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比死亡更可怕?

等死。

如果,现在只有高露婕一个人躲在这么一个黑暗狭窄的空间里,她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松,还能说能笑的,还在幻想着明天能看见雪山的日出,而不是将这里当成她的棺材,自己在数年之后成为一推白骨,连一块墓碑都没有。

谁说高露婕不怕死?她怕,怕得要命,从雪山上滑下来的时候,她忽然记起六年前自己从黄山山巅上飞身而下的画面,她死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最后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液似乎被瞬间蒸发,不由自主地尖叫,发抖。

“哎,木头,你们当兵的都不怕死吗?为什么从雪山上滑下来,你都没有吭声,更不要说尖叫了。”

“你这么大嗓门,别人喊叫你听得到嘛?”

“咦?这么说你也怕死?你也有尖叫?”

“没有人不怕死。但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喜欢叫。”

“死木头!你要吵架吗?!”

“没有。”

沉默,只有两个人微颤的呼吸声,越安静,她越感觉冷,将她所有感官都封锁的寒冷,一点一滴吞噬她精力的黑暗,让她累,让她想睡,却又冷得睡不着。

明明很讨厌这块木头说话的语气,可是偏偏就是想跟他说说话,高露婕都觉得自己有些犯贱了。

“木头!说话啊!睡着了?喂!不能睡的,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这是谁说的?”

“电视。。。额,反正是有科学依据的!”

“科学依据?”

“哎呀!反正就是不能睡!说话,说什么都好。”

她这样带有命令的却又更像撒娇的语气让杜修觉得好笑,幸好没有光线,她看不见他在笑。

“木头!说话呀!”

“说什么?”

“算了,你不说我说。如果生命进入倒计时,那么我不想把心里集藏的话都带进坟墓。”

杜修知道,这不是丧气话,不是绝望,在这样压抑的情况下,她不过是把心里所藏都释放出来,寻找一种解脱。杜修不知道是高露婕在21世纪的时候是怎么样过日子的?一天24小时,她当48小时用,一个人兼三份工作,自己要读书,还要养弟弟,外带的要背继父的赌债,要生存就要有自己的存活方式,解压的方式,对于高露婕而言,说话就是发泄,濒临崩溃,觉得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她就自言自语,仿佛任何事情只要说出来就解决问题了,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佩服自己,那么顽强,恐怕小强见了她都要甘拜下风。

“杜修,你有没有怨过王爷让你跟着我来文至,不带你去暨门关杀天狼,也没让你去西门关剿匪?”

“没有。”

“没有?真的没有?我不信!”

“。。。我承认,有,有过一段时间,我不懂为什么我没有资格跟着王爷。”

“那现在呢?是不是更怨了,如果你跟在王爷身边的话,可能就不会遇到这些破事了,现在还为了救我弄得一身伤。”她忽然觉得自己欠他很多,很多条命,没有这块硬木头,她早就被害死了。现在说不定还要拖累他,陪着她死。杜修的才能和抱负,只怕要跟他们一起埋在这里了。

“不,不怨。”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开始不懂,来到文至之后便懂了。”

“懂了?懂什么?”

“我该跟着你,而不是跟着王爷。”

“跟着我?”

“过去的我太尖锐了,太不懂处世之道了,一个不懂官场游戏规则的人,根本连入局的资格都没有。”

“既然懂了,为什么还老跟我过不去?没事就拿话刺我。”

“没有。”

“没有?!你敢说没有?!我究竟哪里惹到你了?!”

“你没有。”

“哦?我没有?我告诉你哦,今天是你唯一的机会,如果我们都没有明天,那你就再也不会有机会说了;如果我们能过得了今天,那我也不会再给你机会说的。”

在黑暗中,人总觉的时间过得很慢,就好像现在,杜修只是沉默了一会儿,而高露婕却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死木头!不说拉倒!”

“我只是看不懂你罢了。”

“我?什么意思?”

“第一次见到你,实在让我很惊讶,这世上居然会有你那么狂放的女孩。”

“第一次见我?”

