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既然要剿匪,那便大张旗鼓地剿,彻彻底底地剿,将七皇子的势力一举瓦解,然后暗中建立自己的兵力。”

“哦?宇文寨主有办法?”其实这是多次一问,宇文鸿的表情早已告诉了我肯定的答案。

“这几年,我宇文鸿所做的无外乎两件事,第一,将整个山寨里所有人的身份清查干净;第二,秘密培植自己的势力和心腹。”他骄傲地冲我一笑。

我只笑不语,没办法,事实如何我并不清楚,是否要相信他还要两说,不过若能相信他,用他,既是得到了凶鬼林这块军事重地,此行西门关可谓收益甚丰啊。

宇文鸿弯下腰,伸手够到桌底下,抽出几本账本交给我。

账本封皮上只标记了顺序,其他便是一片空白。我带着强烈的疑惑翻开第一本。

这并非账本,而更类似于日志。第一本,第一张,正是宇文鸿进入凶鬼林山寨的经过。后面有凶鬼林的详细地质图;山寨的兵力分布和武器装备;每一次出去抢劫的经过,人数,时间,地点,手法,其中一一说明;还包括凶鬼林的经济情况,在边城中安排的眼线;有两本是专门用来记录人物的,宇文鸿对凶鬼林上上下下的人做了一份资料,配上自己的判断,个人的优势缺点,嗜好习惯都非常详尽。

这几本日志的纸张并不一样,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字迹虽出自同一人之手,不过也有细微差别,多处有修改的痕迹,墨色不一,让我能相信这确实是宇文鸿几年的心血,而非弄虚作假。

我的目的已从剿匪,变成了占领这片凶鬼林,为成鼎建立一道对抗锡镕的防线。我越发觉得,这才是皇上派我来的真正目的。

“这里亦有成鼎的探子吧。”这句话本应该是问句,不过我几乎可以完全肯定这个答案。

皇上若全然不知这凶鬼林的状况,怎么会在与文至交兵的时刻派我来这里?同样的,若宇文鸿不知道这里有皇上的眼线,怎么会如此花费心思地把我捆来,跟我谈这些?这很明显是蓄谋已久,只有我被蒙在鼓里罢了。只是不知道皇上对宇文鸿是什么看法,他是不是也看出这个人很有意思,还是完全被宇文鸿蒙住了?

宇文鸿笑着翻开另一本日志,说道:“王爷所猜不错,这里六人皆是皇上的暗人,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凶鬼林一旦发生什么事情,此六人都会以不同方式给皇上传信。”

“这些事情,你一个人做不完吧。”

“当然。”他依然笑着,对我问题早有备案,不怕我问,甚至期待我问。

我当然要问,他的每一个回答都让我有更多问题,对他更加欣赏,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也是我想要的结果,倘若他真的是第二个刘秀,不言而喻,又会是沙场上一员神将,成鼎得之必是大幸。

宇文鸿又从桌底下取出两本薄册,居然是兵书。

这两本却都是新的,该是重新编辑过的,里面甚少涂改。

其中不少是对各国战役的看法心得,也有六年前鄂克及第一次带兵入侵成鼎的战役。在穆匡带兵出征之前,成鼎将士死伤无数,面对鄂克及接连惨败,这些宇文鸿都一一详细记录,站在带兵将领的角度,再议当时战况,给出自己的意见,带兵的策略,攻守之间,却是运筹帷幄,以他之见,在天狼军进入成鼎之后封锁后路,截断天狼军的后援部队,面对鄂克及不能以坚攻坚,只能采用游击伏击的战术,利用地理优势给予打击,不断分散天狼主力,逐个击破,而不是妄想一举歼灭敌方,因为天狼族马匹教程快过成鼎,天狼人个体的战斗力也强过成鼎,硬拼必输,何况还有鄂克及这个善于用兵之人领军。

