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他蓦地沉喝一声,面色竟罕见地严厉,“灵歌,你须知道九龙谷是什么地方——那里地势险要,除却万仞峭壁便是汹涌江流,莫说是你我这等平凡人了,便是身负绝顶功夫的大盗也未必能进入谷中!且谷内每至日间便有瘴气弥漫,方圆百里寸草不生,任谁也无法越雷池一步!九龙谷这名字只是它的旧称而已,它现在的名字,叫作‘鬼谷’——顾名思义,活人一旦进去,必是有死无生!”

“玄机公子不就是活人么?他既然把这图留下,就是希望有人能够再度进入九龙谷!他不可能会故意把人引入死路的!”我争辩道。

“无论如何——我绝不允许你动半点要去九龙谷的念头!”季燕然沉声喝道,大手一伸将桌上画轴收起,“这画暂放在我这里,待回至京都后再还你!”

“你——你你你——你几时也这么霸道了?!”我劈手去夺他手中的画,被他一手高高举起,另一手一把揽住我的腰将我箍住,皱着眉低头瞪住我道:“今日起,白天不许你离开我半步,晚上,我在你房内守着你。”

“你——你怎么能——我不同意!”我用力捶他的胸膛踩他的脚,若不是因为屁股疼,我早便狠狠提膝攻他要害了!

“灵歌,若我因为一时心软而放你只身前去犯险,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季燕然放下手里的画,双臂将我牢牢拥在怀里,垂下头来在我耳畔低声地道:“灵歌…不许你那么自私…你就从不曾想过我的感受么?你知道清音打你他会心痛,为何就不知道你的每一次身临险境都会…都会令我心焦欲焚呢?你可知这忧心比死还要痛苦么?”

我心中一阵揪痛,不由伸出双臂抱住他的腰背,哑声地道:“对不起…燕然哥哥,对不起!我只是太着急了…急于弥补我亏欠大盗的…我答应你,绝不会在未经你同意的情况下做出任何危险的行动,好么?”

季燕然温柔地笑起,大手抚上我脑后的发丝,轻声地道:“相信大盗也同我是一样的,他也不会希望你为了他而去冒险。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罢,好不好?”

“可听你说了那九龙谷如此危险,我也不想让你去冒险啊!”我仰起脸来望住他。

“放心,傻丫头,”他轻轻捏捏我的脸蛋儿,“我也想留着这条命守得云开见月明呢!——我会想办法的,相信我。”

静静相拥了一阵,我从他怀里出来,看了眼桌上那轴画,道:“燕然哥哥,那印泥颜料之下或许还有其它的线索,哥哥他应是懂得去掉此种颜料的方法的,若我去求他帮忙,他必定不肯答应,只好请你拿了这画去试一试了。”

季燕然笑道:“也好——虽然清音也未必会答应帮我。今晚回来且问问他罢。”

然而岳清音并未回来吃晚饭,我本想去他的书房等他,又怕他气仍未消不肯见我,只好央季燕然拿了画儿去等。直等到夜深,见季燕然还不回房,便按捺不住地忍着屁股上的疼痛,一步一蹭行往岳清音的书房。

远远见他书房里亮着灯,不知是否已回来了,悄悄走近前去,附耳贴上窗前,正听得里面季燕然低着声道:“…岳父他老人家已全部告诉我了,你确定…这件事瞒着灵歌会更好一些么?”

瞒着我?…怎么…怎么了?

偈语·拦路

心中惴惴着正待继续侧耳细听,却见门忽地被打开了,岳清音皱眉看了我一眼,转身回到房内坐下。我连忙跟进去,将门掩上,望住这两个面色严肃的男人,轻声问道:“你们…瞒着我什么?”

