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小简沉默了。

她是求而不得,知遥这是…连求的机会都没了。

“你别急,我想办法找人给那小参将送消息去。你放心,我爹爹人脉很广,不论他去了哪儿,都能给你找到!等我消息吧!”

在思索了许久后,慕小简丢下这么几句话,便急吼吼回去了。

知遥望着她的背影,感激至极。

虽说老王爷他们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更快地通知贺行远,可慕小简的这份心,让她今日冰冷的心感到了融融暖意。

就…这样吧。

她叹息着。

还有那么多人关心自己,再怎样,也得好好过下去不是?

即使,心里难过得仿若撕裂一般…

待到宾客都走散了,贺府瞬间安静了下来。

知遥与贺行远的事情,老夫人与贺夫人是知道的,她们便没有在这个时候打扰知遥——此刻最难过的,莫过于她。

于是,知遥迎来的第一拨“访客”,居然是贺墨松。

她原以为贺墨松会因为赐婚之事而开心,谁知道贺墨松却是在她屋里枯坐了半个时辰、扯七扯八说了许久无关的话后,突然说道:“这婚事,我明白你的苦处。只是事已至此…你若心里难过,不妨说出来,总好过憋着。”

见女儿呆呆地看着自己,贺墨松又重复了一遍。

知遥的眼泪瞬间就涌上来了。

她没想到一向与她有些疏离的父亲会说出这种话来。

贺墨松见到知遥的样子,松了口气,继而忿忿,“江家那小子的心思,我可是猜到了。看这些年来你待他还跟以往一样,我就知道你没那心思。”

顿了顿,他压低声音叹道:“你的苦处,我是明白的。我这些年终究是愧对你的母亲,可我与紫梦,那是…”

他滞了滞,发觉跟孩子说这个总归是不妥的,便咳了声,道:“爹爹以往只希望你能嫁个自己想嫁的,不要委屈了自己。如今这番情景,怕是无法转圜了,只是你有话也不要总憋在心里,多和你母亲说说,不然伤身。”

紫梦是夏姨娘的名字。

贺墨松说完后,忽然为自己的婆妈赧然,又为自己方才失言说了与夏姨娘的情意而红了老脸,生怕女儿发现,匆匆告辞。

知遥明白他的好意,心中感激。

她与贺墨松相处这些年,关系一直不近不远,如今头一次听他说起这样推心置腹的话来,倒是感觉亲近了许多。

“姑娘,世子爷来了。”

兰灵和兰月得了消息后便来禀报,哪知道正巧看到知遥扶着门框在那边发呆。

明知今日寒冷,可两个丫鬟看到知遥落寞失神的样子,头一次不去催她进屋暖和一下,而是静静等候着,直到发现知遥微微动了动,才由兰月轻声同知遥说了。

见知遥没有反应,兰灵就又试探着重复了一遍。

直到知遥侧过脸来瞧她们,丫鬟们才松了口气。

知遥没想到江衡言会这个时候来寻她,况且她也不想见他,就道:“我与他如今的关系不适合见面,帮我回绝了吧。”

丫鬟们领了命正要下去,就听不远处传来低笑声。

“就这么讨厌我,连见我一面也不愿吗?”

原以为此时院子里没第四个人,冷不防听到声响,主仆三人都吓了一跳。

循声望过去,不是江衡言是谁?

知遥这时候是真的不想见他,转身进屋关门。

江衡言抢先一步抵住了正在关闭的门,硬是凭着力气将门推开,他闪身进屋,见知遥一脸的懊恼,倒是笑了,“你真的这么不待见我?”

知遥一言不发。

江衡言就也不说话,只温和地注视着她。

知遥忍了又忍,最终受不了被他这样盯着,出言激道:“世子爷好大的兴致,居然费了这样大的心思来做这件事。”

见她肯开口,江衡言暗暗松了口气,说道:“不这样的话,你会肯吗?”

