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福望了眼离开的小丫鬟,不解地望着曹锦书道:“曹小姐,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若是有话要说不妨直言吧。”她面上尚且还带着一丝笑意。

曹锦书撇了撇嘴巴说:“今天的确是我的喜事,不过,也是师兄的喜事。”她故意稍稍停顿片刻,但见朱福漂亮的脸蛋上渐渐有了讶然的神色,她得意地继续道,“我跟师兄也算是青梅竹马,他在金陵书院呆了三年,我几乎日日与他相伴。师兄家境不好,不过,他无论品性还是才学方面,都不比任何一个人差。师兄不输旁的世家公子,只是出身差了些,你要是真对师兄好,就别痴心妄想了。”

朱福脸色终是一点点暗淡下来,不过只瞬间,又恢复笑容道:“曹小姐来,就是找我说这事情?”

曹锦书道:“我听师兄提起过你,胆小如鼠,总喜欢跟在他身后缠着他教你识字。不过你可别忘了,你只是个穷丫头,配不上我师兄的。”

“好,曹小姐的意思我明白了。”朱福微微颔首,“不过,这件事情我得听你师兄当面与我说。”说罢转身就要走。

曹锦书拽住她道:“你这个女人怎么这般厚颜无耻?都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怎么还跟癞皮狗似的,就是不肯走。这是我跟师兄的喜事,你来这里做什么?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竟然私下就跟男人私定终身,真是恬不知耻。你走,我们曹府才不要这样的女人来做客。”

朱福此刻心中一股恼火,当即也变了脸道:“曹小姐是大家闺秀,平日里应该是守规矩的人,至少比我这个乡下来的穷丫头要强太多。可你此番言行,真的就比我强吗?”

曹锦书一噎,忽然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曹小姐,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有话与她说。”打从沈玉楼出来后,沈大娘就怕他们两个人碰上,然后再闹什么笑话,于是她也追了出来,没想到,才走到这里,就见到曹小姐跟这丫头吵起来了。

这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她也不想想曹小姐是何身份,她又是何身份,怎么能跟曹小姐争论?

曹锦书冷冷瞥了朱福一眼,然后笑着跑到沈大娘跟前,故意撒娇一番,这才离开。

朱福唤了沈大娘一声,道:“大娘,您怎么也在这里?”

沈大娘走过来,轻轻握住朱福手道:“福丫头,大娘知道你是个心善懂事的好孩子,你也有你自己的想法与抱负。不过,你要是真为玉楼好的话,就放过他吧。啊?算是大娘求求你了,只要你肯主动放弃,玉楼他是不会为难你的。”

朱福简直是惊呆了,她睁圆了眼睛望着沈大娘,像是不认识她一样。

“大娘……”朱福唤了一声,面上表情有些痛苦,她轻轻摇头道,“为什么?”

沈大娘见这丫头竟然不肯,眼瞧着就要给朱福跪下了,朱福哪里肯,赶紧拼命扶住了她:“大娘,您有话好好与我说,我不是不讲理的人。”

“福丫头,若是玉楼只是像林家铁柱那样的人,大娘肯定是稀罕你当儿媳妇的。”沈大娘也就开门见山,“可是他不是啊。这孩子打小就聪敏好学,又孝顺懂事,小小年纪就被曹大人看中,破例领进了金陵书院,将来前途无量啊。曹小姐一早就瞧中了玉楼,玉楼虽然现在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可他若是真娶了你,将来仕途不顺,拼了十年八载也只是芝麻绿豆官的话,他就会后悔了。福丫头,你真的希望他将来后悔吗?真的希望他渐渐嫌弃你吗?”

