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个埠头,还是那个地方,来迎接的人却变成了范姜娘。范姜娘却不是穿的箭袖了,她穿了一件藕色的夏衫,青色裙子,罩件大红色的褙子,绣花也不多,只在领口、袖口、襟前、裙边上绣了些小花。头发拢起,梳作个高椎髻,插几支镶红宝石的簪子,整个人色泽明快,相当抢眼。姚妮看在眼里,觉得自己也精神了许多。

姚妮非常极其以及相当的受宠若惊,红着脸,很不好意思地道:“累您来接了。”

范姜娘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看她倒没晒黑多少,却瘦了些,下巴都尖了,脸色也有些憔悴。一看到她的人,就知道此行目的没达到,那还有什么说的?范姜娘安慰一下:“你回来了,我很高兴,人还是要往前看的。过去的事情,想太多了,伤神!”

姚妮低低地:“哎。”了一声。

范姜娘和范姜柏交换了一个眼色,范姜柏上来冷静地问他娘好。范姜娘一看儿子黑了一些,虽然也有点瘦,但更显得精干且不像好人了,就说:“你…还是回去再说话吧。”必须捂得白一点,不然就更要吓哭小朋友了!

黑四叔等人也上来见过大当家,范姜娘相当霸气地一挥手:“走!回去说话。”说着还不忘了把她儿媳妇塞进马车里,然后自己也坐了上来。

姚妮再次见到范姜娘,这回可以明确称为“婆婆”了,还是有点小紧张,轻声道:“没找着路,真是,白生许多事端。”

范姜娘道:“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你这么说,是要留下来了?那可正好,我…”说着把头往车外张望了一下,“回去与你商议件事情。”

姚妮点点头,却猜是什么事儿。

等到了范姜家的铺子,范姜娘道:“你们且去梳洗。”

姚妮到了先前住的屋子一看,里面依旧整洁,想来一直有人打扫或者在她回来之前打扫过了。被褥是新的,还有一整套衣服放在床边的架子上,是她常穿的绿色系,上面绣着可爱的小花,还有一双青帮的鞋子,上面绣着蝴蝶。

范姜家的外役送来了热水、毛巾、肥皂一类,姚妮洗了个痛快澡,头发也洗了。在她离开了这些日子里,女王大人显然没闲着,她老人家把房间都改造了,也弄了个室里沐浴室。不用说,这肯定是范姜柏告的密!姚妮的头发长长了不少,拿着个干布巾慢慢擦着,不梳头,在这里没法见人。又磨蹭了好一阵儿,她头发才干,自己梳了个垂挂髻。

等她出来的时候,范姜柏已经把自己打理好了跟他娘汇报完情况了,黑四叔等人也向大当家的做了报告。范姜娘已经知道了个大概,果然没觉得姚妮有什么“吊我儿子胃口拿他当备胎”的想法。只对范姜柏道:“事情就这么定了?”

范姜柏点头:“是。恐怕还要麻烦闵家。”

范姜娘没好气地道:“这还不容易?我跟你们上京,就说你舅舅舅母都死了,就留下了她,我很喜欢她,又受兄弟委托要亲上做亲。姑娘出嫁没娘家人不好看,正好他们是我侄女儿义父母,就借他们家的地方发嫁。我兄弟自有嫁妆留给闺女。”

黑四叔旁听了全程,忍不住问道:“现在准备嫁妆,怕不凑手。”

范姜柏道:“她自有两处宅子,还有良田百亩、奴仆佃户,又有俸禄,银钱也不少,足够。”

范姜娘一拍桌子:“好!很能干!这样很好。她放在店里代卖的东西,咱们抽成抽得厉害,她说对半分,咱们照规矩该只抽三成的,那两成,我都给她记着呢,也算做她嫁妆。她还带了两个稀罕的秘方,这嫁妆还不够体面?”