“彩衣楼。”高露婕当然不知道他第一次见到她不是在靖王府,而是在彩衣楼,她独自为生活奋战的地方。

“彩衣楼?你去彩衣楼作甚?啊!我就知道,这世上怎么会有不偷腥的猫!”高露婕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突然高了八度,吓了杜修一跳。

“我。。。”

“算了算了算了。不要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即是事实。”

“。。。”他突然无语了,解释?为什么要解释?解释就是掩饰?他要掩饰什么?不如不说了,这个话题还是不要继续的好。

男人果然都是一个样子,一种性子,她有些生气,莫名其妙的动气,转念一想:杜修去彩衣楼关她什么事情,她急什么,气什么?可是,她就是急了,气了,怎么办?难不成她提前进入更年期了?情绪居然这么不稳定?!不对,不对,肯定是因为这几日太过劳累,太过压抑,太过担惊受怕,一定是的。

她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平静下来,才道:“你,你继续,说下去。你在彩衣楼第一次见到我,然后呢?”

“没,没什么。”杜修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生怕惹到她,更因为自己突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好像自己真是偷腥被抓到。其实他很少去那种地方,加起来的次数用一只手就数的过来,何苦他身在军营,平日里几乎见不着异性生物,可他也是个很正常的男人啊,去彩衣楼不是罪过吧。当然,他没敢把这话说出来,只好什么都不说。

“你说吧,怕什么,我还能把你吞下肚去不成?说吧说吧。”高露婕忽然很在意他第一次见到自己是什么情形,很想知道当时他如何想她,现在又是如何看她,这些似乎很重要很重要。

要知道,想让杜修这块木头多说些话真的是很难,高露婕跟他磨蹭了半天,才把他的嘴巴撬开来。

“那日,我原本没有注意到舞台上的你,直到你与中书舍人鲁大人之子争吵。”

啊!高露婕记得这么个鲁公子,那个痞子无赖。

高露婕在彩衣楼卖艺出卖自己的歌喉和舞姿,虽然不卖身却也不是多金娇的主儿,也要陪着客人喝酒,时不时被人吃豆腐。她虽是无比厌恶,但都忍下了。想她在酒吧舞厅打工的时候,这种事情也不少,还不是一样忍了。换了一个时空,不过这样的生活倒没什么本质差别,那个时候,她多害怕找不到陈苏依,多害怕自己会这样堕落下去,一辈子就这样过了。

这日,她跳着舞,任由台下一群色中饿鬼的眼神在她身上乱转。这个鲁公子就是其中一位,而且还是醉酒的一位。

大部分喝醉的人都不安份,鲁公子也不例外,而且还是很没酒品的一个。他突然冲到台上一把就把高露婕抱住,胡话不断,一身酒气混合着脂粉味让她恶心。

老鸨见状连忙上来拉住人,高露婕自然趁势逼得远远的。谁料得那鲁公子死缠不休,言语中皆是□肮脏的字眼,仗着自己老爹有些权力,伸手打了拦着他的龟奴,把老鸨吓了一跳,又向高露婕扑过来,让她避之不及。

那日白天,彩衣楼里的姑娘让高露婕受了不少气,她正烦躁着,鲁公子一闹,她便忍不住了,把他当了出气筒,直接一脚踢中他小腿,一个醉汉原本就站不稳,这一脚之力虽不是很大,但也足够让他倒在地上嚎叫一番了。

一边叫唤着,一边漫骂着,老鸨甩给高露婕一个指责的眼神,立刻让鲁公子相好的姑娘把人扶起来。那姑娘在彩衣楼里有些年头了,不是头牌却也有些名头,最见不得就是新人爬到自己上头去,平日里没少挤兑高露婕,那日白天,还是这姑娘带头给她小鞋穿,当时就帮着那鲁醉鬼拿话刺她了。

“瞧瞧,这还了得了,来彩衣楼才多久,就敢对客人拳脚相加了?这等粗鲁,连自己的衣食父母都敢如此无礼,妈妈,你可不能轻饶了她,免得楼里的姑娘都给这死丫头教坏了。各位大爷们还以为是妈妈没管教好呢,怎么就出了这么个野蹄子。”

老鸨连连道:“还不赶紧地给鲁公子道歉呀!快呀!”

