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在梦中...

里屋渐渐没了人影,我被单独一个撂在这里。我估摸着一群人大约都到外厢表忠心去了。我动了动自个儿,发现背上还是被人吊着似的,还是疼。我于是妥协了,将扶红刚刚端来的黑乎乎的药汤二话不说就喝了下去。

我觉着吧,赵骚包受伤也是有好处的。比如现在,我立马喊了一个丫鬟过来,我十分理直气壮地吩咐她:“让厨房送两只酱肘子。”

丫鬟眼观鼻鼻观心:“少夫人,少爷说您不能吃油腻的。”

我向她勾了勾手指,她低眉顺眼地跑到我跟前来了,我问他:“少爷何时吩咐你的?”

丫鬟细声细气:“之前您还没醒的时候。”

我再问:“那现在吩咐了么?”

丫鬟仔细一想:“没有。”

我眯眼笑:“那你现在听谁的呢?”

小丫鬟听了我的话,十分识时务的默默地退了出去。很快,我就啃着了我的肘子。真的是想死我也,我都多少天没吃过了…

日头渐低,我在啃完肘子之后,突然觉得日子变得如此漫长。外厢渐渐静了下来,大约是下午三四点的光景,该走的人也都走了。我动了动身子,直叹杨谨果然是世外高人,换了他的药膏,喝了他的药汤,现在居然已经没有那么疼了。抑或是,肘子的力量?

我从床头拿过外袍披上,颤颤巍巍地起了身,又颤颤巍巍地走到了外厢。赵骚包背上中了一刀,没人敢妄自移动,我看他邤长的身子十分寒碜地躺在一张小小的软榻之上,不禁一叹,他何时竟变得如此可怜了?

门半开半掩,一缕缕淡金色的阳光洒在他此刻略显苍白的侧脸,勾勒出平素里难得一见的温和之态。他浓而密的睫毛一颤一颤,我心里一跳,有种感觉他下一刻便要睁开眼叫我小阿端。

可是他没有,他没有睁开眼,可是嘴里却开始说些什么。我凑近一听,吓得我肝胆俱裂。

他说:“你敢走!你敢走!”

那般狠绝凌厉,如同别抢了最最心爱的东西,到死也不能甘心。

他手突然抓住软榻边缘,我一低头便能看见他紧紧拽住的手以及突起的经脉。我叹了一口气,伸过手握住他的手:“好啦,好啦,我没有走。”

仿佛是听见了,他的手明显一松。

吱嘎一声,门突然被推了开来。我吓得一跳,没顾得疼不疼,蹭得一下望一边一靠,立马龇牙咧嘴。

我刚想鄙视一下没长眼的人,可是小眼神还没瞟呢就立马换成一副温婉的样子,笑眯眯地道:“奶奶。”

赵家奶奶似乎很不待见我,问我:“瑞端,唯儿怎么成了这样了?还打算瞒着我?!以为我一个老太婆待在竹渊小筑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是么?!”

我实话实说:“奶奶,夫君是被苏姑娘不小心砍伤的。我也不甚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受伤也没醒几日。”

赵家奶奶眼中精光一闪:“苏离这孩子怎么可能伤她师兄?你又因何受伤的?”

我清了清嗓子,再次实话实说:“还是苏姑娘动的手。”

“奶奶。”甚为虚弱,却还是让每个人都听见了,我转过头来,自动向赵骚包靠拢。无奈啊无奈,赵家奶奶的气场太强大了啊。看她那横眉竖眼的模样,看她那身边的老嬷嬷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我真心觉得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不过,话说赵家都是玩阴的人物,奶奶这次怎么失了水准?

“你这次倒是越发有出息了?”赵家奶奶连病人都没有放过。

赵骚包无力地一笑,朝着我说:“阿端,过来。”

于是我再次靠拢,直到贴到软榻的旁边。

“奶奶何必再操心?这些个事交予孙子来做便是,难道您还不信我?”