范姜柏一点也不惊讶,他娘虽然看起来霸气了一点,细心却是一点也不缺的,否则也撑不起这样的家业。他先前见家里抽成厉害不说话,就是存着让家里占了便宜不好意思不同意的打算。哪知他娘的算盘更深,早早为儿媳妇把嫁妆都准备好了。

等姚妮过来的时候,范姜娘已经拍板定案了,拉着姚妮的手说:“好姑娘,我本该见着你父母提亲的,可是你有这么个坎儿,我怕是没办法跟亲家商议了,就跟你说。你看我跟你们上京去,见你义父、义母,商议婚事,可好?”

姚妮的脸腾地红了,默默点头。

范姜娘笑得眯起了眼睛:“就这么定了!歇息两天,准备行装,咱们就上京。定了日子,我家里还要收拾新房哩,紧赶慢赶的,也要到明、后年才能办事。哎呀,真是等不得了。定了亲事,我还得把他爹揪了来露个脸儿。”

姚妮:“…”好像做梦一样啊!

然后范姜娘就摸出两根金簪子,都是份量十足,簪子头上是仙人乘龙凤,捧着桃子,身边一圈儿小胖孩儿,簪身刻着佛手、蝙蝠之类的吉祥图案:“这个我都寻摸好啦,算是你们俩定娃娃亲时的表记。你收好了,算了,还是戴上吧。”亲手给姚妮戴上了。

此后范姜娘就是忙,快马送信到京里,让老铺掌柜的收拾少东家的定亲礼,又写信回家,让大管家把范姜柏他爹打包快递到京里。自己却把姚妮叫过来,上下一打量:“你身子有些单,听说还病了,跟我练练功吧,活血养颜,身体还好。”

她气场相当强大,姚妮想自己现在在这么个黑社会横行的地方,也是得有点防身的功夫,总不能遇事就泼人硫酸吧?那也太凶残了!于是点头道:“听您的,就怕我太笨学不会。”

范姜娘道:“切世上哪里来那么多的笨人?学就会了。”

姚妮红着脸道:“我…我…根本练不出内功。”

范姜娘大生知己之感:“我也练不出来!还不是照样抽人!来来来,我来教你我娘家祖传的鞭法。有内功了不起啊?”

姚妮:“=囗=!”【忽然对人生充满了信心,这是要闹哪样?】

范姜娘使的鞭子长一丈三,相当地长,折算起来就是四米,一开始挥哪里挥得动呢?范姜娘就先给她用短点的鞭子,然后慢慢加长。她的家传武艺不算十分高明,套路也比较简单,一共三十六式,姚妮都做了笔记。

姚妮这货相当地奇葩,范姜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奇葩的货。照着学,看一百遍她都学不会,一旦手把手地教,教一遍就会了。面对这么奇葩的儿媳妇,范姜娘也只有:“=囗=!”能让女王这样没辙,姚妮可以自豪了。

范姜娘头回遇到这样的奇葩,也觉得新奇,倒是有耐心教她。教不两天,车收拾好了,她们得上京了。范姜娘道:“慢慢来,一路上够你学会的了。如今江湖有点乱,正好放一两个小贼来给你练练手。”

【婆婆大人,你这种提升儿媳妇武力值的做法真的呆胶布?不被你儿子被家暴吗?】

太后的话就是圣旨,姚妮只得又收拾了行李,跟着上京。就这两天功夫,范姜娘已经相当有行动力地给她折腾出了两套箭袖出来,鞭子也长长短短带了五、六根。这架式,是必要让姚妮学会鞭法了。

范姜柏对些相当赞成:“分筋错骨手也会了、鞭子也学了,就差一点腿上功夫了,学会了,我也能放心一点了。”

这货绝逼是太后亲生的!

