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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看来,他话中提到的耳目多半是苻坚派来的。

如此鞭长莫及,竟还要受到苻坚的钳制,这慕容冲倒也可怜。

林珍惜不禁为慕容冲的遭遇感到唏嘘,又听他话里说备了酒菜,才意识到这大半日都不曾进食,眼下腹中早已是饥肠辘辘。

她便暂且将唏嘘放下,一心一意的想着酒菜,对慕容冲微笑道:“好说好说,简单些就行,我不挑食的。”

事实证明,即使是无比挑食之人,在面对古人高超的烹饪技术后也会心悦诚服的拜倒在杯盘碗盏之下。

这个年代,并没有过多的调味品,食物大多仍保持着原汁原味,却让人为那股子来自然的小清新着迷。

特别是那份颇具鲜卑特色的烤羊腿,光闻着香就已经让人垂涎三尺了。

在看到这一桌华丽丽的美食之后,林珍惜将先前那些顾虑都尽数抛到脑后,虔诚的觉得她应该在太守府多住上几天,好生考察一下这个年代的风土人情。

后来的数日之中,慕容冲一如既往的将她奉为上宾,纵使在别人面前已是尽量回避,可对她的特别态度还是引起了阮闵的注意。

被唤作阮闵的中年男子正是林珍惜第一天到太守府来时见到的那位。

在太守府中,他似乎担当者类似管家的职能,府里上上下下都听他摆布,甚至连慕容冲也常忌他三分。

林珍惜非常肯定,这个阮闵一定就苻坚安插在慕容冲身边的耳目之首。

好在阮闵只是把她叫去略盘问了几句。

林珍惜按照先前编排好的说辞搪塞过去,又拿陆瑶的身份做了掩护,也就罢了。

后来她还提心吊胆了一段时间,生怕阮闵也如慕容冲那样去调查陆家的实情,然而奇怪的是,阮闵自那次后再也没有找她去问话。

渐渐的,林珍惜也就放下心来。

说来,在遇到慕容冲后,林珍惜的日子过得十分顺遂,太守府上有吃有喝,除了没有办法预测下一场流星雨的时间,别的都还不错。

那日,她正嚼着慕容冲派人送来的葡萄,忽然就灵光一闪,一拍大腿道:“真是,我怎么就忘了,慕容冲和贵族名士多有接触,说不定也认识靠谱的占星师。”

想到这里,她忙放下葡萄,还不忘叮嘱仆人们先收好,留着她回来继续吃,说完便兴匆匆的找慕容冲去了。

怎料她才到慕容冲的屋前站定,便撞见慕容冲自屋子里出来。

慕容冲浮起笑容看着她道:“来得正好,我正要去寻你。”

说完他便顿住脚步,将她让进屋子里。

林珍惜本着礼让的原则让慕容冲先说,慕容冲便道:“可还记得十一年前你允我之事?”

“何事?”林珍惜自然记得的,只是她没有想到当时随口的一句谎话,他竟然当了真,还牢牢的记了十一年。

这可如何是好,她总不能带个古人回现代去。

再说了,她自己能不能回去,还是个问题。

基于这些考虑,她不得不装傻。

慕容冲却还是将那句话说了出来:“天上的世界,你说过要带我去的。”

说着,他自身后的木柜里取出了许多画轴,竟摆满了整个桌机。

“这十一年来,我不断的想象你描述中的那个世界,却怎么也没有办法准确的描画出来,我想还是要亲自去看看才好。”

他将那些画卷摊开,上面果然画着些特别的物体,其中的一些竟真的有现代那些东西的影子。

林珍惜忍不住在心下赞叹,慕容冲真是天才,她不过简单带过几句,他就能根据她的描述画出来,虽然颇有差池,可但从艺术的角度来讲,可谓栩栩如生,不可多得。

暗自感叹过后,林珍惜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她当时确实忽略了这个许诺可能给少年造成的心理影响,眼下看来,这影响相当壮观,真是作孽啊。

“这个啊…”她心虚的应着,赶紧想推脱之词,想来想去也只能在时机上做文章:“还是时机不对啊?”

“所以我今天才来找你帮忙,你可认识会推演或者占星之术的占星师,简单说来就是有一定名气的算卦的?”她顺利的将话题引开:“我需要这样一个人帮我推算正确的时机。”

慕容冲不解道:“你是仙女,难道不会推算?”

林珍惜越听这个仙女的称呼就越是别扭,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却只能尴尬笑道:“快别叫我仙女了,叫阿瑶就好,仙女听着生分。”

“快别岔开话题,到底认识还是不认识啊?”林珍惜有些急了。

却见慕容冲垂了眼眸,若有所思道:“你说的应当是术士吧?”

林珍惜拼命点头。

慕容冲道:“平阳没有这样的人,长安城中秦宫内倒是有。”

听到他这样说,林珍惜一骨碌自坐塌上跳起来道:“那快走吧。”

“去何处?”

