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还没到农忙时节,周边小村子里不少年轻壮士听说在福记打工赚的钱多,个个从村子里跑进城来应聘。

福记如今只在松阳县有两家,朱福预计三个月内开第三家铺子,不过,松阳县已然到了饱和的状态,若是想将生意长久做下去,还得往省城跑。

湖州有谢逸这活招牌,不怕生意不好,相对派去做宣传的人可以少些。临近的苏州、金陵、扬州等地,必须要多派些人去才行。一番算计下来,朱福列了一张清单,然后照着列的单子开始招人。

跑业务的人压力大,工作也不稳定,但是相对薪酬也高,很多想赚钱的年轻人想做。

但是朱福作为兼职hr,在择人的时候,还是会有一定标准的。

由于前来应聘的人很多,朱福早先便让朱贵准备了纸墨笔砚,一一登记姓名,年龄,户口,以及选择的岗位,填完这些,便叫他们回家等通知去。待得第二日中午的时候会将各个岗位应聘上的人的名单贴出来。

松阳县内,还没有哪家的东家是这样招人干活的呢,众人一时觉得十分新鲜,满心期待着放榜日。

回到家后,朱贵将所有的纸张整理好,递给朱福道:“二堂姐,我刚刚数了数,总共有近百人,没个名字后面都附有详细的个人情况,你看看。”说完便将一摞纸递给朱福跟前。

朱福接过来瞧了瞧,见整理归纳的清晰齐整,不由抬眸望着朱贵笑道:“当初人一窝蜂挤过来,我自己都记不清楚,难为你能记得既详细又清晰。要不是你要考取功名,跟着我做生意得了,给我当文秘助理,我给你分红。”

朱贵清秀的脸上泛起笑意来,乐呵呵道:“好啊,跟着二堂姐赚钱,我就算将来当不了官儿,当个大财主也行。”

“你得了吧。”朱福笑,“要是叫二婶知道我拐诱你做生意,她肯定得急了。咱们老朱家,有人负责赚钱,有人就负责念书,毕竟这个时代生意人还是被人瞧不起的,你要是将来当了官,有你罩着姐姐生意也好做。”

朱贵一直轻轻地笑,附和着点头。

掌柜要选两个,账房两个,伙计每个铺子各四个,还有采购的,送货的,跟着学做糕点的,这些人员都是固定的。至于跑业务,朱福打算在福州放两个,苏州四个,扬州四个,金陵八个……跑业务的基本薪资定得低些,然后每谈成一笔业务按提成来算。

一番筛选下来,朱福便将各个岗位聘上的人员名字一一报出来,让朱贵写在一张大红纸上。

待得到第二日正午,福记门口早已经挤满了人,有些是买鸡蛋糕的,有些则是来看放榜的。见朱福攥着红纸来了,个个挤破脑袋要朝朱福跑来,却再瞧见朱福的手势后,个个呆立在原处不动。

红纸贴在墙上,有应选上的立即就欢快地大笑出声音来,也有落选的,眼里便有些恨意,总觉得在歧视他,所以这档子能赚钱的好事情不给他。

第69章

朱福完全将铺子里生意一应都揽在自己身上,同时,也在挑选着培养一些心腹员工,想着,以后生意做得更大些了,有些铺子她则可以放手让心腹之人去管,她也乐得清闲一些。

赚钱不是最终目的,最终目的是要过上自由愉快的好日子,她爱钱,那是因为她没钱,有了钱,自然是更愿意享受生活。

朱大跟卫三娘都是苦了一辈子的人,一旦清闲下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朱大最擅手工,虽然如今不必再去铺子里干活了,可他在家里闲不住,给家里打了好多桌子跟凳子,还准备给长女跟女婿打一张花雕大木床当婚床。卫三娘则负责陪着大女儿一起做绣活,赵家给的聘礼丰厚,她也不能叫女儿的嫁妆寒酸,尽可能都给女儿最好的。

自打订了亲,朱喜成日都呆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等着六月的时候被一顶花轿抬去赵镜家。订亲之后,赵镜虽然不便三天两头往朱家跑,但是赵蔻却愿意天天来朱家玩。她打小便是没娘的孩子,父爱再深厚,那也比不上母亲温柔的爱,所以她很愿意亲近朱喜。

朱喜也喜欢这个粉雕玉琢的女童,觉得她跟小妹暖姐儿小的时候一样,她就想宠着她。

每次朱喜宠溺地将赵蔻抱坐在腿上的时候,暖姐儿就故意皱着小圆脸儿道:“长姐有了蔻姐儿,就不喜欢我了,长姐以后都不喜欢我了么?”