与来路不同,姚妮虽然带着车,却不能坐,每天就被扔到马上学骑马。用范姜娘的话说就是:“甭管用不用得着,还是学些好。”由于姚妮在船上扎了许久的马步,骑马倒是省了不少力。范姜娘还笑称:“骑马倒是学得快,想是教的人不同。”这般打趣,倒似姚妮真是她娘家侄女了。

带了个初学骑马的货,行得比带着个乘车的更慢。这就不赶时间了,于范姜家母子而言,虽然没有找到亲家略遗憾,然而江湖人,尤其是范姜娘这样的脾气,儿媳妇在眼前更实惠些。一路上慢慢的让姚妮有点自保能力,范姜娘也放心他俩在外面多鬼混些日子。范姜柏这踏入江湖,实在没沾多少事儿,还是要锻炼锻炼的。

就这么行行走走,好有一个月,姚妮的鞭法学得全了,只剩刷熟练度了,马术也练得不错。骑马跟开车似的,路宽人少车少的地方对初学者有利,官道就是这样奇葩的存在。这时他们的路才走了四分之一。

这一日,范姜娘正撺掇着姚妮跑得更快一点,忽然听到了前面有哭喊声,不由面面相觑。黑四叔一勒马:“我去探探。”

第77章拣个萝莉来养成

76楼:【真是风水轮流转,前年这个时候,楼主自己都居无定所,户口也没一个,跟着个黑社会份子一路前进,四顾茫然,前途无亮…简直是死一次重新投胎的节奏。没想到现在楼主有房有车有汉子,不但有了户口还成了国家公务员,路上竟然还能拣个人。#世道变了#To be continued…】

姚妮回程过得挺不错,有范姜柏这个例子在,我们有理由相信,如果范姜娘有个亲闺女,也不可能比她好到哪里去。范姜娘以二、三流的武功背景,能抢范姜爹这样长眉老人的后人(虽然隐居、家业未败),可见其另有长处。比如为人处事,胆虽大,心却细,安排得也周到。现在就让姚妮改口,叫她“姑妈”。

这个称呼对于姚妮来说并不难开口,骑在马背上,看黑四叔策马上前探路,姚妮就问范姜娘:“姑妈,前面不会有大事吧?”虽然范姜柏也很可靠,哪怕姚妮这样的货,也能看得出来范姜柏的武功更高,以往这一、二年姚妮也多蒙范姜柏照顾。然而一见范姜娘,姚妮就主动自觉地认为女王陛下更靠谱。没办法,范姜柏啃猪蹄的形象真是太深入人心了,想忘都不行。与之相对的,范姜娘在她心里就是个抡鞭子的女王。谁更可靠,一目了然。

范姜娘不以为意地道:“估计又是些个打打杀杀,终归与咱们没关系。咱这一路走的是官道,我记着前头不远就有个驿站。”

姚妮秒懂,安全区近在咫尺,她身上还有六扇门腰牌这个大杀器,她们这一行人是安全的。至于江湖中人的打打杀杀,那真是家常便饭,顶好少管江湖恩怨有时候比家务事还麻烦。范姜柏十分嫉妒地看着他老娘和他老婆相谈甚欢,冷冷地插嘴道:“尤其最近又有了天一宫得了秘宝的传闻,打杀还能少了?”

姚妮道:“是呢,那一回是蓟老爷子要退休,不想生事,这一回…”闵长捷巴不得你们这些黑社会份子、社会不安定因素自杀自灭好吗?

三两句话的功夫,就听到黑四叔大吼:“你们干嘛呢?嗷”然后就是慌乱的马蹄声!

黑四叔慌忙逃了回来,身后还有追着他打的。黑四叔是个强盗出身,大当家范姜娘的武功都算不上顶尖,他的水平比范姜娘还要差上那么一点点,追兵显然是江湖上身手不错的人,而且人多!黑四叔落荒而逃。

