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玉楼,你知不知道,眼瞧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马上就要到乡试了。”沈大娘双手紧紧抓住儿子,不肯放他走,“什么事情这么重要?比你的前程还重要?玉楼,你忘记你小时候娘跟你说的话了吗?娘要你好好念书,将来出人头地!”

沈玉楼面上十分痛苦:“娘,儿子记得,只是阿福此番在金陵城内,儿子必须去把她接回家来。儿子答应你,只要阿福回来了,只要她好好地留在儿子身边,儿子往后必定将前程放在第一位,一定听娘的话。”

“又是她!”沈大娘几欲崩溃,她心痛地望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儿子,脸上也流了痛苦的泪水来,“你从来听娘的话,可如今为了一个女人,你几次三番忤逆娘的意思。娘让你娶喜姐儿你不听,娘让你好好念书考功名,你也不听,是不是你如今长大了翅膀硬了,往后再不将娘的话放在眼里了?”

沈玉楼是远近闻名的大孝子,自然不可能为了任何事情忤逆母亲的意思,唯独的几次,也都是跟朱福有关的。

他也不想不听母亲的话,只是,他做不到。

“娘,请恕孩儿不孝了。”沈玉楼忽然起身,然后牵着烈焰就要出门。

沈大娘忽然张开双臂拦住道:“你今天真是要跟娘撕破脸了,你为了一个女人,要跟自己的母亲作对!好啊,玉楼,你今天要是想出这个门,就从娘的身上碾压过去!”

沈玉珠推门进来,见状吓了一跳,赶紧跑来将沈大娘扶住。

“娘,你这是干什么呢!”沈玉珠使足劲将沈大娘扶起来,又问她哥道,“哥,你今天是怎么了,做了什么事情惹咱娘生气?你快跟娘道歉。”

说完话,一个劲给沈玉楼使眼色。

沈玉楼低头道:“娘,孩儿这次不孝了,孩儿给您认罪。玉珠,你在家好生照顾娘,哥哥要出门几日,很快就回来。”

说罢也不再多言,只牵着烈焰就出门,出了院门,只一个纵跃便挑落至马背上。

鞭子一挥,烈焰一声嘶吼,疯一般就跑开了。

徒留沈大娘坐在院子中哭泣,她几乎绝望地摇头道:“都说男人个个都是靠不住的,前半生没靠得住丈夫,后半生靠不住儿子。我这一辈子,到底能靠得住谁?”

沈玉珠听得一头雾水,但也不便多问,只能笑着说:“娘靠我啊,不是还有我嘛。”她撇了撇嘴巴,装作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娘,您心里一直只有哥哥,就觉得哥哥有出息,从来都不将我放在心上的。我也可以赚大钱啊,也可以让娘过好日子。”

“你赚什么钱?”沈大娘紧紧抓住女儿手道,“等你哥哥有了出息当了官,你就是官家小姐,哪里还能抛头露面,你别捣鼓那些心思,好好在家里呆着。”

“好好好,我都听娘的话,那娘您别生气了。”沈玉珠顺着沈大娘说话,又伸手轻轻抚拍着她胸口,“天气这么热,您别再中了暑气,来,扶您进屋歇着去。”

沈大娘虽然心中如刀绞一般疼痛,可也不能如何,只是心中越发不喜欢朱福起来。

天空忽然雷声大作,瞬间就飘起了磅礴大雨,沈大娘一个人静静坐在窗前发呆。

人老了,总会忘事儿,可有些事情,她这一辈子都是不会忘记的。有些人,她就算到死也是不会忘记的。

她忽而想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她已身怀六甲,却被老夫人赶了出来。这么些年过去了,她一直记得那样的场面,她倒在雨夜里,求着老夫人,可那扇红漆大门就那般无情地关上了,一点情面不留。

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发誓,要好好抚养她跟他的孩子,将他培养成人,将来位极人臣,与他同朝为官。要让他知道,她的孩子,是多么的优秀。

眼瞧着她就可以一起跟着进京去了,她就可以成为状元郎的母亲了,可儿子却为着一个女人竟然不顾前程……她如何忍受得住?

