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至此不由心惊肉跳起来,正要起身下床,忽听得门响,连忙合眼装睡,脚步声轻轻地进来,知是岳清音,至床边站了半晌,伸手替我掖了掖被角,而后便出得门去。

一时未敢动弹,又待了一阵,隐约听见外间门响,似乎是岳清音出了屋子,不觉有些纳闷儿,耐心地又等了片刻,方悄悄起身,蹬上鞋子,蹑手蹑脚地来至外间,在门前侧耳听了一阵,不见动静,便小心地打开条门缝向外瞅,见外面走廊内一个人影也无,于是也出得屋来,至季燕然的门前又侧耳听了一阵,里面也是没有响动,硬着头皮轻轻推开他的屋门进去,到里间一看,却是连条狗儿影都没有。

愣了一下之后蓦然惊觉——季燕然他此刻定是在那池枫的房中,而池枫他——并非凶手,实为这次连续杀人事件的最后一个目标!季燕然以他为饵,要在今夜诱那真正的凶手上钩!

难怪岳清音要半夜出门,只怕也是担心季狗儿那家伙身体虚弱,跟着他也好有个照应。

犹豫了犹豫,一咬牙,出了季燕然的房门,小心谨慎地贴着墙,尽量不发出半点声音地径往走廊南头西厢第一间房行去——那便是池枫所在的房间,如不出我所料的话,此刻眼看将到子时,季燕然和岳清音想必已经悄悄地进了那屋子掩藏起来,只等抓凶手个现形。我虽帮不上什么忙,至少也要在暗处亲眼看着他两人安然无恙地抓获凶手才能放心。

至池枫房门外,我侧耳贴住门听了一阵,虽然听不见什么动静,但似乎也能感受得到此时此刻这间房内的波涛暗涌。我想进得房去是不大可能的,所以只好守在门外倾听。

静静地等待了一阵,忽听得位于楼梯口处的那间佣人房的房门有了响动,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这若是被人发现了我在这里,只怕询问起来会惊了那凶手,打乱了季燕然的计划。情急之下不顾多想,两步迈至对面房间门口,将门一推——万分幸运的——这间屋子的房门并未从内上闩。

由于我们这些人是在虹馆内做客,所以有些人晚上休息时是不闩门的,一来是在王爷的地盘儿上,若以没发生这几起命案为前提的话,众人都会认为在这里是安全无虞的;二来也方便侍女们进屋来伺候,比如若怕半夜炭火烧完了,提前跟侍女说一声,然后留着门,让她们晚上过来看一看,若烧完了就添些炭等等诸如此类;三来,其实这些人在家里也早养成了习惯,官家毕竟不同于普通百姓,住的都是深府大院儿,宅门重重,晚上也是为了方便招呼下人们随时进屋伺候,加上府内又有家丁看守,是以晚上也都基本不闩房门的,久而久之形成了习惯,一时也难改掉。

此次做客的人中,房门上闩的除了夫妻二人同住一屋的之外,大概就是有女眷的譬如我和岳清音这种情况的了,单身男子如季燕然那样的,房门一般是不会上闩的。

因此当我推开池枫房间对面这间屋的房门时,第一个念头便是这房间的主人是位单身男子,然而眼下情势紧迫,不容我有任何的顾虑,先躲过最要紧的再说。

一个闪身进入那屋内,轻轻地将房门掩上,正要扭头观察一下屋内情形,突然就被人从身后伸来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巴,大惊之下便要挣扎,却又被这人伸出另一条胳膊牢牢箍在怀里,动弹不得。我正想着是要狠狠踩他一脚还是恶毒地去攻击他的要害以求逃脱钳制,便听得他在我耳边低声道:“是我!”

嘶…岳、岳老大?

我登时就吓软了,像只老兔子般耷拉着耳朵一动也不敢再动。岳清音将我放开,大手捏着我的下巴硬是把我转了个身儿,黑暗里只能看到他那对充满着怒意的眸子压过来,几乎要瞪到我的脸上,咬着牙低声道:“你跑来此作甚?!”

我连忙伸出小手去轻轻摁揉他的太阳穴好让他消消气儿,被他恼火地拍开,攥着我的胳膊把我拉到床边摁坐下,咬着牙令道:“待在这里不许乱动!”随即转身回到门边亦在那里倾听。

我忍不住站起身悄悄儿地跟过去,他转过头来怒瞪我正要发飙,我赶快伸出手指放在他的唇边嘘了一声,硬是扒下他的肩来附在耳边小声地道:“方才灵歌听到佣人房有响动,估摸着是有人要出来了。”

岳清音既无奈又恼火地伸出大掌在我的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一下,不再搭理我,继续侧耳倾听,我便也将耳朵贴在门上,隐隐约约能听到外面走廊上有细碎的脚步声和衣袂摩擦的声音,正是向着这边的方向走来,至门前便停下了。

我的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这人一推门进来发现了我和岳清音。正紧张着,却听得一阵叮铃当啷的轻微金属响,却是有人在开对面池枫房间的门锁。我心中一惊,抬头望向身旁的岳清音想跟他来个心有灵犀的对视,岳老大却根本不鸟我,稳如泰山之石般动也不动地继续倾听,只好重新低下头,舔湿了手指悄悄将门上窗纸抠破了一个小洞,而后将眼睛凑过去向外窥视。

却见那开门的是位侍女,脚边放了只盛炭的篮子和一木桶水,由于是背对着我们的方向,因此看不到她的面孔。一时见她将锁开了,轻轻敲了敲门,听得里面池枫的声音道了声:“谁?”