范姜娘这里听到他的声音不对,打个呼哨:“走!上去看看!”使个眼色叫她儿子保护好她儿媳妇,顺便带着儿媳妇去长长见识。

都是快马,跑不几步,就遇到了黑四叔,他的身后跟着三、四个男子,也都骑马,幸亏这些人没有弓箭暗器一类,只是举着刀剑,否则黑四叔这会儿该成刺猬了。范姜娘一马当先,鞭子抽得“嗖嗖”的。她的武功算不上多高明,要收拾这些追兵还得费些时间,好在她“弟兄”多,呼啦啦一、二十人围了上来,虐人的变成了被虐的。

一群土匪一拥而上,在女王陛下的带领之下,把追兵打得鼻青脸肿。这些人是做惯了劫匪的,上来先把对方的马给放倒了,然后自己也跳下马,留俩掠阵的,剩下的一拥而上,围起来就是一通群殴,相当地没有公平比赛的精神。打完了再问话,范姜娘一面问:“你们是什么人?”一面摆手,“都上马,到前头看看。本来不想管这闲事的,现在看他们真不是好人,我必要管这事了。”

姚妮与范姜柏面面相觑,都拍马跟着她走。姚妮这货对于女王有着相当盲目的信任,姑妈一走,她也急匆匆上前,手上还拎着个鞭子。范姜柏在后面,看着他娘一身大红,他媳妇儿一身水绿,箭袖的样式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巾帼髻,一样的丈三长鞭,范姜娘连马都给侄女儿挑的跟她一个风格的。别说是姑侄,就说是母女,那都有人信呐!

范姜柏心里挺美,也拍马上去了,身后传来咒骂声。乃是匪们相当讲义气地要给黑四叔出气,把他们捆巴捆巴拖马尾巴后面拖行。亏得是官道,地面略平,要是山路,早该磨没了。

到了跟前一看,却是五、六个与方才追黑四叔的人差不多打扮的男子,正在围着一老一小两个人,小的还抓着个幌子,上面写着“包治百病”,老的脚下一个木头药箱子。小的是个小姑娘,干瘦干瘦的,扎着两个揪揪,姚妮不大看得出人的年龄,只有一个笼统的概念,觉得这小姑娘差不多是个十岁以内的年纪。老的却是个老头儿,帽子也掉了,头发白了大半,胡子也白了大半,脸却是肿了大半,身上还有血迹。

范姜柏眼睛好,一眼就看出这老者是被兵刃所伤,伤得还很不是地方。忍不住皱了眉。

就是姚妮,现在也看出来了,这是一伙有组织的暴力集团,都发得起制服了,势力想必不会太小。不!过!黑四叔就是路过问了一声,啥都还没干呢,就被追杀,这口气绝逼不能忍!而且看着这一老一小,也很可怜好吗?可怜小姑娘握着挑幌子的竿子的,细瘦的小胳膊都快暴青筋了!

范姜娘一马当先,揪着黑四叔上前,鞭子当空打了个响:“谁他妈敢打老娘的人?活腻歪了吧?路是你家开的?旁人不能过是吧?滚出来受死!”

范姜柏提马上前,把他那武功不咋地的娘给拦到身后了。

原本拿着刀剑对着这一老一小的都扭过头来,其中一个的衣服比其他人多了些绣纹,剑鞘也更精美些,像是个领头的。上前来口气非常不好地道:“黄花宗办事,闲人走避!”

范姜娘一听“黄花宗”就想笑,然后她也笑了,拍马上前半步,又把范姜柏给挤一边去了:“我道是谁?原来是个名字改来改去的黄花宗!哈哈哈哈!”笑得相当地嚣张。

改名字是黄花宗最恨的一件事情,原本嘛,开宗立派的,总要取个要么霸气要么有深意的名字。黄花宗本来叫皇化宗,觉得足够霸气,哪知他们绑了个酸书生取名,这书生深恨他们不礼貌,就给起了这么个蠢名字,一同取这个名字的还有一个帮派,就是那个清水派。

