罗云飞的炭火还没有生起来,急的出了一头的汗,他虽然早就练习过很多次了,但还是不能熟练掌握。

楚靖瑜脱下了外面的衣裳铺在下面,把披风盖在上面,直接就躺在了木板上睡下了。

炭盆渐渐的发出了温暖的光,他身上穿着一件貂皮做的小马甲,在这个充满凉意的夜晚一点也不觉得冷,他是会常常执行野外任务的,现在的环境对他来说简直好太多了,而且因为他身体素质一向好,也不会觉得多冷,所以一切都很正常。

但楚靖瑜觉得好,不代表别人就觉得好,夜晚的时候就有几个人因为拉肚子脱水,差点去了半条命而被带了出去,出去之后是在进不来的,所以也就等于放弃了这次会试,那些人大概觉得心里苦,走的时候鬼哭狼嚎的,这更叫贡院的气氛紧张了起来,不少人从木门开着的小窗户向外看。

楚靖瑜向来有早睡早起的好习惯,他一向是个自律的人,早上太阳还没升起他就自然而然的醒来了,他起来利索的穿了衣裳,把桌子支起来,用又加了点炭,点着之后在铁架子上放了水壶加了水,把鸡蛋囊和牛肉干都放在了上面加热,等他加了些水把墨研开,饼子和肉已经散发出了香味。

他悠闲自在的吃了饼子肉干和烤鸡蛋,水也烧开了,到了一杯水,慢慢的喝完,天上才刚有了亮光,他就又不徐不疾的打了一套拳。

外面巡逻的小吏从小窗口看进来,觉得楚靖瑜可能是他见过的心态最好,最舒服自在的一个考生了,他就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罗云飞因为手腕疼,心里又焦虑,半夜的时候手腕疼的睡不着,快天亮的时候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原本说是只睡一会,结果却睡的时间长了,只听的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锣声,他猛然惊醒,从床板上跳起来,从那小窗口向外一看,天光早已经大亮,试卷都送了过来。

哪里还顾得上吃东西,慌慌张张的把桌子撑起,又把笔墨摆出来,想加一点水,却手腕疼的厉害,把砚台放在地上在里面添了些水,才刚端上来放在桌子上,试卷就从窗口的位置递了进来。

罗云飞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没怎么好好吃过一顿饭,刚坐下来看了一眼试题,肚子就开始咕咕叫,搅的他心神不宁。

楚靖瑜缓缓的展开了试卷,此时的试卷长一尺宽四寸,有红线横直格,每页十二行,每行二十五字,一共十四页,还有无格的素纸七页,草稿的起止用小红字做记号。

考了五篇史论。

“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

这问题,很刘子文。

楚靖瑜在草稿纸上试了一下手感,又缕了缕自己的思路,很快就开始下笔答题,或许是因为曾经的职业长年累月的要经历和应付突发的事件,他不但心理素质非常好,反应也很灵敏,后面的几道题他提前浏览了一下,心里就已经有了构思,等到第一个题答完,后面的就很快能接上。

等到中午的时候他已经把前面四道题都答完了。

他便在炭盆里加了火,又烧了水热了饼子和肉干以及鸡蛋吃。

顺便站起来,向外面看了看。

他听的从前监考的时候一个考区近百个考生,考官也就一两个,但今天向外看,竟然有五个考官不停的在外面转悠,看来司马有容的出现还是带来了不小的改变的,刘子文是想要抓一抓科举的,这是个好想法。

饼子散发出了香味,他便拿着吃了两块又吃了肉和鸡蛋,喝了一杯热水,觉得精神很不错,又坐下开始答最后一题。

罗云飞因为伤了手腕,又害怕影响了考卷的工整,所以就答的很慢,等到中午才写完两道,早已经饿的不行了,却不敢懈怠,吃了几口冷馒头喝了几口冷水就继续答题,才刚开始第三道,忽然听的对面有开锁声,他心里一个哆嗦,忍不住站起来,向外一看,竟然是楚靖瑜神清气爽的走了出来,考官在他身后用其中一张素纸封了卷头,就把考卷装进了匣子里,还特别打量了楚靖瑜,对他微微颔首,楚靖瑜恭敬的行了一礼,大步向外走去。

