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官阿丙一心为了早日结案以交差事,竟然同意了田疯子的要求,转脸向季狗官道:“季大人,本官请你同来是因为这太平府乃你的府驿,圣上既然将此案指与本官负责,本官少不得要得罪一二了。这里现下已经没有季大人什么事,可以先去处理手头的事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狗官再怎么有办法也是不能违抗上级的命令,只得应了声是,回身深深看了我一眼,意思是要我小心照顾自己,而后便大步离去了。

狗官这一去,我便与田疯子毫无遮挡地面对了面,我慌得直往后退,他便眯起眼睛用极其危险的眼神盯着我,直令我忍不住想撒开小腿儿一路逃出牢去。

官丙复又向他道:“田都尉,现在你可以履行约定了罢?”

田幽宇挑起半边嘴角笑:“方才忘了说…请大人你也回避一下,田某想与岳小姐单独待上片刻,待岳小姐走后,田某自会履行同大人你的约定。”

啊?啊?不要啊!阿丙啊!你可千万不能答应他啊!我后半辈子的人生全靠你了啊!

便见这无良官丙上下嘴唇一碰,一串万恶的句子随之冒出,道:“本官相信田都尉的信用,但仍要提醒田都尉你,希望你莫要做出伤害岳小姐之事,本官是看在田大人的面上才一再容忍你的无理要求的,倘若岳小姐出了什么问题,介时可莫要怪本官不给令尊留面子!”

说、说得好听!什么留面子留里子的!你还不是为了尽快完成上头交代的任务就不顾我的死活了吗?!呜呜呜…莫非今日注定我要毁于奸官之手?

我正要张嘴反对,突觉身上一麻,似是被个什么小东西打中,而后那小东西便掉在了地上,我正要低头看是何物,却发现自己光张嘴但说不出话来,身体也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我被点穴了?田、田疯子!我惊恐地睁大眼睛望向他,见他投给了我一记似笑非笑得意兼泄愤地眼神。

在得到田幽宇绝不会伤害我的保证之后,奸官丙带着狱卒退出了牢房,因整个牢内仅有他这一个犯人,且又有我在,便没有锁牢门,只在退出铁门后将铁门锁了,整个牢房里便只剩了我和这个可怕的疯子…妈妈!我要回家!我好害怕!哇哇、哇…

我像只可怜的老兔子般用乞怜的目光哀哀地望着大灰狼田幽宇,他眯着眼睛歪着头斜瞪着我,慢慢地向我走过来,伸手在我的身上点了几点,我便觉全身一松,顿时能够活动了,想也不想地立刻撒开丫子欲逃,却早被他长臂一伸攥住了胳膊。

明知是白费劲儿,可我还是想玩儿命地从他的魔掌下挣脱出来,他瞪着我,任由我徒劳地挣扎,待我几乎用光了力气之后,他便一把将我推靠在牢门上,一只手将我的两只腕子牢牢地绕至我身后攥住,另一只手则捏起我的下巴抬起来强令我看着他,哼笑了一声,道:“丫头,还记不记得我曾说过你若再度跷家的后果是什么?”

是…是…是什么?

“无论身在何处,我都会当场要你成为我的妻。”田幽宇一字一句地道。

——啊?!救、救命啊!

交代·顶罪

我被田疯子的话吓得肝胆欲裂,还未来得及出声阻止,他那两片薄唇便夹着无与伦比的强势压了下来,重重地狠狠地覆在了我的唇上,灼热的呼吸几乎要将我瞬间熔掉,我的双手和脑袋都被他牢牢地制住动弹不得,只好拚命用脚去踩他踢他,可他就像尊石像一般纹丝不动,任凭我把自己的脚和腿踩踢得麻掉。我想狠狠咬他的唇以令他离开,谁知方一启齿便被他的舌趁虚而入,撞开牙关,如同带了火的蛇般在我的口中横行无忌。