这侍女便低声答道:“池大人,小婢是给大人添炭加水来的。”

池枫在屋里怒声道:“是姓季的准你来的?本官不稀罕他假慈悲!你告诉他:有本事他便将本官一举治死,否则一旦证明了本官是清白的,本官必不会放过他的!”

这侍女低声答道:“池大人请息怒,夜长天冷,莫要委屈着自己——这是池夫人托小婢给大人带的话,大人若无需添炭加水,小婢便告退了。”

池枫顿了半晌,方道:“罢了,你进来罢。”

这侍女便轻轻推开门,弯腰拎起篮子和木桶,径直进得屋去,我看到池枫的房间亮着灯,他衣着整齐面色阴沉地立在那里,自是没有心情入睡,见侍女进了房,他还顺手将门关上了,倒也没有趁机逃跑的意图。

从那侍女说第一句话时我便听出了她是谁——正是那位左眼眼角下生着一颗泪痣的丫头泪儿。她明明是从自己的佣人房中出来的,却谎称是受池夫人所托来添炭加水,且更为可疑的是她手中居然会有池枫房门的钥匙——由此几乎已可以肯定她若非是凶手便是凶手的帮凶,而帮凶这个可能似乎更大些,如我所猜不错的话,就是这个丫头在孙浅喜与牛若辉被杀过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也就可以解释凶手是如何从窗外进得屋内的了,正是由这泪儿假借加水的名义至厕室将闩窗木拔开,通常只要不刻意去看的话,谁也不会想到或者注意到闩窗木的不对劲儿。

由于有泪儿做“内”应,凶手便可以轻易地由窗外进入室内行凶,眼下这个帮凶已经现了形,揭露真凶真身的时刻不远矣!

耐心地静候了一阵,总也不见泪儿从屋内出来,这下子可真有些怪了…莫不是泪儿其实就是凶手,她此刻——此刻正在行凶的过程中?

我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大跳,慌忙去扯岳清音的袖子,低声道:“哥哥,那侍女这么久不出来,池大人不会有危险罢?”

“不会。”岳清音瞥了我一眼,板着加强版的死人脸冷声道:“你现在立刻给我回房去,不叫你出来,一步也不许踏出房门!可听到了?”

“哥哥,凶手习惯于子时前后作案,现在差不多已是时候了,灵歌若是这会儿回房去,万一惊了他,岂不是要破坏了季大人的计划?”我巧舌辩道。

“凶手便是作案也是从窗外进入室内,你由走廊回去,只要不发出太大动静又如何会惊到他?回去!”岳清音根本不为所动,一把攥了我的胳膊便要把我揪出门去,情急之下我伸出小爪一把挠住了他的前襟,整个人赖在他的身上,摇尾乞怜地道:“哥哥,你就许灵歌待在这里罢,让灵歌回房去也是徒增担心,倒不如待在这里,同哥哥也能彼此放心,不是么?”

岳清音盯了我半晌,总算满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勉强同意了,拍开我挠着他前襟的手一指外间的床,道:“老实坐着,不许捣乱。”

这话说的,我哪里敢跟岳老大您捣乱来着。我涎着脸笑道:“哥哥,让灵歌就在门边儿上待着可好?灵歌保证不说话不乱动,可好?可好?”

岳清音已懒得再同我矫情,一副“你爱咋地就咋地”的样子,不再搭理我,只管继续侧耳倾听。

我也依旧从我那小孔里向外窥视,窥没片刻忽见对门池枫房内的灯光灭了,不由一惊,忙向岳清音首长报告了情况,岳清音略一沉吟,沉声道:“你在房里待着,没有为兄的话绝不许踏出去半步!若不听话,回去必定家法伺候!”

我惶恐地咽了咽唾沫,连连点头,便见岳清音轻轻将房门开了,如同一只灵猫般不发出半点声音地行至对面房门前,静静立在那里听着房内动静。见他如此紧张房内情况,我突然意识到——莫非季燕然便在那屋里?——错不了!若想抓凶手个现形,他这位知府大人不亲自出马怎么能行?!

哇了个呀的,他他他,这个笨蛋!凶手是有功夫底子的,他还真把自己当奥特曼了!