赵家奶奶细细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我一眼。我被看得发毛,立马做淡定状,她突地就一笑,我觉着她极其有深意。

她说:“太子听闻你受伤了,从东宫赶来呢。你岳丈也派人松了许多个补品,你倒是就在这里悠着。”

我越听越觉得有深意,极其有深意。于是就瞧了赵骚包一眼,没想到的是,他也正好看我,他向我点点头,好似宽慰。又开口:“我知道了。”

这一句话让赵家奶奶气得不轻,她面色郁郁,眼中又似有熊熊怒火。老人家身体很好,竟然比我走得还快,唤了她身边的老嬷嬷便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于是,我觉着屋内气氛十分尴尬,于是便也想走开。

“阿端,你回来。”

我黑着脸,低下头:“干嘛啊?”

不得不佩服赵骚包果真是习武之人,只见他很快便下了地,一把拉住我的手,又是一声:“不要走。”

我满头黑线:“那个,我背疼…”

他果然笑了,立马便说:“那我们去里间。”

于是他便向牵小狗一样将我牵到了里间。他脱了鞋便往床上躺,还故意靠了靠里边的位子,又目光炯炯地望着我。

我觉着我脸上好似烧了起来,于是我便清了清嗓子,装傻,指着他便说:“赵公子是喜欢这张床么?那好,我去外厢便是。”

他脸色立马一变,眼色却更深一层,如同泛着一圈又一圈幽幽的光,继续说道:“娘子…”

美人啊美人…我有点挡不住,于是便说错话了:“我都要与你和离了,哪来什么夫君娘子的?”

赵骚包这下估计是气着了,盯着我一副要将我吃下去的样子,恶狠狠地便凶我:“你还敢说?!”

我不说话,其实是惊叹人与人就是不一样,我们都一样受伤的,我还哼哼唧唧地嫌疼呢,他倒已经中气十足了。

可我估摸着赵骚包应该是会错意了,他倒是躺着没动,语气又像是自称喝醉酒那晚一样可怜兮兮了。他说:“阿端,阿端。”

也没说什么,可我就没来由觉得心酸。于是我就脑袋一抽,便躺倒了他的身边。还没怎么躺舒服呢,我便被赵骚包一把揪在了怀里。

我死命哼哼了两声,他不理睬我。我再哼哼两声,他还是不理睬,还一个劲地叫我:“阿端,阿端。”

我于是妥协了,罢了罢了,背疼就背疼呗,忍忍也就过去了。

可是没想到的是,我就这么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望身边一摸,还好,人还在。于是我摇摇他,他立刻就醒了,眯着眼问我:“怎么了?”

我问他:“饿了没有?”

他摇摇头,看了我一眼之后又忽地点点头,一脸暧昧:“嗯,饿了。”

我若是不懂他此刻笑容背后的意思,我也是白活了两世,也白研究了那些人体艺术。我立刻逗他:“太子不是说要来,你不起么?”

他还是笑:“他来过了,被我赶走了。”

“你赶他作甚?人来一趟怪不容易的。”

赵骚包立马有些别扭,开始支支吾吾。

我觉得有料可挖,于是便戳戳他胸膛:“怎么了?难道你与太子抢女人了?”

他立马瞥了我一眼,然后交代了:“没有,当日将苏离留下来的主意是他出的。”

我立马同意:“嗯,是应该将他赶走,你看看,弄得我们夫妇俩都挨了一刀。”

也不知我说了什么,赵骚包眼睛顿时一亮,又是将我抱得死紧。我有点莫名其妙,还没转过弯来,他的唇就覆了上来。

也不知是天气热还是怎么的,他的唇好像格外地烫,烫得我恨不得缩到他微凉的胸膛里。他撬开我的牙齿,我立马一昏头,真不知身处何处。渐渐的,他好像不再满足于我的唇,我感到他细细密密的吻扫过我的眉眼、鼻翼,接着是耳垂,然后是锁骨。

我觉着我好似至于冰火两重天,他的唇每到一处,我便觉得一阵火热,而当他的唇离开了,我又觉得一阵凉意。真真像是要死去一番,他为什么有这种魔力?

我的外袍松了,他的吻又移到我的胸前,我此刻已经再无力说出任何一句话,只剩下昏昏沉沉的脑袋以及迷蒙的双眼。

他又叫我:“阿端,阿端。”

我伸手去摸他垂下来的发丝,也回他:“子许,子许。”

我好似看到他眼睛一下子又亮了一分,光华璀璨,散发出一层又一层温柔如水的光。他一只手撑起来,就那么看着我,笑得欢畅:“嗯,娘子。”

他又俯□,只是此刻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咚咚咚似乎十分急切。我倒是被一惊,然后便止住他,问:“怎么办?”