如果说那一次被他强行摁在床上的吻只是四唇相贴的简单碰触的话,这一次却是实实在在地可以被称之为“吻”了。我又气又急,兼之力气又用得尽了,一时浑身颤抖,喉间发出一声满是怨楚的呻吟。田疯子听见了,停下在我口中肆虐的舌头,攫住我的双唇用力地吮了一阵方才终于抬起脸来,带着得逞却仍似不解气的表情瞪着拼命喘着粗气的我。

“准备好了——现在就做我的女人?”他捏着我下巴的手转而改捏住我两边的脸蛋子,将我本就被他吮得肿胀的双唇捏得噘了起来。

“不…”我艰难地从嘟着的嘴里挤出字来。

“不?你说的管用吗?”田疯子低下头来,用他的脑门顶着我的脑门,眼睛直直地盯进我的眼睛。

“放开…我…”我使劲动了动身子,仍旧无济于事。

“放开你?”疯子一瞪眼,忽然直起身,一条长腿抬起来蹬在牢门上,一手拽着我的腰带向上一提,便将我整个地拎起来,趴着拦腰挂在他的大腿上,没待我反应过来,他那可怕的大掌便轰然落下,脆生生地打在我的屁股上:“放你再跷家是不是?臭丫头,竟敢躲着我嗯?”

“啪啪啪”地脆响下我当场魂飞魄散,悬空挂在他的腿上四肢乱舞乱蹬,凄声叫道:“疼——停手——救命——不要——宇哥哥!宇哥哥!宇哥哥!求你不要打了…灵歌知错了…”

好女不吃臀上亏,为了我可怜的屁股不再惨遭荼毒,只好暂时抛下身为女猪的自尊,卑微地向疯子求饶…反正没人看见我这段屈辱的历史(看文的亲们都看见了。)…

“知错了?”田疯子终于停下了手,捏起我的脸蛋子让我仰脸望着他,我可怜万状地肿着一张嘴怯怯地道:“知错了…宇哥哥…饶灵歌这一遭儿罢…”

田疯子挑起薄唇笑了,将我放下地,我的腿儿一软险些坐下去,仓皇间抱住了他那根仍蹬在门上的长腿,惹得他一阵坏笑。

慌忙扶着门站好,我理理自己颊旁纷乱的发丝,为防他继续进行那可怕的要把我变成他妻子的行为,我只好压下心中被他强吻的恼恨胡乱拽过一个话题问向他以分散他的注意力道:“宇哥哥…你…你当真杀了人了么?”

一听了我这话,田疯子脸上的坏笑便瞬间消失了,阴鹜地盯了我一阵儿,转身慢慢走向墙角那张床边坐了下来,而后冲着我一笑,道:“丫头,以后你的宇哥哥便再也教不了你骑马了。”

这个…我也确实没打算学来着。

“宇哥哥…你,你为什么要杀人?”我虽然仍不相信田疯子会胡乱杀人,但听他的口气似乎他并不想否认。

“姑娘家家的,问这些干什么!”他冲我一瞪眼,下巴一扬,道:“过来!”

过、过哪儿去?我往后缩了缩,眼珠子已经瞄好了牢门口,只待他一有动静便立刻往外冲…虽然肯定冲不过他…

“没听见我说话?还是在等我过去抱你?”田疯子眯起眼睛用危险的目光望着我,“要是等我过去,我就直接把你摁倒在地上!过来!”

我吓得小心肝儿一阵乱颤,仔细琢磨了琢磨他的话中之意,似乎乖乖地过去要好过违抗他,便只好咬着牙,硬着头皮慢慢蹭向他。

“过来,坐这儿。”田疯子拍拍自己身边儿的床板,用不容抗拒的口气命令道。

我仍旧慢慢地蹭着,直到他不耐烦地作势要站起来,慌得我连忙两步迈过去一屁股坐在了床板上,方才被他打的地方还在疼,这一坐更是雪上加霜,我一下子又站了起来,苦着脸望着他,怯怯地道:“我,我就站着,好不好?”

“坐我腿上。”田疯子拍拍自己结实修长的大腿,而后伸手便要拉我。

“还是坐床板好了!”我慌忙又坐下,这次注意了让屁股小心轻放,总算没再加重内伤。

“你坐那么远干什么?!”田疯子又瞪我,“坐我旁边!过来点儿!”

