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幽宇穿了件墨色衫子,使得整个人显得英挺健朗。他那双薄薄眼皮的锐利眼睛正盯在我身旁狗官的脸上,不冷不热地道:“原来季大人也在府上。”

“田大人好。”狗官笑着拱手,对田幽宇略显生硬的态度不以为忤。

田幽宇目光移到我的脸上,大手向我一伸:“过来。”

这…不不,落到你这家伙的手上我岂不是又要饱受虐待?我慌得往他身后巴瞅,却没看到岳清音的身影,听田幽宇哧笑道:“清音在前厅陪心颜说话,你找他做什么?”

呜呜,我恨哥哥。关键时刻总是掉链子,怎能把这么危险的家伙单独放进院子里来呢?!我下意识地往狗官身后缩了缩,却见田幽宇眸子一眯,上前一步一把就将我拽了过去,冷声道:“跟我来。”说着拉上我便走。

我无助地望向季狗官,却见他挑挑眉,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悠哉游哉地继续逛他的园子去了——这见死不救的家伙!我咒你——我要诅咒你——咒你被女人骂、被女人甩、被女人虐!呜呜。

被田幽宇拖着三步并作两步地一路暴走,我气喘吁吁地道:“宇哥哥…可不可以先放开我…”

田幽宇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瞪住我:“臭丫头,三年不见胆子大了?竟然也敢和男人单独相处了?”

“宇哥哥也是男人啊…”我怯怯地反驳道。

“嗯?还敢还嘴了?”田幽宇笑了起来,大手捏住我半边脸蛋儿。

我连忙去扒他的手,道:“宇哥哥,咱们去前厅好不好?我想去见心颜…”

“她有什么好见的?!你们时常见面还见不够么?”田幽宇瞪着眼,牢牢抓住我的手。

这个家伙…他怎么一点男女有别的觉悟都没有呢?!这个样子要是被外人瞧见了,我我我我以后还怎么嫁人?!话说回来,岳灵歌是十来岁的时候和这兄妹俩一起玩到大的,难免彼此间像兄妹般亲近些…但是我不是啊,我跟姓田的家伙才是第二次见面,这样亲昵实在是别扭得很。

“那…宇哥哥和心颜今日过来是为了什么?”我甩着他的手问道。

“心颜那丫头的心思你还不知道?”田幽宇笑着,见我不住挣扎,索性抓住我两手高高举起,这一来我也不好意思浑身乱动了,只好窘迫地低声道:“宇哥哥,别这样,灵歌也十六岁了…让人看到不好。”

“喔,对了,”田幽宇闻言终于放开了我,坏坏地笑道:“在我眼里灵歌还是三年前那个爱哭鬼呢…一转眼就十六岁了,该嫁人了。可有中意的人没有?”

“宇哥哥…”我故作扭捏,暗自退开两步。

“哦?是我么?”田幽宇一拍手,紧跟着贴上来两步,探下身子笑着盯住我的眼睛,“那我明日便来下聘可好?”

求你了大哥,别吓唬我了!我慌忙道:“宇哥哥别再逗灵歌了!灵歌只把宇哥哥当成自己的亲哥哥一样,绝无非份之想…”

“哈哈哈!你个笨丫头!竟还当真了!”田幽宇笑着伸开大手盖住我的脑瓜一阵轻摇,“放心,宇哥哥我对你这样的小丫头也没有非份之想呢!”

…我这个小心肝儿啊,一阵跳一阵停的,都快让这姓田的疯子折磨得系统崩溃了!田疯子的话总是半真半假,令人根本无法猜度他内心的真实想法,真不知道他这是本性使然还是城府深沉,总而言之,这样变化多端的男人实在是危险得很,招惹不得、招惹不得哇!

猫铃·透露

至前厅时,见季狗官竟然也在,正笑眯眯地和田心颜说着什么,岳清音则坐在一旁慢慢地喝着茶。田心颜乍见我进得厅来,连忙起身,脸上有些不大自然,我心知她是因为孟如意那件事情觉得对我有愧。她是十分清楚孟如意与岳灵歌各自的为人的,在当时的情况下她若站出来替我分辩上几句,或许狗官便可就势当场将那案子破了,也可免去我一夜的牢狱之灾,然而她什么也没有说,或许是出于天生的胆怯,或许在她心目中岳灵歌本就算不得姐妹挚交,因此我并不怪她,要怪只能怪岳灵歌没有交得一个真正铁的朋友,她还真是孤僻得很。

“灵歌…”田心颜勉强笑着迎上前来,握住我的手道:“近来还好么?”