赵蔻缩在朱喜怀里,扭头过来看暖姐儿,小手轻轻伸过来要够暖姐儿的手道:“我喜欢小暖姐姐,小暖姐姐也跟着去我家吧,以后我们一起玩。”

暖姐儿嘿嘿笑着挥手道:“我才不要哩,二姐姐说了,等我有长姐这么大的时候,也会有个像赵大人那样的公子愿意娶我的。”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春衫,乌黑的发梳着两个抓髻,两只髻上缠着鹅黄色的丝带,小小的圆脸儿上全是甜美的笑意,一脸的憧憬期盼。

小丫头如今越发瘦了,原本肉乎乎的小脸儿也瘦出了美人的模子来,眉眼间,也隐隐有着自己母亲跟两个姐姐的风采来。

再加上她性子活泼,娇俏可人,外人见了,没一个不喜欢的。

都道,朱家的姑娘,真是一个赛一个漂亮,这朱三小姐长大后,定然也是一个不输给两个姐姐的美人儿。

朱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天真的样子,倒是将朱喜说得臊红了脸。

“你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成亲不成亲的?福姐儿也是,越发说话没个把门的了,你小不懂事,她也不懂事吗?”朱喜又羞又愧,又气又愤,紧紧咬住下唇说,“等她回来了,我一定要好好说叨说叨她。”

朱暖吐了吐舌头,心里想着,二姐姐说得对,这样的话是不能叫娘跟长姐听到的。若是她们听到了,定然会生气,方才也怪自己一时心急,就脱口而出了,下次一定不能说了。

她怕继续留在这里长姐会抓着这个错处不放,随便寻了个借口,一溜烟就跑走了。

寿哥儿如今日日跟着堂兄去对面念书,爹娘虽然不必再去铺子里忙活了,可总也闲不下来,成日都自己忙自己的。长姐又有了蔻姐儿,她一时间有些无聊起来,在院子里踢了会儿土,转头四处望了望,见没人注意自己,她则悄悄溜走了。

三月末,春意盎然,河边两排杨柳垂条,暖姐儿小身子轻轻晃在路边。

有路过的邻居见着了朱家漂亮的小闺女,笑着跟她打招呼道:“小暖,你这是要去哪儿?怎么没人跟着一起?”

见是隔壁卖糖人的麻子媳妇,暖姐儿笑嘻嘻跑过去道:“去铺子里帮我二姐姐的忙,我爹娘在家忙着哩,我长姐也忙着哩。我是大孩子了,我可以一个人去找我二姐姐。”

“小暖真乖,来,这个糖人给你吃。”麻子媳妇见暖姐儿又乖巧又漂亮,心里也喜欢,伸手捡了块最大的糖人递给她,“吃吧,不要钱。”

暖姐儿眼巴巴望着糖人,忽然想起弟弟来,她想买一块给弟弟吃。

伸手往身上摸了摸,出门一个铜板没带,她眼珠子转了转,决定折回去将糖人给弟弟吃。

脆声谢过麻子媳妇,她则欢快地要往回走,才将转身,就见身后有个少年一直盯着自己瞧。这个少年她认识,是梨花村的姜树,是二姐姐雇奶牛产奶的那户人家的小儿子。

原本这天天送牛奶进城的活计是姜栓帮着爹爹姜老实做的,可惜姜栓一早起来吃坏了东西,又怕耽误东家的生意,所以只能央托弟弟姜树帮忙送奶。

“我认识你们,你们是给我家铺子送牛奶的。”暖姐儿伸手指着姜树,歪着头问,“今天怎么是你?你哥哥呢?”