“一个姑娘家,鬼鬼祟祟地在门外偷听,成何体统!”岳清音沉声斥道。

“哥哥,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有什么事我不能知道?这件事爹知道,你知道,燕然哥哥也知道,为什么单单要瞒着我?我也是家中一员啊!亲人之间难道不该相互信任的么?”我睁大眼睛望着岳清音。

“有些事情你没有必要知道,这与信任与否毫无关系!”岳清音冷冷地道。

我望向一旁的季燕然,低声道:“燕然哥哥,你也瞒着我是么?”

季燕然面色凝重,深深望住我,沉声道:“灵歌,有些时候知道得少比知道得多要好,你只须明白我们每个人都不会害你…”

我无奈地笑着打断他的话:“是的,‘你们’,你们是‘你们’,我是‘我’,我从来都不曾成为‘你们’中的一个,不是么?”

“灵歌…”季燕然疼惜地叹着。

我摆摆手,自嘲一笑:“算了,当我没问过。‘你们’都是为了我好,我岂会不知?再缠着不放就辜负你们的好意了。”边说边准备转身向外走,却无意间瞥到了岳清音桌上铺的一幅画,黄旧的画纸,断掉的画轴,正是我请季燕然拿来央岳清音帮忙弄掉印泥颜料的那幅彼岸花,却见此时这画儿上已没了那印泥染的红色,呈现于眼前的,是一幅画了满纸菊花的墨菊图,画角的落款处豁然是“石听钟”三个字。

我惊讶地望向季燕然:“燕然哥哥…这个…这个不是婆婆她当年与那恩人给你指腹为婚的信物么?那么说——”

季燕然凝眉点头道:“不错…由此看来,先母的那位恩人,就是玄机公子夫妇无疑了,而与我有指腹婚约的就是他们的后人…”

“二十一年前,苏璃在为何故的亡妻剖腹取婴时已有身孕,婆婆想必是在那前后同她定下的婚约,只是…玄机夫妇若已遭诛,只怕他们的孩子…”我低声道。

季燕然没有作声,只是神色不明地望着我。我走近前去轻声安慰道:“我们也不必太悲观,或许他们的孩子侥幸不死,燕然哥哥你还是有可能找到她的,到时…到时你就可以…”

可以怎么样呢…与她履行长辈为他们订下的婚约么…若二十一岁的她同季燕然一样,为了这个婚约一直未嫁,我…我又怎忍心强占她的幸福?

不愿再想下去,深吸了口气,低头去细看这幅墨菊图,却见在图的右下角有几行极小的字迹,辨认得是:指天为盟,以画为证。曾与江南望城仲夏街青荷巷季家公子燕然立下指腹之约,无论天涯海角、斗转星移,望吾儿天吟遵信守约,相与恩义,不离不弃。

落款是…曲玄机,苏璃。

一股莫名的感伤袭上心头,怔怔盯了这画儿许久方慢慢回过神来,转眸望向一直看着我的季燕然,轻声道:“事情至此,似乎已水落石出了…这幅作为曲季两家指腹之约凭据的画儿之所以会出现在奈何堡,只有一种解释——玄机公子深知自己夫妇难逃朝廷诛杀,临死托孤,因正好替何故抚养着孩子,便将那孩子连同自己的孩子一并送去奈何堡——在如此危机的关头,玄机夫妇仍未忘记与燕然哥哥你的约定,便将这画儿也带了去。只是未料到奈何堡出了管元冬那个叛徒,为求自保将何故与玄机有所往来之事透露给了朝廷,导致朝廷灭了奈何堡满门。而从这幅画上的印泥颜料此前未被清除的状况来看,怕是这画儿和那两个孩子才一被送到奈何堡就被朝廷的人赶了来…”

季燕然点点头,沉声道:“如果玄机夫妇确实将自己的孩子与何故的孩子一并送至了奈何堡,那么极有可能两个孩子都未能存活,也就是说…大盗与何故、玄机公子皆无关系。”

“可是大盗脸上的那块印记又作何解释呢?难不成…他当真只是某位官家的后代?”我叹口气。

季燕然道:“毕竟大盗身上只有那块印记能做为线索,说他与奈何堡有关也只是我们当初的猜测罢了。现在我们只能寄望于大盗他在宫里档案阁内的查找结果——就算是再隐秘的案件在档案阁里也会有所记录的,至少我们可以查一查当年诛杀奈何堡和玄机公子时死亡的确切人数,以此来推知究竟那两个孩子有没有存活下来。”

“就是说,我们只能等到回京都后才能继续查下去了?”我看了坐在一旁始终面无表情的岳清音一眼,继续向季燕然道:“那九龙谷的事?”