鲁醉鬼还在一边不知死活地往她身上蹭:“呵呵,貂蝉姑娘也不必道歉,今夜陪陪本公子就成,啊哈哈~”

这一男两女,看在高露婕眼里简直比过街的老鼠,糖里的蟑螂还让人恶心,让人讨厌,一不小心,她满心的不痛快就爆发了。

“哼哼,”她冷哼着斜眼飘那姑娘,“衣食父母吗?是啊,他是,把老爹的钱拿来这里逍遥快活,动不动就抬出自己老爹来气压旁人,倒是出息得很。喝醉了就老实呆着去,有姑娘心甘情愿地伺候着你,你就一边舒服着,别上台来捣乱,我这一脚太轻了吗?全当我为鲁大人给你醒醒酒吧。”

“死蹄子!你还敢无礼?!”那姑娘美目一瞪,突然有了一幅厉鬼的样子。

“他是你的衣食父母,我管不着,你还是看好了他,免得这色鬼钻进了别人的房里。”在彩衣楼呆久了,高露婕骂人的本事也长进了不少,粗鲁归粗鲁,却很有杀伤力。

那姑娘和鲁醉鬼一听这话,火气便更胜了,这下子,台上就吵开了。

高露婕积压了多时的火一下子窜了出来,这张嘴便饶不了人了。

“妈妈,你别管这事。我来时就已说明卖艺不卖身的,大家安安分分过日子就得了,今儿是他们先招惹我的。”她堵了老妈的口,继续炮轰老欺负她的姑娘,“你是在这勾栏里待得太久了吧,只懂得向男人摇尾乞怜了?每日胭脂水粉的装扮着,殊不知这些脂粉再厚实也盖不住一张妒妇扭曲病态的脸。”

“难不成你高贵了?你。。。”

那姑娘刚想开口反驳,却又被高露婕抢了话,“没错,我不高贵,我也靠着这副皮囊赚钱了,但我还没把自己的自尊一起给卖了。你要自轻自贱没人拦你,那是你自个儿的事情,可你别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般犯贱了,不,是所有人都该比你卑贱了。我没说自己比别人高贵了,可是起码我尊重自己,才能被人尊重。”

“还有你,”她话锋一转,对着鲁醉鬼教训起来,“姑娘还真得谢谢你,日日夜夜的混在这里,往这里撒银子。你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了?在这温柔乡里,除了女人,你还能比谁强了?你有什么本事呀?!喝酒嘛?这楼里的姑娘就能叫你醉三天三夜。耍无赖嘛?哦,这个可能还真没人能比得上你了。依托着自己有个不错的老爹就这个样子,你能成什么事呀?!胆小鬼!你不入军营,不读圣贤书,不思报国之志,乃是不忠;你在这里肆意挥霍,不顾家中老父,这是不孝;你仗势欺人,侮辱小女子,称为不仁;结党淫乐而不是共勉发奋,只可共富贵而不能同贫贱,你这样的朋友实为不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你说你还有什么可傲慢的?身为男儿却毫无半点男子汉的样子。你,不过是个自卑的胆小鬼罢了!”

高露婕说了一长篇,不光把台上三人给说傻了,连杜修都愣住了,不自觉地被她吸引,不得不细细观察这个世上鲜有的奇女子。

“我真的无法相信你当时是如何说出那些话来的。”杜修不住慨叹。一个女子,身在红尘,不该是强颜欢笑,娇柔做作的吗?她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个夜晚,他就记住了她,她的娇颜,她的语态,她的狂放,即使她没有看他一眼,直到现在才知道他那天在场,但是他却再也无法将她从记忆中驱逐,时常想起有这么一个勇敢的女子,叫他佩服,再也没有谁能比得上她,再高贵,再貌美,再温和的姑娘都比不上她,再也没有一个人能给他这样强烈的震撼了。

“呵呵,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说了出来。”

听他说起那天的事情,语气来透出赞赏来,她害羞,心中庆幸着他看不见她此刻燥红的脸。

第一百三十一章番外高露婕(下)

夜已深,黑暗中的他们没有了时间概念,只知道外头正是风雪大作,充斥在天地间的狂风无孔不入,从他们留的一个小气孔里冲进来,让他们不住发抖。越来越冷,他们缩在一起,半身已经僵硬麻木。

冷,是不是死亡的感觉?

所有的感觉都被冻住,渐渐的,渐渐的麻痹,似乎一切都在远离自己。

死亡是不是这样折磨?

害怕着想抓住些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各种各样的感觉涌上心头,令人不安焦躁。

只有彼此的声音,是他们唯一的安慰。

“木头?木头?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高露婕轻轻触碰他,可是却依然没有回音。

杜修能说什么?那一夜,她是那样鹤立独特,那样狂放潇洒,那样叫人一见倾心。可是,当他听闻中华楼开张那天,她与那风流成名的靖王大跳热舞的时候,当他亲眼看见她与靖王举止亲昵的时候,他该要如何想她?