姜树鲜少进城来,在村子里他可以上树掏蛋下河摸鱼,可进了城,他总是有些胆怯。尤其面前还站着一个穿着漂亮裙子的小姑娘,他说话更加结巴起来,吞吞吐吐的也说不出几个字。

“原来是三小姐。”姜老实见幼子这般上不得台面,瞪了他一眼,又笑着朝暖姐儿弯腰道,“这就要去福记,三小姐也是去福记吗?要不要跟着一道去?”

暖姐儿挥了挥手上的糖人道:“我本来是要去找二姐姐的,不过,现在我要先去将糖人给弟弟送去。你们快去吧,别叫二姐姐等着。”

“诶,是是是。”姜老实点头哈腰,然后重新推起板车。

姜树又瞄了暖姐儿两眼,这才跟着自己爹爹往福记去。

见他们走远了,暖姐儿又望了望手上的糖人,这才开心地往奶奶家跑去。

早就蹲在河边大柳树下候着的中年男子,见目标近了,悄悄折身朝暖姐儿走了过来。

只瞬间的功夫,那个鹅黄色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麻子媳妇笑着张麻子道:“小暖如今瘦了,不但人长得越发水灵了,连路走得都快。你瞧,这才眨眼的功夫,她就不见了。”

张麻子又绕了一块糖人,闻言抬眸去瞧,果然再也找不到那抹黄色身影。

朱福还在新铺子的一间耳屋里教新选出来的几个小姑娘做蛋糕,馅料都是她提前配好的,分装在几个大碗里,然后让徒弟们搅匀,以及教她们烘烤的火候跟步骤。

里头正忙着,外面卫三娘匆匆跑了来,问朱福道:“福姐儿,你妹妹来找过你吗?”一边说,一边已经在耳房里找开了,耳房就那么点大,要是藏人的话,也是一眼就能瞧见的,可她找遍了,都没看见小女儿。

一时心急,卫三娘便哭起来。

朱福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赶紧扶住卫三娘道:“小暖怎么了?我一直呆在铺子里,没有见她来过。会不会去奶奶家了?弟弟在那里。”

卫三娘急得浑身都没了力气,身子软软地要往地上摊去,哭着摇头道:“没有,我都找遍了,没有瞧见暖姐儿。”一时间,她哭得撕心裂肺起来,想起了婆婆常常提起的很小便被拐子拐走的小姑,又想起年前邻居家被拐走的那个孩子,她觉得女儿也是被拐子拐走了,急得晕了过去。

朱福心里也着急,又见娘已经急得晕过去,她赶紧解了围裙。

“张叔,这里就教给你了。”朱福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对其中一个道,“你去请大夫来,你们两个,将夫人扶进后院客房歇着去。还有你们几个,赶紧跟着我去找人。”

一时间,福记众人也都慌乱起来,个个都听朱福指挥去办事。

外头拴绳子正准备离开的姜氏父子见了,赶紧停了动作,姜老实随手抓住一个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了?”

那人道:“可不得了了,咱们三小姐丢了,你没瞧见吗?夫人都急得晕过去了。”说完甩了甩袖子,然后急忙跑出去办事。

姜老实“啊”了一声,三小姐……不就是刚刚他见过的那个小姑娘吗?

“树儿,咱们且先不回家了,帮着去找人。”姜老实将板车停靠在一边,一脸严肃的样子,嘴里叽里咕噜道,“肯定是遇见拐子了!想当年,咱们村里不少人家也丢了女孩儿,这些女孩不是被卖去妓、院,就是被卖去大户人家当丫鬟。想起来真是可恨。”

姜树脸上满是倔强,没等他爹话说完,他就掉头往方才遇见暖姐儿的地方跑。

早没了影子了……

他心里忽然有些难受起来,刚刚还好好的人呢,突然就不见了,他一双小手捏得咯吱响,一双漆黑的眸里闪烁着光。他左右瞧了瞧,突然眼尖地瞧见不远处桥边落下的一块糖。

第70章

一块糖人,就在不久前,三小姐还手抓着糖人仰着脑袋笑眯眯跟他说话呢。这才多会儿子的功夫,活生生一个人竟然就不见了,姜树黑漆漆的眼眸子里冷冷发狠。他最讨厌拐子了,以前村子里跟他一处玩大的女孩儿,好几个都被拐子拐走了。那个时候他就恨,要是让他抓到那些可恶的拐子,他一定好好打他们一顿。