“如果大盗与曲、何两家毫无关系,那么九龙谷之事也不必再查。”季燕然站起身,“一切还是等回去京都后再做安排罢。你说呢灵歌?”

知道他不愿让我再去想九龙谷的事,我也只好点点头。听得岳清音冷冷开口道:“天不早了,你们回房去罢。”

这逐客令下得当真不客气,季燕然笑着将桌上的画轴收起,冲他拱了拱手道:“多谢岳先生帮忙,如此便不多扰了,也早些歇下罢。”说着便冲我眨了眨眼,率先向门外走去,我跟在他身后,扭头望向岳清音,见他去书架上拿书,并不看我,叫了他声“哥哥”,他也只作未曾听见。

满腹郁闷地跟着季燕然回至房间,倚着窗框子从微启的窗缝里往外看天上即将圆满的明月,久久不发一言。季燕然慢慢走过来,立到身旁轻声笑道:“傻丫头,清音做事一向有他的道理,你若信他,便莫再穷根究底了,只管放心地让他来安排,可好?”

“我只是不想让他一个人来承担一切,”我低声地道,“我想替他分担一些…他太辛苦了。”

“清音是我所见过的最强的男人,他一直就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早已为自己这一生做好了安排,不会因任何事而改变。”季燕然用黑黑地眸子望住我,“灵歌,对清音来说,你的终生无忧才是为他所作的最大的分担啊!”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何尝不希望哥哥也能够终生无忧呢?!”我叹口气,轻轻将窗户关上,瞟了他一眼,道:“季大老爷今晚可还要与小女子同房?”

季燕然干笑着道:“小女子你既已答应了不独自行动,那本老爷自是还睡在外间了…”

“请吧,我的青天大老爷。”我也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将这个大家伙轰出了门去。

趴在床上捱到半夜,实在难以成眠,便翻身下床,趿了鞋推门来至外间,将被窝儿里熟睡的那条大狗摇醒,道:“公公说当年婆婆为你和玄机公子的孩子定亲时,以那幅墨菊图换了一首诗,燕然哥哥你可还记得诗的内容?”

季大狗倚在床栏上用大爪子揉着眼睛,好笑地道:“你这小脑瓜儿就没一刻消停的时候么?——认真说来那也不算是诗,平仄不押,对仗不工,倒像是一首偈语。原句是:镜花水月皆虚幻,海阔天空是桃源。堪透无常随心去,一任潇洒到绝巅。”

我单膝跪在床沿儿上想了一阵,眨巴着眼睛道:“这是否是在说,希望你能够看淡名利,放下一切尘缘,四海为家,笑傲人间…啧啧,难道玄机公子希望自己的女婿做个出家人么?”

季燕然笑道:“调皮鬼!…这几句话大约是玄机公子对于我的一番教诲,自然不是要我去出家,而是希望我能在如此复杂纷乱的尘世中保持悠然脱俗的心境,即便身处泥沼也如同傲笑山巅了。”

“这一点燕然哥哥你已做得很好了,”我轻笑,“若玄机公子尚在世间,必定会满意你这位女婿的。”

季燕然坐直身子,眯着眼睛笑到我的面前来,道:“你这丫头一口一个‘女婿’的,心里头又在嘀咕什么了?”