沈玉楼快马加鞭,几乎是片刻没有停歇,终在第二日中午之前赶到了金陵。

来了金陵城,自然是先去拜会恩师,于是沈玉楼牵着马儿去了曹府。

恰好曹达休息在家,见是爱徒来了,赶紧命人请进来。

曹锦书坐在自己房间,听说沈玉楼来了,她先是欣喜激动,可待细细一想,知道他是为了谁才这般拼命赶来的时候,她一颗芳心沉落谷底。

得知此番爹爹在花厅招待沈玉楼,曹锦书悄悄跑到连着花厅的一间耳屋,偷听。

沈玉楼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袍子,因为赶路着急,又是天气炎热,此番他还一头一脸的汗。白皙的面容上有着细密的汗珠子,发髻微微有些潮湿,连呼吸都尚且不均匀,只是那眉眼依旧俊逸,身姿依旧挺拔,曹锦书伸出手来,细细描画他俊美的轮廓。

初次见到沈玉楼的时候,她就有些不明白,长在市井间的男子,何故能生得如此英俊?

虽然现在也还是不明白,可她却渐渐知道,不管如何,眼前这个男子,她是一定要得到的。

越看心里越喜欢,双颊渐渐潮红起来,她低头偷偷地笑。

却是不小心,撞到了一边的屏风,然后脚下忽然失去重心,她“啊”地大叫一声,就往一边跌去。

沈玉楼身手好,他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就朝曹锦书走去,然后手一伸,单手搂住她纤细腰肢,将她护住。

“师兄,你回来了?”曹锦书望着眼瞧朝思暮想的男子,一时间忘记此刻她是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她双眼娇媚如丝,两截皓白如玉的手臂紧紧搂住沈玉楼脖子,贪恋地呼吸,闻着他身上男子特有的好闻的味道。

沈玉楼倒是有些尴尬,他想要收回手,却发现曹锦书一直抓得他紧紧的。

曹达见女儿这般,凶着脸走了来:“锦书,你不好好呆在自个儿房间里,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的?赶快回去!”

“爹爹……”曹锦书这才松了手,乖乖站稳身子,然后又偷偷望了沈玉楼一眼,欢快地跑开了。

沈玉楼微微垂眸,双手垂落在身侧,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第90章

待得女儿走后,曹达这才恢复笑容,他上下打量着爱徒,只觉得他当年是没有看错眼的。他有信心,这沈玉楼来年进京赶考,一定可以夺得前三甲。

“玉楼,难得这个时候你还能赶回金陵探望为师,你这孩子就是太孝顺太重情义了。”曹达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笑眯眯道,“为师只留你三天,三天之后,你赶紧回湖州,可别耽误了乡试,啊?”

沈玉楼刚要说话,外面匆匆跑进来一个小丫鬟,急切地说:“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小姐……小姐她……她刚刚也不知道怎么的,一不小心掉水里去了。”

“小姐落水,你们是做什么吃的?”曹达怒气冲天,“还不快下水救人!”

那丫鬟哭道:“是,已经下水去了,可是,可是小姐掉进的是碧阳湖,那水是活水,小姐一直被水往外冲呢。老爷,这可怎么办呢。”

“走!”曹达面黑如炭,直接背着手大跨步往门外去。

沈玉楼闻言,也是吓得一跳,直接跟在曹达身后,一道往碧阳湖来。

碧阳湖的确是活水,沈玉楼到的时候,已经见曹锦书被冲到了湖中央。的确有小厮下水救人,可那些小厮根本就是废物,游来游去,也只在河岸边哗啦,想靠他们救人,怕是人还没救上来,他们自己都要被淹死了。

“锦书!”曹达焦急地大唤一声,见瘫坐在一旁的夫人哭得几乎要晕厥过去,他脱了鞋袜就要下水。

沈玉楼连忙阻止道:“师父,您好好安抚师母,我去救师妹。”