“还好,劳姐姐挂心了。”我笑笑,拉她到椅子上坐下。

田幽宇至岳清音身旁坐下,道:“心颜那丫头因生日那天到灵光寺许了愿,这两天要去还愿,本来吵着要我陪她去,无奈明儿我就要到都尉府上任,所以只好有劳岳老大你陪她去一趟了。”

哼哼…借口嘛,傻子才听不出来。我偷眼瞟了瞟身旁含羞带娇的田心颜,心道这丫头虽然为人不怎么仗义,好歹外貌是没得说,若岳清音娶了她倒也不会给他丢脸,索性乐观其成好了。

便听岳清音道:“心颜打算何时去还愿?”

“…明日可好?”田心颜含羞道。

未待岳清音答话,田幽宇便忽然向季狗官道:“相信季大人必会准岳老大一日的假罢?”

季狗官“喔”地一声,笑道:“这两日衙门里闲得很,清音大可多歇歇,办办该办的事…”一边说着一边还悄悄用手冲岳清音比划了个“八”字,让我想起他乱说的什么八月要把岳清音入赘出去的话来,忍不住好笑。

岳清音压根儿不拿正眼瞧他,淡淡地道:“既如此,便明日去好了。”

我几乎都能听见身旁田心颜的小心脏在雀跃欢呼,恋爱中的女孩子果然个个都是可爱的,连我对她仅存的一点点恼意也都消失无踪了。

田心颜见岳清音答应了,一把就将对我的愧疚之情抛在了脑后,拉着我笑道:“灵歌,许久没去你的闺房坐坐了!”

哦,那就坐坐去吧。我俩起身向这三个男人打了招呼便出得前厅,径往我住的院子而去。才一进里间卧房门,田心颜便一眼瞅见了我挂在窗棱子上的岳清音送给我的那只猫儿铃,上前拿在手里,惊讶地问向我道:“这不是万念山庄制的绝版姻缘猫么?你是从何处得到的?”

一听这话我不禁暗骂自己大意,这绝版的东西都是值钱货,我竟然把这么贵重的铃铛挂在窗户上!幸好没丢,将来万一被赶出家门什么的,这小玩意儿还可以当一大笔钱呢!

“哥哥给我的。”我道,顺便好奇地问她:“姻缘猫是什么?”

田心颜瞪了我一眼,道:“姻缘猫一共只有一对,据说是万念山庄的独门秘法制出来的,这两只猫如果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就算不摇晃它也可以自行发出声响呢!”

哦…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秘法,不过肯定是古人自行琢磨出来的科学技术,譬如木牛流马这类的东西,现代人至今还未解出其中奥秘,而像铃铛不摇自响,大概跟什么声振或是磁力控制有关。

田心颜握着那猫儿铃爱不释手,磨叽了半天,方才红着脸向我道:“灵歌…这铃儿…送给我可好?我可以用别的东西跟你换的!”

你你你,不要以为我不计较你之前的不仗义行为你就觉得我还像以前那个岳灵歌一样好欺负!这可是一大笔银子耶!我岂能拱手送人?

“姐姐,这铃儿是我哥哥送给我的,我再转送他人只怕不好,”我含笑道,“不过,既然这铃儿共有一对,那么那一只只怕还在哥哥那里,姐姐或可向他讨要,他必定会送给姐姐的。”

田心颜红了脸道:“他哪里还会有一只呢…这姻缘猫从做出来后便失了一只,出现于世的仅有他送你的这一只而已…”

咦?那就怪了,如果现世的只有这一只,想必是极贵的,岳清音不过是一个四品官的儿子罢了,他哪里会有钱买呢?据说这玩意儿是岳灵歌一直想要的,只怕也就是闺中小女儿家抱有对姻缘的不切实际的幻想随便意淫一下罢了,没想到岳清音竟然还真给她弄来了。

田心颜跟我磨叽了半天,我始终也没松口,这要是原版岳灵歌只怕还真给了她了。见讨铃儿的希望渺茫,田心颜只好叹口气作罢,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扯着闲话,大部分话题都落在岳清音的身上,比如他最近爱吃什么东西啦,爱看什么书啦,爱穿什么款式的衣服啦,对什么话题比较感兴趣啦等等,我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掰些答案对付她,比如岳清音最近爱吃臭豆腐啦,爱看耽美同人志啦,爱穿背心打领带啦,对死尸身上的H状尸斑很感兴趣啦,等等。田心颜听得一头雾水,还硬是不住点头不懂装懂。