“曲天吟,拥有这样一个潇洒名字的女子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我望着黑暗里他的俊脸,心中有些…不大痛快,“或许她会集苏璃的美貌与玄机公子的聪慧于一身…燕然哥哥你不正是喜欢这样的聪明姑娘么?”

季燕然仍只是笑:“你听谁这么说我的?”

“爹说的,爹说你从小就喜欢冲那些长得可爱又聪明灵巧的女孩子色眯眯地笑。”我起身准备回里间去,“不说了,我困了。”

季燕然并未拦我,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在身后笑着道:“我倒觉得聪明可爱又偶尔冒冒傻气、吃吃小醋的姑娘更吸引人呢!”

啐,谁吃醋了,美得你汪汪的。

一觉趴睡至天明。正月十三日,难得晴好的一个天气。到前厅吃早饭时见岳明皎笑着向季燕然道:“燕然哪,昨日灵歌她姨母来信,让你和灵歌去她那里坐坐呢,这两日你们若是无事,便过去看看罢。”

一提到这个姨母我浑身的汗毛都乍了——她,她居然还敢厚着脸皮让我去看她?!那老妖婆这么快就忘掉了她对我所做的一切了吗?还是见她儿子已经没了指望,所以立刻见风使舵地决定巴结季燕然了?说到她儿子步九霄,究竟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京城呢?

思绪起伏间季燕然已经笑着答应了,他和岳老爹都不知道姨母那婆娘曾经用□陷害我的事,如果我断然拒绝势必会引起两人的怀疑,只好偷眼看向岳清音,却见他面无表情地垂着眸子,未作表态。

于是就这么决定了,岳老爹让岳清音带着我和季燕然去,吃过早饭就动身,赶了两辆马车,装了衣物被褥和食物。据说姨母家住在隆城的邻城——盛城,几乎就挨着潜龙江与蟠龙山的交界处,所以这一趟干脆就当做是去远远地观望一下传说中的鬼谷好了。

一路上岳清音并未与我们同车,只在夜间赶路要睡时季燕然才跑去他的车上休息。第二天上午,马车进入了山区。盛城与隆城虽为邻城,之间却有一山之隔,因此若从望城过去,走的并不是同一条路。通往盛城的路较为难走,两座大山之间夹着一条由西至东滚滚而去的奔腾咆哮的大河,形成了一道形势险峻的大峡谷,马车沿着万仞峭壁上的、仅能容一辆车通过的小路小心前行,速度顿时放慢了许多。

由于山路不平,季燕然也没法再在车里看书,只好斜倚着车壁眯着狗儿眼肆无忌惮地瞄着我的一举一动。

“到了姨母那里,咱们稍坐坐就回。”我嘀咕着嘱咐他。

“好。哪里也不去,直接回家。”他也笑着嘱咐我。

“呃…我远远地看一眼那鬼谷总可以罢?”我好声好气儿地道。

“要多远?”他笑。

“起码也得能看清它的外貌啊。”我道。

“那两块布你给了清音了么?”他突然转换话题。

“…我忘了。”我一拍脑门。

“哦?是有意忘的还是无意忘的?”季燕然好笑地问。

“当然是真的忘了!”我瞪他,“我像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么?说了给哥哥就肯定会给的。”

“哦…灵歌可以把那两块布交给我,我帮你给了清音。”季燕然笑着伸出大手到我面前。

这个坏家伙!那两块布仍被我藏在肚兜里,怎好在他面前掏出来给他?!

我伸手在他的狗爪心儿拍了一下,道:“不劳季大老爷费事了,我自己给。”

“何时给?”他不放松地笑着追问。

“嗳呀,现在就给行了罢?”我白他一眼便欲往车外走,被他叫住,笑道:“待出了这段险路再说罢,现在不方便停车——唔!”

正说着话,突然马车来了个急刹车,令我一个没站稳向后跌去,恰被季燕然接个满怀。将我扶好后,季燕然开了车门探头向外看究竟,却见他身上一顿,迅速退回车厢内,低声急促着道:“好生待着,千万莫出去!”