我轻轻往他的身旁挪了几毫米,他还在瞪我,我便又挪了几毫米,他开始数数:“一,二…”我飞快地凑过身去,挨着他老老实实地坐好。

田疯子这才略为满意地用大手盖住我的脑瓜顶儿晃了晃,道:“臭丫头还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说,那几日跑到哪里去了?是不是被岳老大藏起来了?”

“宇哥哥…”我被他晃得头晕,拽着他的袖子想弄开他的手,却被他长臂一伸揽住我的肩,一把箍在怀里。“宇哥哥…男女授受不亲…别、别这样好么?”面对这种疯子式男人,硬是硬不过他的,只好软声软气地央求,“灵歌早便说过…一直是把宇哥哥你当做…”

“丫头,”田疯子勾起我的下巴让我仰脸与他对视,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夹着隐隐的怒气,“别惹火我!我再说一遍:你,只许、也只能把我当做丈夫,其它的一概不是!听见没有?”

我紧紧抿着唇没有吱声,他瞪了我半晌,忽然低下头来又要吻我,我慌忙抬手去挡他的嘴,道:“宇哥哥!你找灵歌来究竟所为何事?那些官老爷还在等灵歌出去回话…”

田疯子就势咬了我的手指一下,疼得我直往回缩,听他道:“找你来是有件事要交代你。”

“什、什么事?”我狐疑地想坐直身子,却被他牢牢搂着动弹不得,只得就这么被迫偎在他的怀里仰着脸望着他。

田疯子歪着头也望着我,两道剑眉微蹙,眼神中似乎有诸多复杂的情绪,半晌方沉着声音道:“在我被砍头之前,带你的男人来见我。”

我一时有些发懵,在他说“你的男人”这四个字的时候,我的脑海里竟一瞬间莫明其妙地闪过大盗的脸。这疯子的意思是…

“我须亲自看到你有个好的归宿后,方能放心地让人砍我的脑袋,否则就算我人头落地也不会瞑目。”田疯子语意幽沉地望着我道。

这…这个疯子嗳…

“宇哥哥…可不可以告诉灵歌,你究竟…为什么要杀人?”我轻声地问道。

“丫头,这件事你就莫要问了,”田疯子难得和缓地用手捏捏我的脸蛋儿,“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辈子已无法娶你为妻,下辈子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我望着他这张虽身陷囹圄仍张狂不减的脸,心思已转到了他到底有没有杀人的问题上,以至于根本没注意他说的什么这辈子下辈子祖宗八辈子之类的话。

从他所表现出来的对杀人一事无所谓、任凭处置的态度来看,说他有意杀人实在是有些不大可信。杀人总要有个理由,除了变态杀人狂杀人不需要理由外,只要是正常人,只要是故意杀人,都会有一定的动机。死者是邻国特使,在此之前与田疯子根本不相识,两人并无宿怨,田疯子没道理无缘无故地就去杀他。

既然不可能是误杀或是被人陷害——因为不论是这二者中的哪个原因,田疯子都不可能不为自己辩解开脱,再狂妄的人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玩潇洒耍性格,只要有一丝活着的希望就会去争取,这是人的本能。——那么,只有故意杀人这一个可能了,但是,只要是故意杀人就必定会有动机和意图,而只要有动机或意图就必定会有或多或少的情绪表现出来,可看田疯子的神色,既没有杀了宿敌的快意,也没有因一时冲动杀了人后又感到后悔的悔意,他的情绪平静得就好像杀人偿命、被官府砍头如同是脱了衣服睡觉一样自然,完全符合客观规律一般。

若人果真是他杀的,那么他现在这样的情绪表现只能说明他在杀人前便已经做好了被砍头的准备,是以现在才会如此平静,然而方才已经分析过,在秋狩之前他并不认识那位特使,若他是当时一时冲动杀了人,不可能这么快便调整成这样的情绪。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的动机,没有动机他不可能杀人,而确定不了他的杀人动机也不应该判他有罪——这不正是那几个官让我来此的目的么?就是想让我问出田幽宇杀人的动机来,否则是无法定罪的。