“不肯又如何?左右不过只有十多日的时间了。”

江衡言细看她神色,道:“我还不知道你吗,若是你不肯的事情,就算是行礼前一晚,你也敢独自一人跑走。”

知遥嗤了声不理他,江衡言笑道:“我今日来,就是想跟你说一声的。”

他凑到知遥耳边,见她躲开,他也不管,只是用她听得到的声音低语道:“不管你跑到哪儿,我总会捉到你,所以,躲也没用。”

见知遥不理睬他,江衡言坐了会儿便也离去。

只是在临走前,他说道:“我有多在意你,你是知道的,谁也不能将你抢了去。”说着,他打开门来,寒风瞬间冲进屋内,将他最后半句话吹散了开来,听不甚清。

“…就算是行远也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奋发奋发~~~看来大家都是支持行远的对吧?木有言哥哥的粉?叹,言哥哥好悲催~抚摸他的小脑袋~~

终于归来

待江衡言走后,知遥将自己关在屋里一整天,谁也不见,连晚饭都没用。

兰灵原本晚上要值夜,见知遥不开门,便坚持要在门口守着,被兰月硬生生拉走了。

回到了她们屋,兰月才点了兰灵的额头斥责道:“你闹性子也不看看时候,你如果在门口待着,姑娘担心你,还能静下心来好好想事情么?今儿晚上我们轮流在这屋守着,左右离得不远,隔上一小会儿看看姑娘屋里还亮没亮灯便是了。”

兰灵不解,“亮灯怎样?不亮灯又怎样?”

“亮灯,便是姑娘还没想明白,我们就小心地守着,明儿看看状况再说。若是没亮灯,许是姑娘想通睡下了,便可放心一些。”

出乎兰月的预料,知遥的灯亮了一晚,第二日开门时,却又是笑眯眯的样子,仿佛与往常没有任何的不同。

兰灵见状非常高兴,庆幸姑娘又回到以往的样子,同时抱怨兰月那想通没想通的说法根本行不通。

而兰月则是更加担心知遥了。

去到长辈们那里,老夫人与贺夫人表现得也好像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同知遥讲话的时候态度也同往常一样,只是在她的面前绝口不提有关婚事的任何问题。

知遥明白祖母与母亲的体谅,心中感激,陪着长辈们说话的时候更是笑得开心自然,任谁也瞧不出她有任何难过的地方,就连贺墨松都觉得自己可能想岔了,这亲事女儿其实是满意的。

只是知遥院子里的人都知道,自那日起,姑娘屋中的灯就再没熄灭过,彻夜地亮着,但得了兰灵的吩咐后,谁也没有说出去。

这样好似风平浪静地倒也过了几日。

置办嫁妆这样的事情,到底还是得紧赶着做,对婚事再不情愿,该做的事情一件也不能落下。虽然大家刻意避开了知遥去老夫人及贺夫人那边的时间,可早一些晚一些的事情总会发生。

所以某日从贺夫人院里回去的路上,知遥不可避免地就遇上了正让人抬着几口箱子去让贺夫人过目的含蕊。

两方人相遇,都愣了。

不用看那些箱子里装的东西,单看含蕊不自然的表情,知遥就知道里面应该放了些什么。朝含蕊笑笑,知遥便走了,没多问一句。

只是自此她便整日地窝在自己院子里再不出来,偶尔到院门一下,也是听闻慕小简要来,去院门处等她罢了。

贺墨松曾经亲自来说让知遥出去走走,知遥抿着嘴笑却不说一个“好”字。

贺墨松生怕她憋出病来,执意如此,知遥又不肯,到最后还是贺墨松被老夫人与贺夫人叫走了。

知遥的日子便这样平静无波地过了下来。

到了二十六这天,离成亲的日子只有一日了,知遥瘦削得越发厉害,不过短短十几日的功夫,过年时候做的衣服已经松了一大圈,且由于整日里不出门,皮肤更加白皙了,近乎透明,一双杏眼显得格外得大,只是那双眼睛里,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灵动活泼。

兰月一进门就看到知遥望着窗外的单薄背影,心里发慌,不由自主唤了声“姑娘”。

知遥缓缓回首,望着她一笑。

兰月望着她眉间化不开的愁绪,心里难过,有心想安慰她几句。

一旁的兰灵发觉兰月神色不对,忙拉了她一把,朝知遥笑道:“给姑娘做了点心,姑娘用点可好?”