“怎么了?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我连忙小声问向他。

他摆摆手,不再多说地开门出去了。我从车门缝里小心向外看去,却见马车前窄窄的山路上竟拦了七八名黑衣蒙面之人,个个手中持了兵器,一派肃杀地指着我们的马车。

季燕然将身子挡在车门前,朗声向那些黑衣人道:“在下京都知府季燕然,诸位龙廷卫挡住本府去路不知是何道理?”

龙廷卫?这是由皇帝直接指挥的一种机动兵,与龙禁卫不同的是,龙禁卫在暗,龙廷卫在明,龙禁卫只负责皇族的安全以及接受特殊的任务,龙廷卫则常常会被调派到别的执事官员的手下执行某一时期的任务,是朝廷的一支灵活机动的精锐力量。

照理说龙廷卫的活动一般都是堂而皇之的,却不知为何现在要蒙面出现,虽如此也未能逃过季燕然敏锐的观察,一眼便将他们的身份识破了。——只是他们为何要拦住我们呢?季燕然可是朝廷大员,除了皇帝佬儿,无论这些龙廷卫受命于谁,这么做都是非同小可啊!

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因岳清音的马车走在我们的前面,方才我向外看了一眼,并未见他的马车被拦下,可见这些龙廷卫是冲着我们这辆车来的。究竟他们是受谁指使?意欲何为?

便听得其中一人冷声道:“季大人好眼力!既如此,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我等亦是奉命行事,不想为难大人,此来是想请大人将通往九龙谷的地图交给我等回去复命,还望大人能够全力配合!”

——九龙谷的地图?!他们是怎么知道图在我们手上的?知道此事的只有我和季燕然,就连岳清音只怕也仅知道那布上是地图而不知道是通往九龙谷的地图。——莫非——有人一直在跟踪着我和季燕然?——为什么…谁能如此神机妙算地断定我们两人的手中有图呢?

——一定是在我们去万象山时被人盯上的!想来九龙谷里的秘密如此受朝廷重视,说不定二十多年来朝廷一直就派人守在玄机公子的住处,就是怕有与玄机公子相关之人出现,朝廷始终没能得到那张图,必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得到它的机会!

当发现我和季燕然上山查询此事后,他们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就此跟踪着我们回到了望城,也许通过暗中窃听或偷窥得知了图在我们的手上,便趁着我们这次出门前往盛城决定出手相夺。

——也就是说,这些人的行动是受了皇命指使,无论拿着图的人是谁,他们都会以拿到图为首要目的——他们,只看图,不看人。

便听得季燕然在外面笑道:“喔…诸位原来是想要那张图…实在不巧得很,本府因见那图大约与那骇人听闻的鬼谷有关,觉得留它在世太过危险,便索性一把火将它烧掉了,真是抱歉!”

我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飞快地从衣内掏出那两块布来丢进了车上熊熊燃着的炭盆里——这图是玄机公子赔了性命也不肯交给朝廷的,绝不能在我们的手上功亏一匮!

只听那龙廷卫冷声道:“季大人,劝你看清眼前形势,我等是奉上头命令行事,凡是阻碍者,格杀勿论!请莫要让我们为难!”

季燕然不慌不忙地笑道:“本府倒想请问一声,几位是奉了哪位大人之令前来找本府要图的?”

那龙廷卫道:“大人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请莫再拖延时间,尽快将图交出,否则就请恕我等得罪了!”

季燕然笑道:“本府方才已经说过,图已被本府烧毁,几位怕是要空手而回了。”

那龙廷卫声音骤冷,道:“季大人敬酒不吃吃罚酒,便莫要怪我等不给大人留面子了!”