朱福眸光沉沉的,她只是呆呆望着沈大娘,不言语。

半饷才道:“大娘,我知道玉楼不是这样的人。”但见沈大娘又要说话的时候,她赶紧继续道,“不过,你既然大娘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做出那些死皮赖脸的事情来。今儿是曹小姐跟沈公子的喜事,那劳请大娘帮我捎带一句祝贺,我便先回了。”

说完朱福片刻不留,只大步离去。

见状,沈大娘终是松了口气,这丫头的脾性她还算了解,她怕她不肯离开玉楼,可她如今既然亲口说出这样的话,就代表她已经不会再缠着玉楼了。

朱福离开后,只往门口方向跑去,谢通见状,立即追了上去。

“朱姑娘,你这是去哪里?”谢通一双黑眸静静定在朱福脸上,眉心深蹙,“你……知道了?”

朱福抬手抹了把脸,努力挤出笑意来:“谢公子不是早就知道了?”

谢通倒是讶然:“朱姑娘为何不找了沈公子来问个清楚?其实……”

朱福道:“一桩婚姻,若是没有家中长辈的认可与支持,就算两人将来真的在一起了,也是不会幸福的。在我的世界观里,永远家庭和睦最重要,既然事情已经如此,我也不必再徒增判若烦恼了。”

第93章

谢通眉头锁得很深,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他原本以为,当朱姑娘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定会大受打击的。却没有想到,原来她是这般淡定,似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一样,还跟他说,她要尊重沈玉楼的选择。

朱福见谢通不说话,秀眉一挑道:“谢公子,怎么了?”

谢通摇摇头,这才又往朱福跟前走了几步道:“朱姑娘,我只是怕你会受到伤害,所以才一直瞒着你没说。不过,朱姑娘的反应倒是让我刮目相看,这世间能够做到朱姑娘这样的女子,也是不多。”

“像我这样的傻子?”朱福只觉得好笑,“我不是不想争取,只不过,他都已经做了决定,就算不是心甘情愿的,可不管因着什么,他到底是做了决定了。那么放在我面前有两条路,一是像个泼妇一样哭闹不止,二是,自己放弃吧。就我来说,一哭二闹三上吊那样的戏码,我是不喜欢的,所以……”

“所以朱姑娘就选择了第二条?”谢通轻轻喟叹一声,望着她明丽的脸上闪过一丝哀伤,他忍着心痛说,“既然如此,朱姑娘就不要再纠结了,好不易来趟金陵,又是天气晴好,不若我陪着姑娘一道去街上走走吧?”

“也好。”朱福耸了耸肩,又冲谢通笑道,“散散心也好。”

谢通与朱福一道离开之后,流光县主从一处隐蔽的阴凉地走出来,她跟前的小丫鬟道:“县主,就这样让他们走了,若是跑了……”

“不会的。”李流光微微含笑说,“谢通晚间一定会来找我。”

待得转头,见曹锦书追着沈玉楼从抄手回廊那头出来,李流光特意迎着过去道:“你们小两口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大喜日子,怎么还闹上脾气了?”

曹锦书觉得心里委屈,朝着李流光微微俯身行了一礼,方才撇着嘴巴说:“县主,师兄他欺负我。”

听得曹锦书唤李流光县主,沈玉楼眸子一下缩紧,拳头就攥紧起来。

李流光微微笑着对沈玉楼道:“沈公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金陵城最得名声的姑娘都被你娶到了,你怎么不知道疼惜呢。”她见沈玉楼脸色十分不好,她心中则大为爽快,继续笑说,“啧啧,这般惹人怜的一个妙人儿,沈公子可真是不会疼惜。”

“阿福在哪里?”沈玉楼直接问李流光道,“县主亲笔书信,如今我来了,你将阿福弄到哪里去了?”

“当着未婚妻的面,竟然还提旁人家的姑娘,沈公子,你可不能享尽齐人之福啊。”李流光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悠闲淡定的模样,“瞧咱们锦书,多招人怜啊,沈公子,锦书能愿意嫁你为妻,是你的福气。”

沈玉楼瞥眼看了曹锦书一眼,见她低着头,一脸委屈的模样,他心里的火气稍稍压下去一些。

“我与曹小姐的婚事,不劳县主操心,在下只是想问县主,阿福如今人身在何处?”

