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范姜柏喝着茶打着嗝补充:“酒色财气,能少沾就少沾,否则都于修炼无益。”

姚妮斜眼看他,哪怕她是个近视,鄙视的眼神也表达得十分明白了:【你这撑得肚子都圆了的矬样,还说修炼?】

范姜柏很郁闷,情况似乎从他叼了那一块猪蹄开始就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往奇怪的方向狂奔不回头了![不是昨天还吓得要死的么?今天就这么鄙视人家是要闹哪样?]被鄙视得十分不开心,范姜柏坐正了身子道:“习武本身就是个力气活,当然要多吃!吃饭了才能练武!”

闵行点头道:“不错不错。”

说到练武,姚妮的心忽然可耻地动了一下,她是吃够了没有武功的苦头了!好像江湖上武功都是轻易不外传的,姚妮再傻也知道,自己都二十多了,过了最佳学习年龄二十年,估计是没人愿意收她当徒弟的。以她落个崖叫声救命都要再挨一场雪崩的运气,有个前辈高人说她骨骼清奇要传她毕生功力的事情大概只有梦里才会出现。她也就不难为眼前这两个人,要学武功什么的了。

有个素描的唬人技能,现在不敢拿出来用。做肥皂吧,只是用来赚钱,又不能拿来保命。她忽然想学医!至少有个头疼脑热的,不至于病死。这年头是真·缺医少药啊!

于是姚妮就问闵行:“闵小弟弟,你的医术挺不错的哦。”

闵行憨厚一笑:“哪里哪里,我也不是科班,是跟义庄的宋老伯学的…”

姚妮:“…”【我真想抽自己两个嘴巴!】

三人正在说话的当口儿,范姜柏忽然放下手里的茶碗,闵行也坐正了,表情都有点严肃。姚妮一愣,也坐正了,然后她就看到坐她旁边的闵行的耳朵动了一下。千真万确,就那么动了一下!即使近视加深了,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姚妮相信自己并没有看错!姚妮恍然大悟:这是在听远处的声音呢!

然后忍不住自己也听一听,她以前听力超好的说。但是除了风雪声什么也木有听到╮(╯▽╰)╭,也不觉得失望,只是闲坐无聊,于是试着动一动耳朵,但是从范姜柏的表情来看,似乎效果不大。

范姜柏听到了马蹄声,正是往驿铺而来的,听声音还不止一匹,当有十数匹。不由一挑眉,又释然,也许是赶路的呢!回神就看到坐他对面的姚妮正在呲牙咧嘴!表情要多怪异有多怪异!仔细一看,她正盯着闵行的耳朵,然后又提着她自己的耳朵,来回上下地拉。

范姜柏爆笑:“哈哈哈哈!”

姚妮&闵行:“(⊙o⊙)?”

闵行一张方脸,做出(⊙o⊙)这个表情也就罢了,姚妮一张苹果脸,做出这个表情来特别可爱!范姜柏笑着笑着,声音就渐渐小了下去,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笑了。

于是姚妮又用一种看精神病的眼光看着他,看得范姜柏特别郁闷。

闵行奇怪道:“你笑什么啊?难道是知道来的是谁?”

范姜柏话也说不出来了,咳嗽两声,连连摆手。

姚妮听到闵行的话,暗想,果然是来人了。这种风雪夜、冷驿铺、夜归客,真是相当带感的武侠小说片断呐!如果不是屋里收着姨妈巾,眼前坐着为最后一块猪蹄大打出手的两位少侠,她的感慨或许会更深一点。

须臾,带姚妮也听到马蹄声了,不由很惊讶地看了这两人一眼,真是的,耳朵那么好,晚上能睡安稳吗?!她是认真这么想的,你想啊,一有动静就起来,这得多坑爹?!姚妮自己深有感触,她吧算是普通人里耳朵比较好的了,对睡眠环境要求挺高的,都吃尽了苦头。住了N年的校,才适应了一点。

正在走神儿,驿丞又苦哈哈地迎了一堆人进来。之所以是“苦哈哈”,乃是驿丞这声音都变调了:“风雪大,几位里面请,上房只余一处三间了,您要不挤挤,要不就要次一等的了。”

门板打开了、门帘掀开了,姚妮眯着她的近视眼儿一看,好么,怪不得驿丞声都变了,来的全是江湖人。一水儿的箭袖、黑靴子,听那赶路的声音,都会觉得有气势。再抬头,妈蛋!我恨近视!