知遥慢慢颔首,“嗯”了一声,就又回过头去,将窗户开得更大了些。

两个丫鬟走到她身边,将食盒放到桌案上,就听知遥忽然指了窗外问道:“往日里大公子最喜欢白梅还是红梅来着?”

不等二人回答,她又喃喃说道:“是白梅吧…又好像是红梅?”低头望望窗外那落了一地的花瓣,她笑道:“看我,不过才两年功夫,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重新望向屋外美景,知遥叹道:“我两年就能忘了关于他的这许多事,不知他忘了我,又需要多少时候呢…”

兰月大惊,兰灵忙不迭地将她拉了出来。

一出屋子,兰月就抓了兰灵的胳膊急道:“姑娘都不记得公子已经没了…”

“嘘,”兰灵望了望屋门,难过地说道:“没关系,左右姑娘不去想那些烦心事儿就好了。”

再想亲事的事情,姑娘的身体怕是要垮了。

这时有小丫鬟带了位眼生的粗壮嬷嬷来,那位嬷嬷一见她俩就笑问知遥可在里面。

看那嬷嬷五大三粗的样子不像是个好相与的,兰灵警惕地说道:“姑娘歇下了,你有什么事情不妨对我们说。”

兰月见她语气不善,忙笑着说道:“不知嬷嬷是哪个府上的?等姑娘醒后我们也好回禀一声。”

那嬷嬷眼见两个丫鬟护主得很,了然一笑,道:“老王爷吩咐老奴要亲自同贺三姑娘说,老奴还是在一旁等等吧。”说着就往门廊旁站定,似是打定主意不动了。

一见这阵仗,且听说是老王爷府上的,兰月便进屋问了知遥。

本以为姑娘会继续发呆理都不理,谁知知遥喃喃重复了两遍“老王爷”后,双眼忽然焕发了光彩,腾地下站起身来急声问道:“人在哪儿?带我去!”

可终究坐得太久没有活动,她腿下一软又坐了回去。

见知遥还想起身,兰月忙道:“姑娘仔细些可别摔着了。哪有姑娘去见她的道理?奴婢去唤她,就在屋外等着呢。”

见知遥点了头,兰月便去将人唤了进来。

在听到嬷嬷所说的话后,知遥犹不相信,试探着问道:“老王爷可说是去见谁了吗?”

“王爷没说,老奴不知。但王爷说了,以姑娘的聪颖,应该知道等着您的人是谁才对。”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知遥坐立不安了。

谁?

有谁,能惊动老王爷亲自派人来通知?

又有谁,是会让老王爷笃定了她一猜便能猜到的?

知遥心中欢喜不已,急慌慌地就要跟嬷嬷走。

出了房门又觉得不妥当,转了回来让小丫鬟引了嬷嬷去偏房吃茶,她则催促着兰月二人给她梳洗打扮。

头一次,她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样子去见他才好,梳个发髻总觉得不够漂亮,挑衣服时更是看着件件都不顺眼。

好在她出门心切,倒也耽误了没多久。

等到一切都整理好之后,她便喜滋滋地往外赶,只是走到院门的时候,突然就停住了。

轻抚着院门,她想到了自己这些天不出院子的理由。

后日,后日就是…那天了。

如今她已是待嫁之身…要以怎样的身份、怎样的心情来面对他?

若是他让她一起走,她走不走?

一定会的。

只要他亲口对她说,她便跟他走,贺府之人什么的,真的就想不了那许多了。

可他如今有要事在身。

那样重大的事情,不是他一人的事。

为了保下他,当年的人费了多大的力,她无法想象。但,为了让他好好成长,身边之人用了多少心思,她却是明白的。

她明白,贺行远更明白。

若是他压根就不提让她一起走的事情,那她又该如何?

只是这样想着,她就心痛难当,身子晃了两晃,斜倚到了墙上,顺着墙壁慢慢往下滑。

并没坐到地上,就有人将她扶了起来。

“看你瘦的,若是让他看到,肯定要怪我没照顾好你了。”来人轻声说道。

知遥望着满脸心疼的贺夫人,眼泪哗地流了下来。

不知贺夫人当年为了照顾贺行远,抛了与王将军的一段缘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难过?