再见到她,本该欣喜的霎那被厌恶代替,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个俗人,居然被她那种哗众取宠的手段骗到,她的独特不过是一种迷惑男人的手段罢了,戏台上的贞烈女子可是千古罕有,怎么会轻易让他遇见呢?

而那个以风流闻名的靖王就更加让他看不顺眼了,虽然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王爷行事确实很与众不同,让他渐渐对他改观,渐渐发现他也是有智慧的生物,渐渐承认他信服于他。只是,一旦瞧见他跟高露婕在一起,他就全身不舒服,觉着这两人太扎眼,毕竟靖王有能力有才智,不代表他不好色,而她有美貌有个性,不代表她有骨气有傲气。

可是相处的时间越是长久,他就越是弄不懂靖王和高露婕了,他们的关系似乎很暧昧又似乎很纯洁,虽然靖王亲口说过他们之间只有友情,但是他们的举止却超过了朋友的边界线,何况,他是王爷,可能是未来的帝王,生性风流,才貌过人,哪个女人不喜欢这样的男人?对于高露婕这样出身的女孩,更是连做梦都不敢奢求有这样的丈夫,对于靖王的厚爱,她该是感激不尽的啊!

他现在的心情如何?他自己都不知道,矛盾,疑惑,压抑,他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木头?”

“我无话可说。”

“嗯?怎么又无话可说了?”

他挣扎着,还是问了出来:“你为什么愿意远赴文至,而不是留在王爷身边?你本是女儿身,倘若你果真不想来,王爷如此在乎你,断不会强你的。如此,也不会落到如斯田地里。”其实他想问的是这个问题,又不是这个问题,他最想知道的是:他们是不是真心相爱。

杜修一直很疑惑,他原先以为高露婕是靖王给文至国君使的美人计,心中不免可怜她,但同时又恨奇怪,既然是美人计,那又何必命他一路尾随,片刻不离地保护她呢?如果王爷真舍不得,成鼎美女无数,大可不必让高露婕去,更用不着费尽心思向先皇讨要一个秘史的身份。

“怎么这样问呢?”她不明白,仔细想想又好像想明白了,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犹犹豫豫的语气在说明什么?他现在是不是羞红了脸?这块木头?可能吗?不可能吗?自己和朗清在一起,这块木头就非要“拆散他们”,会不会这不是思想僵化,而是吃醋的表现?这是高露婕的臆想,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却希望这样去想。

“笑什么?”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和靖王的关系?”她希望他说是,非常希望。被人追求是一种很不错的感觉,她是这样想的,却又私自隐藏了下半句话---特别是被自己喜欢的人追求,是最幸福的感觉。

“。。。”他无知如何回答,似乎答案是肯定的,可是他却又无法肯定。

不回答是不是默认?

她又向他身边靠了靠,努力跟寒冷的空气争抢一丝他的体温,忍住笑,半天才道:“好吧,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不过你要发誓,绝不以任何形式告诉任何人!”

他没有犹豫,几乎脱口而出:“好。”想了想,并无不可,才接着说道,“我发誓。”

“我跟王爷之间从来不是爱情。我们是朋友却更像亲人。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他差点吓到,他的样貌真的跟我弟弟很像很像。”高露婕在彩衣楼与朗清相遇,她很惊讶,却不超过一秒就收敛了,因为在应霖绪给她看的“未来”里,她已经看见了这个场景,虽然当时的她还不敢相信这一切都会发生,却只能忐忑地等待。

“你弟弟?可是据我说知,你弟弟今年不过十二岁,如何能与王爷相貌相似?”靖王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被盘查过,高露婕也不例外,特别是在朗清怀疑先皇一再放任高露婕之后,杜修则是整理这些档案的人之一,而且他非常在意高露婕,自然知晓得十分清楚。

“呵呵,你不说我还真要忘记了还有个弟弟。”她苦笑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这种时候,我不会骗你,也没有理由骗你,即使你不信我也没法子。哎。。。我能活着就借尸还了魂。”

借尸还魂?多匪夷所思!可是他却相信,没有由来的相信。也许正如高露婕自己所言,她根本没有理由骗他。

“我所说的弟弟,是我原本那个身体的亲弟弟,而不是这个乡下丫头的。”

“王爷。。。真的和你弟弟如此相似?”

“嗯,样貌几乎完全一样,只是个性截然不同,差得很远。不过有时候,我还是忍不住要将他当成自己的弟弟。”

听她这样说来,杜修忽然觉得很轻松,甚至满足,在被追杀的情况下,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他头一次觉得轻松,这种感觉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很想念他。。。”

“你亲弟?”