赵骚包一下子就摊在了我的身上,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

我知道,这个…一定是极其难受的,而且还于健康不利…

我从赵骚包的脚步上也看出来,嗯,怒气冲冲。他一把拉开门,吼了一句:“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我正要笑,却听见了一声女声“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

我真的吓了一跳,吓得我火了…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和谐期间…其实我也不怎么擅长滴…

其实离真正的好戏也不远了~猜猜接下来登场的人会是谁呢?

35、一朵浮萍

35、一朵浮萍...

我此刻耳朵变得极其尖,一点点小小的动静都听得到。

那个女子哭得声嘶力竭,隐隐约约还抱怨:“子许哥哥,子许哥哥。我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一团火蹭得一下子便点燃了,在我心中它大有燎原之势。我忍不住腹诽,又有人叫他子许哥哥了,难听死了!许子相伴,倒是许谁相伴呢?!

赵骚包似乎很无奈,我听得到他在哄她:“好啦,好啦。喝杯热茶?”

我觉得我有必要出场,自己夫君夜里抱着另外一个女人,我再不出来都觉得有愧我在沈家多年间看到种种把戏了。于是,我忍着背上的痛意,拢好被某个杀千刀的弄开的衣襟便大摇大摆的出去了。

我先打量了那个女子一言,嗯,不错,有做小三的资本,长得挺妖的。那女子此刻正无声地坐在一旁,小口小口地喝着茶,眼睛肿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样。

赵骚包见了我,一脸责怪:“别受了凉,赶紧进去。”

我立马白了他一眼,进去做个毛啊,给你们留两人空间么?!

此时那个女子抬起了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用眼光瞄赵骚包。我理解为这货是谁?

我决定先下手为强,于是张口便问:“这位姑娘不知有何贵干?为何深夜造访?”

然后她似乎想了一想,试探地问我:“你是阿端?”

我挑眉:“嗯。”

她立马脆生生的叫了我一句:“嫂子。”

我因着这一声称呼差点没站稳,赵骚包一把拉过我,笑嘻嘻地问我:“阿端,我闻到一股酸味了。”

我白他一眼:“她是谁啊?”

那姑娘听力也好,朝着我便道:“我叫上官绮,跟你家夫君从小一块长大的。”

我了然道:“哦,太子妃有何贵干?”

没想到那姑娘却当即脸色一变,一副怒容:“什么劳什子太子妃!”

我没明白,转眼看向赵骚包。没想到的是,他虽然面上无奈,眼里却透漏着烦不胜烦的情绪。他指着上官绮,也不客气地一针见血向我解释道:“和太子吵架了,来我这里哭诉呢。”然后他话锋一转:“我说你也不看看时辰,懂不懂点规矩,大半夜的到京郊来成何体统?我替你瞒着,你赶紧回去,别让宫里人得了话柄。”

上官绮估计从没被别人训过话,立马涨红脸了,立马嚷嚷了:“我就没学过规矩?!怎么了?!爹爹从来没让我学过规矩!得了话柄就让他们传去,反正我也不想做什么太子妃了!”

我知道此话一出,赵骚包肯定要怒了。

果不其然,赵骚包脸立马一黑,阴得极快,他嗤了一声:“你以为皇室婚姻如同儿戏?”

上官绮突然凄厉一笑:“我知道你们就是利用我。我也是傻,甘心让你们利用。”

原来也是聪明人,可是这种话到底也不适挑明,于是我决定做个和事佬,便道:“上官妹妹何不今日歇在这里?有话明日好好说,成么?你放心,宫里我们自会打点。”

似乎是因为我貌似向着她了,她倒点点头同意了。我又吩咐了丫鬟将她送到西厢会客的地方,她那时倒像是止住了情绪,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就出去了。

赵骚包抚了抚额头,我立马换了张嘴脸,冷笑道:“感情这么好?又是青梅竹马?大半夜还来哭诉?”