姜树蹲在树边,虽然心里很想哭,可他还是倔强地忍着。

姜老实终于追了过来,见幼子不争气地蹲在路边,他呵斥道:“东家都急死了,你这兔崽子,还不帮着去找人?”说着一把抓住姜树衣领,将他拎了起来,急忙忙往朱家去。

左右邻居听说朱家小暖丢了,个个都热心地帮忙去找,只要想起或许再也见不到那个可爱又懂事的小姑娘了,都心里难受。

朱福原本只是以为妹妹躲在哪个地方贪玩呢,或许一会儿自己就会出来了,可直到夜幕降临都还没有见到小妹的身影,她也有些支撑不住,急得双腿发软,很不争气地就哭了出来。

她记得,出门前小暖还黏糊糊拽着她衣角要她早些回家呢,小暖说,她会想二姐姐的呢,可这才多少功夫,她亲爱的妹妹就不见了……朱福最疼小妹了,只要想到她丢了之后会吃的苦头,心里就酸涩难耐,真是后悔,当初妹妹缠着她要跟着去铺子的时候,她就该带着妹妹一起去的。

沈玉楼见朱福默默蹲在墙角边哭泣,他心里狠狠拧了一把,随即走过去蹲在她身边,厚实的手掌轻轻搭在她肩头道:“赵县令已经命衙门里的人去找了,阿福,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将小暖找回来的。”

朱福实在忍不住,朝沈玉楼狠狠扑了过来,抱住他脖子哭得满脸是泪。

沈玉楼一愣,随即顺势将她揽在怀里,下巴顶着她头尖道:“小暖不会有事的,我沿路问过,小暖最后见的人是隔壁卖糖人的张叔跟张婶。他们说当初还觉得奇怪呢,只一眨眼的功夫,小暖就不见了……想来不是拐子拐走的,而是有人早已预谋好的。”

朱福也是一时急昏了头,此番听得沈玉楼这般一说,她倒是寻回理智来。

“小暖最乖巧听话了,左邻右舍的叔叔婶子们都喜欢她,若说谁会对她不利的话,就是那老巫婆!”朱福抬手擦了把脸,脸上表情越发坚定起来,她一把抓住沈玉楼袖子道,“那老巫婆凶狠奸诈,她为了银子一定能够干出这种事情来的。”

沈玉楼手轻轻拍打着朱福手臂,冲她点头道:“你放心吧,小暖的事情,就算我不出手,子瞻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谢三公子?”朱福漆黑灵活的眸子闪烁一下,忽而面上露出些许笑意来,“是啊,虽然平时瞧着小暖总是跟谢三公子吵架,可我瞧得出来,这三公子心是好的,小暖的事情,他定然会放在心上的。”

正说着话,谢逸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他穿着件月白色的绸衫,白皙俊逸的脸上满是汗水,原本束好的墨发也被风吹得几分凌乱,他黑着一张脸,那眼睛喷着火苗,一点就要着的样子。

“怎么样?”朱福瞧见谢逸,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几步跑到他跟前问道,“有线索了吗?”

谢逸垂眸望着朱福,薄唇微微抿着,半饷轻轻摇头。

朱福双腿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刚刚还燃起的希望,只瞬间就被浇灭了。

没有线索?怎么会没有线索呢?活生生的一个人,不会凭空消失的,她几乎是可以确定是卫薛氏那老巫婆干的好事。

“我原本也以为是卫家那老婆子干的好事,所以特地悄悄去卫家打探过,那老巫婆听得说小暖丢了之后,先是惊讶,随即就是一副开心的样子,说什么既然暗地里有人在帮她,就不必她出手了。”谢逸心里攒着一团火,虽然他表面上瞧着还算镇定,但是心里真是比谁都着急的。