一个没忍住我就一步跨出了房门,蹑手蹑脚地行至岳清音身旁,他猛地看见我顶风作案不禁脸色一变,小宇宙瞬间爆发,险些便要口吐烈焰让我来个凤凰涅槃,见他紧皱了眉头怒瞪着我,手向着我出来的房间一指,示意我立刻回去,我双手交握在胸前作苦苦哀求状地望着他,拼命地眨着眼睛让他准我当个旁听生。

岳清音却已是怒不可遏,一把握了我的腕子正要往屋里拉,突见池枫的房间内灯光又亮了,紧接着听得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沉着声道:“到此为止罢。”

果然是季燕然。听他这话的意思…凶手现身了?!

想来是担心季燕然在凶手面前会突然犯病什么的,岳清音一时打消了要将我扔回房间的念头,重新立住静听,然而握着我胳膊的手却未曾放开,且还将我拉至他身旁,以便若出现突发情况可以随时保护到我。

我不由伸手去拉他的另一只手,牢牢握住,又是感激又是心疼,这位看似不问世事超尘脱俗的哥哥,实则是个天生操心的命,不仅仅是对我,连同季燕然也在被他以最沉默的方式关心着,此生能有此兄、此生能有此友,卿复何求?夫复何求?

岳清音低头看了我一眼,反手握住我的手,暖意由手心递过手心,有他在身边,一切皆无惧。收敛了心神静静听向池枫房内,经过半晌沉默之后又一个听来熟悉的声音响起,沉沉笑着慢慢地道:“季大人——不愧是我朝第一才子智囊!终究,还是被你智高一筹赢了这一场!”

这声音…竟然是他!

原来如此,如此原来!若凶手是他的话,这一切便都合情合理了!也难怪季燕然会用这种方法将他引出来——季燕然早便知道了凶手是他,今晚这圈套便是为他量身而做。

听得季燕然亦慢慢地沉声道:“事已至此,可否告诉下官杀人的原因?”

那凶手笑了一声,道:“既被季大人你当场捉住,我自不会狡辩推卸,然而在回答大人你的问题之前,我想知道自己是如何输掉的,可否请大人先对我讲一讲,你究竟是如何推断出我是杀人者的?”

季燕然顿了一下,缓缓道:“好,若不介意,下官便和盘托出了。只不知要从哪里讲起呢?”

凶手笑道:“便来说说季大人你是如何破解我将尸体移至后山的方法罢——本人对于此点一直颇具自信的,倘若大人的推断与事实不符,那么本人就算不承认自己是凶手,想必其他人也不会怀疑的,届时季大人你的努力便要白费了。”

季燕然的语声始终很严肃,这倒极为少有,听他沉声道:“不得不说,杀人移尸的这一手法的确是下官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设计。下官在确定了你不可能通过馆内走廊进入孙牛二人的房内后,便将重点锁定在了窗口上——事实证明,即便你有可以由走廊内进入目标房间的机会,你也不可能选择这一途径。原因就是——若要移尸至后山而不在雪地上留下足迹,必须要从馆外行事。”

“要从窗口进入屋内,必须得有绳子做为辅助,绳子的一端系于腰身,另一端当然要缚于坚固之物上。然而纵观虹馆所有客房内,并没有一样东西可以承受一人的重量,衣柜也好床榻也罢,皆是木品,既脆且易散,而虹馆本身又是悬于万丈深崖之上,若将绳子系于其上,着实太过危险。”

“由此可推,绳子并非系于室内某物之上,而是借助了室外之物。在室外能做为承受物的东西,下官思来想去,只有顶层广场上的石砌围栏了。是以下官将那石栏进行了一番检查,果然在北厅上方的西侧围栏上及南厅上方的东侧围栏上各有几圈浅浅的绳子绑过的痕迹,这两个位置所冲着的正是住于第三层的孙浅喜及牛若辉的房间。”

“然而除了这两处缚痕之外,下官想…在这些石栏上应当还有第三处缚痕,那就是——凶手由自己房内窗口借助绳子上到顶层广场时所绑的痕迹——这痕迹所冲着的房间,便是凶手所在的房间!”

一语惊醒梦中人——这么简单的道理我竟没能转过这道弯来!有些事情表面看来似乎复杂得不能再复杂,然而真相往往可能只是那么简简单单干干净净地一个最基本的常识,天才与普通人的一项区别就在于,天才善于用最快的速度找到最简单明了的答案,而普通人却时常绕了一弯又一弯,将简单的问题复杂化。

听得季燕然继续沉声道:“于是下官找到了这第三处痕迹,并由此确定了凶手的真身。至此已可以推断出凶手确是由馆外借助绳索从死者窗口潜入的室内,然而在这样的天气下窗户通常皆是由内上着闩的,凶手是如何进入房间的呢?”