她那桌子离门丈把远,又没个电灯照着,灯火下哪看得清人脸?倒是范姜柏与闵行坐得相当端正,都严肃了表情,相当正经看过去。在那打头的年轻男子一抱拳,说一声:“搅扰了。”之后,都抱拳回礼。

姚妮左看右看,想抱拳,觉得似乎略晚,而且礼数似乎也不太对。她跟殷红绫学的都是福礼之类的,比较生活的礼仪,可不是江湖见面。干脆别过头去往闵行那里靠一靠,一低头,看到桌上光溜溜几根羊腿骨那俩货为吃得干净,把羊腿上的骨头都拆了。再回想来者带着一群小弟进门的气势,似乎己方略丢人啊!

驿丞心中叫苦,须知中古之建筑,总是单数间,且必有一个主。连饭铺也不例外,总有一个最好的位置,放到客栈里就是天字一号房这样子。驿铺也一样,只有一个最好的位置。因为闵行先来,且驿铺没有旁人,最好的位置自然归了他们一行。现在又来一拨看着势力更大的人,驿丞极怕他们争执开打!哪怕有六扇门帮忙讨债,大雪天打坏了屋子让他住在哪里?

驿丞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事实上,经常会有这种事情。官员遇上了,彼此比一比品级、背景,比完了,自然有高低。

江湖人则不然,有些个讲理的,攀一攀交情互相看一看资历、武功,也有个比较文明的解决方式。更多的是彼此不服,弄不好仇家见面,不打才怪。最怕的还是少侠,初出江湖,年轻气盛,自以老子天下第一,互不相让,于是开片!当然也有上点年纪,自以为了不起的,不过少侠打架的机率最高。

三百里外有所驿铺倒了八百辈子血霉,居然被两个世代比拼的家族第三代遇上了,可怜哦,打得那叫一个热闹,正房屋顶都打漏了!当时正逢夏天下雨,窝勒个去!工部侍郎去检巡河堤又正好路过。当地驿丞奏这么被免职了!

眼前这一方有个公人不假,另一方却带着许多好手,而且还自报是神马白衣教的!夭寿哦!驿丞接待南来北往的人多了,八卦消息也灵通,自然知道白衣教是做什么的。于是特别可怜地缩在一边,告遍满天神仙,千万别让两边打起来。

也许是祝祷生了效,白衣教领头的那个青衣男子踏前两步,一拱手,道:“在下姓贺名泉,字清源。不知这位可以京中闵家的少年英雄?”

姚妮特别惊讶地瞄了他一眼,这货声音真好听!不对!为毛白衣教没穿白衣服?#这不科学#其实这很科学,都说了是初代教义了,到现在早有变动了好吗?白衣服现在约等于礼服,平常是不穿的

闵行与范姜柏都已经站了起来了,姚妮只好紧跟着站了起来。闵行往前走一步,一拱手:“正是在下,前面可是贺教主?”

姚妮被范姜柏伸出两根手指捏着胳膊上的衣服捏到他身后,脚还没站稳,就听到闵行这一行,咔,脚崴了!伸手就扒着范姜柏的袖子。但是已经顾不上瞪范姜柏了,她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好吗?

科普一下,贺泉,白衣教现任教主,二十岁,白衣教是现武林黑道总头子,一位真·魔头,还是最大的那一颗。

最让姚妮惊讶的不是这货声音好听,反正吧,现在魔教教主都长得好看、声音好听、文化水平高、体育成绩好…反正就是“你值得拥有”。让她惊讶的是:【窝勒个去!魔教教主居然会取表字!】

贺泉又上前几步,走得近了,已经能相当清晰地看着他披着件青绸斗篷,内里一身吊灰鼠里子的缎子箭袖,露着毛茸茸的裹边儿,脚下一双黑色靴子,略略沾了点雪水。贺泉十分年轻,生得唇红齿白,眼神十分温润,倒不像个魔头,倒像个书生。听闵行问,也答道:“正是在下。远远看着闵兄弟的佩刀似比寻常朴刀宽了一寸、长了几分,原来真个猜对了。不知这位是?”