沈玉楼一直穷追不舍,曹锦书倒是有些紧张起来,她怕自己对朱福的那番话被师兄知晓,那么到时候,师兄铁定就更不愿意理会自己了。

“县主,您知道阿福姑娘的下落吗?”曹锦书也装作一副关心的样子,“师兄只是担心她,如果知道她此番相安无事,定然也就不会再追问下去了。县主您如果知晓的话,就告诉师兄吧。”

李流光眯眼瞅了曹锦书一眼,微微笑说:“瞧锦书你,还没进沈家门呢,就开始帮着他说话了。”她随意抬手指了指沈玉楼,方又道,“好了好了,朱姑娘没事,有谢家大公子陪着,我能奈她如何?”她悄悄望了眼沈玉楼脸色,见他那种俊脸刷地更黑,只装作没有瞧见,拍手道,“锦书,还不带着沈公子进去?叫旁人瞧见了,会惹笑话的。”

“是,县主。”曹锦书应一声,就伸手要去拉沈玉楼袖子,奈何沈玉楼已经抬腿出去了。

大街上,朱福四处逛了逛,又仰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心情一下子好起来。

到底是金陵城,街边铺子鳞次栉比,街道也很宽,不像松阳县的街道,多为狭窄闭塞。

朱福进了几家糕点铺子,买了些糕点来吃,竟然也有一两家糕点铺子里面有卖她的鸡蛋糕的。

她尝了尝,味道好像没有她做的好。

铺子里的伙计笑着说:“这位姑娘,这糕点可是本店新出的品种,你之前没有吃过吧?怎么样,不但形状特殊,味道是不是也十分美味?”

朱福扬了扬手上咬了一口的鸡蛋糕问道:“你们铺子里的糕点师傅做的?”

那伙计答道:“这个……这个自然是的,咱家铺子里的糕点师傅,在整个金陵城,也都是数一数二的。姑娘,要不买些回去。”

“那来几个吧。”朱福应了一声,伸手去摸钱袋,发现没有带钱袋出来,于是她只能转头望向谢通。

谢通从身上没有铜板,只掏了一粒碎银子出来递给那伙计道:“你看这些钱能买多少?”

那小伙计笑眯眯接了银子来,然后用纸包了几大包递给谢通,又弯腰送客道:“公子姑娘慢走。”

朱福望着两人怀着抱着的大包小包,笑道:“这样走在路上不会很奇怪吗?我倒是无所谓,怕是有损你翩翩君子的形象,方才一路过来,可是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对你抛媚眼呢,不过你眼睛一直望着前面,没有瞧见罢了。”

谢通微微挑唇,算是笑了一下道:“我瞧见了,只是装作没有瞧见罢了。”他抬手指了指前面,“方才来的时候,见那边蹲着几个小乞儿,将东西分他们点吧。”

顺着谢通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朱福果然瞧见几个衣衫破烂的孩子蹲在墙角阴凉的地方,个个身上都是脏兮兮的,手里捧着个破碗,见有人走过就乞讨,结果根本没有理会。

“没想到,谢公子平时瞧着挺冷漠严肃的一个人,还挺有爱心啊。”朱福望了谢通一眼,觉得他这个人心挺好的。

谢通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墙根边,将手上拿着的糕点递给那些乞儿。

分完一批后,不远处又来了一批,谢通又分了些。直到将手中所有的东西都分完了,那些小乞儿才没有再过来。

望着那些小孩的身影,谢通怅然道:“这些孩子,也是可怜。”

朱福也望了眼,心里想着,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若是她能够将生意做大,再聘用这些乞儿当伙计的话,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样一想,朱福觉得忽然又有动力起来,于是将自己的说法与谢通说了。

谢通点头同意道:“你的主意好,人总归是要靠自己的,一辈子总靠着别人施舍,自己永远强大不起来。”他笑着道,“朱姑娘若是能够收养他们,我倒是也可以请了先生来教他们念书,识些字总归是好的。”

朱福忽然来了兴致,拍起手来:“那就这样说定了,等我回了松阳县,就着手去办这件事情。”她深吸一口气,大笑起来,“这样一来,觉得心情真是好得多了,果然女人也是该将心思放在事业上的,谈情说爱,那些东西只会消磨时光。”

谢通挑眉:“朱姑娘难道以后一辈子都不嫁人?”