“原本这问题一直令下官感到困扰,直到牛若辉的妹妹牛若华小姐提到牛若辉身亡当晚曾看到侍女泪儿进入过牛若辉的房间之事,下官才意识到这一次的案件并非凶手独自作案,而是有同谋协助。”

“这位同谋自是泪儿无疑了。方才之事已证明了她从中协助的过程——以加炭添水为借口进入死者房间,趁添水之际拔去闩窗木,而后神鬼不觉地离去,只待子时主谋由窗外用盐化去封住窗户之冰进入房内,溺死目标,再由窗口拖出,利用冰块将闩窗木固定于窗环之上,令其慢慢融化后自动插入窗环,以造成死者是由房门出得房间前往后山温泉而不幸意外溺亡的假象。”

“若说孙浅喜之死还有可能被认为是其自行通过隧洞前往后山温泉的话,那牛若辉在隧洞门上了锁的情况下仍死于后山温泉,便说明了凶手移尸并非通过位于二层的隧洞。既然凶手选择由虹馆外部行事,那么移尸的手法想必也会通过外部来实现。鉴于凶手是从顶部广场潜入的死者房间,那么他在杀死死者之后,第一步肯定是先将死者带到广场之上。”

“然而下官发现,顶层的广场上除了那些倒掉碎裂的冰柱以及冰球柱散掉后在雪地里滚动划过的痕迹之外并无半个脚印,仅此一点便可以令凶手证明下官方才的一切推断皆不能成立。”

“令下官有所疑心的是那些碎掉的冰柱,在它们的断裂处皆有被盐蚀去的证据,可见此事乃凶手所为,而凶手这么做的用意何在?他既然铁定来过顶层,又为何没有留下足迹?答案便是——凶手正是利用了这些碎掉的冰做为垫脚石一路踩踏往返于东西两侧的围栏之间,因此才没有留下任何足迹。”

说至此处时,那凶手忽然笑着打断道:“季大人,这里似乎有一点说不大通,凶手在弄倒那些冰柱之前并没有能垫脚的东西,他又是如何做到将各个柱子弄倒而不留下足迹的呢?”

季燕然不急不徐地道:“关于此点,下官也已想到,因此下官劳动了柳统领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辛苦将那些冰柱的碎块重新拼回了原样,恰好这两天天气寒冷,那些碎块都未化去,当拼完之后我们发现,地上还多了许多无法拼凑到任何一根冰柱上的冰碎块,由此可知,这些碎块便是凶手为了弄倒冰柱而事先冻出来的,他利用这些碎块在各个冰柱间施展手脚而不留下任何痕迹,当冰柱倒塌后,这些碎片便混入冰柱的碎片,一切便天衣无缝了。”

凶手不由哈哈笑了起来,道:“高!果然不愧是季大人!完全被你料中了!那么接下来便是移尸的方法了罢?大人你又有何解?”

季燕然沉声道:“查验过孙浅喜与牛若辉的尸体后发现,两人死时的动作惊人的一致,皆呈抱曲状,由此可见在他二人死后不久曾被装入过一处狭小的空间内。下官觉得可疑的是,凶手在杀死他二人之后为何不直接移尸至温泉内,反而先要藏匿起来呢?”

“通过孙夫人的作证,可以推定凶手是于夜间子时左右动的手,在如此夜半时分,是不会有人突然去检查各人的房间看是否有尸体的,因此凶手根本没有必要藏匿尸体,再加上他在杀人之后并没有立刻移尸温泉,这两条线索结合起来便可以推知,不是凶手不急于移尸,而是在那个时候他无法进行移尸。”

“既然尸体无需藏匿,那么尸体所呈现出的肢体动作便是凶手刻意而为或是不得不为之的结果了。因此又可推知,只有令尸体必须固定在抱曲状态下时,凶手才能有办法移尸。”

“只要自己做一做抱曲的动作,大部分人应该就能猜出凶手的意图了。——不错,抱曲的动作是便于翻滚的,而若想令死尸固定在抱曲的动作上,最快捷有效的办法就是采用冰冻的方式。”

“然而若要凶手将死尸摆成抱曲的姿势后摁住它在广场上冻上一晚只怕不大现实,因此找个器具将其固定住便是凶手早该计划的。细想整个虹馆内的设施及所有日常用物,只有一样东西最适用,那就是——制作冰球的模具!”

“凶手将死者尸体放于模具中后注满水——水来自厕室的水缸,因此也不必去做化雪这类费力的事——而后置于广场上冻上一晚,待天将明时再回到广场上,打开模具,取出已被冻于冰球内的尸体,进行移尸。那些被推散的冰球所起到的作用便是掩盖凶手推动冰球在雪地上划出的痕迹的。”

“至于如何将冻成球状的尸体移至后山温泉——从温泉四周并未留下足迹及冰球划痕的情况来看,这尸体并非是从地面滚入的温泉,而若非经由地面,那便只有从空中掉入了。”

“尸体被冻成球状的目的是为了方便移动,既要移动就肯定需要实实在在的途径,而高于温泉的地方有实实在在途径的东西…只有山壁。结合上凶手之所以大费周章地要将尸体冻成球状移动而不是简便快捷地由他亲自背着尸体通过那途径运往后山这一情况来看,那途径首先可以推知是不方便人站立行走的,其次是便于球状物通过的,再次是能够由虹馆广场直接通到后山温泉的上方的。”