还有锡镕名将朴旭义几年之前压制锡镕内乱的战役,他也做了评价,分析成败的原因,朴旭义作战的手法和想法,得到的效果等等,不可不说见解独到。

让我又惊又喜的却是最后,有我与鄂克及的一场大战,他同样也将自己的想法写在一边,和我的想法相距甚远,也指出了兵力分散的弊病,认为当时我们大可死守暨门关,等待成鼎援军,同时截断天狼的物资供给和援军抵达,以逸待劳,可避免一场血战,朱刚一队人马死伤惨重。

我心里有些不舒服,因为这一仗我自认没有做错决定,不过对于他的想法我又说不出不好。

“这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在战场上瞬息万变,可不等人反复思量呐。”我还是这么说了,有些负气,更多是期待他的真才实学,真正想看他领军作战的能力。

“王爷请随我来。”他将我带出这间屋子,“王爷知道为何七皇子会挑我做这个傀儡寨主吗?其实我曾在锡镕当过三年兵,而且恰好就在朴旭义的帐下,所有人都以为我来这里是为父报仇,这才会被七皇子的人利用,去对付王同,却不知我真正要对付的就是七皇子。”

宇文鸿一路将我带到后山,让我亲眼看看这群山贼训练习武。他一边向我解说几年来他对这群强盗进行了一些军事改革。

这群强盗像正规军一样训练习武,但是放弃了沉重不堪的铠甲,没有铠甲的保护虽然安全性低了,速度却成倍上升;放弃了远距离作战的长矛以长刀代替,以适应密林中的战斗;训练加强培养个人战斗力和团队协作能力,而放弃攻城守城的训练。

因时制宜,因地制宜,因人制宜。就这三点,我就已经无法放弃宇文鸿这个人了,实在没有办法就这样让他埋没山野。但是心里又在挣扎,我对自己的能力实在没什么信心,野心大,就要背负一个国家的命运,这个世界的命运,我胆怯,也畏惧。

第一百一十七章电闪雷鸣(上)

我站在西门关上,望着关外浓郁的绿色,欣赏的眼光蒙上一层灰,俊山密林正像是重叠在一起的迷宫,如同哈利波特中的迷宫,会活动的迷宫,如狼似虎,向我扑过来,将我吞进去,困住。这个傍晚,我的心情与在暨门关的时候全然不同,天高地阔,我却似乎就快要被闷死。从来都不喜欢勾心斗角,从来不想家国天下,也讨厌应霖绪所说的命运种种,当那些事情全部摊在我的眼前,我却还是将它们一一解决了,就好像原本就该是我做的,或者,在这里的生活也一样是迫于无奈的,但是依旧要过得更好,在这里,这个身份,我的生活就是家国天下,面对输赢,我跟希特勒是一样好战的吧。

当西门关的将士带着猎狗沿着隐隐散入风中的香味寻入山中,与凶鬼林里的山贼交战,一切都如宇文鸿的剧本上演,锡镕七皇子的人马全体出动,不是要劫匪嘛,那就剿呗,一阵砍杀之后,我来剿匪的工作就完成了,宇文鸿将一座空荡荡的山寨留给我做做样子,这份“外派”的任务圆满达成,漫长的一天即将结束。

我把宇文鸿留下了,留在凶鬼林,除掉山寨中不属于我的那部分人,脱掉“山贼”的马甲,在这里秘密操练一批士兵,为了将来与锡镕一战。这么多年来,凶鬼林敛聚的财产很丰盛,在边境也有自己的产业,这些宇文鸿早就捏在手心里,不用朝廷给军饷就能养活自己,于是我以个人名义留给他三万金,做为饷银。我不打算将宇文鸿的事情告诉皇上,我不想宇文鸿被皇上的人代替,一旦归入正规军,这凶鬼林便不在我的掌控中了,兵部朝廷一层又一层受控制,真到打仗的时候,宇文鸿根本不能自己做决定,完全不足以应变,当然也有自己的私心,倘若未来的成鼎皇帝不是我,自然不想为他人做嫁衣。