清水派与黄花宗原本都在一处的,黄花宗绑了人,清水派也要去绑个书生来取名,一绑,又把这酸书生给绑了去。酸书生很生气,把“皇化”二字又送给清水派了。然后他就跑掉了。

重了名字,两家哪个都不肯让步,于是大打出手。清水派之所以叫清水派,是因为他们当时不够黄暴,没干过黄花宗,只得含恨改名。最可恨是在当地被打败了,混不下去,只好另立山头,到了一个叫清水的地方落户,就叫个清水派。这么多年下来,居然混成了个名门正派。黄花宗运气特别背,“皇化”二字犯了朝廷忌讳,当时的本地地方官认为“皇化”是朝廷的责任,你丫一黑社会装什么大尾巴狼?他打了个报告,把这胆大包天的暴力社团给剿了。

黄花宗剩了三个半的矬人,不得不改了个名字,也跑了,名字还是那位吃饱了撑的的地方官给改的,就改成个黄花宗。不是没想过报复人家,哪知道这位是个官N代下来锻炼的,后台硬得很!动不了,只能忍。由于一开始就被真·白道朝廷盯上,黄花宗也越来越暴力,终于混成了个黑道二流帮派。又有“白道”大帮派清水派盯着,他们的名声想好也好不起来。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了。

女王嘲笑起人来,那面部表情就只有用“轻蔑”二字来形容了。放到黄花宗众人眼里看来,那奏是相当地欠揍了。不幸的是,女王之所以是女王,就是因为她不是凡人能够叫板的。首先,她有一个武力值爆表的儿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群人全被范姜柏抽趴下了!

被放趴下的人还不服气,说着千篇一律的台词:“我们黄花宗不是好惹的,小子,留下你的名号!”

姚妮就惊呆了!【卧槽!你们还真敢说啊?敢不敢再智硬一点?你们肉体都捏在范姜蠢手里了,想用灵魂展开报复吗?】

范姜娘显然是听腻了,刷刷就是两鞭子下去。姚妮不去看这些人,翻身下马,去看那个小姑娘,走近了才发现,那个老头伤得很重,胸腔正中被拉了道竖口子。肩膀上、胸口上都中了刀,淋淋地正在滴血,压都压不住。看到姚妮来了,老头儿挣扎着要跪下。小姑娘慌忙丢下手里的竿子扶着他:“阿公。”

老人又咳又喘,话都说不全了,姚妮再呆,也知道他的意思,大约是想求人照顾这小姑娘。忍不住道:“您先别动,一动就又出血了,哎,您是大夫吧?有止血药吧?”

小姑娘原本警惕地看着四周,听她一说,赶忙去翻药箱。姚妮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好吧,她又不知道有什么不对了。

躺地上的一群二货还在那儿叫呢:“你种你随我们去驿站,我们宗主正在驿站…”

范姜娘相当不耐烦地抽了他一鞭子:“闭嘴!”

这时,小姑娘眼看老头儿出的气多、入的气少,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她哭也是默默地哭,一点声音也没有,眼睛瞪得大大的。姚妮忽然就有了心酸的感觉,轻声道:“药呢?”

老头儿终于回光返照,要说老人家就是牛,张口就是重点,一点也不浪费力气:“香附,给恩人磕头,跟恩人走吧。”说完就咽气了!

窝勒个去!动作也太快了吧?姚妮目瞪口呆了,通常吧,武侠小说里凡是被救的,都要断断续续,说完了前言,然后关键词就被吃了!从来没见过这样利索的人,姚妮默默地给他点了个赞。就冲这一点,她也要帮帮这个小姑娘。她清清嗓子,问小姑娘:“你叫香附吗?姓什么?家在哪儿?”

小姑娘直勾勾看着老头儿的尸身很久,才呆呆转过头,看向姚妮,慢慢眨了眨眼,冲她磕了个头:“恩人。”

姚妮快要吓尿了,连忙要扶她:“哎,你快起来,怎么能随便跪呢?除了爹妈,谁都不当你跪!”