范姜柏忽然接口道:“范姜柏,字长青。这是在下表妹,有事往京城去。”一回头,姚妮正在单脚站着,歪歪斜斜的,不由十分惭愧,估计是刚才弄伤的。

姚妮一直低头,特别不想有存在感,而且她脚疼。于是下手捏着范姜柏的胳膊掐着转了半圈,范姜柏力图镇定,嘴角还是忍不住一抽!他忍!

贺泉明显也看到了,不由浅笑,也不点破,道:“相逢即是有缘,在下晚到,一身风尘,容我收拾整束,再与几位叙话,可好?”

出乎姚妮意料地,正直的典范、好警察闵小弟弟居然同意了!不对啊!你不是警察吗?见到黑社会头子怎么可以这么和气?那是魔头啊,声音再好听也是魔头,身上背的通缉令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怎么可以不抓他领奖金?绩效工资不想要了吗?

不论姚妮如何抓狂,怎么跟两位吃货朋友说:“你们说话,我一个女孩子就不参与了。我脚还被范姜拉瘸了呢!”她还是被范姜柏扛到房里,被闵行用据说是“祖传秘方,专治跌打损伤”的药酒给擦了脚。然后又被扛到了隔壁他俩的房里,等着与贺泉聊天。

姚妮相当之不爽,闵行小声道:“他们人多,你一个弱女子独个在房里我们不放心。”

范姜柏凉凉地道:“你住的是全驿铺最好的一间房,你猜,那间房该归谁?你还把那里堆满了猪蹄…”

姚妮大怒:“猪蹄怎么啦?说得好像你没啃一样!我还一口没吃上呢!”真是新仇旧恨!

闵行头疼地道:“你们不要吵啦!”

两人才住口。

闵行特别认真地道:“他们可能是要往凤城去的,怕心里带着火气。”

姚妮果断闭嘴了。

范姜柏道:“听说贺泉小小年纪,功力已与白道盟主不相上下了。”

【咦咦?这是真·魔教教主x武林盟主梗么?】

闵行叹道:“是啊,孟盟主年已四旬,贺泉今年才二十…”

【我就知道这个世界总是和我作对!】

那边贺泉已经自驿丞处得知闵行三人的住处,压下了手下的不满,和气地道:“无妨,我们另换一处。”

驿丞一抹汗,陪笑道:“房子都是洒扫干净的,门窗也不漏风。不瞒您说,他们携来的那位姑娘前两天还病了,今天也没好利索,最好那一间就让她住了。现叫她挪,也怕过病气不是?”

贺泉微笑点头。

驿丞心说,嘿,这白衣教的教主还真是和气嘿!

贺泉吃了饭洗了脸,就让驿丞领路,去寻闵行说话,一看,好么,三人都在。一闻,得,一股药油味儿。不由筦尔,方才老远就听那姑娘说:“我脚崴了,以形补形,每天得扣你一个猪蹄给我补补。”就是说的这个了。

里面范姜柏正在对姚妮竖眉毛:“胡说,猪蹄是发物,越补越肿了怎么办?”

贺泉就是在这个时候到的,里面姚妮一听驿丞在外面喊话,说是贺泉来见。顿时哑火,伸手扯扯范姜柏的袖子,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范姜柏心里乐开了花,脸上还强忍着,又把她给扛里边坐着了,还给了她一本不知道什么破书让她看着。闵行已经扬声道:“请进。”了。

贺泉进来,看闵行与范姜柏都起身了,姚妮也低着个头扶着个桌子,连忙道:“打扰了,有药味的味道,可是姑娘伤了脚?我那里也有些跌打药。”闵行道:“伤得不重,已上了药了。谢贺教主美意。”

贺泉道:“是我多事了”

闵行连说:“哪里。”让贺泉进来坐。

贺泉端的是目不斜视,居然一点也没有怀疑姚妮的意思。金长老也传了幅画像回去,贺泉看是看了,问题是画像本来就不是特别像本人。姚妮现瘦了,眉毛也修了,连发形都改了。以前有人帮忙梳,什么复杂的发型都随意弄,她如今梳个双丫髻,特别简单。头上金簪子也收了,现在只别两根木头簪子。