我闲散地在客栈的院子里来回走动。脚下的沙土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声,一步一步脚印浅浅的。明天一早,我将要起程返回尚京,即使离开成鼎的政治中心如此遥远,我依然还是被困在霸权的斗争中,不仅仅是我,还有封姒妍,这个好像很亲近其实很陌生的人。

如果我能冷静,如果我只是一个旁观者,那么我能体谅是她的身份让她挣扎让她矛盾,她无从选择自己的父亲,无法抵抗命运,只有在我和自己的国家之间做个选择,要么背叛我要么背叛自己的国家。无论她多矛盾多挣扎多痛苦,当这些背叛加诸在我自己身上的时候,理性远远压制不了因为伤害带来的痛苦和愤恨。我宁可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可以不管不理,视若无睹。这种时候,我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也许笑得丑了点,僵了点,毕竟还是笑了出来,嘲笑也好,假笑也好,笑一笑,心里总能轻松点,自欺欺人才是我的本□,阿Q真是中国人的抽象原型,我果然很爱国。

叹口气,跺了跺步子,向封姒妍的房间跨出去。

说实话,我原本以为她会哭的,会哭到我心软,不过这一次,我也不知道是要为了她出乎意料的表现而失望,还是更喜欢她比较真实的面目。

“王爷想说什么便说吧。”她的轻声细语揭开了我们之间沉默的黑幕,在我们各自发呆似的静坐之后,总得有人先挑开这个话头子,似乎这个人永远是她而不是我。

“这里是西门关,”我缓缓吐出一口气,却放不下心里的沉重,“从这里不用一日时间便可到达锡镕境内。。。”

“王爷要赶我走?”不是疑问口气的疑问句,她心里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的,“王爷可想清楚了?我是锡镕公主,是瞒了王爷许多事情,但我也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妻子,王爷真要赶走我?”

她的声音似乎平静,威胁的话没有威胁的语气,反而是带着绝望的清冷。我没有看她,害怕迎上她凄迷的眼光。

“事已至此。。。”我说不下去,她何尝不明白我想说的话,我们两个之间从来不是单纯的婚姻关系,政治和国家利益就好像银河一样是无法跨越的。不是我无情无义,而是我们已经无法和平共处了,就跟成鼎和锡镕一样,战争是早晚的事情。

“事已至此,王爷已经容不下我了?”她忽然笑道,“天地之大,却是哪里都容不下我。”

她的处境我不是不清楚,在成鼎和锡镕紧张的局势下,她只是牺牲品,不管她多聪明多高贵都好,在这个时代,她不过只是个女人,随时会被政治利益牺牲,不对,是早就被牺牲掉了。嫁到成鼎来之后,她便不属于她的祖国了,却也不属于成鼎,在一个扭曲的地带游走,找不到归属,找不到家,没有倚靠也没有寄托,即使身死之后怕也只能是孤魂野鬼。

这到底是谁的错,是谁的错?

我恨她吗?我想我不恨,气完了,此刻面对她,心里的怜悯和心痛远远多过愤怒。她是我的妻子,是王妃,是事实吧,不是不记得她的温文尔雅,不是不记得她腼腆的笑脸,不是不记得她梨花带雨的娇态,却也记得她的背叛和假装,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怀疑她的用心,怀疑她的本性,害怕难以琢磨的真真假假,为什么,连她,我都要猜,都要怀疑?!我最恨的,就是这样的欺骗隐瞒,越是亲近越是伤害越是无法忍受。

“封姒妍,”她闻声吃惊地瞧我,因为我很少叫她名字,真的很少,少得几乎没有,“我想听你说,说真心话。”

在我心里,是放不下她的吧,是喜欢她的吧,多希望只是单纯的两个人,多单纯的日子,为了一些无聊的理由吵架拌嘴,就是这样的生活,就是我这一刻最渴望拥有的,能让我在这个世界安稳生活的理由。新婚那夜,很窘迫的场景,居然是我此刻脑子里不断回味的画面。