香附小姑娘慢慢地道:“我爹娘都已经死啦,家在老远的地方,跟阿公一路看病挣钱糊口,现在阿公也死了。我要报仇,我记着他们是黄花宗的。我想把阿公葬了,求您给点烧埋钱,我给您当牛做马都成。只要许我抽个空儿去找黄花宗。”

姚妮:“=囗=!别冲动啊!你们是有仇吗?”听起来像江湖仇杀好吗?

香附摇摇头,被捆在地下的黄花宗的人不干了,张口就来:“呸!那个老杀材!我们与他真金白银,要他治我家少主人,他倒好,钱收了,连夜卷款逃了!”

香附涨红了脸,大声道:“你胡说!阿公把钱都留下了!你们那个人,都叫开膛破肚了,又怎么治?分明是你们把我们抓过来的!”

窝勒个去!医闹啊!姚妮眯着眼睛看向地上那个猪头,猪头“哼哼”两声,强辩道:“救不了人,你打什么‘包治百病’的幌子?!”

姚妮叹了一口气,问香附:“你们是祖孙俩?就你们两个?”

香附重重地点头,姚妮又问:“不是江湖人?”

香附又点头:“我们是江湖郎中,摇铃儿走待串巷儿的,可不管打打杀杀的事儿。”

姚妮无奈地看一眼范姜柏,最后跟范姜娘请示道:“姑妈,咱们把他们祖孙俩带上吧。到前头驿站安置了,把事情了了,把老人家下葬了吧。”

范姜娘道:“正好,我还要去看看黄花宗有什么能耐!从来江湖人的规矩,不伤寻常百姓性命的!”那是,打个劫什么的闹得过了都要被官府通缉,何况杀人?

当下拿了匹布来,把老头裹了。姚妮干脆就把自己的车给贡献出来:“把尸身放车上吧。”

香附倒是懂事儿:“别,让你们沾了晦气…”声音却是越说越小。

姚妮道:“你小孩子家不要担心那么多啦。”

范姜娘见香附懂事儿,也说:“来两个人,把老人家的尸身抬上去。小姑娘跟我乘一匹马,我倒要看看黄花宗是长了三头六臂了不成?”

一行人直冲到驿站,发现里面正在慌乱,好几个穿黄花宗制服的人进进出出,抱着白布。还有一人正与驿丞商议:“实在是事出突然,容我们装敛了就走。”自然是少不得塞些好处的。

驿丞原是拦着门儿不让进,非但不让进,还让把尸首搬出去。收了钱,才说:“那你们先停尸偏房!正房一刻也不能停,万一路过个大人物,嘿嘿。”

“您放心,已经移了。”

正说话的时候,驿丞看到来人了,鲜衣怒马还带马车的一群人。当下不敢怠慢,他迎了上来。这一行人里,反而是姚妮的身份最能拿得出手,于是大家就自发自动地把她闪了出来,意思很明显,这是您的买卖。她也相当有自觉,就把腰牌给了驿丞看。驿丞脚略软,迟疑地看上看下,然后就把目光放到范姜娘身上:“您里面请。”没错,这货认错人了。

话说,当你听到“鬼母”这个绰号的时候,眼前一只呆萌一位女王,你会以为是说哪一个的呢?那必须是认错人啊!

范姜娘正在气头上,倒也克制,只问:“这位上官,黄花宗的人在哪里?”

驿丞:“=皿=!”您老别这么客气呀!咦?不对!怎生…靠!他惊疑的眼神又看向姚妮…摔!再也不相信爱情了!#我伙呆#这么呆萌软糯的货,真的是“鬼母”吗?

姚妮相当毁他三观地甩牌子:“六扇门问话,黄花宗是怎么受伤的?”

驿丞:“…”还真的是她啊?!连忙说,“嗨,大姑娘您是不知道,这不江湖上都传说天一宫找着宝了么?什么人都想去沾点儿光,这有能耐的没能耐的…这不,本事不够,叫人开了膛。抓了个过路郎中来,郎中看了之后就悄悄带着孙女儿溜了…现在正那儿办丧事呢。”

姚妮一指香附:“那女孩子是不是她?”