朱福反驳道:“谢公子如今不是一直没有娶妻?我想谢公子心里总归是有原因的吧?不管为何,总是该有原因的。而我嘛,其实真的不那么在乎,有的时候会珍惜,没了的时候,就一切随风散去吧。”

阳光打在女孩脸上,给原本就白皙明丽的皮肤添了一层光,衬得女孩更加娇俏明亮。

谢通觉得,眼前这个小女孩,身上像是有股子魔力一般,从开始的接触,到如今,一步步走来,她身上总有很多特别的东西在吸引他。他比她大近十岁,可他总觉得,有些时候,眼前的姑娘给她一种十分老成的感觉。

心态总是很好,永远积极向上,并且不在乎世俗人的眼光。

谢通忽然觉得一整颗心都热起来,以前有种情感压制在心里,他做不出夺人所爱的事情来。不过,既然此刻沈玉楼已经有了未婚妻,而朱姑娘又没有因此受到很大的打击,他觉得,也该是他表现的时候了。

“朱姑娘,你出来的时间也够久了,我差人送你先回松阳县。”

朱福点头:“是想我家人了,不过,谢公子不回去?松阳县的案子……”

谢通道:“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怕是不能与朱姑娘一道回去。”她见朱福目光一直落在他脸上,颇为好奇的样子,他直言道,“我还得去一趟县主府。”

“私会老情人?”朱福调侃。

谢通明显脸色僵了一下,随即道:“朱姑娘以后就会明白了。”

第94章

谢通着亲信一路护送朱福回到家后方才撤离,站在家门口,望着大门关得紧紧的打铁铺子,朱福心中一阵阵泛酸,又是十分激动。

推门进去,才将走进院子,就见妹妹暖姐儿正蹲在院子中葡萄架子下玩耍。

几日不见,妹妹似乎又瘦了些,整个小身子缩成一团,朱福只觉得妹妹此刻软弱得叫人心疼。她没有唤妹妹,只是轻步走到她身后去,然后就瞧见她手中抓着一根树枝,不停划拉葡萄架下的泥土,嘴里嘀咕道:“二姐姐什么时候回家,我想二姐姐了,二姐姐说以后走到哪儿都要带着我的。我以前不听话,还不爱念书,等二姐姐回家了,我什么都听她的。”

见妹妹这般懂事,朱福鼻子发酸,然后蹲在她身边:“小暖说话算话哦。”

暖姐儿猛然惊得回过头来,然后眼睛倏地睁大,张开双臂就朝朱福扑来。

“二姐姐,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都想死你啦。”暖姐儿小脑袋一个劲往朱福怀里钻,软乎乎的小身子使劲蹭着,开心得嘻哈哈大笑,“二姐姐都不知道,你不在家里,我饭都吃得少了,你瞧,我都瘦了。”

她伸出小手来,捏了捏自己的脸蛋,噘着嘴巴哭诉。

朱福一把将妹妹抱起来,用额头碰了碰她额头道:“我说呢,咱们家小暖怎么瘦了一圈儿,原来是想姐姐想的。如今姐姐回来了,一定天天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就爱吃二姐姐做的菜。”暖姐儿简直开心死了,她短短的手臂紧紧搂住朱福脖子,怎么都不肯松手。

朱喜一听见小妹妹的声音,就从里屋走了出来,见到朱福,也是含泪笑将起来。

“福姐儿,你终于回来了。”朱喜怀中还抱着一个女童,正是赵蔻,小姑娘脸上的伤还没有好,烧得猩红一块,可是那双眼睛却很漂亮,滴溜溜转到朱福身上,伸手朝她抓过来,“阿福小姨,我也想你。”

朱福望着赵蔻脸上的伤,实在心疼她,摸了摸她小脸蛋道:“我也想蔻姐儿呢,蔻姐儿告诉小姨,自己在家有没有听话?”