她深深望进我眼里,漆黑的眼眸里只有我的影子而已,她浅浅一笑,霍然轻松的笑容,如同出水芙蓉,脱去公主的华衣,舍弃妆容也舍弃戎装,让我看到真正的封姒妍。

“小时候,父王是很喜欢我的,却总是无奈叹气,大一点了,才明白,那只是因为我是女儿身,即使我做得再好,再聪明,都不能像皇兄们一样参议朝政,披甲上阵。我好恨,好怨,只有七哥懂我,会跟我说国家大事,跟我讨论各国局势,偷偷教我兵法。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其实我能做皇兄们做不到的事情,就是联姻,为了锡镕的强盛,需要我,需要我的公主身份,所以,我向父王请缨,嫁来成鼎。”

她停下来,看着我,眉头突然舒展开,慢慢说道:“却没想到,会嫁给你。来之前,七哥与我谈过几次,原本他是不想我出嫁的,但拗不过我,只能顺了我的意思,便把成鼎诸位皇子的情况告知于我。”

“你们的计划是嫁给谁?瑞王?”

她微微点头。

“那么,为何会成了如今这样?”

“。。。因为这也是我的婚姻,而我,始终是个女子。头发长见识短。”说着她笑起来,可爱的似乎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普通女孩。

我不敢问她是不是真的爱我,因为我没有资格问,起初我自己也是动机不纯,搪塞拖延,说不上喜欢更谈不上爱,如今,我早已分不清了,是爱人或者是亲人,都不能割舍了,已经无需再花心思分辨,只要知道她对我很重要,仅此而已。

“因为我必须离开,所以能听我说是吗?能让我说出来是吗?”她如同自言自语,不再看我,而是滔滔不绝地,断断续续地说着她自己,说着我,那些我知道或者不知道,好像回到新婚的那个晚上,我只是听着,静静的,度过这个夜晚。

第二天,我还是抓起了她的手,将她拉进马车里,要带着她回尚京,以靖王妃的身份,以封姒妍的身份,留在身边。与我自己打个赌,赌她的爱情,赌她的心。

“跟我回去,你不再与锡镕有关系。”我这样对她说。

她回头,望一眼山林之后的锡镕,蜷缩进我怀里,微微轻颤,如游丝一般的声音钻进我耳里,“好。”

不过几日,我突然接到甄广尧的加急信件:皇上病重,尽速回京。

脑中霎那间的空白,不可置信,下一刻,我唤人牵来快马,让禁军保护公主,自己带着柳襄佑等人快马加鞭赶回尚京。

离京的时候皇上不是还生龙活虎的嘛?!这一年来,皇上身体一向不错,小毛小病的也不常有,怎么突然病重了?!甄广尧不会没事开这样的玩笑,他传来急件,这事情必定是真的,实在蹊跷,太蹊跷了,我不在尚京的时候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了?甄广尧就不能多写几个字嘛,就八个字,他要急死人呐!

在我急急忙忙赶回尚京的途中,又接到另一个消息,文至大乱,全国开战,战火都烧到太行山了,派往太行山的亲兵有收到高露婕的一个消息,说是就要到达太行山脉了,请人接应,但是我派去的人却没有把她等来,现在消息全无。

真真真是急死我了,皇上重病已经让我心慌意乱,高露婕要是再出点什么意外,可就要活活吓死我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电闪雷鸣(中)

马背上的颠簸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忍受了,每一次,心急火燎的焦躁比起一路上的颠簸更加折磨人,最怕就是无数猜测却没有答案,完全是自己吓自己。我有很糟糕的预感,似乎成鼎的局势也要变了,不敢多想,害怕预感会是真的,害怕不确定的灾难。