说罢,沈玉楼直接跳进水中。他是全才,文韬武略,甚至游水,都是数一数二的。这些曹家人都知道,在书院里念书的时候,贫家子弟沈玉楼,无论考什么试,都能夺得前三。曹达没有儿子,就连小女锦书也是而立之年上头才有的,因此宝贝得什么似的。

女儿心中一直爱慕爱徒,曹达夫妇心中是知道的,只是,他们也瞧得出来,这爱徒的心思没在锦书身上。

曹达虽然心中多有遗憾,可毕竟也尊重爱徒自己的选择,但如今见爱徒这般不顾生命之忧就跳入水中救锦书……夫妻两人心中都更加认定他做女婿。

曹夫人眼巴巴望着湖中心,见沈玉楼三两下就游到女儿身边,一把抱住了女儿,然后带着她一起往回走来。她大松了口气,然后抬起袖子抹脸上的泪水。

“老爷,锦书有救了,咱们的宝贝女儿有救了。”曹夫人拽着曹达袖子,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曹达拍了拍夫人的手,目光重新又投落到湖面上,但见漂浮在湖面上的人只有女儿一个,他惊得往前走了几步。

“你们都呆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下水去帮忙!”曹达几乎是狂吼。

待得一群小厮将沈玉楼跟曹锦书两人抬上来的时候,两人都晕厥了过去,曹夫人尖叫:“快去请大夫!”

朱福这些日子一直呆在屋子里,流光县主的确没有为难她,除了出门逛花园会有几个丫鬟跟着外,旁的时间还算自由。

起初她刚来县主府的时候,流光县主一直派人追问她菜谱的下落,可是渐渐的,也就没人再问她关于菜谱的事情了。只是偶尔流光县主会来找她,随便说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直到谢通的到来。

谢通第一次进县主府,是暗探,在确定朱福确实没事后,他第二日在正式拜访流光县主。

李流光心中自有算盘,故此,不论是待谢通或是待朱福,都很礼遇。

谢通起初不明白李流光的意思,毕竟这位县主往往都不按常理出牌,她做什么事情都不怕,虽然被贬黜,可皇上还是心疼她的,所以她行事一向任性妄为,从来不过多考虑,只要自己喜欢就会去做。

可直到今天他从金陵城得知一个消息后,才明白,原来流光县主是打算这样折磨阿福。

谢通冷着一张脸往朱福房间去,恰巧李流光才将从朱福房间出来。

她望着日光照耀下,一袭玄色锦袍的男子,不由笑将起来。

举步朝谢通走来,李流光定定站在离他三步开外的地方,淡淡笑着说:“元湛公子,这般着急来朱姑娘的屋子,所为何事?”

里面朱福听到李流光提到谢通,已经丢下手上的书,蹬蹬跑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湖蓝色裙衫,站在屋檐下,一头乌黑的发丝衬着明媚的笑容,漂亮得连见过无数美女的谢通都呆住了。

李流光仔细瞧着谢通脸上神色,见他此刻的表情终于像是一个正常热血青年该有之后,忽而鼓起掌来。

“朱姑娘,谢公子是特地来看你的,他一定有好多话要与你说,你们且好好聊着。”李流光伸手拍了拍谢通肩膀,又凑到他耳边说,“谢公子,我这可是在帮你呢,怎么瞧着你的脸色实在不好?”她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秀眉蹙起道,“不过,不管谢公子你领不领情,我李流光决定做的事情,那都是必须要做的。哦,对了,忘记告诉你,我在朱姑娘身上洒了一点粉。其实也不是什么粉,只是……”她犹豫了一下,故作为难地道,“只是每日要按时服用解药,如若不然的话,后果……”

她悄悄抬眸望向谢通,单手搭在他肩膀上,那张明媚娇艳的脸几乎是凑到她耳边去,这样的姿势,任谁瞧着,都是暧昧不清的。

朱福望着此刻的两人,惊得嘴巴张得老大,然后她脑袋就开始迅速转动起来。

原来流光县主喜欢的是谢通啊,难怪啊,她见谢通待自己好,就那般生气。

而且她猜测,谢通应该也是喜欢流光县主的,不然的话,何故二十多岁的男人了,别说是娶妻了,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