关键是她表现得特别蠢!跟范姜讨论猪蹄什么的,在贺泉眼里那就是与范姜相当熟悉亲密,说是表妹,也没什么大问题完全没有“掌握独门秘技的世外隐居高人后裔”的高冷范儿。贺泉心里虽然怀疑: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打算挖掘一下她的来历,却没有把她往殷堂美术老师身上想。

彼此打过招呼,姚妮不说话,贺泉也不在意,也不询问。闵行道歉:“她刚才拐伤了脚,将上完药,疼得说不出话来呢。”

贺泉也一笑置之:“没事的,不怕疼,就怕不疼。疼一阵儿就好啦。”姚妮脸朝内也不说话,贺泉也不看,只当她在惦记着猪蹄。范姜柏冲贺泉一抱拳,坐到姚妮坐的桌子边上去了。

贺泉回一礼,却朝闵行道:“二位是这是回京?”

闵行道:“正是。想来贺教主也是知道的,为凤城的事。我路上有事耽搁了,还没到凤城,上峰就有命下来,命回京。贺教主自凤城来?可知消息?”

贺泉道:“我尚未到凤城,事情却是知晓一二的。”他也不卖官子,当下一一说了。如何六扇门总捕头因皇帝把六皇子指到刑部领差,弄得不得发狠,刑部发了八百里加急,不许江湖人在这节骨眼上生事,不止是年前不许闹出大规矩殴斗、灭门事件。要到年后也只许开会讨论,最好一件命案也不要有,不然就是跟他老人家过意不去。正在路上的白道盟主孟蒙不得不踩了一脚刹车,表明一下立场,只是去凑个热闹,是去开秘宝研讨会的,不是去杀人夺宝的。贺泉想,黑道上也不好在这时节惹事,也勒令收敛,自己也急往凤城弹压。

闵行道:“教主高义。”

贺泉声音里有一丝受伤:“高义不敢当,别说我是邪魔外道就好啦。也不知压不压得住哩。”

闵行笑道:“两边儿差不多,就打不起来。只消白道退了,殷堂与彭家连环寨、纪家堡等处都是姻亲,也是好大一股势力,谁想咬一口,也怕反扑,正好有台阶下,可不就抵了么?”

贺泉心下讶异,口上叹道:“我真盼着像闵兄弟说的这样哩。”

姚妮听说殷堂无事,松了一口气,担心自己的画不知道有没有看到了。却听贺泉道:“只怕彼此不见着那位姚先生都不肯死心,事关秘宝,唉!怀秘宝过市,恐怕难行。偏偏那位先生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失踪了,双方互相推诿。罢罢,总与我们无关!巧了我遇着闵兄弟,却是有一事相求的…”

第34章受到了严重打击

33楼:【听了贺泉的话,楼主忽然觉得画的那幅画十分之不妥!如果让纪家知道楼主跟着这一对呆萌吃货好基友走了,会不会给他们惹麻烦?即使纪家不知道,楼主在凤城虽然宅,又不是没露过脸,被别人认出来,这对好基友也要受连累啊!具体请参照现在的殷堂。

我果然拥有一个连脑残片也挽救不回的智商!

坦白还是不坦白,这是一个问题。

然后,贺泉带来了一个连环剁手案。To be continued…】

贺泉的声音很温和,特别有安抚人心的效果,姚妮已经被吓傻了,没错,这货看起来相当镇定,但是内心已经惊呆了!她难得反应快了一回,然后把自己吓到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八个大字金光闪闪把她砸瞎了!怀璧的不止是她,谁跟她在一起,也算是怀璧了。如果说殷堂目前困境是因为高调,略有一点#不作死就不会死#,那么雪地里拣了姚妮的闵行,就是真的特别无辜了,闵行的好基友范姜柏比他还要更无辜。

这真是比柯南附身还可怕的灾星体质啊!