一路风雨兼程,马不停蹄,终于回到尚京城。

未进城门,便被甄广尧派来的人拦了下来,让我换了一身布衣跟他去见甄广尧。

我心里一咯噔,果然是要出事了。来不及多想,立刻换了衣装,随那人进城,让柳襄佑和其他亲兵分批潜回尚京探听情报。

我跟着那人七拐八拐地进了一条巷子,进了一户看似很平常的宅院里,里面一眼就能望尽,还是很平常,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推门跟着那人跨进屋内,一间普通的无法更普通的书房,书架上摆满了书册,书桌上文房四宝,屋内整齐干净,朴实无华,他摸了摸花瓶,我听见细微的磕碰声,想必是机关按钮了,他走到书架边上,使力抬了抬,“嗑”一声,他再一推,书架便移开了,露出一道门。

“王爷请。”

我点点头,便推门而入。

不长的通道那头光亮得很,甄广尧应该就在那一头等着我了,什么事情都先听他说说,究竟为何要搞得如此神秘,究竟又有什么秘密等着我呢?

甄广尧确实是在等我,却又不像在等人的样子。我第一此发现他脸上居然也有紧张的神色,埋头奋笔疾书,桌上堆放着不少信件。

我故意放重了脚步,让他听见我来了,让他抬起头注意我,“甄大人。”

“王爷,恕下官不能远迎。”他这样说着,头却又低下去,写完了剩下的几个字,然后迅速收入信封中。

“无妨。”

“王爷请坐,且听下官一一道来。”

他和我都没有时间再多绕圈子了,直入主题道出他急急忙忙找我回来的原因:

如他传来的急件,皇上病重。这事情说来有些蹊跷,皇上这病说来就来了,病来如山倒,突然就一病不起了。太医们的一致结论是皇上积劳成疾,风寒未痊愈又因邪气入体,这才一发不可收拾的。说白了,太医的意思就是皇上小病还没好全就去操劳国事,以至于小病成了大病,现在只能安心静养,细致调理身体。问题是,皇上静养了十多天,这病却不见有任何起色,反而越加乏力,一日之中有大半日都处于昏睡的状态。于是朝中开始不太平了,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病得突然,朝中大权落在丞相和六部公卿手中,瑞王一下子跳出来主持大局,虽然说不上名不正言不顺,却总是很尴尬的情形,毕竟太子之位悬空已久,皇上既没有明示也没有暗示哪个皇子能继承大统,此刻朝野上下人人心中都在嘀咕计较,万一皇上果真一病不起,成鼎就要变天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大臣们心里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也不稀奇,可问题是,眼下这当口,成鼎还有十万兵将在文至境内呢,文至的疆土还未收入成鼎,此刻谁能做主,这仗还打不打?怎么打?皇上从来不曾把兵权外放,不论是我还是瑞王都没有办法掌控成鼎数十万大军,每个皇子手上只有零零星星一些亲兵,这要逼宫抢皇位风险巨大。

所以这个月,诸位皇子天天围在皇上的龙榻前演孝子,惟独只有我,远在千里之外,蒙在鼓里,不明朝中暗潮汹涌。

甄广尧急不可耐地把我找回来,为的当然是皇位。不光我要尽心尽力地让皇上觉得我有才有志还要有孝心,同时他自己还要在朝中拉帮结派,权力支持我争权夺位。这事情说来简单,实际上复杂万分,朝中上下多少关系,牵连甚广,瞿松龄当然也没有闲着,朝中两大势力已经分出了楚河江界,争闹不休。而皇上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就算他的身体立刻好转,经此一事,朝廷也难再安稳了,现在的成鼎可以说是内忧外患了,文至还乱着,锡镕还虎视眈眈的,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怎么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呢。

见完甄广尧,从他那里得了不少情报,他已经准备最后一战了,将甄家不少秘密,那些和甄家有关的官员都一次性全部向我和盘托出,开始做最后的部署工作,即使我得不到皇位也要保住甄家的根基,既是说若是我想将来谋朝篡位也有资本。