赵蔻点头:“有听话的,阿喜小姨让我好好吃饭好好认字的,还有小暖姐姐陪我玩儿,我可开心了。”

“蔻姐儿真乖。”朱福感叹一声,又将暖姐儿放在地上,拍拍她小脑袋瓜子道,“小暖带着蔻儿去房里玩,二姐姐跟长姐一道去厨房给你们做好吃的,好不好?”

暖姐儿听话地点头,然后伸手去抓赵蔻小手:“姐姐带你玩,咱们进屋玩儿。”

赵蔻明显是开心的,伸出小短手来,跟暖姐儿紧紧抱在一起。

“小暖姐姐,我想找寿哥哥玩,他会教我们念书识字的。”赵蔻轻轻晃着暖姐儿小手,“我想跟你们一起玩儿。”

“这个……这个我可以带你去我奶奶家,我奶奶可喜欢你了。”说完她仰起小脑袋望着朱福,“二姐姐,我想带着妹妹去奶奶家。”

“去吧。”朱福应允,“记住不要在外面乱跑,好好在奶奶家呆着。”

暖姐儿笑将起来,开心冲朱福点头,然后牵着赵蔻小手就往门外去。

待得两位小姑娘走后,朱福才将转头望着朱喜问道:“长姐,蔻姐儿的脸……四皇子没有寻得名医吗?”

朱喜面上闪过一丝哀伤来:“有请了不少大夫,可都说烧伤太深,想要恢复容貌,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开了不少方子,平日里每天都带着吃药、敷药。这孩子实在懂事乖巧,为了不让她爹爹担心,那么苦的药,她喝起来连眉头都不蹙一下。”

朱福又往赵蔻离开的方向望了眼,心里想着,往后定要寻名医,替她瞧病。

姐妹两人在厨房里一阵捣鼓后,饭香味儿就阵阵往外飘来,朱喜给妹妹打下手,但见妹妹这次回家来脸色似乎一直不好,又想着沈家大哥前些日子去了金陵寻妹妹去了,便好奇问道:“你是怎么回来的?沈家大哥去金陵找你了。”

朱福眼睫颤了颤,手上动作先是一顿,随即又忙碌起来道:“我没有瞧见他,是谢家大公子送我回来的,可能没有遇得上吧。”

朱喜本能有些不信,可见妹妹似乎不愿多说,她也就没问,只是心里将这事情存下了。

朱喜跟赵镜的婚事是定在六月,因为近来事情发生的较多,待到成亲的时候,一切都从简了一些。

县衙后院的住宅已经修葺得差不多,虽然没能够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但是总归是有个落脚地的。

朱大夫妻亲自将女儿的手交到了赵镜手里,眼巴巴望着花轿离开朱家大门之后,卫三娘就哭了起来,那眼泪儿唰地就往外流。朱福见状,连忙扶着卫三娘道:“娘,长姐这是嫁人,是喜事,您别哭。”

卫三娘顺手将朱福搂抱在怀里,紧紧地抱住,哽咽着道:“福姐儿,你姐姐嫁了人,终归就是别人家的了,往后娘再不能日日见到她。就算女婿疼姐儿,让她常常回娘家来看看,可闺女也终究成了人家的媳妇。娘只要想到往后你们姐妹三儿都得离开娘,娘心里就觉得难受。”

朱福却是笑将起来:“那娘您放心好了,小暖嫁人可还早着呢,至于我嘛,只要娘舍不得女儿,女儿就一辈子不嫁人。”

“胡说。”卫三娘立马又板起脸来,“你也是大姑娘了,怎么能不嫁人。”顿了顿,又道,“待玉楼侄儿中了举,怕是就得来家提亲了吧。”