这样一想,朱福心中充满好奇,她真想知道所有一切真相,来满足她此刻的好奇心。

谢通黑冷着一张俊脸,眼神仿若冰锥子一般,恨不得在这个恶毒的女人身上钉出个窟窿来。

李流光很满意谢通此刻的反应,她没有再说话,只大步离开。

待得李流光走后,谢通这才大步朝朱福走去,一把攥住她手腕,关切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朱福挣脱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谢通拽得紧,她只能罢休。

谢通一双黑眸停留在她脸上,忽然见她莫名其妙低头在笑,谢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脸色更冷了些:“你笑什么?此刻你还有心情在笑?”

朱福脸红了一下,低着头说:“原来谢公子是喜欢这样的女人。”

朱福口中这样的女人指的是李流光,可谢通不知道,他以为朱福口中这样的女人指的是她自己。

她为什么会娇羞得脸红起来?莫非她也喜欢自己?这不可能!

谢通算是白长了二十多岁,于朝廷政事上他游刃有余,可于儿女私情,他就是个白痴。他不明白朱福为何会笑,而此刻他心情也不在这上面,他关心她身体。

谢通依旧冷俊着一张脸,又上下睇了她一眼,见她无事,便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朱福惊道:“你这是做什么?”然后双拳往他身上捶打。

谢通将朱福抱送到床上去,朱福逃离魔爪后,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躲到墙角去,然后戒备地望着谢通。此刻在她眼里,谢通已经有温润如玉的君子,变成了一匹随时可能会吃人的饿狼。

同时又在脑补,谢通故意这样做,是不是做戏给流光县主看的?

这样一想,朱福才放下戒心,好心提醒道:“你既然喜欢流光县主,又为何对她从不给好脸色?我跟你说,女孩子是需要哄的。”

“什么?”谢通脸色更黑了几分,他端端坐在床边,双拳紧紧攥成拳头。

朱福又轻哼一声:“可不管如何,她就是杀死林婶的凶手,我可不会因为她是你挚爱,而放弃报仇的。这件事情说起来,也是你惹出来的,你欠的情债,却害得旁人送了性命,你……”

“够了!”谢通实在不想再听下去,他默默站起身子来想出去,可只要一想到她此刻身上被下了毒,就又折了回来。

他重新坐回床边去,一双黑眸紧紧锁在她脸上,犹豫着,到底要怎么将事情的真相全部告诉她。

他一直沉默无言地打量着朱福,朱福也一言不语地瞪着他,两人就这样呆呆对视了一个时辰。直到有丫鬟敲门进来,两人才迅速收回目光去。

那小丫鬟道:“谢公子,县主说,朱姑娘该收拾收拾出门了。”

“去哪里?”谢通声线十分冷淡。

那丫鬟道:“去曹府啊,今儿是曹府千金定亲的日子,县主一早就跟朱姑娘说好了,要带着他一起去呢。”

第91章

朱福见谢通疑惑地目光朝她投落过来,她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在这里闷了这么多天,也想出去溜达溜达,正好县主有这样的提议,我便应了下来。”又晃了晃身上的这件湖蓝色裙衫,“你瞧,这衣裙也是县主送来的,好不好看?”

她虽然在笑,可似乎故意笑给谁看的,那笑容并未达眼底,她的眸光一直沉沉的。

那丫头道:“是啊谢公子,县主可在等着姑娘呢。”

谢通没有作答,直接扭头对那丫鬟道:“我有话与朱姑娘说,你先下去吧。”

那丫鬟是流光县主身边的侍婢,自然只听流光县主的话,县主见一个外男对自己下达命令,自然是不听的。

她扭捏道:“谢公子,您可别为难奴婢了,县主交代说要即刻请了姑娘去,奴婢可不敢违抗县主的吩咐。若是谢公子想跟朱姑娘再说什么话,那得去问县主,奴婢可是做不得主的。”