好容易耗到太阳下山,听传话丫头报说老爷回来了,便一起出了卧房径往前厅而去。一进厅门便见岳明皎一脸的阴沉,那三个男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好像集体吃了什么消化不良的东西一般。

见我二人来了,岳明皎便吩咐开饭,我和田心颜见气氛严肃,都没敢吱声,席间只闻杯箸轻响。一顿饭毕,田家兄妹便告辞回府,将他们送走之后季狗官便钻到岳明皎的书房里密谋去了,岳清音同我回到我那小跨院儿门口方才开口道:“明日不去灵光寺了,你好生在家待着,哪里也不许去。”

咦?出了什么事了么?这下子田心颜要伤心了呐。我忍不住问道:“爹爹没有什么事罢?灵歌看他脸色似是不好。”

“不必多问,你只需记住我的话便是。”岳清音神色少见地冷峻起来,“从明日起,不得出府半步,若想出府,必须着人通知我,经我同意方可出门,否则…”他探下头来牢牢盯住我的眼睛,“下次的责罚便绝不仅仅是打手板这么简单了。可听清了?”

呜呜,岳哥哥好可怕,他竟然用眼神吓唬我!我老老实实地点点头,直觉这一次的事情貌似非同小可,安全起见我还是乖乖在家忍一段时间好了。

目送可怕的哥哥离去,我招来欢喜儿,悄声吩咐道:“去老爷书房外守着,季大人出来后偷偷叫住他,我有事情问他。”欢喜儿领命而去,我便回转卧房。

要说这岳哥哥最大的缺点就是有些大男子主义,似乎认为女人什么事都不当知道,只管吃好喝好睡好,安安全全地躲在男人的荫护之下便可,…虽说这也是我想要的生活,但是唯一不能认同的一点就是知情权的问题,谁让我是现代人来着,不像古代女子那样循规蹈矩,好奇心旺盛是我的特点也是我的缺点,我可以闲淡懒散地不过问平常事,然而一旦出现非比寻常的事件,就算我不会去掺和,也总得让我知道事情原委吧?否则这样吊着胃口迟早得吊出胃病来。

好在还有个季狗官,虽然为人讨厌兮兮的,倒是从不怎么瞒人,若去问他相信必能得到答案。

我坐在桌前苦等,不知不觉更深露重,伏在桌上睡了几小觉,醒来时竟然还不见欢喜儿回来,心道这岳老爹和季狗官莫不是要熬通宵?才起身伸了个懒腰,便听得窗根儿下传来欢喜儿的低呼:“小姐,季大人出来了!”

我连忙开门出去,令欢喜儿引路带我去见狗官,却见狗官就在院门外立着,脸上是对我这一手早有所料的笑容。懒得在心里头骂他了,反正我这性子已经瞒不过他的这对狗眼,索性破罐子破摔,只要这家伙不在岳家人面前多嘴,我也勉强可保持与他相安无事。

“灵歌妹妹的好奇心不是一般的小呢。”季狗官眯眼笑道。

“灵歌只是担心家父罢了,”我说着表面话,况这也是人之常情,“方才用饭时便见他神色不对,灵歌实是担心不已,所以才想问问季大人,究竟家父他…所为何事?”

季狗官扬扬眉头,摸着自己的下巴道:“唔…这件事非比寻常,只怕这一次为兄是不能向灵歌妹妹你透露了…”

耶?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一个两个三个的都这么神秘兮兮?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一洗了之么(-_-||)?我不干哇!越是这样我就越想知道哇!鄙视吊人胃口不更文的人哇(乱了…)!