姚妮的良心受到了煎熬。要不要跟好基友二人组坦白?虽然比较熟了,似乎还没有到那么熟?但是,不说又很对不起人家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们听到之后会是一个什么反应…

姚妮低头的空档,范姜柏已经把一个不知道哪里弄来的桔子在火上烤了又烤,然后剥掉皮,放她面前了。姚妮特别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心情更沉重了。默默地拿起桔子,默默地塞进嘴巴里,思考的时候果然是需要吃一点东西的。

范姜柏觉得她的眼神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可爱,特别逗![啊啊啊,吃东西的样子好像闭关山洞外面松树上的松鼠!要是再胖一点就好了!不知道阿行做饭的手艺外不外传?]范姜柏动起了脑筋想学做饭。话说一路上有一个蠢二蠢二的旅伴,赶脚也很不错的样子!

看得十分开心,他又去烤了一只桔子,扒开,递过去。姚妮就这么接过来,开吃,然后思考。

贺泉一直跟闵行说话,间或借着接茶水之类的动作看范姜柏与姚妮两眼,然后就发现那个吃货一直在吃东西,那个长得不像好人的青年就一直在投喂,喂一会儿就笑得特别傻!贺泉觉出这青年身上武功不弱,这女的却一点武功也没有。现在这种相处模式,不大像表兄妹,倒有点像那啥。想来表兄妹亲上做亲的也是不少,贺泉心里一笑。

闵行心道,论年纪,你比我年长,论功夫,我还稍有不及,论势力,你已是黑道魁首我才是个将入行的小捕头,你能有何事要我出力?多半是与我家有关,多半与六扇门有关。也不敢轻易应承,只说:“贺教主有话不妨直说,只怕我年幼应了却又做不到,岂不误了贺教主的大事?”

贺泉诚恳地对闵行道:“我怎能给闵兄弟下套呢?不过是有一个人,请闵兄弟看他一眼而已。”既见闵行不逐范姜柏“表兄弟”,他也就没表现出来此事需要秘密。范姜柏烤完桔子,又摸出一把松子儿,一个一个捏开了剥出仁儿给姚妮吃。姚妮这二货吧,正在认真思考中,因为特别紧张,递什么她吃什么。范姜柏投喂得超开心,看她吃得很香,自己也忍不住剥了个塞嘴巴里。

贺泉忽然抬高了声音道:“进来罢!”

他这一抬高声音不要紧,把姚妮吓了一跳,被一口松子呛到了,直咳嗽。范姜柏十心不开心地横了贺泉一眼,拿水给姚妮喝。[不知道她最怕的就是你们这些人呐?]姚妮喝了水,咳嗽得更加惊天动地了。范姜柏一面拍她后背一面说:“慢点慢点。”

贺泉心里一抽,暗暗记下了。

进来的是个中年汉子,身量颇高,与贺泉不相上下。面色黝黑,人很瘦,长了一张刀把子脸,闵行与范姜柏只一眼,就看出这人下盘极稳,瞬间在心里来了个高级检索,关键字:“白衣教”、“男”、“腿”、“中年”、“长脸”。最后得到一个结论,这个人大约就是白衣教内一坛主。

闵行心里的资料更齐全些,知道这人叫齐柳海,确是擅长的腿上功夫,原本有个诨名,如今已经不用了。盖因十余年前,他还年轻时,妻子早亡也不续弦,便纳了许多妾,其中有两个最得宠的都怀了孕。其中一个生了个儿子,另一个生了个女儿,他便把家传的腿法的谱本交给这生了儿子的保管,另一个十分不服气。趁他不在时,得了的炫耀,没得的要争夺,一夺二夺,把书本子给扯烂了。等他回来,如何不怒?齐魔头他不会画画!看到烂纸页就傻眼了。

想那家传的图谱,总是有些年头的,补也补不回来了,还有几片被风一吹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怒上心头,齐柳海抄起刀来将两个人、四只手,统统剁了!剁了还不算,还特么打了八个大叉之后进行了风干处理,挂到门上警告诸妾。从此在江湖上得了个美名“辣手”。

想到这里,闵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面上也露出一点为难的神色来:“这位可是齐前辈?”

贺泉脸上也露出一点点不好意思的表情来:“正是。”

齐柳海一抱拳:“教主。”

姚妮被这一声教主吓得咳嗽都住了,傻愣愣地看着范姜柏,这个才像教主好吗?

那边贺泉已经对齐柳海道:“齐叔见一见闵兄弟。”

齐柳海一抱拳:“闵捕头,有劳了。”

闵行连忙站了起来,回一礼道:“可不敢当,刑部办案,各有差遣的。”

范姜柏把姚妮也扶了起来,只听闵行解释道:“两位的来意我明白了,说的可是那个剁手的案子?”