门外有人推门进来,是府上另外一个丫鬟,她端着一个红漆托盘,笑眯眯道:“朱姑娘,天气炎热,县主特地交代奴婢给姑娘端了冰镇雪梨羹。县主说了,姑娘只要吃了这雪梨羹,一定会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的。”

谢通闻言冷冷瞥了她一眼,目光似是刀子一般,那小丫头吓得立刻闭嘴。

“将汤羹端过来。”谢通吩咐一句,那丫鬟立刻端着红漆托盘走到谢通跟前。

朱福见谢通似是要亲手喂自己吃,她连忙摆手,然后端起托盘上的小碗就仰头全喝了。

谢通攥着汤勺的手紧了几分,冷着一张俊脸望着朱福,心里如有万虫啃噬一般。纵是他再神通广大,也不好干预沈玉楼的亲事,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这是他第一次觉得事情实在棘手。

沈玉楼当初跳水救曹锦书,奈何曹锦书抓着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怎么都不肯松手,一直死死攀住他脖子。沈玉楼被束缚住,手脚舒展不开,再加上活水水流毕竟急,几番颠覆,他竟然就被淹没了。

因为念着曹达的知遇之恩,他当时只想着要救曹锦书,于是只将曹锦书高高举在水面上,他倒是喝了很多水。

再次醒来,已经是数日之后,他只觉得头疼。

“玉楼,你醒了?”沈大娘坐在床边,见儿子终于醒了,她眼睛明显更亮了一些,见儿子似是想起身来,她伸手按住他道,“我儿,身子才刚刚好,要好生躺着休息。你师父师母都跟我说了,你是为了救曹小姐,才落水的。”

沈玉楼大脑有片刻空白,待得反应过来他此番来金陵的目的后,一股脑爬将起来。

“娘,我昏睡了几日?阿福人呢?您怎么在这里的?”他一时心急,心中实在有太多疑问,就一股脑全问了出来。

沈大娘见儿子一醒来就问阿福那丫头的事情,心中着实不爽快,他可知道,日夜陪在他床边的可是他亲娘。

沈大娘脸色立即不好起来,但是又怕儿子担心,只回道:“那丫头没事,住在县主府里面好吃好穿地供着,能有什么事情?好了好了,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大夫说,你身体底子好,所以这才没事的,不过还是得好生调养着。”

“娘,我没事,我可以下床。”他掀开被褥就下床来,沈大娘按住他不允许。

“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伤在儿身,疼在娘心。”沈大娘板着脸,明显不高兴起来,“而你呢?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听娘的话,玉楼,你是不是想要气死为娘!”

沈玉楼道:“娘,儿子不敢,儿子只是……”

“好了好了。”沈大娘不让他说下去,“你已经昏睡了好几天,是曹院长遣人去接我跟玉珠的,你生病昏迷不醒的时候,你的师父师母还有曹小姐,可是日日都来探望你,什么名贵药材都用上给你煎药了。尤其是曹小姐,见你一直不醒,就默默坐在我身边陪着一起等你,一声不吭的。这样好的姑娘,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沈玉楼明白母亲话中意思,但他不想提,只问道:“玉珠呢?”

“玉珠头一回来这么大的地方玩儿,又见你没有大碍,此番在外面呢。”沈大娘话刚说完,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阵炮竹声。

沈玉楼伸头朝窗外望了望,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他好奇道:“是不是府上出了什么事情?”

沈大娘笑得有些尴尬,打马虎眼道:“没有什么事情,你也知道,你师父平日里好友多,来几个友人,自然是要好生庆祝一番的。”又将沈玉楼按住,“你只好好歇着就行,呆会儿丫鬟会端了药来给你喝。”

外头沈玉珠匆匆跑了进来:“娘,我哥醒了吗?”