他发誓,就算掘地三尺,也一定要将人给完好无损地找回了。

“朱二姑娘放心,我谢逸对天发誓,若是叫我知道这事情是谁干的,一定不会轻饶他!”他沉着一张脸,眸光阴狠,像是随时都要将那背后行坏事之人大卸八块似的。

说完狠狠甩了甩袍子,头一转,就要离去。

“子瞻等等。”沈玉楼唤了一声,随即垂眸对朱福道,“我与子瞻一道去,总会留下线索的,许是刚刚找得不仔细。”

朱福抓住沈玉楼手道:“我与你一道去。”

沈玉楼思忖片刻,想着,她此时最是焦虑的时候,就算叫她呆在家里,她也是会坐立不安的,倒不如带着她一道去的好。

“那走吧。”沈玉楼点头,随即紧紧攥住朱福的手,两人随着谢逸往外面去。

朱家大门外面,此时围了不少衙门里的捕快,都是赵铁花领着过来帮忙一起找人的兄弟。

见朱福出来了,赵铁花忙迎了出来道:“人应该还没出城门,我刚刚请人画了一张小暖的画像,拿着画像问过,今天没有守门的衙役瞧见有人带小暖出城去,所以,人应该是还在城内。”

朱福道:“说不定会乔装打扮呢?或者是将小暖迷晕,装进竹篓里。”

要真是有心抓人的,谁会蠢到直接抱着拐来的小孩儿明目张胆地出门去,那些拐子,不是最擅长乔装打扮的吗?

赵铁花道:“有这样的可能的,所以我已经让衙门里的兄弟们出城门找线索去了,不过,也不能放弃在城内寻找小暖。”她抬头看了看天,见衙门里的兄弟出去也有会儿子功夫了,她道,“你放心吧,阿龙他们也该回来复命了,且听听看他们怎么是活。”

话音才落,阿龙跟阿明匆匆跑了过来。

赵铁花一个箭步冲上前去,问道:“如何?在城外可有寻得蛛丝马迹?”

阿龙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大口喘着气儿,将手上抓着的一根黄色绸带递了来道:“想问问朱二姑娘,这是不是三姑娘的?”

朱福见阿龙手上抓着的黄色绸带,正是自己前些日子给妹妹买来扎头发的丝带,她一时激动地夺了过来,将丝带轻轻凑到鼻尖嗅了嗅,上面尤带着些许妹妹身上特有的幽幽清香味。

“是她的,是小暖的。”朱福激动地问阿龙道,“你这是在哪里寻到的?”

见终于是寻得一些线索了,阿龙终于稍稍松了口气道:“就在刚刚出来城门不远的地方,是出了城门后往北边的地方,有两根,另外一根是在鸡鸣山山脚下寻到的,想来三姑娘此时该是在鸡鸣山上。”

“既然已经寻得线索,怎么不继续进山去寻人?”谢逸上前一步,冷着一张俊脸,眼睛还冒着火星子,说着话就要甩袖走人。

阿明就近抓住他道:“谢三公子,可使不得,咱们松阳县有两座大山,一是鸡头山,一是鸡鸣山,这两座山平素都没人赶进去的,传说……传说里面有兽人,会吃人的。之前很多壮着胆子进去的村民就再也没有出来过,都说是被兽人吃了。”

谢逸一把拽回自己衣袍道:“什么兽人?比猛虎野兽还可怖吗?若真如此,我倒是想要瞧瞧。”说罢头便捏着嘴巴吹了个响亮的口哨,随即拴在一边树桩上的马儿便躁动起来。

“驾!”谢逸上马之后就甩鞭子狂抽起来。

沈玉楼望了朱福一眼,安慰她道:“我同子瞻一道去,但是你得留在这里,此去不能说十分凶险,但终归你是弱质女流,怕是折腾不起。”他轻轻抬手,毫不避讳地用手撩起她耳畔飘起的发丝,“你安心呆在家里,等我回来。”

朱福虽然很想见到小暖,可也知道,她若是强行要跟着去,肯定是托后腿。心里挣扎一番,便点头道:“好,我等你,你一定要带着妹妹回家。”

沈玉楼点头,到底顾及着身边还有旁人在,克制住内心想要拥她入怀的欲望,只转身离去。

待得沈玉楼跟谢逸的身影远得瞧不见了,朱福这才收回目光,一回头见赵铁花不怀好意地望着自己,她狠狠瞪她道:“我哥呢?”