“燕然哥哥…”我抬起亮晶晶的眼睛望向他,细声细气地道:“灵歌的娘亲去得早,灵歌身边只有爹他一位挚亲长辈了…爹他日夜操劳,灵歌不能尽孝于膝下本就愧疚难当,如今见他愁眉不展,心中既是焦急又是担心…灵歌一介女流虽不能为爹他排忧解难,但至少也想知道究竟是何事令爹爹他忧心,替他默默分担一些也好…还望燕然哥哥能体谅灵歌的一片心…”

狗官被我忽悠得连连点头,背着手原地踱了两步,而后望向我道:“感念灵歌妹妹的至孝之心…为兄…便告诉妹妹好了。”

哦也!我连忙眨着亮眼睛望住他,他也眨着狗眼睛望住我,目光胶着了片刻,眼看就要擦起不良的火花时,他终于低声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朝廷令所有知情官员一概保密,不得泄露一丝一毫…然而灵歌妹妹你是伯父的女儿,想来知道了内情也不会有事,只是…为兄冒此风险将这机密告诉了妹妹,不知可有补偿?”

啊?这,这坏家伙…听他一本正经的口气我以为他要老老实实的告诉我呢,没想到竟然还提条件了!捕捉到他眼底闪过的一丝戏谑,我简直有咬他一口的冲动。强按怒火轻声问道:“不知燕然哥哥想要什么补偿?”

“唔…”他装模作样地捏着下巴想了想,低笑道:“为兄很喜欢听灵歌妹妹你唤为兄为‘燕然哥哥’,不若这样罢:为兄将这事告诉妹妹,妹妹以后家常时便莫再将为兄叫作‘季大人’,只叫‘燕然哥哥’可好?”

这、这这这,他他他…竟然敢以此来捉弄我、占我便宜?!气煞老夫了(气得变性了呐!)!我小牙暗锉,脑中开始激烈地交战:是满足好奇心还是坚持自尊心?

狗官丝毫不急于等我回答,仰起狗头来悠闲地赏着月亮。

好奇心、自尊心、好奇心、自尊心…天大地大比不上好奇心大…唉,我屈服了…无妨!以后只要我不再见这狗官不就行了么?!要见也只在公共场合见,那时是必须要称他为季大人的,除此之外一概避之,不就可以不用叫他什么**哥哥了?!哼,就这么办。

我垂下头低声道:“如此…便依燕然哥哥罢。”

狗官笑弯了眼睛,低下头来轻声道:“日前武定城一名死囚逃狱成功,推断已潜至京都之内,朝廷已下令暗暗封锁城内各个出口,务要将其捉拿归案。”说到这儿时他的脸上已经没了笑容,难得的一派严肃。

我奇怪地问道:“既是逃犯,为何不张榜挂出其影身图,悬赏缉拿呢?”

“此犯是亡命之徒,且隐于市井之中,倘若张出榜来,恐逼得他狗急跳墙,伤了无辜人的性命。”狗官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以至于我不得不把耳朵凑上前去使劲听,被他唇间呼出的温热气息拂得耳际作痒。

揉揉耳朵,我心下仍自狐疑,不过是一个逃犯而已,只要不激怒他,想必他也不会擅自伤人惊动官府,只需将出城各门封住,暗暗搜查其藏身之处,最终必会将其重新捕获。可为何吃晚饭的时候,岳家父子与季狗官、甚至连田幽宇那疯子都一脸的阴沉呢?这事儿有那么难搞定吗?

“总之灵歌妹妹这段时间还是莫出府门的好。”狗官看出我心中尚存疑惑,却一笑封口不肯再多说了,“时候不早,为兄告辞了。”

“季大人慢走,路上小心。”我行礼道。

狗官停下步子回过头来挑着半边眉毛:“想是为兄方才听错了?”

暗暗翻个白眼儿,我低声道:“燕然哥哥慢走,路上小心。”

狗官立刻作揖笑道:“谢谢妹妹关心!”说罢迈开大步笑着去了。

既然城里多了个死刑逃犯,爱惜小命的我自然不会再出府去,尤其自从穿到古代来之后,我这身边的事件就接连不断,也不知道是那岳灵歌从小到大一直都这么倒霉还是因为我俩的“灵肉结合”遭到了天谴,总之忍得一时拘束,换来长久平安方是正理。

次日一早起来发现岳家父子已经上班去了,人家岳老爹是刑部的官员,早早去忙着指挥抓逃犯是情理之中,你说你岳哥哥一个仵作也装模作样地跟着早出晚归个什么劲儿!难不成验尸房里天天都有新来的尸体等着你折腾不成?

腹诽归腹诽,这爷俩不在府里我反而乐得轻松自在,正打算到岳清音的书房里偷几本闲书来消磨消磨时间,忽听得传话丫头来报说田心颜及几位什么府什么府的什么什么小姐们前来造访。

我心下一惊:那些个小姐们不知情也还罢了,照理说田幽宇应该也会像岳清音一样警告一下田心颜不得出门才是啊!怎么她还敢满大街乱跑呢?