沈大娘狠狠瞪了疯丫头似的沈玉珠一眼,给她使眼色道:“这里是曹府,可不是咱们那条街,你没瞧见平时曹小姐是怎么说话怎么走路的吗?你哥哥将来是要当官的,你就是官家千金,好好学着些规矩。”

沈玉珠此番心思哪里在这边,她跺脚道:“娘,你还瞒着我哥,曹府请了金陵几乎所有有身份的太太千金老爷少爷来,就是定哥哥跟曹小姐的亲事的。您跟曹老爷夫人定的亲事,竟然瞒着我哥,此番还偷偷摸摸地告诉全天下,唯独瞒着我哥。娘你……”

沈玉楼再听不下去,直接跳下床就穿衣裳,那张俊脸此刻冷若冰霜。

沈大娘抬手狠狠拍打了沈玉珠脑袋一下,然后拽住儿子道:“这件事情是娘跟曹老爷夫人私下定下来的,请全金陵但凡有些名气的人来,也是怕你反悔。玉楼,这个曹小姐哪里不好?论才名论品性论容貌,哪里比阿福那丫头差了?为何你成日一颗心就扑在那丫头身上,娘实在生气。”

沈玉楼已经穿戴齐整,他脸色很不好,但是毕竟站在自己跟前的人是自己亲娘,他做不出对自己亲娘冷言冷语,于是直接要出门。

“站住!”沈大娘怒火中烧,大声吼道,“你今天要是再敢踏出这个门半步,娘就死在你的面前。”

说罢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匕首来,紧紧抵在自己脖子上。

“娘,你这是做什么,你快将匕首放下来。”沈玉珠急得跳脚,想伸手去拿,奈何沈大娘这次是动真格的了,匕首紧紧抵在脖子上,都割破了皮,印出血痕来。

沈玉楼抬眼瞧见,忙退了回来:“娘,您先将匕首放下,咱们好好说话。”

沈大娘咬牙切齿:“玉楼,没什么好说的,娘要你跟曹小姐成亲,必须成亲!”

“娘,您为何要这样逼我哥。”沈玉珠也十分不能理解,娘以前不是挺喜欢阿福的吗,而且娘也不是那种势力的人,怎么现如今跟变了个人似的。

“玉珠,你要是真想娘活着,你就劝你哥。”沈大娘这次是真的想以命相博的。

见儿子女儿都不站在自己这边,沈大娘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刀子一深,就狠狠割破自己脖子上的一层皮。

“娘!”沈玉楼大喊一声,然后大步冲上去,将沈大娘抱住,他面上极为痛苦。

沈大娘那匕首还抵着脖子,一直问儿子:“你答不答应娘?”

沈玉楼痛苦道:“娘为何要如此逼迫孩儿?儿子已经跟娘承诺过,只要寻得阿福,儿子一定好好念书的。娘不知道,儿子是有多喜欢阿福,往后若是没了她,即便是位列朝臣,娘觉得儿子会快乐吗?”

沈大娘轻笑:“你懂什么?娘打小是怎么教你的?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只有这样,才能让别人瞧得起你。难得曹小姐喜欢你,你娶了曹家千金,往后仕途岂不是更加一帆风顺?你现在不听娘的,是因为你还年轻,可娘若是不拉你一把,等你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沈玉楼紧抿薄唇不言语,一旁沈玉珠一直望着她哥,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她喜欢阿福,怎么半路杀出个曹小姐来……

沈大娘见儿子不说话,又说道:“你以为阿福那丫头不是个鬼灵精怪的?这丫头最是有心计,之前林家那小子一直喜欢她,她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只黏在你身边,还不就是瞧中你将来的前途。如今呢?又攀上更高的了,早就不稀罕你了,就自有你这个傻孩子还眼巴巴等着她,殊不知,人家两个人在县主府过得好着呢,哪里还记得你?”