罗云飞觉得好像有千万个虫子在啃噬他的内心一样,让他心里那种紧张和不安几乎把他掀翻在地上,他忍着心里的慌张,强迫自己坐下来提起了笔,手却抖的厉害,他不断的告诫自己,不能输!不能输!却更叫他不安,他便只得想,楚靖瑜一定是不学无术,不会答题,所以才早早交卷出去的,毕竟今年的题明显偏了很多,大家都没有想到会考这些,正常人,肯定不会这么快。

他这样想了几遍内心里好像真的觉得就是这样,忽然就有了一种奇异的痛快感,渐渐也安定了下来。

正文 72.第72章

秋日的太阳莫名的就是有几分悲伤, 尤其是太阳西斜的时候似乎光线都沾染着几分凄凉,叫人无端的觉得消沉。

罗秀逸一转头就看见了穿着一身湖蓝色束腰长裙的楚筱悠正在从马车上下来,她头上戴着蓝色和绿色的宝石, 只耳畔是鲜红的红宝石耳坠, 这一点鲜红在这蓝色里愈演愈烈, 渐渐浓成了一个耀目的太阳,于是那身后的太阳就渐渐的暗淡下去, 直至消失。

一个人, 怎可以有这样的姿色,与日月争辉?

罗秀逸别过了眼,看向了贡院的大门, 楚筱悠走过来在罗秀逸身边站定:“姐姐来的早。”

“我也刚来。”

她不想显得自己过去急切了些, 到似乎落了下乘。

“姐姐失望么?”楚筱悠的声音又轻柔好像远在天边的一片洁白的云, 罗秀逸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说不出这一分冷意是从哪里钻出来, 毕竟楚筱悠不过一个娇弱的孩子。

罗秀逸转过了头,惊讶的看着楚筱悠:“妹妹在说什么?”

楚筱悠淡淡的笑,那雾蒙蒙的眼里好像刚下过雨,泛起湿漉漉的气息, 又带着几分凉气, 但却还是照旧的美:“我说什么,姐姐难道不知道?姐姐的手艺确实不错, 做的鞋垫阵脚细密的很, 只可惜姐姐在上面忘记绣我哥哥的名字了。”

罗秀逸的瞳孔一缩, 猛的转过了头:“你在胡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楚筱悠冷淡的道:“人在做,天在看,伤天害理的事情若是做多了,总有一天会得报应。”

罗秀逸的眼里显出了几丝疯狂,她半旧的衣裳越显得她的窘迫,楚筱悠想起了前世,这个时候的罗秀逸因为头花大买而挣了大笔的银钱,又因为她哥哥身上没有什么糟心的事情而深得秦侯爷以及定南侯的器重,得众人夸赞,大度得体,从容不迫,人见人爱,而这一世,这个时候的她竟然如此的落魄,眼里竟然会有这样的神色,可见,她真的过的不如意。

楚筱悠大度的笑了笑,忽然就很明白从前的罗秀逸为何总显得那样大方得体,因为自己过的好,所以看见别人的不幸或着幸福心里总是平静的,自然就大方得体。

老天是有眼的!

罗秀逸要说什么,忽然瞧见贡院的大门打开了。

两个人都看了过去,太阳从西面照过来,落了楚靖瑜一身,他大步走了出来,好像是得胜归来的将军。

楚筱悠立刻把和罗秀逸的恩怨情仇都撇在了一边,飞奔着跑了过去。

罗秀逸仔细看楚靖瑜的神色,看他的眉眼里只是平和的慈爱,看着楚筱悠不像哥哥看着妹妹,却更像父亲看着女儿,也没有一点焦躁和不安,可见试也考的很好。

罗秀逸的心立刻就火烧火燎起来。

人和人怎么就这样不同?