连忙吩咐请她们进来,我才要到前厅去迎接,却见四五个花枝招展的富家千金在田心颜的带领下香气腾腾地拥向了我的小院儿。这几个千金小姐都有些面熟,在田心颜的生日宴席上都露过脸儿,想必和岳灵歌的关系也不远,只不过我一个都不认得,只好含笑行礼唬弄了事。

令绿水青烟几个赶紧沏茶,趁着这伙子人说说笑笑找地方坐的空当,我轻轻扯过田心颜问道:“姐姐…宇哥哥没有说不让你出门的话么?”

田心颜亦悄声道:“怎么没说?昨儿回去我还跟他大闹了一场,明明说好今儿个去还愿的,谁晓得他又搞什么古怪,硬是不许我去了,今儿还不叫我出门。偏巧这几个丫头方才结了伴儿去找我玩儿,闲谈时说起你来,便都吵着非要来看你。我本不欲出门,无奈强不过她们,被她们硬扯了出来。晚上回去还不定得怎么被哥哥骂呢!”

原来如此,幸好她们是几个人结了伴儿,倒也不至于出什么危险。我俩正说着,忽听一个小姐道:“灵歌!你那只姻缘猫呢?拿出来让大家开开眼可好?”

唔…嘿,这个田心颜,还说什么闲谈时说起我来,只怕不是说起我,而是说起我这个猫儿铃了吧?!

无奈只好回里间卧房将那铃铛取出来给她们看,几个人围着品评惊叹了一番。闲坐了一阵,觉得无聊,本来岳灵歌也不是多话之人,这几位小姐想必平时也不常来找岳灵歌玩儿,今儿是特意来看铃铛的,如今铃铛看过,自然没了什么趣味儿。便听其中一人道:“闲着难受,不若我们出去逛逛可好?听说月满楼新来了个戏班子,场场唱得满堂彩,今儿我们也去饱饱耳福!”

这一提议立刻得到众人响应,我连忙道:“今儿灵歌是不能陪同众位出门了,因来了月事,不便行动,姐妹们自行高乐罢。”我若是连带着阻止这些人上街只怕一会引起她们的怀疑,二她们也未见得肯听,索性由得她们去,有我没我她们一样都得承担福祸。不过我还是拉住了田心颜,悄声道:“宇哥哥既然不让姐姐出门,姐姐便在妹妹这里待上一天罢,待我哥哥回来再让她将你送回去,想必宇哥哥也不会生气的,可好?”

田心颜一听见岳清音便有些动心,正犹豫着,便听某位小姐道:“灵歌你自己不便行动也莫要拉着心颜不放呀,那戏班儿可是心颜母亲原藉那边过来的,难得在京都内听一回乡音,明儿再想听便听不到了!那戏班儿今儿在京都唱完最后一场便要往江南去了,届时心颜你可莫要后悔!”

田心颜禁不住乡音诱惑,向我道:“灵歌,不若你也同我们一起去罢,难得听回戏儿。”

我心想田心颜她们这么多人在一起,大概也不会出什么事,便不再强留,道:“姐姐去罢,灵歌今日着实身上不大舒服,不便奉陪了。”

旁边另一位小姐听了不禁笑道:“灵歌今儿有些不同往常呢,往常就是来了月事,只要姐妹们在一处游玩也必会跟着来的,如今倒越发的娇贵了,敢是我们这么多人的面子也请不动你这尊真神了么?”

这女人说话还真是刻薄,懒得跟她废话,我淡淡行礼道:“姐妹们好好玩,恕灵歌不远送。”

那女人哧笑一声,招呼众人道:“如此我们也不敢多扰,告辞了!”说着呼啦啦地便出得门去。

见这帮聒噪的女人走远后我才回至屋内,令绿水她们将茶盏等物收拾了,忽觉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儿,正思索着,听得传话丫头在门外道:“小姐,方才那几位小姐在门外令奴婢给您带个话儿:说那姻缘猫此刻在她们那里,小姐若想要回去,便速速出门,至月满楼相见。”

——猫儿铃!难怪觉得少了什么!——我,我掐死那帮可恶的女人哇!

樱桃·巷子

“这铃铛,你不是早便想要了么?”