“长安啊。”林珍惜说着,已经在心下暗自盘算路上要带些什么行礼了,身旁的慕容冲却许久都未发一言。

觉察到气氛忽然间变得低糜,林珍惜关切道:“怎么了?”

慕容冲的眸子越发黯淡了下去,沉声道:“这一世,除非取苻坚老贼的性命,否则绝不再入长安。”

林珍惜恍然明白过来。

对于慕容冲来说,长安城早已承载了他所有痛苦的记忆,恐怕是一个噩梦一般的地方。

强迫他和自己一起去,确实是强人所难了。

她本想说那她自己一个人去,却又觉在慕容冲如此情绪之下说这样抛下他的话,未免太不够义气,于是只得先暂时作罢。

然而,在得知了长安城中有可以占星的术士之后,林珍惜再也没办法在太守府里安心度日了。

她觉得连那座蔚为壮观的秦宫都在朝她招着手,对她说:“来呀,术士就在这里等你,来了你就能回家了。”

百爪挠心中,林珍惜终于坐不住了。

她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衣物,借了些太守府的装饰之物当做盘缠,打算趁着夜黑风高之际不辞而别。

然而当她背着包袱,在屋子里给慕容冲留了封书信,而后大半夜里蹑手蹑脚的摸到太守府的后门,好不容易避开守卫准备开溜时,一个温良而又柔和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如此深夜,阿瑶欲往何处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承认我在写这一章的时候刚好肚子饿了o(╯□╰)o,你们猜的没错,林珍惜是个吃货。

中毒(一)

林珍惜一阵头皮发麻,极不情愿的回过头去,潜意识间还存了一丝这是幻觉的侥幸。

可是,当她看到月下之人长身玉立的身影时,还是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嗨…”她举起手,尴尬的同他打了个招呼,见他面上始终挂着月光般柔和的浅笑,愈发心虚了几分,甚至觉得他的的笑容也是别有深意的。

“好巧,大半夜的你怎么在这儿?”这话刚说出口,林珍惜已是万分懊恼。

慕容冲却语调柔和的应道:“夜里温书,生了些倦意,便出来走走。倒真是巧啊。”

他顿了顿,着意强调了最后一句。

林珍惜只能硬着头皮赞叹“府君真是勤勉好学”,心下却在腹诽着困了就去睡啊,何苦要自己为难自己。

“不知阿瑶深夜在此,是赏月还是观星?”慕容冲说着这话,目光却落在了林珍惜驮着的包裹上面。

这意味深长的语气,显然是要逼着她自己招供。

林珍惜吞吞吐吐了半点,最后终于把心一横,将背上的包裹仍在地上,指着包裹道:“我要去长安。”

话捅出来之后,林珍惜总算略松了一口气,可慕容冲却只是静静看着她,许久都没有再发一言。

气氛渐渐凝滞起来,见慕容冲潋滟的眸子里,那一抹浅笑逐渐消散,林珍惜莫名觉得胸口有些憋闷。

可转念又想“要去哪里都是我的自由,有什么好愧疚的”,便强撑着与他对峙。

慕容冲的眸光在包裹上流转了片刻,继而又回到她的双眸间。

“你答应过我,要带我离开这里。”

他说这句话时,林珍惜觉得他恍惚又变回了寝宫里那个白衣少年,无助而又哀怨的让人心尖上抽痛。

这下即便她并没有做什么,也忍不住觉得愧疚了。

不行,不能这样。

林珍惜强迫自己回过神来,狠了狠心重新捡起包裹背上肩头,对慕容冲道:“我根本就不是仙女,那些话都是骗你的。”

“对不起…”她说着,垂下了头,极力避开他的目光,而后再次把心一横,转身欲走。

步子还没迈开,手臂却被他从身后握住。

林珍惜没有想到他会这样,于是回过头来相劝:“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的,再说就算我骗了你,你也没有权利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啊。”

目光才一触上他的眼眸便已不能承受,林珍惜忙低头看地,咬牙坚持道:“不管怎样,我今天是一定要走的。”

说完她又觉自己这样似乎太过强硬,于是缓和了声音拿出商量的态度同他道:“你别拦我,我们好聚好散行不行?”

又是半晌的沉寂,慕容冲只是握她的手臂,不说放她走,也不说不放。

为了表明决心,林珍惜强忍心底奇怪的酸胀感,再次抬起头向他投去决然的目光。

夜幕里他的面色变得十分阴沉,原本柔和的目光照在他的脸上,竟也显得越来越苍白。

林珍惜思忖着定是自己忽然说出不是仙女的实情让他十年来的坚信消散成空,才会至此地步,正欲再劝慰他两句,却见他忽然一呕,吐出了一大口血。

慕容冲渐渐躬下身子,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痛苦。

握着她手臂的那只掌似乎出于本能的紧了紧,随后脱力的松开。

林珍惜被这一幕骇得呆若木鸡,直到呼吸间弥漫起属于他的血腥气,才回过神来,忙伸手抓住沿着她衣袖坠落的那只手。

“这…怎么会…”她惊慌失措的急呼,丢开包裹展开双手去接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可他毕竟是男子,身形也比她高大许多,突如其来的坠落带着她与他一道跌到地上。

林珍惜拼命以自己的身子做抵挡,总算挡在了他和坚硬的地面之间。

她顾不得后背和手肘被咯疼的地方,拥住他的上半截身子道:“就算我要走,你也不至于气得吐血啊!你别吓我啊!”