楚靖瑜笑着和楚筱悠兄妹两个从罗秀逸身边经过,远远的又和另外一个人打招呼。

罗秀逸忍不住开口道:“楚表哥怎么出来的这么早?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眼里满含希冀,楚靖瑜的眼神像一把锋利的刀,冷冷的看向罗秀逸:“出事?你觉得会出什么事?”

罗秀逸骤然尴尬起来,看着楚靖瑜离开,隐隐约约听着楚筱悠欢快的道:“白芷发了红曲,又酿了天麻酒,我们就不去别的地方了,只回家好好吃一顿。”

楚靖瑜和赶过来的王仁远都应了好,听起来好像楚筱悠不管说什么样的话他们都同意一般。

罗秀逸怔怔的看着几人走远,才茫然的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了贡院大门,如果楚靖瑜能这么快出来,她哥哥肯定也不会差,应该也快出来了。

显然,因为楚靖瑜的神清气爽,罗秀逸把这考试想的太简单了,楚靖瑜出来之后,直到贡院里传来一阵清楚响亮的锣声,又过了一会,才有大批的学子涌出来,大多数人的精神状态都很不好,明明只过了一天的时间却看上去过了五六天食不果腹不能按时休息的生活,有的人是小吏抬出来的,好一些的自己走出来,却腿软的上不了马车,有的人出来大喊着要出恭,有的仰天大笑,有的人号啕大哭,总之,百态人生,样样都是窘迫,没有一个能像楚靖瑜那样潇洒从容。

罗秀逸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她的哥哥,他散乱着头发,衣裳也没穿整齐,因为没有刮胡子,胡子拉碴,简直没法形容的邋遢和狼狈,她的哥哥从来没有这样过!罗秀逸鼻子一酸迎了上去,什么也说,赶紧和丫头扶起了罗云飞,一直扶去了马车上,罗云飞一上了马车到头就睡。

罗秀逸心里的忐忑就一直吊着,她打发了小厮去打问今年的考生们怎么谈论考题,她自己就守在罗云飞身边一直回了秦侯府。

楚靖瑜兄妹三个一直回了槐树巷,下人们在二门处迎接,内门里早备好了衣裳,烧了加了艾草的洗澡水,楚靖瑜洗漱之后换里衣裳,出来就备好了一桌饭菜。

红曲是白芷家乡特有的东西,南边湿气大适合发酵这种东西,到了秋日,京都里湿气也大了,原本是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真就做成了,上好的红曲活血化淤健脾消食,南边的人做菜的时候把红曲放在里面,做出来的菜色泽鲜亮而且对身体有益。

而且楚靖瑜所知的现代研究的红曲有非常强大的降低胆固醇等种种作用,被认为是当前最有前途的降脂物质。

现代应用现代技术发酵红曲,但楚靖瑜却对手工制品情有独钟,加了红曲炒的红烧鱼红乳腐他都非常喜欢。

还有天麻乳酒,外地人都不会做,只有白芷知道,因为家里有人新送了天麻,虽然不是刚挖下来的,但是品相很好,白芷就要做一些。

天麻是种草药中的中上品,常食天麻,身轻矫健。

大家说说笑笑吃了一顿饭,又大大夸赞了白芷,白芷到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是家乡常见的东西,小时候跟着祖辈们学了,既然公子小姐们喜欢,那奴婢以后就多做一些。”

吃了饭又坐在一起喝茶消食,楚靖瑜见大家对贡院内的情形非常好奇,就讲了讲,正说着,新升的外管事刘权走了进来,他是个非常体面端庄的年轻人,不到三十岁,白皙笔直,温文尔雅,穿着素色的袍子却有种读书人的感觉。

楚靖瑜的眼光向来不错。

刘权站在那里道:“简单印刷的试题和公子的几句点评到现在已经卖出去了三千五百分了,公子看还要不要在印一些?”

楚靖瑜因为出来的早,所以叫刘权去把考题印刷出来卖,就是早了这么一点时间的优势,又得了一笔银子。

楚靖瑜却看向了楚筱悠:“筱悠说说,还要不要在印一些?”