驿丞抖抖索索一看,连忙点头:“就是她。”

行了,不是江湖仇杀,还是医闹,那必须抓!

姚妮当场就问香附:“哪个砍的你阿公?你指出来!”

香附没想到“恩人”居然要为她出头,好事来得太突然,不免有些呆,等姚妮问了第二遍,才醒过味儿来,指着地上一个猪头道:“就是他!”

得,这下省事儿了。不过出于修养,她还是让驿丞知会黄花宗那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宗主一声:“江湖仇杀,只要不闹过分,六扇门不管。事涉百姓,我见着了就不能不问。人我带走了,你也写封书信做证词。”

比较起来,驿丞比较怕姚妮,当下答允了,写了他的目击证词,如何抓了郎中来,如何祖孙逃跑,如何派人去追杀泄愤…然后再去通知黄花宗主。

整个过程中,范姜娘一干人等都没有说话,主要是身份问题,他们一向不喜欢跟官字头的人打交道。范姜娘默默地给儿媳妇点了个赞,认为她做得相当地好!简直不能更给力!给黑四找场子神马的,打黄花宗主一顿难道比当着他面捆了个人上京砍头更凶残吗?驿丞去后,大家就围着姚妮给她点赞。范姜娘大力称赞:“做得好!等人来了,就看你的了。”

女王认为,儿媳妇这么给力,是她一路上的耳濡目染加特训取得了相当的成果!

驿丞去找黄花宗主,黄花宗主正那儿伤感呢,听了驿丞的话,简直如遭了个晴天霹雳:妈蛋!这也太寸了吧?不行,得讲理去!

“鬼母”的大名他是知晓的,这货还是总捕头的干闺女,“学生”也相当牛叉,特么斗不过啊!硬扛上了全家都要玩完,不扛吧,面子上过不去。只得整肃一下衣冠,先见了人再说。不出意料,他也险些认错了人,差点直冲范姜娘走过去了。亏得驿丞不敢看好戏,把他引到姚妮跟前,他才将信将疑地打招呼。原本是躬着身的,现在一看姚妮这货怎么看怎么软糯好捏,他又把胖肚子给挺起来了。

虽然姚妮对他很不感冒,还是起身还了一礼,分宾主坐定了。

黄花宗主先问好,又说:“听说门人冒犯了您,我这便收拾他们。”

姚妮道:“不急,要收拾我自己会收拾。先说正事儿,您的人犯了事儿,我遇上了,就得弄他们回京,听国法处置,您是他们主人,我才来与您说一声儿。”

黄花宗主就说:“门人无知,还请您网开一面,旁的话都好说。或赎罪、或…都好办。他们跟着我,就算是砸锅卖铁,我也要保他们平安。”暗示可以给钱。

姚妮也不含糊,往椅子上一坐,小下巴一抬:“你也是老江湖了,当知道六扇门的规矩,只要不是闹到灭门,江湖恩仇,六扇门极少过问,自有武林公论。但若事涉平民百姓,却是不能不管的。实话与你说,是你运气不好,如今江湖大乱,六扇门要维护秩序,总要做一个例子的。你儿子又不是大夫开的膛,有本事找仇家去,跟大夫撒的什么气?老大夫没惹你,你绑架在先,追杀在后,还有个教唆指使的罪过没问你呢。张口就来叫老子放人,老子缺你那点臭钱啊?趁早的你拿出老人家的烧埋银子、小姑娘的抚养费,跟我带着这凶手上京,就没你的事儿了。”呵呵,最他妈烦你们这些黑社会了!杀人还有理了?

黄花宗主是个爆脾气,见姚妮不给面子,又就要发作。

香附眼睛都红了,恨不得活吃了这位宗主,刷她就挡在姚妮跟前了。姚妮一把把她拉到后面了:“小孩子冲那么前做什么?”她的倚仗是范姜柏的武力值好吗?