“而能够满足以上这三个条件的唯一途径,便是这山上最常见亦是最易被人忽视的——隧洞。”

“于是下官在虹馆广场的雪地上找到了最深的那道冰球压过的痕迹——装有尸体的冰球自是比普通冰球的重量要重、痕迹要深。循着这条痕迹,下官轻而易举地便找到了那个被堆积在一起的冰球模具掩住的隧洞口。”

“之后下官便请柳统领帮助下官做了个验证,即下官提前等候于后山温泉池边,由他将一枚冰球塞入那隧洞,看看是否能够从后山滚出正落于温泉中,事实证明,那冰球正是由位于后山男温泉上方的隧洞另一端滚出,不偏不倚地落入了温泉池中!”

“孙浅喜及牛若辉皆是通过此方法被移尸至后山温泉池中,池水融化了冰球,既毁去了证据,又能混淆二人的死亡时间。原本这一系列的布局确是天衣无缝之举,只要下官无法确定死者的死亡时间,那么以上的一发推断皆不能成立,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凶手没能料到的是,孙夫人在孙浅喜遇害当晚去了后山,恰恰为下官提供了孙浅喜较为确切的遇害时间。”

季燕然推理至此,真相可谓已接近大白,听那凶手笑道:“你说得不错,若非是孙夫人出乎我意料外地去了后山,令我临时改变了计划,只怕这一次季大人你也未见得能解开我的手法!”

季燕然道:“除了孙夫人这个意外之外,还有一个意外是你没能料到的。牛若辉有一枚发环是极贵重之物,平日极少摘下,在你将他杀害那晚,他的发上仍带着那发环,然而当你将他冻成冰球塞入隧洞之后,在滚动的过程中牛若辉的头部位置撞到了洞内突出的石头,恰好磕碎了外面的冰层,同时也磕坏了他的发环,直接碎在了隧洞内,柳统领亲自爬进那隧洞内将发环碎片取了出来,只此一项证据便足可证明下官对移尸手法所做的推断当是无误的。”

“哈哈哈哈!”那凶手忽而大笑起来,道:“季大人,未成想沉稳内敛如你者原来亦有一颗争强好胜之心哪!——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你且请柳统领先将泪儿放了罢,此事与她无甚干系,皆是受我指使…说到这儿,你与柳统领及池枫为何不受这炭里迷香的影响呢?我因知道你提高了警惕,特意让泪儿在炭里加了迷香呢。”

听他这话我才知道,原来柳明威也埋伏在这房内,看来季大狗儿这家伙不是莽夫,早就想到给自己请个保镖来罩着了。且想必池枫也是在不久之前才知道了季燕然的计划,方才是演了出戏诱泪儿入内并将其扣住的。

季燕然淡淡地道:“下官虽不敢确定这一次你会在炭内放迷药,然而防患于未然,提前还是请岳公子替下官三人备了对付一般迷药的解药。”

“好!够细心!够缜密!”凶手大声喝彩,“我还有一个疑问:你又是如何知道我的最后一个目标是池枫呢?”

季燕然慢慢地沉声道:“下官也正有个问题想问——三年前,究竟在常夏兮、孙浅喜、牛若辉及池大人身上发生了何事?此事与那位欧阳小山姑娘又有何联系?”

那凶手突然一阵歇斯底里地狂笑,道:“你想知道发生了何事?哈哈哈!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倘若换了你是我,那位岳小姐是小山的话,只怕你的报复会比我来得更为强烈的!哈哈哈哈!”

深崖·履约

事情的真相既简单又令人发指。常夏兮、孙浅喜、牛若辉和池枫,于三年前的赏雪小宴聚会中,酒醉后在泡温泉时兽性大发地□了那位苦命的欧阳小山姑娘。

小山姑娘是一户没落富豪的遗孤,因家中遭变,带着贴身丫头泪儿流落市井,险遭人贩子卖入青楼,正被凶手遇见救下,而这位凶手,正是有能力操控这一次赏雪小宴抽签结果的、对虹馆周围环境相当熟悉的、可以拿到客房钥匙交给泪儿的——世子小王爷。

世子与小山两情相悦,将她带至虹馆来见淳王,希图淳王准他娶小山为妻,然而淳王对此事迟迟不置可否,世子只好让小山暂住在馆内,令下人将其当小姐伺候——这就是为什么小山衣冠冢内的衣料很高档的原因。

三年前的那次赏雪宴时,世子恰被派去外省执行公务,未在山上。那日泪儿有病在身,不能伺候赴宴宾客,因虹馆内下人人手过少,缺一人便忙得捉襟见肘,是以与她情同姐妹的主子小山姑娘便临时替她担起了端茶递水的活儿。