赵铁花忽又板起脸来:“那根木头啊,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刚刚还瞧见他在这儿的呢。”她转头左右瞧了瞧,没有见着人,“刚刚明明是跟我一道回来的啊,这会儿人去哪里了。”

阿龙道:“铁花,朱大哥方才就走了。”

“他也去了鸡鸣山?”赵铁花不自觉握住系在腰间的一柄大刀,想着那木头那么傻,怕是会有危险吧……这般一想,心下也打了主意,又想着谢逸跟沈玉楼或许还未走远,便徒步追了上去。

第71章

朱福欲唤赵铁花回来,奈何赵铁花脚力快,已经跑出好远了。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高挑身影,朱福心里稍稍暖和一些,想着,憨傻忠厚的兄长这辈子能有这样的女子陪伴着度过一生,也是他的福气了。

家里的日子在渐渐好转,可或许就是因为一切都太顺利了,她疏忽了很多东西,这才叫小暖被人抓了的。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只要小暖能够平平安安地归来,她往后一定走到哪里就将妹妹带到哪里,再不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一刻钟。

天色已经很晚,暗黑的天幕上镶嵌着无数星子,暖暖的晚风吹来,带着花草的香味,朱福深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脚往内院去。

疼爱的小女丢了,卫三娘一时承受不得这样的打击,当场便晕了过去。

朱喜也哭得跟泪人似的,她怀里一边抱着赵蔻,一边抱着寿哥儿,默默坐在床边守着自己母亲。

赵蔻跟寿哥儿虽然小,可都知道姐姐不见了,两个小家伙哭得眼睛肿得像是核桃一样。朱喜耐着性子好生哄了一番,两个小家伙才哭累得睡了过去。许是心里害怕,怕再也见不到小姐姐了,两个家伙睡得都不安生,眉心微微蹙着。

卫三娘幽幽转醒,眼睛才睁开,一下子就爬坐起来。

“暖姐儿呢?”她梦里梦到暖姐儿丢了,一直像疯了似的在找暖姐儿,后来惊得醒了,才想得起来,暖姐儿是真的丢了。

朱福推门走了进来,安慰道:“娘,放心吧,谢三公子还有沈大哥都出去找了。方才衙门里的人说,在城外寻得了暖姐儿的发带,他们一定可以找到暖姐儿的。”说着便将那根黄色丝带拿了出来。

卫三娘望着平躺在次女手掌心中的那根黄色丝带,忽而想起幼女早上的时候小辫儿还是她给梳的呢,不由又伤心得落下泪来。

幼女最爱臭美了,她的两个姐姐都愿意宠着她,会花钱买很多绢花给她戴。她也喜欢给女儿们梳很漂亮的头发,给她们做很漂亮的小衫子,将她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原本想着长女寻得了好夫婿,家里日子渐渐好转,可没想到,灾难这么快就降临到头上来。

她真不敢想象,若是往后再也见不到暖姐儿了,她到底要怎么活下去。

朱福见母亲又流了满脸的泪水,整个人憔悴得很,便坚强起来。

“娘,小暖是一定会找得到的,而且是必须要找得到的。”朱福坐在床边,轻轻按住母亲的手道,“赵大人已经下令全县衙的人都帮着找人了,而且还是谢家兄弟,咱们虽然高攀不起谢家,可谢三公子好歹也吃了好些日子我做的菜,他是个热心肠的人,听说小暖丢了,说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小暖。沈大哥说,谢大公子有权势,暗中都有人手的,若是他肯帮忙的话,小暖不会有事的。”

卫三娘心里自然焦急万分,可想着若是自己都倒下了,家里的剩下的几个孩子怎么办?便强撑着朝次女点头,又将目光落向已经睡醒了的寿哥儿身上,她吸了鼻子,伸手去抱寿哥儿道:“让娘抱抱。”

寿哥儿立即伸出瘦弱的双臂来,奶声奶气地唤道:“娘,不哭,小姐姐一定会回来的。”