因此不管他是早有预谋还是一时冲动,说他故意杀人,其动机与行为都有难以说通的地方,也就是说,现在来看,田幽宇根本没有理由杀人,至于他自己又不否认杀人…这其中必有蹊跷。

“臭丫头,在我怀里还敢发呆?!”田幽宇捏着我的脸蛋子瞪着我,把我的神智拉了回来。

“宇哥哥…他们已经审问过你了么?还要多久就会给你正式定罪了?你难道…难道真的愿意就这么被砍掉脑袋么?”我试探性地问他。

田幽宇先是瞪了我一眼,意思是前两个问题“姑娘家家的”不该问,而后捏着我脸蛋儿的手改为轻拍,勾起唇角笑道:“丫头舍不得我了?”

“灵歌只是觉得…宇哥哥是不会随随便便就杀人的,灵歌不想看到宇哥哥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掉了脑袋…心颜姐姐她现在过得很不开心,一心盼望着宇哥哥回来能安慰她…宇哥哥你要是就这么死了,心颜姐姐要怎么办?她日后若受了欺负谁还能给她做主?”见他不肯说关于杀人的事,我便换了个方式,改用亲情攻势套他的话。

果然一提到田心颜,田幽宇的脸色便阴鹜了下来,蹙着眉盯着地面待了半晌,方沉声道:“人各有命,心颜那丫头不能指望我照顾她过一辈子,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若她连这么点考验都经受不住,那就只能怪她自己不够坚强,怨不得别人。”

——哇、这、这个田疯子还、还真是…酷得可以啊!连自己疼爱的妹妹都、都可以抛下不管,他还真是豁出去了啊?!

唷,这事若是换了岳清音,会不会也随便把我扔给谁就不管了?真没准儿呢,岳哥哥和田疯子一样,都是大男子主义的典范,哼,我得小心些了,最好是赶快找个中意的有钱男人嫁了,免得真有那么一天岳老大摆弄尸体摆弄出什么事来进了大牢,把我随便丢给个叫花子或是病秧子之类的,我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么!

“丫头,”田幽宇用力搂了搂我的肩背,低下头来道:“照顾好自己,以后不许一个人出府,每顿饭必须吃够一大碗,瘦成这个样子,将来哪有力气生孩子?!”

哎…这个家伙这就开始交代遗言了么?其实他还是蛮懂得体贴人的,只不过就是方式有点太霸道了…

“宇哥哥,我…我该走了。”我推了推他的胸膛,最怕这种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场面了,尤其是这样一个疯子式的人物突然变得情意谆谆起来,还真是让人心有不忍。

田幽宇意外地没有再纠缠,只捏了捏我的脸蛋儿便放开了我,我起身轻声向他道:“宇哥哥可有话要带给心颜姐姐么?”

田幽宇道:“这件事我暂不想让她知道,免得她跑到牢里来哭哭啼啼地烦我。待我被砍掉了脑袋,若能瞒她则瞒,瞒不过也没有办法。”

“既如此,那灵歌便去了,宇哥哥保重。”我略行一礼转身向外走,还未跨出门去,突听到他由后面大步迈过来,一把便将我紧紧拥入怀里,在我耳旁咬着牙沉声道:“丫头,你若敢不给我健健康康地活到老,当心我下辈子遇见你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地打你的屁股!听到没有?”

“听到了,宇哥哥。”我低声道。

他用力地搂了我一下,而后放开了我,我便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听得他在身后道:“记得把你相中的男人带来给我过目,没有我的同意,绝不允许你胡乱嫁人!”

“嗯。”我应着,快步走向那扇铁门,敲了敲,外面的狱卒便将门开了,我闪身出去,却见季狗官负着手立在门前,看到我出来,眉头一展笑了起来,低声道:“灵歌妹妹还好罢?”

我左右看了看,见那官丙已经走了,此处只有狗官一人,便轻声道:“谢谢燕然哥哥关心,灵歌没事。”

狗官点点头,笑道:“委屈妹妹了,让妹妹受了此番惊吓,为兄定当登门谢罪。”

我才要虚伪地张口说几句客气话,便听得旁边牢房里一名犯人嘟囔道:“季大人,和美人儿有啥话不能回屋里关上门说去?您老总不能不让俺们睡会儿午觉罢?!”