“收起来罢,好好珍惜。”

我并非是个物质至上的人,那猫儿铃对我来说也并不仅仅只代表了多少两银子,至少它是我这具身体的原主儿喜欢的东西,也是这原主儿的哥哥要求我好好珍惜的东西。做为对岳灵歌留给我这具身体以令我继续存活的感谢,也做为对岳清音虽然怀疑我的真身却仍然肯让我留在府中享受富贵的感谢,那只猫儿铃我说什么也得要回来。

然而只是可是但是,与以上统统因素相比,姑娘我的生命安全才是重中之重(两面三刀的女人…),区区一个铃铛…给她们就给她们了,回头威胁威胁田心颜,让她给我要回来,否则我就从中作梗,让她嫁不了岳清音!灭哈哈哈哈,果然还是姑娘我魔高一丈…呃,道高一丈。

不慌不忙地拈起一粒葡萄放在嘴里慢慢咀嚼,见白桥从门外进来,道:“小姐,我才刚出门去买樱桃,看见田小姐张小姐她们好几个人笑笑闹闹地往街对面去了,那张小姐腰上挂着一只铃铛,怎么看怎么像是小姐你的那一只猫儿铃…”

唔…可恶的张姓小姐,想必就是那个说话刻薄之人。

鼻子里哧了一声,我道:“莫去管她们。白桥,你们几个近段时间也暂时先别往府外去了,若需买什么东西只管告诉负责采买的小厮们,让他们结着伙儿去。…樱桃呢?洗来吃吃。”

白桥为难地道:“樱桃是买了,却被那几位小姐看见,硬是要了去,说带去月满楼边看戏边吃,还说小姐你总归也会去的,便先让小婢回来了。”

哇了个呀呀呀的!这些女人欺人太甚!偷了我的铃铛也就罢了,我也不计较,竟然连我的食物都敢抢!不可饶恕!(果然还是食物第一啊…)

“欢喜儿!”我冲门外叫道。欢喜儿立刻跑进屋来,我沉声道:“去给我叫几个随唤小厮到府门外候着,小姐我要出府!”欢喜儿领命而去。

就算有什么逃犯躲在城内,这光天化日之下,人来人往之地,姑娘我随身带上几名保镖,他难道还能把我给劫了不成?再说了,就算岳灵歌再倒霉,也不至于那逃犯在这几百万人的大城里就偏偏看中她来下手吧?!——若果真那样我也认了!怪只怪老天不厚道,专挑穿越的欺负!

抄起我的小团扇儿,一路扇着风降着心火一路往府门外走,嘱咐绿水四个丫环看好院子,倘若岳清音突然回来就说我身体不适在房中睡觉,想必他也不会起疑硬闯进去检查真假。

带着欢喜儿等五六个身强体壮的小厮,我杀气腾腾地往那月满楼行去,远远便看见了那座三层高的小楼,还没等行至跟前,眼尖的我忽然瞅见了街角一株老榆树下,田幽宇正抱着胸立在那里,他身边还有三四个人,都是普通粗布装扮,想是身着便衣的护城兵卫,在街上对那逃犯进行搜捕。

想必田幽宇也是才到这里,否则不可能没看见田心颜她们。我心下琢磨:我要是一露面势必得被他捉住扭送回府,然而若告诉他田心颜正在满月楼内,说不定还可藉他将我那猫儿铃要回来。权衡了权衡,认为最安全最稳妥的办法也只有请田幽宇这疯子帮忙了。

主意打定,我做了几个深呼吸,一咬牙走上了前去,弱弱地笑着打招呼道:“宇哥哥…”

余音未了,田幽宇已经瞪着眼睛大步迈了过来,一把薅住我的胳膊就拉至了树下,将我往树干上一推,一手撑在我耳旁,一手用力地捏住我的脸蛋子,暴怒的脸低下来,几乎要贴住我的脸,咬着牙道:“岳清音那混蛋没告诉你不许出府么?”

我被他捏得嘴都嘟了起来,呜噜着道:“宇哥哥…先放开我…再说话…”

田幽宇松开了手,却又就势把大掌按在我的额头上,强迫我仰着脸儿看着他。我怯怯地道:“哥哥他告诉我了…可是,心颜姐姐她们约我出来看戏,我怎能拒绝呢?”

抱歉了田心颜同学,你既对我不仁,就莫怪我对你不义,为了要回铃铛,说不得这次要出卖你一回了。

果然田幽宇一听这话立马愤怒值上升了3000点,怒喝道:“心颜那臭丫头在哪儿?”