小山生得天姿国色,在她将茶水送至男温泉口处时,被大醉的常夏兮纠缠住,硬是拖进了温泉去…于是便发生了那令人发指的兽行,孙浅喜的命根子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拼命挣扎的小山踢坏了的。

小山遭此污辱,愤而投崖。唯一知道当时情形的是一位听见了小山呼救声赶去现场却又被所见景象吓呆了的小侍女,她迟迟未敢将真相告知旁人,直到小山死后觉得良心上过意不去,这才悄悄告诉了泪儿,据说这位可怜的小侍女被知道真相后暴怒的世子赐死,做了小山姑娘的陪葬。

世子虽贵为皇亲国戚,然在当时年纪尚轻的情况下只有官衔而无品阶,即是说他没有一丁点儿的权利来处置害死小山的这四个禽兽,何况欧阳小山在朝廷眼中不过是蝼蚁般的一介平民,若因她而一下子废了朝中四臣,实在是得不偿失。

之后未等世子想出办法来报仇,就又被皇上派往了外省公干,一走就是三年,直到这一次调回京来,正赶上再次到了赏雪小宴的日子,便做了一番缜密的计划布局,伙同泪儿一起实施他的报复。

常夏兮本也是他的目标,但由于孙浅喜抢先一步下了手,他也乐得顺手推舟。再加上北厅的门早早便会上锁,他正好可以给自己制造最完美的无法由走廊进入被害者房间的证明,从而将自己先排除在了嫌疑人之外。

之所以会邀请季燕然来,一是因为这是淳王的意思,有心替朝廷拉拢拉拢这位有为官员,另一方面也是年轻气盛的世子小王爷意欲与季燕然一较高下,最终导致完败。

只怕淳王也已知道了自己儿子的杀人计划,所以在常夏兮死后便一直以身体不好为借口,令所有宾客以散席的方式用餐以掩饰少了一人的现象,而他不许季燕然将夏之死列为凶杀,估计也是出于保护自己儿子的私心。

难怪岳清音会在方才去替淳王看病,并说什么轻易不会醒来等语,想来是季燕然授意他将淳王弄得昏睡过去,以免横生枝节,毁了这一次诱出真凶的计划。

而说到这一计划,不得不佩服季大狗官的心思——倘若在今天晚饭时他直接指出了凶手是世子,一来未必有人肯信,二来搞不好会被淳王的护犊之心反噬,三来世子也可抵死狡赖——人家是皇亲,说到皇上面前去当然是占有优势的一方。

因此季燕然才谎称池枫是凶手,设下这么一个圈套,等着世子自己跳进来,一旦被当场抓个现形,他就是长了一万张嘴也没有办法再狡辩了。

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恶人。听罢世子的诉说,我无法对他杀人报复的行为产生憎恶,也无法对被杀的那三人产生同情,除了唏嘘,只有遗憾。

便听得屋内季燕然沉声说道:“国有国法,身为国之一民,理当依法行事——此道理世子应是心知肚明,无须下官再多说罢?”

世子满是苍凉地大笑了几声,道:“从我下定决心实施报复时起,便没打算逃脱什么法网。季大人你不必担心,我不会逃,待天一亮便跟你回太平府衙门听凭发落,你若信不过我,大可将我手脚缚了并找人看守,我只有一个请求…父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怕他禁受不起这打击,还望季大人在他下山之前能暂时不透露此事,不知可行?”

季燕然道:“好。如此只好委屈世子暂时在这间屋里待至天亮了。柳统领,烦劳你亦在此陪同世子,本官一早再来。池大人,请随本官走罢。”

刚听及此,我便被岳清音拉着退回了方才的房间,且将门轻轻掩好。紧接着便听见对面门响,季燕然同池枫的脚步声渐行远去。

这件连续杀人案至此终告了结,我不由松了口气,放下悬着的一颗心。见岳清音至窗前桌边将油灯点亮,转而推门进了里间,我正好奇这房间是谁的,便也跟着进去,却见他略一抱拳向迎上来的那人道:“打扰段公子了。”

呃,原来这是段慈的房间…难怪岳清音能放心“征用”。想是段慈方才为了不妨碍岳清音行事,一直守在里间没敢出来,因此也不知道我在外间,正要回礼客套,乍一看见我,立刻便呆在了当场,口中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我只向他点了点头以示礼貌,垂下眸子不看他,脚下挪了半步躲到岳清音的身后,听岳清音道:“段公子若无事,敝兄妹便告辞了。”

段慈回过神,连忙拱手回礼道:“小生无事…岳、公子、小姐…请慢走…”

跟了岳清音转身出门,将门轻轻在身后关上,渐掩的门缝里对上了段慈一对失魂落魄的眸子,自此后,我与他将再无交集,各人走各人的路,各人去寻各人的幸福。

回至房间,却见季燕然已等在屋内,坐在桌旁,手肘架在桌上,一手支了头阖眼小息。听见我二人进屋方才抬起头来冲着我们笑,岳清音走过去坐到他对面,一言不发地扯过腕子替他把脉。

季燕然笑着看了看我,而后向岳清音道:“多亏了岳先生的解药,为兄才幸免中了世子的迷香。如今此间事了。明日当可下山了。”

岳清音冷冷瞪了他一眼,起身从行李中取了针灸出来,在油灯上烤了一烤,替季燕然在他那颗狗头上扎针。季狗儿挑眉问道:“怎么还需针灸?”