几条黑线由额上划下,我嘴角暗抽,狗官亦干咳了两声,低声向我道:“只怕那三位大人还有话要问灵歌妹妹,妹妹且再忍片刻,先同为兄去议事厅罢。”

“听凭燕然哥哥吩咐。”我暗翻了个白眼儿。

狗官便带了我穿过这外间牢房,一路回到了议事厅,见那甲乙丙三个官正在那里讨论案情,见我进来,不由异口同声地问道:“怎么样?”

我佯作被吓得一抽,怯怯地道:“不、不知大人们要问什么…”

官丙率先抢着问道:“田都尉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啧啧,想不到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有探人隐私这种癖好,真是个变态大叔喂!

“田、田公子这次叫小女子来,是因为小女子素与他的妹妹田心颜交好,因田公子不愿令其妹为他担心,所以只叫了小女子来嘱咐了几句,要小女子暂时莫要将此事透露给田心颜,并且还请小女子今后多多照顾她。”我扯了个谎回答道,顺便将他们对我与田幽宇的非普通男女关系的猜疑打消。

“除此之外你们还说了什么?”官甲接着问道。

“嗯…没、没有别的了。”我道。

“岳小姐你难道就没有问问田都尉因何被关进大牢么?”官乙似是对我的话不大相信。

“回大人,小女子问过了,”我低着头道。

“那田都尉是怎么回答的你?”官乙追问道。

“回大人的话,田公子他说…说,他并没有杀人。”我抬起眼,静静地望向面前这甲乙丙三人。

这三人都有些瞠目,互相望了一阵儿,方由官甲问向我道:“田都尉当真是如此说的?”

“回大人的话,确是如此说的。”我用笃定的语气道。

“那他为何昨晚在公堂上不说呢?”官甲皱着眉道。

“回大人…田公子说他是有苦衷的,”我大着胆子依据自己的推测说道,“正因这苦衷难以启齿,是以才不得不顶罪伏法。之所以要将此事透露给小女子,不过是因为田公子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当真将自己当成杀人凶手,要求小女子待他伏法后再将此事悄悄告诉其妹,说他顶罪并非受迫,实乃自愿,莫要怪罪任何人。”

“这…”甲乙丙三人又是一阵对视,甲道:“田都尉可曾告诉岳小姐他究竟是有何苦衷么?”

我低下头道:“回大人,这个田公子并不曾说,小女子因想此事事关重大,不好多问,便也没有继续追问他,小女子与田公子所谈内容便是这些了。”

“既如此,那便多谢岳小姐了,季大人,请代本官送送岳小姐罢。”官甲起身冲着我做了个客气的手势。

我向三人行了礼,转身跟着狗官出了议事厅。

狗官在前带着走了没几步,忽然回过头来望着我笑,低声道:“方才灵歌妹妹所说的…只怕不是田都尉亲口所言罢?”

“燕然哥哥也认为田公子是杀人凶手么?”我不答反问地道。

“为兄的推测与灵歌妹妹的一致,”狗官露齿一笑,十分让人讨厌,“田都尉并没有杀人,代人受过是他心甘情愿的。”

“灵歌只是因田公子是家父同僚之子,又与家兄交好,从个人情感上直觉地认为他不是凶手,并没有什么推测。”我低头道,“不过既然燕然哥哥亦作此想,灵歌心中便有底得多了,想必燕然哥哥定能还田公子一个清白的。”

狗官笑起来,忽然凑近了几步,低声道:“灵歌妹妹对为兄如此信任,真是令为兄受宠若惊!…若以妹妹的直觉来看,妹妹认为田都尉的苦衷是什么呢?”