我指指他身后,道:“就在月满楼…”

田幽宇将我扯离树干,忽然探下身狠狠地在我屁股上打了一巴掌,这一下可真没留劲儿,疼得我痛呼一声险些飙出泪来,腿儿都软了,差点坐到地上。然后这疯子便拽着我的胳膊大步向月满楼走过去,怒声道:“待我捉住心颜那臭丫头以后你们两个就给我乖乖回家!”

一进月满楼便听得那唱戏儿的声音由三楼传下来,田疯子拽着我直奔三楼,三楼是人满为患,男男女女的客人们都正抻着耳朵全神贯注地盯着厅内临时搭起的戏台子上的人表演。

我和田疯子站在楼梯口处一阵梭巡,并未看见田心颜和那几个可恶的女人。我向着窗边一指:“她们方才定是坐在那里的。”但见窗边那位置的桌子上正扔着一个用络子络成的兜子,兜子里滚出三五个红红的樱桃来。

田幽宇拉着我走过去,问向旁边的客人道:“适才坐这里的可是几位小姐?”

那客人道:“正是,才刚不知何故地匆匆走了。”

我站在桌旁向窗外瞅,恰能瞅见方才我和田幽宇所立的那株大榆树下,想必田心颜看见了我被田幽宇痛揍的悲惨场面,吓得叫上那几个丫头一起开溜了。

才刚将属于我的那袋子樱桃束好口挂在腰间(还顾着食物呢…),便又被田幽宇扯着回至楼梯口,他那几位便衣手下和我的家丁们都等在那儿,听他对便衣们道:“你们几个务必把这位小姐安全送回家!”而后又转向我,瞪着眼睛低声道:“你给我乖乖回去,不许再出府半步!我去找心颜——待晚上回去再一一教训你们!”

老大哇,我可是被动的受害者哇,一切与我无关哇,你教训我做什么哇,那几个坏丫头你才该好好教训才是哇!

不理我哭丧着的脸,田幽宇硬将我塞给便衣们,想是心里担心田心颜,不再多说便大步迈下楼去。我不死心地转头又看看厅内,确实没有了那几个丫头的身影,便也只好乖乖跟着便衣哥哥们往楼下走。谁知还没走出几步去,忽然身后一阵喧哗声响起,扭头看去,见是那戏已经唱完了,客人们开始大批的退场,就像是在现代时观众爆满的电影院散场时的情景,人流大量地向外涌,还没待我急急奔往楼下,人流便涌过来将我和一干便衣哥哥、家丁弟弟们给冲散了。

我连忙顺着楼梯往楼下走,站在门口四下寻找那几个便衣和我的家丁,正东瞅西看间,忽听得身后有人轻叫:“灵歌!灵歌!”扭头看去,见是田心颜正躲在月满楼后面的一条小巷子口处冲我招手。忙走过去道:“宇哥哥正找姐姐呢,怎么躲到此处来了?”

田心颜一把将我拉进巷子,道:“正是因他找我我才躲呀!若被他看见我在外面,不定要怎样发火呢!…他现在可走远了?”

我心说你就是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啊,躲在这儿有什么用。便说道:“姐姐还是先回府去罢,宇哥哥若见你在府中,想必也不会生多大的气,我哥哥说近来外面不甚安全,你我还是少在此处逗留得为好。”说着就想拉她出去找那些便衣,却被她拽住道:“先且慢,雨娟她们尚在楼中未出来,待等等她们一起走不迟。”

我奇道:“方才我进楼去找,并未看见她们哪。”

田心颜笑道:“方才我从窗口看见哥哥,便叫了她们一起躲,她们直奔了楼内茅厕去了,偏只我一个慌了神儿,径直从偏门跑出楼来。想这戏散了她们便也该出来了,咱们在这里等等她们。”

我才要答话,忽听得身后一个人道:“两位小姐是在等人么?”

扭头看去,见一个店小二打扮的人正挠着头看着我们。

“正是,”田心颜道,“你有什么事?”