到底是小孩子,几句话一说,自己就不争气地流出泪来。

“好,娘不哭,不哭。”卫三娘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疼着他额头道,“寿哥儿也不哭,要乖乖的,健健康康的,到时候等你小姐姐回来,她也会开心的。”

“嗯,儿子不哭……”寿哥儿倔强地吸了吸鼻子,小胸膛起起伏伏,却使劲忍着道,“儿子……儿子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养着身子等小姐姐回家。儿子要长得像大哥一样结实,到时候保护小姐姐,儿子要打坏人。”

他小嘴噘着,胸口一抖一抖的,白净的小脸儿满是凶狠。

朱福轻轻摸了摸寿哥儿脑袋,夸道:“寿哥儿也是大孩子了,以后是男子汉了,要保护姐姐们。”

“保护姐姐们,打老巫婆。”寿哥儿虽然小,可也知道卫薛氏是老巫婆。

朱福原以为弟弟说这话的时候自己母亲会尴尬呢,她悄悄瞥眼朝卫三娘处望了眼,见她神色淡然,眼中也隐隐带着恨意,心下才着实松了口气。

自己母亲,自从出了年前老巫婆雇人欲毁姐姐清白的事情后,母亲似乎就再也不能原谅巫婆了。

这样才好,只要母亲都恨外祖一家了,就可以逐步断了来往。

将寿哥儿抱了过来,抽出帕子轻轻擦他脸上的泪水,问他:“饿了吗?二姐姐煮面条给你吃好不好?”

“等小姐姐回家一起吃二姐姐煮的面条。”他倔强地扭着小脑袋,肚子却不听使唤地叫了一声。

朱福将额头跟弟弟的搁在一起碰了碰道:“吃饱了才有力气等小暖,吃饱了才能打坏人,吃饱了才能保护姐姐们啊。”又将手伸向赵蔻道,“蔻姐儿也一天没吃东西了,跟我一起去吧。”

“可是小暖姐姐呢?”赵蔻还在哭,粉雕玉琢的团子脸上哭得脏兮兮的,漂亮的眼睛一直眨巴着,那泪水扑朔朔往外落,她两只小肉手攥得紧紧的,一直趴在朱喜身上,望着朱福道,“我想要跟小暖姐姐一起吃饭。”

“好啊,咱们边吃边等,小暖可能吃了,咱们先将面条煮好了,等她回来,肯定吃得比你们两个人的还多。”她抬手刮了刮赵蔻挺翘的小鼻子,随即牵着她小手,将她拉到自己跟前来。

又朝朱喜道:“姐姐陪着娘说话吧,我去厨房煮面,呆会儿也给你们端两碗来。就算再伤心,还是得吃饱肚子的,千万别倒下。”

朱喜朝妹妹点头道:“你先去吧,我陪着娘说说话。”

朱福一手牵着一个,带着两个小家伙去了厨房,三人一边做着吃的,一边等着小暖回家。

朱暖一觉睡得很甜,梦中她看见二姐姐手握着大勺站在灶台边煮面,锅里的水都烧得沸腾了,香味四溢。二姐姐煮的面条最好吃了,又细又长,又麻又辣,她最喜欢抓着筷子夹一根,然后仰着脖子吸一根根长面条。

弟弟跟蔻儿妹妹坐在一边小桌子旁等着吃,二姐姐给他们一人盛了一小碗,可是却没有给她盛,她嘴角都流了口水了,却只能眼巴巴望着弟弟妹妹们吃。二姐姐就像瞧不见她一样,任她怎么喊怎么叫,她都不理自己。

朱暖急得直跺脚,她忽然很害怕,嘴巴一张就哇哇哭出来了。

“二姐姐,二姐姐不理我了,一定是我不听话她生气了,呜呜呜呜呜。”她吓得醒了,缩成一团,双手左右开弓使劲揉着眼睛,哭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哪里不对劲,她悄悄扭头左右望了望,发现自己竟然没在家里。