“你若不想成为第四具尸体便莫要多话。”岳哥哥冷冷甩出一句,成功堵住了季狗儿的嘴。

我知道若非他烧得严重,岳清音也不可能用到针灸,不由有些担心,倒了杯热水递到老老实实坐着的季燕然的手里,季燕然大爪一伸接过杯子,凉凉的指尖有意无意地滑过我的手指,冲着我悄悄眨了眨眼睛,然后笑眯眯地将杯子凑到唇边慢慢饮着。

之后岳清音轰我回房睡觉,由他照顾了季燕然一晚,次日铁桥顺利放下,经历了这不平静的一次赏雪宴的众人各自收拾了行李乘了来时的斑羚拉的车陆续行往山下,而就在步行走过铁桥的时候,世子趁身旁的柳明威反应不及,一个猛子扑向了走在后面不远处的池枫,两人双双摔下了万丈深崖去…

此案过后不到两个月,淳王病逝,从此后那座位于绝峰之巅的虹馆便成了一座空馆,在白雪皑皑中冰封起那段情仇爱恨的往事。

从云雾山回到太平城,岳清音临时调了红鲤白桥和几名嬷嬷至季府照顾病中的季燕然,那个家伙到底是壮实,没过个两天便又生龙活狗地坐到了府衙大堂上,审了三五件案子,件件干净利落。

这日红鲤和白桥从季府回来,说是那狗姓家伙已经彻底好了,以后不必再去照顾,还托她们带了本书回来给我,不由纳闷儿,接过书来随意翻了翻,见里面夹着小小一张字条,上写着洒洒脱脱一行字:愿赌服输,兄静待灵歌调令。

被这家伙引得唇角不由自主地漾起笑来,却又怕被丫头们勘破心事,忙忙地收敛了表情,合上书,踱至窗前几案旁坐下,支着肘子想了一想,因自己的毛笔字还没练好,若也写字回复恐被那家伙笑话,于是操起剪刀将这书喀嚓喀嚓地剪了一阵,又让红鲤端来米汤,把从书上剪下来的字挨个儿粘在纸上,终于完成一句回话儿:今日酉时于北城门外顾盼亭相见。

之后将纸亦夹在书中,叫来欢喜儿道:“把这书送还给季大人罢,我以前看过的。”欢喜儿领命去了,不一时回来复命,我便问他季大人怎么说,欢喜儿答道:“季大人说知道了,还说他那里还有本《月上柳梢》,问小姐若感兴趣的话下次他托人送来。”

…我…我呸!这个大坏狗!我约他在酉时相见,他就用“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句诗来调戏我,可恶可恶可恶!

心头小熊不觉一阵儿乱拱,装作淡淡地样子把欢喜儿打发了,至将近酉时,穿戴妥当了,随便找了个借口独自出得府来,打了个轿的【di】,一路直奔北城郊的顾盼亭而去。

顾盼亭是以前我和丫头们跑出来闲逛时偶然发现的一处小亭,建在一片枫林之中,很是隐蔽。如今枫叶都落得光了,只剩了光秃秃的树干和光秃秃的亭子,渐暗的天色下愈发显得清冷孤单。

我让轿子在林边停下来,付了钱后徒步走进林内,远远地便看见那顾盼亭外拴了一匹马儿,亭内背身立着披了黑兔毛披风的狗姓一人,正负了手欣赏这林中黄昏的景色。

快步走上前去,呼吸不知因了什么原因有些急促,双手盖住自己脸蛋儿微微平静了一下,方轻声开口叫他道:“大人。”

季燕然回过头来,脸上是那再熟悉不过的笑容,大大的,坏坏的,没格调,没品质。

“冷么?”他望着我微微泛着红的脸儿笑着问道。

摇摇头,仰脸望住他道:“灵歌本想叫丫头将绶带送到大人府上去,又…又觉得这么做有所不恭,只好将大人私约出来,亲手交给大人…”说着从随身的小包包里掏出一条早便织好了的檀色绶带,双手捧了递给他。

季燕然眼睛一亮,双手接过小心地揣到怀里,笑眯眯地道:“真是意外之喜,明明是为兄输了,缘何灵歌反而…”

我用“装什么装”的眼神瞪了他一眼,道:“大人又在逗灵歌了,关于那密闭之室的谜局,灵歌一开始就忽略了窗户由室内上了闩的这个问题,因此是灵歌输了,如大人所说,愿赌服输,现在灵歌也履了约,就不多留了,告辞!”