话音落时不知如何,我担心季燕然出事,才要忍不住开门去看,车门却已被人一脚踹开,冷风夹着钢刀瞬间便架在了我的脖间,寒意透入骨髓。

“不许伤她!”季燕然在外大喝一声,却见他此时也同我一样,正被人用刀架着。

“我没事,燕然哥哥!”怕他过于担心,我连忙应道。

用刀架着我的这名龙廷卫将我推出马车,见车前的那名龙廷卫向我冷声道:“季夫人,方才我们的话你也听到了,请将图交出来,我等自会放你同季大人安全离去,否则——”

“否则怎样呢?”我淡淡一笑,“我家老爷的话你没听懂么?那图早已被烧毁了,你若不信只管去搜,若果真搜了出来,我夫妻二话不说,任你处置,如何?”

那龙廷卫冷声道:“季夫人,莫以为在下不知道那图便藏在你的身上,在下不想对夫人失礼,是以还请夫人主动将图交出,免遭羞辱!”

“免遭羞辱?”我冷笑,“你们如此对待朝廷官员及家眷早已是侮辱有加,居然还打着奉命行事的幌子滥用暴力!既然是奉命行事,你们倒说说看,奉的是谁的命,竟允许你们挟持朝廷大员?!”

“我等奉的自然是皇命!”那龙廷卫喝道。

“皇命?可有圣旨为证?”我反诘道。

那龙廷卫道:“圣旨在执事大人的手上——”

“那便请那执事大人露面将圣旨照本宣来!”我立刻接道,“否则我们只能认为你们是滥用武力冒犯朝廷要员!”

这龙廷卫还待说什么,忽听得有人一声长笑,声音里透着令人遍体生寒的阴柔之气,便见前方山路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白衣似雪,形同妖魅。

守护·围剿

这个人——竟然是——贺兰慕雪?!

我睁大眼睛瞪住他——这个变态男人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他就是这些龙廷卫口中的执事大人?这太奇怪了!起码在田心颜“死”前这个变态还一直是在京都任职的,怎么一下子就窜到了江南来呢?

心念电转间贺兰慕雪已然迈着变态式的步子到了面前,先是向季燕然抱了抱拳,阴柔一笑,道:“季大人,下官奉命行事前来寻图,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季燕然淡然笑道:“好说。本府的话想必贺兰大人方才也已听到,本府夫妇身上并无此图,贺兰大人可以回去复命了。”

贺兰慕雪眯起修长凤眸笑道:“下官对季大人的话自是深信不疑,然而无奈皇命在身,不亲自证实一下的话,下官是不敢回去复命的,望季大人体谅。”说至此突然笑容一收,阴寒着脸向方才那龙廷卫冷声道:“吴为,搜身!”

那龙廷卫立刻一挥手,当即出来两名手下上前将季燕然全身翻了个遍,一无所获之后便又转向我,却因我是官眷而有些犹豫,迟迟不敢动手。贺兰慕雪见状冷哼一声,离了季燕然身前向我走了过来。

季燕然沉声喝道:“贺兰大人,你须明白,倘若不能从本府夫妇身上搜出你要的东西,本府则有权上告你冒犯之罪!”

贺兰慕雪停下步子,阴阴一笑,偏过头去柔声地慢慢道:“多亏季大人提醒了下官,…既如此,为了不使自己获罪,下官也只好将季大人你及季夫人灭了口,届时只须向上头交待说两位拒不将图交出,双双畏罪跳入潜龙江中毙命了。”一边说着一边仍向我走来,伸手便要撕扯我的前襟。

“住手!”季燕然那厢一声怒吼。

这厢贺兰慕雪只作未闻,纤长手指才欲沾上我的衣衫,突听得“啪”地一声,未待我看清发生了何事,他已迅速旋身飘了开去,落在两三米外的地方,紧接着一声令下道:“戒备!”那七八名龙廷卫立刻持刀散开,警惕地向着四周张望。

正当我惊疑未定之时,忽闻耳畔一声轻笑,身体倏地一紧,天旋地转间跌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睁开眼人已登上了马车厢顶,那用结实手臂拥着我的,正是…多日未见的大盗。

大盗——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难道他一直——一直都暗暗守在我的身旁?从京都到江南,整整半个月日夜兼程,他就这么徒步飞驰,不远不近地跟随在我的马车的左右?…大盗,大盗,大盗,你这是何苦,你这是何苦!