眼前烧着一堆火,火上架着一只被烤得油腻腻的肥羊,发出“磁磁”响。

望着美食,她似乎就忘记了恐惧,眼巴巴盯着烤肥羊望了好久,才抓了抓头,随即目光落在一边的年轻男子身上。

“你是谁?”朱暖望着身边的男子,心里隐约知道是他带自己来这里的,可瞧他不像坏人啊,于是心里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谁会来救你。”年轻男子穿着一身暗色劲装,五官深刻精致,面皮白皙,五指修长,他一边说得悠哉,一边继续垂眸望着架在火上的烤肥羊,套着玉扳指的修长五指灵活地转动着穿着肥羊的树枝。

朱暖不自觉又望了烤肥羊几眼,狠狠咽了口口水,又道:“我是要给弟弟送糖人吃的,然后我就觉得头晕,我就睡着了。”她眼睛又不自觉瞟向烤肥羊,眼巴巴望着,但见年轻男子探寻的目光朝她投来,她又赶紧坐得端端正正,很是骄傲地抬起下巴道,“我才不想吃你烤的羊哩,一点都不好吃,我二姐姐厨艺可好了,等我回家了,二姐姐会做很多好吃的给我吃。”

忽又想起方才的梦来,焦急道:“二姐姐不会不理我的!我是个好孩子。”

年轻男子抬眸望了她一眼,薄唇微微抿着,眼睛里有着亮亮星子般的光泽。他见肥羊烤得差不多了,修长手指轻轻一转,便将肥羊凑到朱暖跟前,瞧着这小丫头忽然眼睛冒光,他唇角不自觉闪过一丝笑意来。

“想吃吗?”他问,语调比起方才来,少了冷漠,多了分明快。

朱暖双手紧紧捂住肚子,她早饿了,本来饭量就大,一天没吃东西了,现在美食就放在眼前,她怎么可能抵挡得住美食诱惑?

可是就是倔强啊,刚刚还在他跟前叫嚣说不吃他的东西呢,现在又吃的话,不但自己没面子,二姐姐也会没面子的。因为在她心里,只有二姐姐做的菜才是最好吃的。

“一点不香呢,我才不要吃,我只吃我二姐姐做的菜。”她将小脑袋一甩,望向别处去,才不要看着烤肥羊。

年轻男子倒是也不客气,她不吃,那自己吃。

他先拽下一只烤得肥美油腻的羊腿来,故意凑到朱暖鼻尖前让她嗅会儿香味,然后又拿回来,狠狠咬了一大口,不住点头道:“真是人间美味啊,这可不是一般的烤羊腿,你闻着这香味就该知道,我烤的时候可是加了很多调料的。”说完又大口咬了一口。

朱暖两只眼珠子往一边斜,余光瞥见他正狼吞虎咽啃着一只羊腿,她双手越发紧紧按住早已饿得瘪了的肚子,面上表情却是倔强。

不吃不吃,就是不吃,哼,她滚回眼珠子,很是坚定地望着四周漆黑的一片。

“我想回家。”过了好一会儿,见他似乎吃完了,她才泄气地嘀咕一句。

年轻男子抹了把嘴,又抬眸望了望天,轻笑道:“等着吧。”说罢歪身往身边的杂草丛间一倒,就要睡去。

朱暖不让他睡,伸出小手使劲去拉他,叫道:“你送我回家!送我回家!我想我娘了,想我姐姐了,你这个坏人,你是个拐子。你起来,送我回家,起来啊。哇哇哇哇哇。”

见他睡得跟头死猪似的,根本不搭理自己,朱暖急得仰头哭起来。

年轻男子眉心微蹙,但睡态依旧悠闲散漫,轻轻抬手漫不经心地朝一边指了指,声音轻飘飘地道:“还给你留了半只肥羊腿,别逞强了,吃了吧。”说罢只翻了个身,然后继续睡。

朱暖恨恨瞪了他一眼,小拳头攥得紧紧的,但见他是真的睡着了,她目光又不自觉溜到一边剩下的半只羊腿上。

羊腿肥肥的,油汪汪的,她狠狠嗅了一口,香得很呢。

又瞥眼悄悄打量他一番,蹲在他跟前好久,见他确实睡死过去了,朱暖这才轻手轻脚地爬到烤羊腿跟前去,悄悄捧起羊腿狠狠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