朱福眸光沉了沉,只是低着头,没有回话。

朱喜出嫁之后,以前姐妹三的屋子就完全只是朱福跟妹妹住了,朱暖晚间在床上翻来覆去,很晚都睡不着,然后一骨碌坐将起来道:“哎,长姐嫁人了,我总睡不着。”又将香软的小身子往朱福身边凑去,嘟嘴说,“二姐姐,你是不是也要跟玉楼哥哥成亲了?那等你也嫁人了,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住了?”说着似要哭将起来,“我不要,我不要一个人睡觉,我害怕。”

朱福也睡不着,只翻身来刮妹妹脸:“小暖别怕,二姐姐不嫁人的,以后一直陪着小暖睡觉。”

暖姐儿闻言将姐姐抱得更紧起来,一双小短手攀附在她身上,蹭道:“真怕姐姐们都不在我身边了,二姐姐,我好想长姐啊。我真希望你们永远都在我身边,永远都不要离开我。我们好像以前一样,快快乐乐的。”

“小傻瓜。”朱福轻刮妹妹鼻子,然后道,“暖姐儿,二姐姐要去省城,你是留在家里陪着爹娘跟弟弟呢?还是随姐姐一道去?”

暖姐儿纠结死了,她紧紧咬着下唇,一脸痛苦道:“我想陪爹娘,想带着弟弟玩,可我更想天天跟在二姐姐身边。二姐姐,我们可以将爹娘还有弟弟一起接进城里住吗?”

朱福道:“自然可以。不过,也得二姐姐在省城置办了家业才行啊,等赚了大钱,咱们就接奶奶二叔他们,还有爹娘哥哥进省城住。”

“到时候我们又住在一起了。”暖姐儿开心,在床上翻滚起来,“又可以住一起啦。”

朱福心情好了很多,怕妹妹动作太大惊到爹娘休息,一把将她捞了回来,只将香软的一团紧紧抱在怀里。

朱福再次登福记的门,张掌柜赶紧迎了出来,开心道:“东家,你可算是来了,你再不来,咱们这一天天的,可真是要忙死了。”一边说着,一边让朱福进屋去,又笑望着暖姐儿道,“三姑娘也来了?”

暖姐儿笑着冲张掌柜笑了笑,紧紧靠在朱福身边:“我二姐姐到哪儿,我到哪儿。”

耳间梨花踱步出来,见到朱福,激动地唤道:“姑娘!”又转头往里面唤道,“姐妹们快出来,姑娘回来了。”

话音才落,屋里头一窝蜂钻出很多小女孩来。

朱福对张掌柜道:“张叔,你即刻去写一张招人的告示,如今明显人手不够。”她望着梨花说,“我没在的时候,梨花姐姐将铺子里生意打点得很好,你再雇佣些人来,以后这里就交给你跟梨花打理了。”

梨花不明白,惊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朱福道:“这些日子我没在,的确辛苦各位姐妹了,你们放心,只要你们给铺子带来利益了,我就会给你们分红。”又望着梨花道,“梨花姐姐的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松阳县的两家铺子,有你跟张叔在,我放心。”

又道:“我可能即刻就要出发去湖州城去,先亲自去那里查探一下情况,到时候有什么需求,写信与你们。”

梨花刚刚还沉浸在喜悦中,忽然得到的却是东家要离开松阳县的消息,不由湿了眼眶道:“姑娘信任,将这般大的家业交于我打理,姑娘放心,我就是拼死也会好好打理的。”又不舍道,“此去路途遥远,姑娘也要一路小心。”

朱福冲梨花点头,又望向妹妹,暖姐儿就将系在腰间的好几个红色布包解下来,递给梨花道:“二姐姐给你们的,都包好了。”

第95章

众位小姐妹见东家出手阔绰,这不年不节的,竟然也给红包,不由心动起来。

梨花觉得平时姑娘待一众姐妹已经很好了,逢年过节的时候,姑娘都会额外给些散碎银子跟东西,其实姑娘此番不必给钱的。

“姑娘,这些钱咱们不能收,姑娘平素待我们已经很好了,哪里还能收这些东西。”梨花忙推辞说,“姑娘放心,你不在的时候,我们一定会好好将这里撑起来的。再说还有张叔呢,姑娘不必再给钱。”