“跟谁?”沈玉楼终于缓过神来,目光落在沈大娘脸上。

“谢大公子啊,还能有谁?”沈大娘拍了拍儿子肩膀,搭着他身子站了起来,劝道,“既然如此,咱们也不稀罕,曹小姐多好……”

第92章

沈玉楼薄唇紧抿,终是没再说话。

门忽然打开,曹夫人母女走了进来,见沈玉楼醒了,曹夫人开心地笑了起来。

“玉楼醒了?快,快去厨房命人做些好吃的送过来。”曹夫人吩咐跟在身边的丫鬟,说完就坐在沈大娘旁边,但见她脖子上有伤,惊道,“亲家母这是怎么了?这脖子……”

沈大娘伸手抹了抹,笑着回道:“不碍事的,方才不小心割破了皮,只是割破皮而已,不碍事。”她看了眼手上的匕首,赶紧丢下,又朝着曹夫人笑。

曹夫人瞧瞧沈大娘脸色,又望了望沈玉楼脸色,心里已经明镜似的了。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来,也就没有再回头的余地了。那天女儿落水去,可是很多人瞧见的,女儿的身子被沈玉楼给碰了,女儿又喜欢这沈玉楼,也算是一桩良缘。

“玉楼,今儿你师父可是请了不少你书院的同窗呢,你既是醒了,何不出去瞧瞧?”曹夫人面含微笑,语气温柔道,“方才他们在你师父跟前的时候,还提到你的呢,你也出去瞧瞧吧,啊?打个招呼也是好的。”

沈玉楼心中极为不爽,可也知道,他是真的很想即刻将事情说清楚,可是话到嘴边,顾及到母亲,又咽了回去。

朝着曹夫人微微弯了弯腰,沈玉楼只转身大步出去。

曹锦书见状,立即跟上道:“娘,伯母,我也出去。”说完也提着裙子一溜烟跑了。

“师兄,你等等我。”曹锦书一双小脚跑起来东倒西歪的,她脚小步子跨得也小,才将出门,就跟沈玉楼落下了距离。

沈玉楼权当做没有听见,不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脚下步子走得更快起来。

可怜曹锦书,拼了命跑,还是没有追得上沈玉楼步伐。跑到回廊拐弯的时候,脚下没有踩稳,竟然摔了一跤。

一路跟着的小丫鬟赶紧上前来扶她:“小姐,姑爷已经走远了,咱们追不上的。”

不知道是摔疼了,还是因为伤心,曹锦书眼圈儿红红的,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满蓄着泪水。她只跌坐在地上,任自己的丫鬟怎么拉她,都不肯起来。

那丫鬟急了道:“小姐,这里随时都有人过来的,叫外人见到您坐在地上,多不好啊。奴婢扶您起来,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

曹锦书左右望了望,见前面有几位夫人伴着几位姑娘模样的人走来,她赶紧搭着丫鬟小菊的手站了起来,然后悄悄躲在一边灌木后面,好好收拾了一番。待得收拾妥当后,她才转身问跟前的丫鬟道:“县主来了吗?”

那丫头说:“来了来了,刚刚来的,还领着个漂亮的姑娘呢。”

曹锦书一双纤纤玉指紧紧绞在一起,眼里明显有着嫉妒,她呆呆望着一个方向,然后转头道:“走,小菊,我们去找那位姑娘。”

小菊不解道:“小姐,找谁?哪个姑娘?”

曹锦书没再理会,只是莲步往外走去,一路穿花拂柳,正好于抄手回廊处见到她所想见到的人。

朱福随县主来了曹府后,就一个人转悠起来,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宽敞宏伟的府邸,一时间就自己参观起来。

曹锦书忽然走到朱福跟前去,软声细语道:“朱姑娘,你是否有时间,咱们借一步说话。”

朱福望着眼前妆扮华丽的曹锦书,有些不确定地伸手指了指自己鼻尖:“这位姑娘是在跟我说话?”

曹锦书点头道:“你是我师兄的邻家阿妹,我知道你的。”

朱福闻言,脑子转了个弯,才笑将起来:“你是玉楼哥哥的师妹?今儿是你的大喜事?要先恭喜姑娘了。”

曹锦书撇嘴道:“你先别帮着恭贺我,呆会儿听了我的话,再恭贺我也不迟。”说完也不再望朱福一眼,只转身往一边走去。

朱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心中又好奇,于是就跟着曹锦书去了一处较为僻静的地方。

曹锦书见朱福已经跟上,她左右望了望,见此处静僻无人,然后将丫鬟小菊挥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