“嗯。。。”她的悲伤突如其来,就好像外边的风雪一般,瞬间充满全身。她自杀了,留下他一个人,那时候,正是他刚成年。那个时候,高露婕很绝望,不然她也不会因为应霖绪给她的“幻觉”而自杀。因为这个弟弟,她忍受了所有能忍和不能忍的事情和人,再苦都撑着,却还是到了忍无可忍,撑不下的地步。前世多痛苦,现在她都忘记,只是这个弟弟,怎么能忘记呢?一时一刻都忘不了啊,每一次见到朗清,她都会想起弟弟,忍不住将朗清当做自己弟弟那样爱护。

“你相信我吗?”

“信。”借尸还魂,听起来这样不可思议,可是却刚好能解除杜修的千百疑问。一个乡下丫头怎能千辛万苦地前来尚京,而且还能歌善舞?因为这个丫头,早已不是从前的乡下丫头了。十六岁少女怎能如此善于交际,在商场和政坛里都能游刃有余?因为她早已不止一十六岁了,而且她的专业就是交际。一个贪财虚伪的风尘女子任何敢于冒生命危险深入敌国,使离间之计?因为她流落风尘是不得已,实际能力与胆识尤甚男子。

直到今天,他心中的疑虑尽去,自然感觉如释重负,心情舒畅。其实数月来,他对她的看法早已改观,没有轻视,没有厌恶,当她与文至国君周旋,为成鼎争取最大利益之时,他甚至很佩服她的勇敢机敏,也终于了解靖王的用心,从新反省自己,只是他天性寡言深沉,完全没有将心思表露出来罢了。

“我的故事,我说了。那么你呢?你不思念自己的亲人吗?”高露婕无法忍受寒冷,更无法忍受沉默,最无法忍受的是寂寞,幸好,身边有他,所以她不寂寞,她们可以说说话,让她忘记寒冷。她抱有希望,两个人一定能活下去,因为他们是两个人。一个人在这冰天雪地寒风吹彻的雪山里活不过4个小时,可是如果有人陪伴,那么生存的几率就会倍增。

“我?”杜修经她一问,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家人,“我是家中独子,是以爹爹从小就对我管教甚严,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总是含着笑默默站在爹身后。”

“记忆中?”

“嗯,她在我七岁那年就过世了。”

母亲亡故,这和高露婕的身世很像,不由让她有同病相怜之感,“七岁,你失去母亲的时候还这样小啊。”

她不自觉得为他感到心痛,却想不出话来安慰他,她伸手摸到他的下颚,把杜修一惊。

“呵呵,你的胡渣很扎人呢。”这是当然的,想他们数月来用尽一切方法逃命都来不及,哪里来时间去休整面容。可是在高露婕的眼前,他似乎还和平日一样,穿着一身长衫,面目清秀干净,好像一个酸秀才,却更英俊挺拔,更严谨肃穆。

“。。。”

“伯母在天有灵,一定很期待你能建功立业,她会保佑你的。”

“嗯!”她安慰更似鼓励,给他面对一切的勇气。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安慰他,但是他好欣慰好高兴,因为她在无意中,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提醒了他当初离家出走的缘由。

杜修生母的父亲是一位战死沙场的副将,虽然他从来没有机会见见外公,但是他的母亲却时常提起他的外公是如何英勇杀敌,在杜修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一颗种子,即使他母亲早亡,他也从未忘记儿时在母亲面前立下誓愿,要为祖国立下战功,要扫平天狼,要为祖国戍边拓疆。可是杜修是家里的独子,他爹说什么都不肯让他参军上战场,只想他参加科举,做个文官,他迫于无奈才会离家出走。

他们之间的话语不断,这个寒夜总算被他们消磨殆尽。当他们渐渐看清对方苍白憔悴的容颜时,天亮了,他们活下来了,而且要继续活下去。

杜修轻缓地扒开洞口的冰雪,寒风灌入,令他们一阵颤抖。

“风雪已经小了,你能走吗?”

“当然。我没问题,只是你身上有伤。。。”

“不妨。那我们离开这里。”

雪地上的两人不禁暗自感慨,却又迅速收敛了万千思绪,相视而笑,活着真好。

看见杜修露出笑来,高露婕忍不住大笑起来:“啊哈哈哈,我还以为你这块木头不会笑呢。”

“。。。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