朱福将钱袋子放到梨花手上,笑着说:“这些日子我不在,你们做得很好,铺子里生意也跟往常一样红火。这不是逢年过节的节礼,只因为你们做得好而奖励你们的。梨花,你带着小桃她们好好干,等省城里安顿下来了,如果有愿意进城去的,可以通过你来转达。”

“阿福姐姐,咱们真的也可以进城吗?”小桃才将八岁,是这群姑娘里面年岁最小的,当初差点被她爹娘卖给人牙子,还是朱福命人将她从她爹娘手里要回来的。小桃性子活泼,平时跟暖姐儿玩得也好,因此朱福挺喜欢她。

朱福伸手拨了拨小桃刘海,笑眯眯道:“当然,小桃也可以去。你在这里听梨花姐姐的话,等我安顿好了,到时候就带你去。”

暖姐儿也来拉小桃手说:“小桃姐姐,你放心,我二姐姐说话最算数了。”她也有些舍不得小桃,于是伸出小短手来抱了抱她,又说,“我之前有教你识字的,以后你有什么事情,或者是你爹娘跟哥哥们又欺负你了,一定要写信给我。”

小桃咧着小嘴笑:“我就喜欢跟着你们,小暖,我会写信给你的,我要是不会写的字就画圆圈。等阿福姐姐安顿好了,我就去找你。”

暖姐儿拼命点头,然后依依不舍跟铺子里几位姐姐们挥手。

梨花眼眶流了泪来,虽然才将相处短短两三个月,可到底是有感情的。

“好了,大家都别哭了,又不是见不到姑娘了。”梨花赶紧抹了把眼泪,然后将钱袋子一一分给大家,“你们好好干,姑娘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这几日朱禄就准备着要进省城去了,赵铁花则一直忙着衙门的案子,两人有多日不见。

朱福一早起来便将兄妹三人的一应衣物都收拾好,待得转头,却见兄长朱禄正站在门口呆呆往县衙的方向看。

暖姐儿悄悄凑过脑袋来,指着朱禄,偷偷笑说:“哥哥已经站在那边好久啦,肯定是在等铁花姐姐呢。”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朱福刮了下妹妹鼻子,“我去瞧瞧。”

才将走到门外,正见一辆骡车缓缓朝这边驶来,朱福定睛一看,见是姐姐的骡车,不由笑将起来,几步迎了过去。

“长姐。”朱福见骡车停了下来,马上伸手去撩帘子。

朱喜穿着一身秋香色的长裙,发髻挽了起来,较之在家做姑娘的时候,脸上更添了几分为人妇的妩媚,一看就是在家得丈夫疼的。

朱福见姐姐脸色说不出的水媚,捂着嘴悄悄笑将起来。

“看你笑成这个样子,就知道心里没想好事。”朱喜将怀中抱着的赵蔻先递给妹妹抱,她则弯腰走出骡车来。

赵蔻之前小脑袋一直缩在朱喜怀里,见此番是阿福小姨在抱自己,她则将小脑袋扭了过来,望着朱福唤道:“阿福小姨。”

朱福亲了亲小丫头脸,紧紧将她抱在怀里问:“在家有听爹娘的话吗?”

自打朱喜嫁去赵家后,小丫头就聪明地改口唤朱喜为娘亲了,此番听得朱福这般问,她笑着将手朝朱喜伸过去。

“娘亲抱。”

“臭丫头。”朱福伸手拍了下她屁股,皱鼻子道,“就知道跟你娘亲,不跟小姨亲了?那好啊,小姨以后寻得什么好玩的东西,也不给你了,只给暖姐儿跟寿哥儿。”

赵蔻扭过脑袋来:“娘说小姨要进城了,我会想小姨的。”