我望向他,却见他脸上覆了人皮面具,面孔虽然陌生,可看向我的眼神却依旧是未变的深情厚意,让人不敢正视。

“傻妞儿,想我了没?”他在我的耳畔低声调笑,根本没把贺兰慕雪及一干龙廷卫放在眼里。

不等我来得及开口,贺兰慕雪已冷冷地由口中吐出个“杀”字,顿见那几名龙廷卫身形齐动,除却看押季燕然的一名外,所有人都持了兵器向大盗扑来。

大盗便又是一声轻笑,向我低声道了句“傻妞儿闭眼!”,随即腾空而起,足尖点在冲过来的龙廷卫的头上轻轻巧巧地掠向了前方,在离马车十来米远的地方落了下来。

却见贺兰慕雪并不急于下令追赶,而是走至季燕然的面前,接过那名龙廷卫递过去的刀,刀锋对准他的咽喉,冲着我阴阴笑道:“季夫人,若你舍得将季大人这条命留在这里,便尽管离去,下官不拦你便是。”

“不许碰他!”我急道,“图在我这里,你若敢动他一下,我便将图毁掉,让你永远无法向上头交差!”

贺兰慕雪慢慢笑起,道:“下官敢不敢动季大人,季夫人你马上就能知道——我数一声,你若不交出图来,我就切掉季大人一根手指,数十声还不交的话,就切断他一根手臂,再然后就是双足双腿——夫人你尽可放心,下官会尽力做到将季大人的命留到最后一刻的。现在…夫人交是不交呢?”说着便将手中的刀抵在了季燕然的手上。

我心急欲焚,知道贺兰慕雪这个变态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不由转头望向大盗,咬着唇低声道:“大盗哥哥,救救他…”

大盗勾唇一笑,亦低声道:“不若就让他死在这里罢,我带你远走高飞,可好?”

——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有心开玩笑!我正待再求,突然眼前一花便没了他的踪影,连忙回头望去,但见他以鬼魅般的速度掠至了贺兰慕雪面前,劈手夺下他手中钢刀,用刀背儿砍向他,逼得贺兰慕雪不得不倒飞出去,与此同时,大盗长腿一伸踢向钳制着季燕然的那名龙廷卫的肋下,顿时将那人点在当场,紧接着一手拽过季燕然的腕子将他拉着向我这边飞掠而来。

贺兰慕雪方一落地便立刻下令那些龙廷卫上前追击,他自己则从身后取下斜挎着的一张白弓来,搭弓引箭,却不瞄准我们三人,而是朝天放了一箭,那箭许是经过特别制作的,带着尖利的唿哨声响彻在峡谷之间。

“他在召唤援兵!”我急切地向大盗叫道。

“你们两个往前走,我先把这几位兄弟招呼了。”大盗松开季燕然,回身迎上追来的龙廷卫。

“你——小心!我们在前面等你!”知道我和季燕然留下来等的话只能拖累他,我只好叮嘱他道。

“不必等我,你走到天边我也能追得上你!”大盗笑着,轻松地在那几名龙廷卫间穿梭周旋。

我只好被季燕然拉着沿了山路向前跑,但愿走在前面的岳清音能及时发现我们掉了队,停在那里等我们赶上去。

然而事与愿违,还没待我们看到岳清音的马车,山路上便又多了十几名黑衣蒙面之人,想是那应援而来的龙廷卫们了,这一次他们不但带了刀,人人手上还持了弓箭,在这样狭窄陡峭的山道上,只怕我们是插翅也难飞了。

我和季燕然不由停下了脚步,季燕然闪身挡在我的身前,低声道:“灵歌,大盗在乱箭中只能带一个人逃脱,同时带两人必定受累,到时咱们三人谁都逃不掉。待他赶上来后你便跟了他走,切莫管我,听到了么?”