我走在皇宫之中,一路想着甄广尧的话,想着应对之策。

皇位的归属要看皇上的意思,要看他想把皇位给谁,同时也要看我的意思,要不要这个皇位。

皇权,太过吸引人,不是坐上了皇位就能安安稳稳做皇帝,外面有锡镕,内里有瑞王宜王,他们能轻易让出皇位来?能团结地开拓成鼎疆土?当然是不可能的,这场战争中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知道为什么络邑朗清没有皇叔吗?其实不是没有,而是早就被皇上给解决了,不是杀了,就是外放了,削了权利,给足了金银珠宝,流放出了成鼎的政治中心,永远都无法接触皇权了。

如果我没有继承皇位,那么这便也会是我的下场,若能放我自由天地之间那倒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呢,不过确实是“求之不得”,但是瑞王的心胸狭窄,说不定我小命不保,他想杀我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还有皇后,恨不得将我处之而后快,哪里会放我逍遥自在?

我一路想着,走到皇上的寝宫---庄雍宫。宫门口有不少侍从,宜王的,瑞王的,盘王的,博王的,煊王的,全到齐了。我无力地笑笑,内部矛盾,只能内部解决,希望不是用武力解决。

我步入庄雍宫内,皇上身边的随侍太监宝公公正在往外推人:“诸位王爷,皇上身子欠佳,这几日困乏得很,王爷们还是请回吧,改日再来。”

“宝公公,我们都有两日未见父王了,心下实在难安,就让我们进去瞧瞧父王吧。”朗渲一脸焦急,兴许只有他才是真正出于孝心吧。

“煊王。。。”

“宝公公。”我轻唤了一声,宫内众人霎时目光闪至。

“靖王回来了?”宝公公似乎有些意外。不光他意外,这里有谁不意外呢?

“父王在休息?”

“是。”

“那本王不打扰了,待父王醒来还请宝公公替小王问父皇安好。”我拱手作揖。

“是。”宝公公恭恭敬敬回了礼。

临走前想朗渲使了个眼色,让他也出来。朗渲机灵自然不再多缠,连忙跟我出来。

“十一哥,你可回来了。”朗渲面容憔悴,眼眶下陷,黑眼圈很严重,这个月恐怕每一天好过的吧。

我微笑着点点头。

“父王的病。。。”

“我知道。”

朗渲低下头,道:“十一哥要怎么做?”

“什么?”

“十一哥难道不想继承大统?”

我有些吃惊地看着他,怎么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了?

朗渲有二十一了,不是小孩子了,他自然知道皇上归天之后朝野将发生些什么事情,可是他为什么要问出来?这不该是众所周知的秘密嘛?

“为何有此一问?”

“我不想与十一哥为敌。”他轻声说道,有些无奈,却是决定。

“呵呵,我也不想。别去像这个了,谁能继承大统,父王心中自然早有安排,我们只需谨遵父命罢了。”这不全是安慰的话,也是我的想法,船到桥头自然直,眼下只要做好准备保命,皇位,我没那种执念,即使应霖绪和游方有他们的预言,即使我亲眼看见了未来,我还是只能等待那一刻的到来,早已放弃挣扎了,不然坦坦然地等待命运降临,不再逃避,但是也不会去迎接。

我又安慰了朗渲几句,把他劝回去休息之后,我去了萱意宫。

甄妃见我回来又掉了不少眼泪,她心中也苦,皇上的情况不容乐观,这皇宫里四面楚歌,太多不安,太多担忧,太多顾虑了,此刻她只能倚靠我这个儿子而已。

我第一次没有办法逗她笑,因为我自己都沉重得笑不出来了。若是天都要塌了,多乐天的人都不得不惆怅了。我们都没有话,所有的话我们都心知肚明,言语已是多余,只要安安静静地守着她,我的母亲就会知道我在她身边陪着她,能让她安心,也让我自己平静下来。

从萱意宫出来已经快到掌灯时分,我没有留下吃晚饭,因为我完全没有胃口,骗不了甄妃,不如快些离开,免得她担心。

走着走着,我还是去向庄雍宫,不见到皇上,我总是不安。不是担心皇位,而是另一种担心,毕竟他算是我的父亲,毕竟他是一国之君,他的状况实在是天下大事,如何能放在一旁不管?