姚妮听到剁手,突然觉得自己的胳膊略疼。

贺泉已点头道:“正是。不知什么时候起,传出了个风声,道是疑上了齐叔。”

闵行道:“这既不是我一小子能主办的案子,也不是我能打听得的。”

贺泉诚恳地道:“我并不是要闵兄弟循私,只是请闵兄弟做个见证,今日见着了他。”

闵行奇道:“这又是何故?”范姜柏暗中警惕,把姚妮又给捏着肩膀捏到自己身边,拍拍她肩膀,以示安慰。

贺泉道:“想来闵兄弟比我知道得清楚,自一个月前,便有个不知名的凶手,连犯了多件案子,无不是将女子的双手齐腕斩下。因我这位叔父有些事情,便有人疑是他做的。”

闵行语气更是诚恳:“一来此案并未派与我。二来教主也不曾说出实情,那案犯一月里连害了八名女子,内里有三个失血过多身亡。且手都被人划了数刀,悬于门上。第三,若问起我来,我也只能说教主某日携一自称是齐柳海之人与我偶遇。不是我多疑,这世上人有相似。最要紧的,这案子委实不是我能插得下手去的。贺教主若还有旁的话,只管说。”

贺泉失笑,赞道:“不愧是闵家好捕头!不错,因着长眉老人秘宝之事,江湖上关心这案子的人并不多,才叫我们缓了口气。黑道中人,被人冤枉也是常有的事情。我们自然也有些生意他们看不过去,却也不至于这么蠢,做这些招人恨的事与我又有何好处?”

闵行一点头。

贺泉道:“我五日前接着教内长者飞鸽传书,心道齐叔遇事,正可带他出来散散心,哪知前天又有一位女子遇害了。闵兄弟想,齐叔在我身边,与那人有千里之遥,如何能行凶?”

闵行道:“只怕公堂上不肯认。以贺教主与齐前辈的关系,主审官员怕有怀疑呢。所以贺教主寻上我了?”

贺泉拱手道:“在下并非有意,原是想,凤城人多…”

闵行佩服道:“贺教主好思量!”

齐柳海此时才说:“是我少时鲁莽,乃至有今日。”

贺泉道:“不是齐叔做的,我自然要为齐叔洗刷冤情。我白衣教不怕事,却也不能为人背罪名,”转脸对闵行道,“闵兄弟,明人不说暗话。刑部换了督管的皇子,六扇门内风声紧、不欲生事,我是知道的,蓟总捕头也不至于对凤城之事下那般严口。想来因情况有变,老先生想隐退了罢?是以才不想晚了生事。连这个案子也是,都压着等来年。六扇门里,蓟老之下,非令尊而谁?只消闵兄弟做个证,往后但有驱策,我白衣教无不听命。”

贺泉虽然有事相求,然而话也说得十分直白,也十分有诚意,看似并不隐瞒。闵行也知道六扇门不可与黑白两道失了和气,便说道:“不是小弟不肯通融,一则此事正在两可之间,二是小弟也做不了家父的主。三则…这位真个是齐前辈?教主休要诓我。”

齐柳海上前一礼道:“但凭闵捕头如何验看!齐某当不是易容来的。”

姚妮眼睛睁得大大的:【这世上真有易容术啊?我去!那人皮面具…】#细思恐极#

闵行心道,估摸是真的了,纵是假的,也不是眼下能看得出来的。又想齐柳海腿上功夫厉害,忍不住道:“如此,便要得罪齐前辈了。”因请与齐柳海交一次手。

外面打得十分热闹,地上雪都被两人的拳锋腿鏠扫开了。姚妮却在搓下巴,拜各种侦探片所赐,她已经脑补出来无数个版本了,从真凶就是这位“齐前辈”到不是他。

等她脑补完,外面也打完了。闵行一抱拳道:“真是得罪了。若家父问起,小子定当如实禀报。”

齐柳海也绽出一个笑来,黑道角头竟也松了一口气:“有劳闵小兄弟啦。”