朱福见小丫头乖巧聪明,又抱着她脑袋亲了亲,这才伴着朱喜一道往里面去。

进了屋子后,朱喜便让赵蔻跟着暖姐儿玩去,她则伴着朱福说话。一想到以后可能不会常见到妹妹,朱喜就难受起来。

朱福忙道:“姐姐,你怎么也这样?呆会儿娘瞧见你哭,她指定又要哭了。”扯过一块丝帕来,亲手帮朱喜擦眼泪道,“好了啦,我身边还有哥哥陪着了,不会出事的。再说了,依我的性子,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别人欺负不了我。”

朱喜停止啜泣说:“我以前就想过,以后咱们姐妹三人都嫁人了,总归是要分开的。可是却没有想到,当真正分开的时候,会是这般难受。福姐儿,以后不管咱们各自去了哪里,一定要常常给彼此写信,要知道彼此过得好不好。”

朱福撒娇似的伸手环住姐姐腰肢,将脑袋埋在她胸口道:“你放心吧,我保证,就算我去了省城,以后也至少一个月回家一次。姐姐,我在这边还有两家铺子呢,以后肯定是会常常来回跑的。”

“听你这样说,那我就放心了。”朱喜笑着捧起妹妹脸来,“怎么这些日子都没见沈家大哥来咱们家?连玉珠都见不到人了,之前沈家大哥不是说要跟哥哥一道进城的吗?怎么感觉近来人都找不着了。”

朱福道:“许是没回来,你也知道,沈大哥如今在金陵曹家。曹院长器重他,自然是在他乡试前要好一番叮嘱的。”又忙岔开话题道,“对了,姐,铁花最近很忙吗?怎么都不见人影似的。”

朱喜点头道:“是忙,成日忙得脚不沾地,你姐夫也是。”说着便起身来,掏出一封信件,“但是人家再忙也是记得要事的,你瞧,托我带给哥哥的。”

说罢便朝门外去,将赵铁花的信给了朱禄。

朱禄虽然书念不好,可是还是识字的,他看了信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瞬间变得容光焕发起来。

“都收拾妥当了吗?”卫三娘红着眼圈走了进来,看着床上放着的几个包袱,不由唠叨起来,“只带这些怎么行?这夏天一过去,入秋就凉了。”

朱福笑道:“娘,带着的都是您亲手给我没兄妹三人做的衣裳,不过,也不便多带,如果再缺的话,到那里买就行。”又道,“再说了,又不是不回家来了,到时候缺什么,赶个两天马车也就回来了。”

卫三娘又忍不住垂泪,姐妹两人一左一右伴着安抚一会儿才罢。

直到日上三竿,朱福去跟奶奶还有二叔一家道了别后,就坐上一辆马车。

朱禄亲自赶马车,姐妹两人则坐在马车里面,掀开帘子,一路冲亲人挥手。

左右邻居都出来相送,赵铁花站在自家门边一个劲朝朱福挥手,还忍不住喊道:“福妹妹,等我出息了,一定去省城找你去。”朱福只是笑着冲他摇手,然后目光落在沈家大门上,那扇大门,已经许久没有打开过了。

“二姐姐,玉楼哥哥跟玉珠姐姐,还有沈大娘,他们去哪儿了?”马车渐行渐远,直到出了城去,暖姐儿才凑过去问。

“他们跟咱们一样,也是去省城了。”朱福轻轻歪靠在一边,双眼渐渐阖上。

暖姐儿想着马上要进城就兴奋,她一点不困,一直趴在窗边看外面的景色,或者蹲在自己姐姐身边,静静看着姐姐安静的睡颜。

到了晚上,三兄妹赶到客栈,打算先在客栈休息一晚上。

要了两间房间,朱禄住一间,暖姐儿则跟着姐姐一起住。

几人才将休息下,便听楼下有人说话的声音,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熟悉。朱福竖着耳朵静静听了片刻,推门走到外面来,朝一楼底下看了眼,眸光沉了沉。

一楼掌柜有些为难道:“真是对不住了客官,方才只剩下两间客栈,已经被兄妹三人要下了。您看,要不换一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