“傻孩子,”贺夫人将她轻轻揽在怀里,“虽然我也不知他此时见你会做什么,可就凭他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赶回来,你也要好好见她一面。你啊,要对他有信心。”

知遥努力笑了笑,泪痕犹在脸上。

她不是对他没信心。她是对自己没信心。

可见总是要见的。

就算没缘,多看到他一眼,也是好的。

贺夫人掏出帕子给她拭去泪,笑着将她往外推,“去吧,不管你俩想如何,我都支持你。”

知遥心中感动,千言万语说不出口,朝贺夫人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定下心来,毅然离去。

由嬷嬷驾着车,到了约定的农舍外面,知遥反而踌躇着不敢进了。看到嬷嬷鼓励的眼神,她磨磨蹭蹭走过去。

谁知刚走到屋门外面,就听屋内传来一声怒吼:“你给我闭嘴!”

听到他久违的声音,虽然是这样暴躁的语气,知遥仍然心中一喜,正要推门而入,就听里面有个女孩儿脆声说道:“朝我吼一次,加银子一两。”

知遥的手就停在了那儿。

“你再说一次看看!”

“哇,拳头要落下来了?你敢打我?行!我要收一两金子!”

“你,你…”

听到贺行远气狠狠地一巴掌拍到桌子上的声音,知遥终于忍不住,推门而入。

坐在桌边正拿着笔在账本上写写划划的女孩儿本要去拿一旁的算盘,听到声音抬头看过来,见到知遥,她推开算盘,朝着知遥挥了挥手并呲牙一笑,黝黑的脸庞下白生生的牙齿格外明显。

“哟!你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跪了…妹纸们眼神太犀利了心思太活泛了…什么都猜到了让咱怎么混!摔!算你们狠!哼~~~傲娇状泪奔而去。。。。

三姐

知遥扫了眼满脸疲惫的贺行远,明白他赶路赶得累,心中一疼。

可她现在最牵挂的反而成了那个女孩儿,只纠结了一下下就决然朝着她走去。

“你这妆,弄得也太差了!”到了对方的面前,知遥气呼呼地指着她说道,“简直,简直…”

简直还不如自己前两天扮作小厮去找程瑜风那时候呢!

她不是在刘家长大的吗?那舅父怎么也没教教她啊。

女孩儿摸了摸脸,笑嘻嘻说道:“本来我就不会这个,这次不过恰巧带了这些东西在包袱里罢了。是那家伙——”她朝屋子里看了一圈,才发现想找的人已经到了知遥身后,就朝他指了指,说道:“是他非要我掩饰一下的,说什么不能给你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喂!你这家伙!竟然敢在本姑娘面前对我妹子动手动脚的?你还想不想活了?”

她边说着,边抄起账本,嘟囔着又匆匆记下几笔。

知遥不知贺行远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后的。

她红了脸,耸耸肩顶了下贺行远的下巴,低声问道:“她记了十两金子,你还不快放开?”

稍稍挣扎了下,又想起了他的疲惫,就心软了。

贺行远从身后揽着她,将脑袋搁在她肩膀上,瓮声瓮气地说道:“才不起来。这种时候,要一百金我也不放开。”

他在知遥脖颈处深深吸了几口气,蹭了蹭在她耳边低语:“我想做点让她收一千金的事情。”

知遥实在是羞得不行了,抬脚就踩他。

贺行远不理不睬,依然蹭啊蹭的。

知遥一抬眼,就见女孩儿正笑眯眯地望着这边,顿时脸上挂不住了,朝后捣了贺行远一肘,见他吸了口凉气还不松开,就又朝着他胳膊拧了一圈儿。

这回贺行远可总算是松开了,却不是疼得,而是见不得知遥羞得要钻地缝的样子,给她留点脸面罢了。

知遥窘得不行,女孩儿倒是一副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朝知遥招手道:“妹子,过来。”

见知遥来到自己身前了,女孩儿说道:“舅父说你得了…家主的真传。那我是谁?你总看得出来吧?”

说着就将脸凑到知遥眼前让她看。

其实知遥不用细看,只一眼,就确定了在自己面前的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