这、这我怎么知道,就算我是神,也不可能随便就能猜到一个疯子的内心世界啊。

我摇摇头,老实作答:“灵歌不知道,灵歌只是一介无知女子,这样的事不是灵歌该想的。燕然哥哥若没什么事,灵歌便回府去了,告辞。”

狗官摸着鼻子笑,而后大爪一摆,道:“灵歌妹妹请。”

带上绿水回得府中,吃罢午饭往窗前一坐,细细想了想田疯子的事。可惜我所知道的线索太少,唯一能确定的是田疯子并未杀人,而至于他为什么要替人顶罪、那真凶又是何人等问题,我是一点也推理不出来了。

大大地打了个呵欠,伏在案上合眼假寐。管他的,反正有狗官在,他是不会让真相就此掩埋的,狗爪儿东刨刨西刨刨的,说不定一块白花花的骨头就能出现在眼前。无需担心,休息,休息一会儿。

父子·选择

转眼又是晚饭时候,岳家父子的贴身小厮分别带了话回来说各自有事,不在府中用餐,于是我一个人在自己房中吃了晚饭,饭后喝了两盅茶略事休息,而后沐浴,穿了件家常衣裳坐在梳妆镜前对着镜子梳理半湿的长发,心思正不知转至何处,忽听得传话丫头进门禀道:“小姐,老爷请您过书房一叙。”

“老爷何时回的府?”我边问边招手示意青烟过来替我简单挽了个发式。

“回小姐,老爷才回来没多久,同田大人一直在书房内谈话,少爷亦在。”传话丫头答道。

唔…老田来了,此番岳老爹叫我过书房去定是与田疯子的事有关。

取过件外衣穿上,叫上绿水陪同,跟在传话丫头身后出了门,径往岳明皎的书房而去。岳明皎的贴身小厮开怀与岳清音的小厮长乐都在书房的门外站着,见此情景我便示意绿水先回去,不必跟着伺候了。开怀和长乐向我行了礼,而后开怀便敲门进去通报,将我请进书房,接着便将门关了。

房内只有岳明皎、岳清音和田疯子他老爸田大人,我低了头先向老田行了礼,而后才向岳家父子行礼问安。老田连忙站起身来冲我勉强笑道:“贤侄女不必客气,快快请坐!”

我便轻轻走至岳清音身边坐下,低着头不再作声。听得岳明皎道:“灵歌,此番将你叫来,是有件事要对你说。今日你被叫去太平府衙之事为父已经知晓,想必你也已知道田公子的事了罢?”

果然是为了这事。我低声答道:“是的爹爹,女儿已经略有所知。”

岳明皎微一点头,看了看坐在身旁面含焦虑的老田,而后望向我道:“为父想要知道,田公子在牢内同灵歌你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早料到他们会有此一问,我便将白天对那甲乙丙三个官所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才一说完,那老田便急不可待地问道:“贤侄女,我那不肖子可曾对你说过事发当时究竟是怎么一个状况?他既对你说自己没有杀人,却又为何在三堂会审时不作辩解?”

我摇摇头道:“回田伯伯的话,侄女儿也不知宇哥哥心中到底作何想法,无论侄女儿怎么追问,宇哥哥对那日之事也不肯再多说半句,不过侄女儿相信宇哥哥必是无辜的,那几位大人也必会还宇哥哥的清白,田伯伯切莫过于忧心才是。”

老田重重叹了口气,道:“贤侄女有所不知,今日在你走后,那刑部三堂便立即提审了幽宇,谁知那混小子非旦否认了自己无辜之说,反而一口咬定人就是他杀的,真真——真真是急死老夫了!就算那三位大人有心还他清白,可他如此不肯配合,却又要人家怎么帮忙?!”

嘿,田疯子仍旧矢口否认自己并非无辜的这一“混蛋”行为也已在我意料之中,只不知这老田晚饭也不吃就跑到我家里来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正琢磨着,听得老田又说道:“知子莫若父,我那不肖儿虽然平日行为乖张了些,但决计不到杀人犯法的地步,他之所以要将罪过揽至自己的头上,依老夫揣测必是有难言的苦衷。然而无论老夫也好,此案的主审官也罢,怎么问他他都不肯说出实情。惟有贤侄女儿你…幽宇只曾对你说过他并非杀人凶手之事,因此老夫此来便是想请贤侄女儿帮帮老夫父子,救幽宇一条性命,老夫定当感激终生哪!”说着站起身竟然就要冲着我作揖。