瑞王等人早已离开庄雍宫,此刻宫内冷冷清清,安静得叫人觉得不详。宝公公见我去而复返,不由又吃一惊,“靖王?!”

“宝公公。父王醒了吗?”

“额。。。这,皇上刚醒,老奴正要去给皇上传膳。”看来我运气不错。

“本王能见见父王吗?”

“这。。。容老奴为王爷通报一声。”

我点点头,宝公公便转身入了里屋,不久便来传我进屋见皇上。屋,不久便来传我进屋见皇上。

第一百一十九章电闪雷鸣(下)

皇城离不开雕栏玉砌勾心斗角这八个字,虽然我从未踏足过皇上的寝宫,此刻却不禁猜测里面何等的富丽堂皇,怎样的金碧辉煌。

宝公公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外面的光亮与屋内的药香擦肩而过,我立刻意识到,这里似乎与我想象之中相差甚远。宝公公向我示意,自己恭恭敬敬退到一边。

我一抬脚跨入那个灰暗的空间,就好像自己灰蒙蒙的前途一般。最后一缕孱弱的夕阳映照进屋子,给这一片灰色里掺进些许暗红,皇上的呼吸若有更似无,满满一屋子都是沉重而毫无生气的空气,我想,这便是生命尽头的感觉。巨大的压迫感,压抑的气氛叫我忍不住收敛气息。

一步一步,轻轻靠近皇上的龙床,远远看见这个垂死的皇帝,心中不禁叹息,为他可惜,果然是世事难料,出师未捷身先死,他该有多么不甘心。筹谋多年,励精图治,最后还是要抱憾而终。我刚踏入房间的那一刻,便觉得他不久于人世了,在看见他之后,他苍白微皱的脸,他游丝一般轻浮的呼吸,让我的这种感觉更肯定了。

我站在他的床前,忽然不想唤醒他,也似乎不记得来这里找他的目的了,这个时侯,这个皇帝才有一点像是一个父亲,一个人,会累会病也会死的人,面对生老病死的时候也和常人一样无助无奈。在这具急剧衰老的身体里藏着一个怎么样的人呢?在万人之前,他是如同上帝一样的存在,被人以敬仰崇拜畏惧的眼光看待,至始至终都是孤家寡人,下午诸位皇子聚在寝宫门口,焦急万分,为的不是自己生病的老爸,而是那悬空未决的皇位,最是无情帝王家,说到底,他现在不过是个可怜的老人罢了。

不知道愣了多久之后,我都忘记了皇上其实是醒着的,直到他缓缓抬起眼皮,我才回过神来行大礼,叫了一声:“父王。”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微微颔首,意思是让我免礼?

我站起来,心里盘算着如何开口,其实我都不知道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是要向他禀报西门关的事情?还是跟瑞王他们一样旁敲侧击地问问皇位的归属?又或者虚情假意地讨好一番?

最后还是先说了西门关的事情,隐瞒了宇文鸿的存在,也隐瞒了锡镕七皇子的诡谋和公主的心计,似乎那一路,那一战都很平淡,三言两语说完了西门关剿匪记,我又开始烦恼心里的事和嘴里的话了。

这一次,我没有考虑太久,是因为皇上先开了尊口。

他意欲坐起身来,我自然眼疾手快地去扶了一把。当我的手掌触到他温热而僵硬的脊椎,扶着他消瘦的手臂的时候,看见他蒙上一层淡灰的时候,我想我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了正在消失的生命,突然只想将他作为父亲的照顾,孝顺地送他离开,为络邑朗清尽些心力。

“去见过甄妃了?”皇上的声音好像是飘在空气里的,松散无力。

“是,刚去过。”为什么一开口问得是这个?

“何不直接回府,又来朕这里?”

“儿臣有些放心不下。”他知道我们下午聚在庄雍宫宫门口?

“朕这副样子着实让人放不下心。”他闭目浅笑,看不出是什么意思,“若是朕一早两腿一伸倒也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