说着转身便要离去,却被一只大狗爪从身后伸来握住了手,将我拉回身来,见他低下头来望着我笑道:“为兄倒很想知道灵歌想要为兄陪同你去什么地方,可否说与为兄知晓?”

难以拒绝他黑眸里的关切,只好低声道:“大人可曾听说过奈何堡?”

季燕然点头,道:“奈何堡位于忘川,当年专为朝廷提供秘制印泥的原材,后因触犯国法满门尽诛,从此后便消失于这世间了。”

我心中不由一跳,忙问道:“大人可知他们触犯了什么国法?”

“此案乃朝廷密字第一号要案,除少数几位高官之外,旁人一概不得而知。”季燕然凝眸望住我,“灵歌要去奈何堡,可是为了这件案子?”

我有些泄气,看来要想查出与大盗身世相关的线索,绝非想当然便可解决的易事。垂下头,见自己的手仍被他的大手握着,便伸了另一只手去覆在他的手背上,抬眸望住他,不答反问地道:“大人能否带灵歌去那里看一看呢?”

季燕然亦抬起另一只大爪轻轻地抚上我的发丝,眼含宠溺地道:“莫说奈何堡,便是奈何桥,为兄也愿同灵歌走上一遭。灵歌想要几时出发?”

“越快越好。”我强掩心中感激地望着他,“只是在此之前还有一事需大人帮忙,家兄若在府内,必不许灵歌私自出府的,还请大人…”

“唔,”季燕然仰起脸来眨眨眼睛,坏坏一笑,道:“说来巧了,因仵作一职于断案中所起作用甚为重要,因此朝廷才刚通过了一项新政,即凡入仵作一行,必须通过各省衙门出题考核,为兄恰可请咱们岳先生前往临省府衙,代为兄与各处商讨一下首次考核的试题。嗯嗯…不知灵歌需要在奈何堡盘桓几日?”

“算上来回在路上耽搁的时间…七日可行?”我问道。

“那就辛苦岳先生在外省待上七日好了。”季燕然笑得像个坏小子,转而又正色道:“据为兄所知,忘川距太平城不近,乘马车一去一来便要六天时间,灵歌在奈何堡只有一天的功夫,可够用么?”

想是他从未去过忘川,不大了解那里的地貌,在那样的岩石地上坐马车的话非得把我颠吐血不可,于是轻声道:“不乘马车,我们…骑马去。”

季燕然扬起眉毛,俯下身来在我耳边低笑道:“灵歌可学会骑马了?”

我脸上一热,小声道:“还没有。”

“喔…”他若有所思兼若有所指地点点头,坏兮兮地笑着直起身,道:“既然灵歌随时可以动身,那你我便定于后日辰时正在此处碰头罢。”

我瞪他一眼,点点头,见他抬脸看了看天色,道:“不早了,为兄送灵歌回府罢。”我连忙说不必,只许他远远地看着我上了轿子后骑马在后面跟着,至岳府门前下了轿,回头见他冲我招了招手,便转身进门去了。

幸好岳清音回来得晚,对我出府一事未有察觉,第二日我便悄悄儿地开始准备行李,并去了画馆一趟向贺兰慕风请了七天的假,当时馆内正有访客,说是个富商得了一幅名画,请贺兰慕风帮他鉴定一下是否是真品,听旁边的人说贺兰慕风少年时曾独自遍游全国,拜了无数师傅,对于各类名家画作皆有一眼辨真伪的本事。因他正忙着辨画,我见缝插针地进去一请假便被准了。

晚饭时听得岳清音说明日一早要去临省公干,七天后方能回来,嘱咐我不许外出乱跑,不许惹事生非,不许撵猫逗狗等等,总之连哄带吓地警告了一番,我像只乖兔子般地点头哈腰连连称是,看他放下心来这才心中暗叫一声哦也。

至于岳老爹那儿便好对付得多了,反正他老人家每日里早出晚归,平时也是十天半个月的见不到一回面,我只交待了绿水等四个丫头随机应变便是,再有就是让她们其中一个每天穿了我的衣服扮了我的样子早上出门晚上回来,晚饭就在我的房间里吃,假作我仍天天上画馆以掩府中其他下人耳目。

一切安排妥当,于次日清晨送走岳清音后,我便一身男装打扮背了行李,独自出得府来,乘了轿子径往顾盼亭而去。

依靠·探堡

等候在顾盼亭的依旧是一狗一马。狗儿仍披着我买给他的那件黑兔毛披风,腰间扎着前日送他的绶带,马背上搭着他的行李包袱,笑眯眯地目迎我向他走来。

一想到要同他共乘一骑,脸儿便有些发烫,不敢对上他的笑眼,只得低头问道:“灵歌粗心,前日也忘了问大人,大人事务繁忙,如何能抽出七天来陪同灵歌远行呢?”

季燕然笑道:“灵歌无需担心,为兄已经安排妥当,向上头请了七日的假,只说…只说因亲事临近,需抽出空来筹备婚礼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