贺泉也放下心来,自从猜测出六扇门总捕头要换人,他就有些担心,唯恐这新来的要立个威,破个大案,又或抓个大盗,黑道可是顶好的献礼。闵行此时回京,到家在年前,禀与其父闵雷,虽不至于立时叫闵雷改了心思,总要在他杀鸡儆猴的时候多想上一想。白衣教固不怕事,也没有惹事的道理。江湖人高来高去,武功再高,也赢不过千军万马。

三人回到屋里,那两个还在一个剥、一个吃。闵行也不将范姜柏扯进这事里,只与贺泉二人笑道:“我这朋友只是出来散心,并不多管江湖事的。两位只管放心。齐前辈也是受了无妄之灾,方才有失礼处,还请多担待,看小子年轻份上。”

齐柳海哪会计较,笑道:“都有年轻的时候。我若不是年轻时一时火气太旺,也不至于来烦劳闵小兄弟啦,连累教主也要为我这老东西伤神。”

三人客气一回,因为齐柳海说到了年轻时,闵行也要说一句:“谁遇上了那样的事也要生气。”便是说已经知道他当年办的蠢事了,齐柳海略有些尴尬。贺泉不动声色道:“谁家里没有些事情呢。便是殷家…”

闵行便追问:“殷家又怎么了?”

贺泉道:“也是自家争执,这才泄漏出去的。我原道妇人家见识不够,殷三夫人为了替儿子造势,生生将原该隐瞒的人置于光天化日之下,非特那位先生如今不知所踪,连殷堂也成了众矢之的。哪知是她家贪心不足,连累了旁人。不瞒闵兄弟说,我还想请这位先生来,帮我这位叔父重画一回拳谱哩。殷公夏几十年来一力扩张势力,现又将那位先生扣在手里,我为了此事,可让了他许多好处,他家才许我使人年后去学。都已谈妥,只待我去与他喝碗血酒就定了。闻说道上许多人,都为着自家绝技不失传,皆让了许多利。他们自家却生了变故,大家如何肯依?”

范姜柏明明白白看到那只正在飞快嚼松子仁儿的家伙含着一嘴的碎沫子,僵住了。然后就看她一张嘴,把嚼烂了的松子仁儿吐了出来,喝了口茶,又要吐。范姜柏连忙给她拿了漱盂来,接了。看着她发呆。

范姜柏忽然道:“贺教主是不信殷家供奉的那位先生与长眉老人有关了?”

贺泉笑道:“有关又如何?无关又如何?”

贺泉见闵行若有所思,续道:“不瞒诸位,那秘宝我倒真不在意,江湖上每过一、二十年,总要有这么一回,或是屠魔,或是寻宝。可出来的大侠又都怎么样了呢?十个里头能有一、二开山立宗的,其余的连子孙都教不好,何谈基业?我岂会怕他们?长眉老人的秘宝再多,又能有多少?哪怕与我白衣教相仿,又值得我放下手上的事不做,去追那虚无缥缈?这一争夺,不止费钱,还费人!好手不知道要折多少,我心疼!说实话,我若是光棍一条,或是已坐吃山空,自然要去掺一脚,我现有若大家业,何必凑这个热闹?我不在意秘宝,却不能不在意殷公夏这般愚弄于我!大约整个江湖黑道,都是这般想的。”

闵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却也记下了他说的话,打算回去说与他父亲听。

闵行问道:“听说殷堂已打算交出那位先生,以息众怒了?”

贺泉道:“正是,殷公夏亲口允了。他的长孙殷玄亲带人去的,先生却失踪了。我是不信有旁人弄鬼的,有,必是殷家。谁又是傻的呢?聚义门那群么盐贩子精明得要死,武功却极差,做众目之下抢人的事。那先生除非说有宝图,且交与殷堂了,否则落到歹人手里,少不得要被严刑逼问。只怕还有得麻烦了。”

范姜柏问道:“若是教主寻着那位先生的踪迹,又当如何?”

贺泉慨然道:“自然是待之以礼!非但以礼待之,还要请她广授徒,大家都会了,这技艺就不稀罕了,她自然也就安全了。若遇着那一等心胸狭隘的,要胁习艺之后便害其性命,只为独握一技,那可真是暴殄天物了。她便是与秘宝有关又如何?就是认了又如何?诸人抢宝,是因无主,让它有主不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