我连忙假作惶恐状从椅子上站起,手足无措地望着岳明皎和岳清音。岳明皎也早便站起去扶老田,安慰道:“田兄不必焦虑,小女虽年纪尚幼诸事不通,但只要能帮得幽宇侄儿的,定当在所不辞。田兄且先坐下定定神,有话慢慢说,叫灵歌仔细听着便是。”

老田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坐回椅上,抬眼望向我道:“老夫没有别的请求,只希望贤侄女儿能帮老夫一个忙…再入大牢一次,想办法从幽宇的嘴里问出案发当时的实际情形来,并且能够说服幽宇,要他承认自己并非杀人凶手…老夫全指望贤侄女了!”

这…唉,就知道这田老儿必会提出这类的要求,虽然再进一次大牢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但要我说服田疯子说出真相只怕是不大可能,那家伙的性格我多少也有所了解了,一旦他认定什么事,是决计不会改变的,只怕我是有心无力喽。

大概是看出我面带难色,老田忽而起身向岳明皎深深行了个礼道:“恕为兄心焦莽撞,还请岳老弟暂行回避一下,为兄想单独同侄女儿谈谈,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岳明皎知道老田救儿心切,因此倒也不以为意,起身道:“田兄切莫这么说,只要能救幽宇贤侄,一切规矩礼仪都可先放一边,若有小女能帮得上之处,田兄尽管直说便是!如此,愚弟便先行到偏房等候了。”说着便冲岳清音做了个手势,率先往房外迈去,岳清音则向老田行了个礼后方才跟着出了门,回过身看了我一眼,而后亲自将门关上。

我低头站着,心里猜着这田老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便听得他叹口气,缓缓地低声道:“灵歌啊…如今这房里只剩了你我两个,有些话当伯伯的也就不再遮遮掩掩的了…幽宇对你的情意伯伯我再清楚不过,这也是他为何只告诉了你他并非凶手的缘故。幽宇的性格伯伯最为了解,知道要侄女儿你去说服他是相当难的事情,因此…伯伯想出了一个办法,只不过恐怕要让侄女儿你为难一次了…”

听了田老儿这番话,我不禁心生警惕,面上则不露声色地道:“不知田伯伯所说的办法是什么?”

田老儿看了我半晌,方沉着声音道:“伯伯知道灵歌你并不想嫁给幽宇,否则你爹也不会屡次婉拒我替幽宇所做的求亲试探。然而灵歌你当十分清楚,幽宇是真心想娶你为妻的,他对你的情意伯伯我也全都看在眼里…”

“伯伯…您究竟想…想要灵歌怎么做?”我有些不妙的预感,单刀直入地问他道。

老田深深地望着我,一字一句地沉声道:“伯伯想要灵歌你…答应嫁给幽宇。”

什么?!这老头疯了吧?!本姑娘肯帮忙再入大牢去套话就已经很不错了,居然、居然还要我嫁给那疯子?喂喂,你们不要得寸进尺哎!

“灵歌…不明白伯伯的意思。”我低声道。

“灵歌莫要误会,伯伯的意思是,幽宇他现在不明原因地一心要将罪过揽在自己的头上,心中必是已经打定了求死的主意,那孩子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就很难改变初衷,兼之他对你原本情深,因你不肯嫁他,更是心中再无牵挂。是以目前唯一或可一试的方法就只有请灵歌你先佯称回心转意愿嫁于他,令他心中有所松动,说不定便肯将真相说出,救得自己一命!”老田说着忽然冲我一抱拳,声音颤巍巍地道:“灵歌呀!伯伯知道这么做实在是让你很为难,但是伯伯就这么一个儿子,田家全指望着他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倘若他果真杀了人倒也罢了,可他既已亲口对你说过不曾杀人,伯伯又岂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就这么代人受过被砍了头?就请灵歌你看在幽宇他对你一往情深的份儿上,帮伯伯这个忙罢!伯伯…伯伯谢谢你了!”说着竟欲下跪,可见当真是急疯了。