那人道:“方才有几位小姐让小的给二位小姐带个话儿,说她们在月满楼后门那条巷子里等二位小姐。”

田心颜笑道:“这几个丫头鬼机灵,竟然从后门溜了!咱们快过去罢,然后即刻回府!”说着便拉了我要往巷子外头走。

那小二挠挠头道:“二位小姐要去后门巷,从这条巷子穿过去往右一拐就是了。”

田心颜笑道:“是了,我差点忘了!——免得从前边绕过去被哥哥发现!”说罢转身又拉了我往巷子里走。

别看这条巷子外面是京都著名的酒肉之地月满楼,巷子内却是安静异常,甬道两侧是两米多高的青砖墙,墙内是一些老旧破损的民居,长了绿漆漆的槐树,遮住了墙外一切喧杂的声音和墙内一切的生活气息。

我低头看了看青石铺就的这条幽深甬路,由于被两侧的槐树遮了阳光,石缝间竟然还生了墨绿的苔痕,几只蚂蚁费力地抬着一具虫尸吭哧吭哧地往家赶,对面又迎上来一小队蚂蚁,看样子是打算来帮把手的。

收回目光,我停下脚步,道:“咱们还是从外面绕罢。”

田心颜扭回头来好笑地望着我,道:“从巷子穿过去多近哪,又不怕遇见我哥哥…”

我拉着她不由分说地转身便往巷外走,却见那小二仍站在那里看着我们。心头忽然袭过一阵寒意,暗叫不好,才扯起嗓子喊了一声:“救——”便见那小二两步迈上前来一把就扼住了我的喉咙。耳旁响起田心颜的半声尖叫,后半声未待脱喉便也被这人的另一只手给掐在了嗓子里。

——姓张的那几个丫头是和田心颜一起从三楼的座位上离开的,即便她们都看到了我,等我上去时却都已经不在原处了,那姓张的几个丫头又是如何得知我会和田心颜在一起呢?!分明是、分明是这个人方才躲在旁边听到了我与田心颜的对话而编派出来的谎言!

我顿觉一阵窒息,心道莫非老天真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阴我、让我逃来逃去也没逃过穿越定律之女主不是最幸运的就是最倒霉的那一个?老天大爷,我问候你老母哦!

因喘不上气而痛苦地张着嘴,我死死地瞪着眼前这个面孔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男人,三十上下的年纪,中等个头,绝对的平凡,绝对的大众,扔店小二堆儿里就是店小二,扔砍柴的堆儿里就是砍柴的,扔死刑犯堆儿里…那也绝对的就是死刑犯。

他一手一个地掐住我和田心颜的喉咙,面上既没有暴戾之色亦没有狠毒之意,他的目光慢慢在我们两个的脸上和身上打量来打量去,眼底忽然浮现出一种令人由心底无端产生恐惧的笑。

“美人儿,”他低声开口,声音很是平静,然而正是这不正常的平静让人仿佛能感受到一阵临近死亡的压迫,“现在来听我的…闭上你们的美眸…我若不说睁开就谁也不许睁,否则…我就把你们这对漂亮的眸子抠出来挂在腰带上…”

我激凌凌地打了个寒颤,既骇怕又不甘心地慢慢闭上眼,听得身旁的田心颜鼻息渐重,想是已经吓得哭起来了。那人转动手腕,让我们两个转了个身,如此一来他就到了我们的身后,两只胳膊绕过我们的肩仍旧扼在喉咙上,然后在他的挟迫下一步步向巷子深处挪去。

我心中的恐惧并不比田心颜少,面前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那逃狱在外的死囚,对他来说死已经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了,正是这种亡命之徒其行为才更为危险。面对着这样一个随时可能杀死我们的人,再兼着闭上眼看不到周围任何的东西,黑暗本就令人心中生怖,双重的恐惧同时加诸在身,我的腿都已经吓得颤抖起来。

也许是周围的环境太过于安静,我陷入极度紧张的大脑竟然慢慢清晰起来。这条巷子我从未来过,然而仔细想一想月满楼的地理位置:由偏门出来后便是这条巷子,方才这死囚说到由后门出去亦是一条巷子时田心颜丝毫没有迟疑——她应是很熟悉这里的,因此可以肯定月满楼后门有条巷子不假,这两条巷子必在前方有个交叉,而前方我刚才也仔细看了一眼,是个丁字形交叉口,因此像现在这样继续往前走的话只能选择左拐或者右拐。若往右拐即是月满楼的后门,死囚应不会选择这个方向,所以他该是选择往左走,往左走的话用不了多少米就会是稍微繁华一些的住宅区,他这个样子掐着我们,难道不怕被人发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