“没有了你,我活着干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我反而不急了,淡淡地回他道:“我此刻惟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大盗能好好的活着,希望自己能同你死在一起。你若敢赶我走,我就立刻从这崖上跳下去。”

季燕然回过头来望着我笑,长臂一伸将我揽入怀中,叹声道:“你这丫头,到了这个时候还是这么的不听话!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不用如何,你到哪里都带着我就是了。”我倚在他的胸前,冷眼盯着已至我俩面前的那帮龙廷卫。

“杀了他们!”一道阴森的声音由身后飘来,正是贺兰慕雪。想来他仍以为图在我的身上,因此留不留我俩的性命已无关紧要,杀掉我们之后从尸体上将图拿走就行了。

龙廷卫得令,立刻便有几人挥刀冲了过来,季燕然突地将我整个儿搂在怀中转身背向来者,想要将这几刀独自挡下,原来他方才便已料到这情形,所以才将我提前揽入怀中。

我尖叫一声想要转过去把他挡在身后,无奈身单力薄,又被他强行搂住,根本动弹不得。千钧一发之际,大盗已然由后面赶到,用方才夺下的刀挡住了龙廷卫挥向我和季燕然的杀招,便听得贺兰慕雪再度下令道:“放箭!不留活口!”

龙廷卫们收刀引弓,箭尖直指我们三人,大盗横刀挡在最前,季燕然仍牢牢地将我护在怀中。一时间弓弦响处乱箭齐射,叮叮当当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大盗将第一批利箭悉数用刀挡下,然而未待我三人有所喘息,第二批箭紧跟着射到,于是又是一番惊险万分地挥刀挡拆。

慌乱中我无意间抬头向上一望,却见山崖壁上不知何时竟也站了十数名黑衣龙廷卫,搭弓引箭地正居高临下瞄准我们,眼看又是万箭齐发,这一回纵然大盗有三头六臂也再难替我们抵挡,我嘶声向着大盗叫道:“你快走!不要再管我们了——”

不等大盗回话,头顶利箭已是铺天盖地的射了下来,我闭上眼睛,紧紧扒住季燕然搂着我的手臂,准备与他共同迎接那万箭穿心的一刻,然而突觉腰间一紧,身体被人箍着冲天飞起,转瞬间又落到了实地,睁眼看时,却见救了我的不是大盗,而是——那位早已救过我数次的蒙面神秘人!

此刻他一手箍了我,一手箍着季燕然,高高地立于崖壁上一块凸出来的大石之上,方才射箭的那些龙廷卫皆在脚下,甚至还未反应过来我和季燕然的突然失踪。

我慌忙探头向下望,去找大盗的身影,却见下面也已不见了他,再抬起头来时,见他也落在了这块大石之上,目光里带着疑色地盯着我身边的这位神秘人。

不容我们四人有所喘息,那龙廷卫们已纷纷施展轻功攀上岩来,大盗转身撩起长腿踢飞一名,余者仍源源不断地涌上岩石。神秘人不作停留,一手一个地箍着我和季燕然再度向上跃起,大盗回头瞥见,亦是腾身一跃,半空中伸手握住我的胳膊向回一拉,神秘人却不松手,足尖轻点崖壁,借力愈发快地向上跃去。大盗一掌拍出攻向神秘人,神秘人因两手都占着,无法接招,再加上我的胳膊仍被大盗握着,只好偏身避过,而如此一来我也就势被大盗拉了过去,揽住我的腰身更加快速地向上飞跃,神秘人亦揽着季燕然紧紧跟随,转瞬便将那些龙廷卫抛在了脚下。

“季大人,我要带月儿先行去了,盛城见罢!”大盗在半空笑着道,想是知道神秘人不会加害季燕然,因此才放心地要先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