黄花宗主更怒:“都说鬼母厉害,我今天偏要领教领教。”

姚妮就“呵呵”了,扳着指头数着:“拒捕、窝藏罪犯、驿站行凶、威胁朝廷捕快,你暴力抗法你知不知道?你倒是试试呀?黄花宗主的花红,数目应该不少。哦,你本来就有教唆罪,跟我走一趟吧。你这样的,判不了死罪,你不钱多么?拿钱赎罪吧!”亲,你领教到了吗?

黄花宗主原本就有点矮胖,穿一身绿绸衣服,现在腰间又系条白带子,被气得一鼓一鼓的,奏像只青蛙!拳头捏了又松。驿丞连忙来劝:“这位大侠,自来民不与官斗。您可别坏了成例。”

黄花宗主气得直翻白眼,不得不忍了这口气:“要多少银子?”

香附极有骨气地不想要:“我只要给阿公报仇。”

姚妮道:“那个砍头的是刑事责任,这个是民事赔偿,你该得的。”

香附小姑娘,正在学习的时候,牢牢记着了刑事、民事,自己参悟。

姚妮一笑:“驿丞,拿纸笔来。他两家立契,你我做中人。”于是就立了契书,姚妮按照自己的生活水准,给香附算抚养费,又算了丧葬费,添了教育费,狠敲了黄花宗主五百两银子,一直算到香附十八岁成年。黑四叔都看呆了好吗?以前还觉得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做大当家的儿媳妇略不搭,现在一看,就算大当家的常年住山上,这货也能当个师爷,写个绑票信什么的了。太凶残了!真是钱也要、命也要啊!

马六一直咬手指头,心说,窝勒个大擦!当官儿的惹不起啊,大姑娘给力啊!这一出手,可是给黑四报了仇了。必须点赞!

然后这个凶残的家伙就扯扯自己的耳朵,问香附:“你姓什么哩?”黑四叔趴地,真是太毁高冷形象了啊,大姑娘!

香附道:“我姓严。”姚妮又问了是哪个yan,给她写了,都按了手印儿。黄花宗主忍气吞声,把带的钱都卸了下来,才凑够了数目。

看着黄花宗主的背影,姚妮冷冷一笑:“呸!个死黑帮,老子就不信治不了你。”她倒是一点也不怕这黄花宗主的,当年把皇化宗改成个黄花宗的那一位,还不是福寿双全做了二十年宰相退休、子孙满堂了?刷刷折了银票,就交给了香附。然后就发了驿站快马,递到京里,告诉闵长捷:我回来了,还给您带了只鸡,您磨快了刀,杀了好儆一儆猴儿,免得他们闹得过份,伤及无辜百姓,上头又要逼六扇门维稳了。

黑四叔等人齐齐看向范姜柏:亲娘自称老娘,媳妇儿自称老子,大侄子你…给你点个蜡【i】老叔们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当下借着驿馆一处偏僻的院子,给严老大夫停灵,又买了白布、棺材等物,法事也不及做。香附默默地守灵,又默默地看着火化了她祖父的尸首,装了个坛子里。姚妮问她:“你家在哪里?要怎么回去?我…想办法送你回去吧。”这货相当有警察阿姨的自觉,深深地觉得哪怕捕快不等于警察,有些事情凭自己的良心,她还是要做的。

香附摇头道:“我跟您走,家乡已经没人了,遇灾。”

姚妮一想:“也是,你是得跟我进一趟京,当个苦主证人。”

香附小声道:“不能跟着您吗?看着阿公的仇报了,我就…”心愿了了,该报恩了。

姚妮给脑补成:【对哦,她没亲人了,一个小姑娘,就算有银子又能怎么生活呢?这不是招抢呢吗?】于是说:“你要不嫌弃,就跟我进京吧,哪怕生活,好歹也有个照应。”一家子捕快神马的,顺手也能保证她安全了。

她顺手就拣了个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