林珍惜吓得连声音都扭曲了,她颤抖着双手捧着他的脸。

鲜血顺着指缝流向她的掌心,有更加蔓延的趋势。

慕容冲回望着她的目光有些涣散,潋滟的眸光也变得黯淡,纤长的睫羽越来越频繁的垂下眼帘,迷离的眼神昭示着他很快就要失去意识。

“坚持住,千万别睡!”林珍惜也不知道他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隐约觉得若是他就这样闭上了眼睛,便再也不会醒来。

那样的后果,她连想都不敢想。

她于是一面跟他说话,努力让他维持清醒,一面回头大声的呼救。

很快,她的呼声惊动了府里的守卫。

太守府顿时忙成了一锅粥。

大夫被传上来时,身上的寝衣还没来得及换。

为慕容冲把过脉后,大夫面上露出惊恐之色,摊着袖子道:“这这…这是中毒之症啊!”

中毒?

一旁的林珍惜听后也是一惊。

虽说在古装影视剧和小说里常常见到下毒中毒的情节,可是那与直接亲眼见到时产生的震撼感是远远不同的。

看着床榻上那个面容白纸,奄奄一息的男子,她忽然就懵了。

明明不久前这张容颜还风华绝代,他还衣袂翩跹的披着月光与她说话,眼下却…

这怎么可能?

这时,刚得到消息的阮闵自门外冲进了屋子里。

只见他扑到床榻前,高声嚎哭:“怎么就这样了?可叫下奴怎么跟主上交待啊!”

看他哭天抢地的模样,竟也有十分发自内心,倒不似装的。

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鸦雀无声,亦没有一个敢上前拉他的。

阮闵略哭了一阵子,自大夫那里知道缘由,便收住眼泪,对着屋子里的众人道:“下午还好好的,怎么就中了毒,府君入夜后都用了些什么?还不快从实招来!”

他厉声一喝,吓得两名婢女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泣不成声道:“就用了一碗莲子羹…再没有别的…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啊…”

阮闵听后,抬手甩了婢女两把掌,正要发落那婢女之时,候在一旁的大夫终于看不下去,上前拦他道:“眼下耽误之急,是先为府君缓住病情!”

“那还不快…”阮闵又冲大夫发起火来,那大夫忙弓着身子解释道:“府君所中之毒尚且未知,小人得先找出毒物的成分,方才能对症下药,可否将府君用过的碗勺赐予小人一观?”

阮闵不耐烦的朝身后摆摆手:“还不快去拿来!”

他身后侍立的两个侍从也被这紧急的情形吓得愣了神,的令后忙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这时候,林珍惜反而冷静下来。

她看着慕容冲痛苦的样子,又见他神智尚未完全丧失,便冲到床榻边道:“那样太慢了,我有一个法子,可延缓毒物被胃肠吸收,只是…”

说着,她也不管其他人的反应,便坐到床榻边,将慕容冲扶了起来。

“得罪了。”她俯身在他耳畔低语了一句,接着一手掌着他的身子,一手尝试着打他的唇齿。

也不知是否听到了她刚才的那句低语,慕容冲在她的诱导下松开了牙关。

林珍惜便伸出食指,寻上他的舌根,加重力道压了下去。

经由她这样一番刺激,慕容冲又有欲呕之势。

那阮闵见她不由分说便对慕容冲做出如此冒犯之举,片刻诧然之后,便斥责道:“哪里来的东西?还不快给我拉开!”

旁边同样愣住的下人们被他一吼,忙朝着林珍惜包围过来。

林珍惜抱着慕容冲缩到榻上,一时间,那动作竟像是拿他做了人质。

可她也管不得那许多,对逐渐逼近了仆从们道:“你家郎主对我如何以礼相待,你们是看到的。我自然也不会害他,相反我现在要救他。你们要是过来妨害,出了什么事,你们负责?!”

听到这话,仆从们果然犹豫着不敢靠近。

“反了你们了!”那阮闵却急了,一把扒拉开围在床榻边的仆从,上来就要亲自动手。

林珍惜手上还在帮慕容冲催吐,情急之下目光瞥见候立在床榻边的青衫少年,便冲他喊道:“快帮我拉住他,求你了!”

竹清没有想到她会对自己发令,踟蹰了一瞬,却又碍于阮闵的威势,不敢动弹。

于此同时,慕容冲忽然一呕,又吐出了一大口淤血。

那血结结实实喷了刚扑到近前的阮闵一身。

阮闵一怔,却也不敢大恼,又哀号道:“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