赵骚包抬头看我,哎了一声,一脸无辜,可怜兮兮地道:“也不知这丫头怎么就赖上我了?难道真因为我做了她的大媒?我哪里和她亲近,什么青梅竹马,只是赵家与她家有些生意往来罢了。”

我支吾着,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最后还是耸耸肩放弃了。

可是赵骚包却问我了:“阿端,你想说什么?”

我转过头看了看窗外,夜极其黑,却有繁星璀璨不可方物。我再回过头,只见灯火之下他一脸认真又具温柔笑容,于是我便开口:“你们利用了她,她其实跟我一样。”

赵骚包却说:“你与她不一样。”

我再问:“何来不同?都是你们皇权路上血雨腥风之中一朵浮萍而已。”

他不怒不恼,只是拉过我的手,极其认真,他说:“阿端,我爱你,只喜欢你。前日种种,我能告诉你的那天都告诉你了。益州的事你必然已经知道本是夏岑所为,又将一干罪责推到我身上。阿端,还有疑问,我现在无法为你解答,时日一到,我必不瞒你。”

他说得如此认真,可是我却没有认真听。原因是因为他用了爱这一词,我承认这是我活了那么多年时间中第二次不知如何是好。而第一次则是他那夜拐着弯向我告白。

我轻轻一叹:“希望时间不要太过长久。我其实无法忍受蒙在鼓里的感觉,那样使我觉得不安全。”

赵骚包将我抱在怀里,轻轻点头:“我知道,我懂,对不起。”

我摇头:“其实你不必抱歉。我明白本来这条路便是不得半点行将踏错,并且从来都是知道得愈多便死得愈快。”

他将我抱回床上,自己也躺在一边。突然又是一叹:“阿端,真好,你终于不再对我装傻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我心里像是溢满了许许多多的彩色泡泡,下一妙便要飞上天似的。我靠在他的怀里,不禁为另一个姑娘感到悲哀:“上官绮其实很可怜。”

赵骚包没有答话,我以为他将要睡着了,便也没有在吵他。可他却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又说了句:“其实未必,只在于一个人而已。”

我下一秒便睡了过去,没有仔细考虑他这话的意思,然而直到多年以后我猛然想起之时,总是觉得原来赵骚包比佛祖还能看穿世间情事。

翌日,我在赵骚包怀里醒来,踢了踢他的脚,支使他:“我想吃肉。”

赵骚包迷瞪着眼睛,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了。我于是又捏了一把他的手,他立马就醒了,还忙说:“怎么了?吃肉是么?”

我开始点菜:“八宝鸭、酱肘子、东坡肉、‘凤酥斋’的鲜肉梨花酥,好吧,就这些吧。”

赵骚包连忙起来,立马吩咐了下人去备着,说着说着又问我,带着商量的口气:“大清早,要不清淡点?”

我转念一想,也倒是,昨日啃的肘子总觉得没怎么消化,再说我检验某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大不必再拿自己的胃开玩笑,于是点点头。

赵骚包十分满意地朝小厮一句:“这些都不要,瘦肉粥就好,立马让厨房做了端来。”

喝过粥,在扶红惊讶的神情中,赵骚包极为淡定地接过她手里药膏,很殷勤地说:“娘子,我替你换药。”

我觉得,大热天大清早,这种事容易使人上火,于是便婉言谢绝了。赵骚包果然一脸愤愤之色出了门。

扶红很激动,笑得那叫一个欢:“端小姐,姑爷和您,和好啦?”

“嗯。”我十分淡定。

“我说呢,小姐您可别再放手啦。我瞧着我们姑爷可是香馍馍,昨夜来了个女子找他,今早又有女子来找他了。”

我差点将漱口水喷出来,我说扶红扶红,这种消息您能不能早点说呢?我将水杯一放,问她:“那女子是谁啊?”

扶红终于意识到了,立马就说:“还在前厅呢?端小姐要过去么?”

废话不是?我此刻早就不顾什么背疼了,我家夫君怎地如此炙手可热?我连忙吩咐扶红叫拢翠进来替我梳妆,又唤了她二人将我扶到前厅。

我远远望去,只见一弱柳腰肢,人间凶器的姑娘了。我倒吸一口凉气,叹了一句:“原来是她,早就看她没那么简单了。”

“小姐,您认识?”

我点头:“不就是红歌么?京城里谁不认识?”

“啊!那个头牌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