楚筱悠没想到会问她,想了想道:“我们本就不是靠这个生财的,从别人那里找人印刷的东西利润应该也薄,大家这会也都出来了,需要这试题的人虽然有,但是印刷的人肯定也就多了,所以我想,到不必为这个事情在忙碌了,刘管事也歇一歇,这两天照看好其他的事情就行。”

又能抓住重点分析的也很对,真是叫人意外的孩子,楚靖瑜笑着道:“就按你们小姐说的做!”

楚筱悠微微抿嘴笑起来,王仁远凑到楚靖瑜跟前:“大哥怎么不问问我?”

“三十六计背下了么?”

王仁远立刻就哑口无言。

“每年武举你们兵马司也有推荐名额。”因为跟前有不少下人,楚靖瑜也只是点到为止,并没有多说,王仁远心里清楚,楚靖瑜希望他能通过武举进入仕途,这是对他的关爱,可他向来不耐烦这种条条框框的东西,也就嘴上答应答应而已。

楚筱悠也喝了不少天麻乳酒,听说这个喝着对老人好,就叫人给秦侯府的老太太也送了些。

一直说说笑笑到傍晚,大家才各自散了休息。

楚筱悠从前并没有在槐树巷子过过夜,但才几天而已,她就深深的喜爱上了这里,这里的一切最惊喜的应该就是净房了,她是从来没有见过的,烧制的干净洁白的瓷砖铺在地上,上面又铺了毛绒绒的毯子,靠墙的位置立着一根管子,上面有一个花状的蓬头,一旦打开下面的开关,上面立刻就会撒下来说,香草的妈还特地跟她说了,女孩儿家这样洗澡对身体更好。

她也觉得舒服。

另一面摆着一个一人长的皮软的椅子,头的位置有个搪瓷的盆子子,睡下的时候头正好放在里面,洗头也变的简单享受起来。

旁边还有个用手一摇就吹的出热风的扇子,洗完头发她躺在另外一张没有瓷盆的躺椅上,头发垂下去,丫头们给她在身上擦上各种香膏又各种按摩,她睡上一觉醒来,头发也干了身上又软又香。

她哥哥只说这些香膏是特别为她做的,叫她擦在身上,刘妈妈私底下和她说:“女孩子从小就要好好保养自己,这是世家大族的小姐们必做的事情,亏的公子细心,什么都能替小姐想到,小姐是个有福的人,以后也肯定有大福!”

楚筱悠觉得心里又软又温暖,她何其有幸,从前的时候过的日子和现在完全没法相比!

罗秀逸看着下人们把罗云飞扶进去,又叫人备了热水和饭菜,只等着罗云飞醒来,珊瑚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看见罗云飞就哭了起来:“好好的这是怎么呢?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她哭的梨花带雨,原本的几分姿色看上去就更添了两份妩媚。

罗秀逸冷冷的道:“好好的日子哭什么?晦气!”

珊瑚却不受这个话,因为她知道罗云飞是向着她的,她擦着眼泪抬起了头看着罗秀逸:“姑娘嘴上说的轻松,要是自己有了男人,成了这个样子,心里怎么能不难受?怎么能不哭?听说从前的时候有一次秦三爷生病,姑娘偷偷哭了好几次,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不行了?”

她的话又粗俗又难听,罗秀逸气的要抬手打,还是如意过来劝,推着珊瑚走开,对着罗秀逸道:“小姐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她不过是个瓦器,小姐却是金贵人,若和她较真,那就落了下乘了。”

罗秀逸冷冷的不说话,过了半响才道:“去把翡翠找过来。”

过了好一会翡翠才过来,这几个月她总是躲在一边,看上去畏畏缩缩的,似乎什么事情都能吓着她,罗秀逸的神情温和了下来,鼓励的看着她:“怎么这些时日总不见你去侍候我哥哥?你也不必怕谁,万事都有我给你做主。”

翡翠吞吞吐吐的半响说不出一句话,罗秀逸皱起了眉头,打量她明显胖了起来的身形道:“可是有什么事?”

翡翠连忙摇头,顿了顿才道:“奴婢身上有些不舒服,总不大好意思去侍候公子,不过珊瑚也太嚣张了,您放心,我替您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