我慌忙赶上前两步去一把扶住老田,道:“田伯伯切莫如此,真是折煞侄女儿了!宇哥哥对灵歌平素照顾有加,伯伯您同家父又契若金兰,灵歌对此事焉能坐视不理?只是…灵歌认为伯伯这一计不大妥当,倘若灵歌当真佯称愿嫁与宇哥哥,且宇哥哥也果如伯伯所料为自己平反,那么待宇哥哥洗脱罪名出得牢狱后又该如何呢?他若得知灵歌只是扯谎愿嫁与他,心中岂不痛苦?被自己的亲人和信任的人欺骗的感觉并不好受,何况宇哥哥这一次宁愿自己赔上性命也不愿说出案件真相,想必其中有着莫大隐情,若他事后得知我们骗了他,只怕…”

老田听了我的话后不禁黯然点了点头,道:“灵歌说的不无道理…这却又让老夫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虽然我曾对老田为了攀附权势而将自己的女儿硬嫁与不爱之人的事颇为鄙视,不过眼见着他为了田幽宇竟然要向我这个晚辈下跪,不由得也为他感动起来。

略一沉思,我低声道:“伯伯先莫要着急,侄女儿推荐一个人,此人必能为宇哥哥平反,洗刷清白。”

“哦?是谁?”老田迫不及待地盯住我追问。

“太平府尹季大人。”我低了头道,“季大人断案如神,家父时常夸奖他。这一次的案子发生在他的辖内,本该由他负责调查审理,然而上头既指派了另三位大人进行三堂会审,季大人便只能听从差遣。如果伯伯您能想办法让季大人亦能插手到案件中来,相信无需多日,季大人必能将案件真相调查个水落石出。”

虽然狗官那家伙怎么看都不顺眼,但是为了避免这老田再出什么类似让我嫁给田疯子的馊主意,只好先拿他当挡箭牌唬弄得一时是一时了。

老田大概对狗官断案的能力也略有了解,听了我的话后不禁亦点了点头,叹口气道:“惟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但是伯伯还是想请灵歌你帮忙再入大牢一次,希望能从幽宇那里问出案发那日的情况来,可好?”

嗳嗳,没办法,谁叫我扯谎没扯好,给自己添了这么多麻烦呢…再说了,就算我不想帮,岳明皎也会要我去帮的,谁教我摊上这么一位正直的老爹呢,说不得这一次要勉为其难地答应老田了。

于是点点头,轻声道:“田伯伯切莫说什么‘帮’字,为宇哥哥洗刷清白是灵歌当做之事,明日灵歌便再入大牢好生问问宇哥哥去。”

田老头因忧心自己的儿子,是以也没什么心情再多说,勉强客套了两句便出了书房,至偏房又同岳明皎商量了一阵,而后才心事重重地离去了。

因没机会跟岳明皎打招呼,我也不好先行回房,只得在书房正屋里喝茶干等。一时听得门开,见岳家父子一同进来,忙起身相迎,岳明皎拉了我的手慢慢走至椅边坐下,语重心长地道:“灵歌啊,为父知道你本意不愿与那田公子有所牵扯,然而他爹毕竟与为父是多年的交情,如今求上门来,我们又岂能坐视不理?且就算我们与他家毫无瓜葛,也不能明知那田公子无罪却置若罔闻,无论如何都当施以援手才是啊!”

“爹爹教导得是,不知女儿当如何做才能帮得田公子呢?”我认命地问道。

岳明皎捻捻胡须,边思索边道:“适才你田伯父说起燕然来,言道燕然素日断案如神,在百姓中口碑甚佳,在朝中风评亦不错,只因圣上下旨令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中丞三司会审此案,燕然便无法插手其中。你田伯父意欲想办法令燕然做为调查官介入此案中来,以增加为那田公子翻案的筹码。不若明日先让你哥哥带你去燕然那里,听听他的意思,就完全按他的安排行事罢。”

哎?不是——那个,老爹啊!您那意思难道是让我听从那狗官的差遣?不要不要嘛!这、这这、这太窝囊了!我反对!就算你是当爹的我也绝不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