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夕颜笑:“那你们家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吃闲饭的。”

柳眉儿有点不好意思:“看顾妹妹说的。士英妹妹一向不大喜欢和我在一起玩,你去了,正好和我做个伴。”

顾夕颜笑道:“这事,我也不好说什么!”

“也是。”柳眉儿满脸的理解,“没有姨母的同意,总是不好。”

如果魏夫人真的把自己送到成州的柳府去,齐懋生……会不会抓狂?

想到这里,顾夕颜不由眉目浓情地笑了起来。

那边秋桂磨好了墨,柳眉儿又把关于绣树枝的技法说了一篇,顾夕颜细细的一一写下,写到一半的时候,柳眉儿实在忍不住了,接过了她手里的笔:“还是我来写吧,照你这样,有多少纸也不够用。”

也是,字体粗细不一,有大有小,实在是不成体。

柳眉儿写着一手秀丽的簪花小楷,非常漂亮。

兴许是能者多劳,最后的局面变成了柳眉儿自说自写。

顾夕颜由心不在焉地坐在炕上研究那条真红色牡丹花图样的手巾:“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绣一个荷包?”

“顾妹妹!”柳眉儿拔高了声音,“你专心一点好不好。我在给你写东西呢!”

可能是和顾夕颜熟了些的原因,她的声音里就带了一点点的娇纵,可并不让人讨厌,只感觉到可爱。

顾夕颜无所谓地笑了笑:“我记性很好的。你什么时候写好了,我什么时候开始背,一会就记熟了。”

“你!”柳眉儿无奈地放下笔甩了甩手,语气里带着无奈,娇嗔道:“我的手都写酸了。”

“怎么会。”顾夕颜不为所动,“你的字写得那么好看,平日里一定下苦功练过。这几个字对你来说是小意识了。”

柳眉儿无语地瞪着顾夕颜。

可惜人太漂亮,眼神太柔,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秋桂在一旁掩嘴笑。

这样也好,顾姑娘这一闹,至少姑娘不再愁云满面了。

屋里的气氛变得欢快而温馨。

* * * * * *

不同于顾夕颜那边的欢快,齐懋生这里的气氛却很凝重。

和他说话的是一个年约三旬的中年文士,白皙的面容,秀雅的五官,举手投足间优雅而从容。

他叫定治汉,齐懋生最器重的谋士。也可以说,他才是齐懋生真正意义上的心腹。

齐懋生的脸色有点凝重:“查出毓之去盛京干什么了吗?”

定治汉的脸色也不轻松:“他在查爷的行踪。”

齐懋生的眼睛眯了起来,射出如鹰一样锐利的目光。

“熙照二百九十九年六月间爷的行踪。”定治汉补充道,“那时候爷正在栖霞观里落脚。”

“不是现在的行踪吗?”

定治汉很肯定地回答:“不是!”

熙照二百九十九年的六月。经过五年的准备后,那正是他定下出兵高昌的日子。同时他听到叶紫苏去世的消息。那时候方少卿在燕地做客,也不见了……所以他亲自追了过去,要去确定方少卿到底知道了多少。谁知却看见了叶紫苏。震怒之下他砸了那个叫香玉馆的院子。为了保证出兵高昌的消息不走漏,他以不追究他们私奔为条件让方少卿在自己指定的地方自愿拘禁了四个月……

现在一切都已成了定局,齐毓之到底想追查些什么?

齐懋生面色冷凛。

以前听到的一些只言片语浮出在他的脑海里。

他冷冷地看了定治汉一眼。

定治汉低着头,正在摩挲着中指间的玉指环,好像没有注意他的动静一样。

齐灏就像一个巨人,而自己却是他身后的影子。燕地的谍报组织、近五年来征战的计划、对高昌国的打算……自己已经说得太多了,知道得太多了。聪明的话,就不应该再去插手他后院的事了。

定汉治打定了主意,低头垂睑。

齐懋生见定汉治良久都不出声,自然也能隐隐知道他的顾忌。

他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家事国事天下事,他的家事却是一直不顺利的。现在又要娶个只有十四岁的小姑娘,以后只怕是事事都要他来操心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问道:“顾宝璋这个人,你怎么看?”

定汉治当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起这个人,但不用让他伤脑筋万一齐灏问起内宅的事自己应该是怎样的态度,他还是非常愿意谈话这个话题的。他斟酌着,想找一个比较妥帖的词来形象这个人。

齐懋生那边却等不及了:“怎么,很不好定论?”

“是。”定汉治苦笑,“你说他碌碌无为吧,他又是熙照唯一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你说他是学富五车吧,他在学术上又没有任何建树;你说他是狷介之士吧,他又在朝中汲汲营营,阿谀奉承;你说他志在庙堂吧,他又不知深浅谁都敢搭上……就拿这次朝廷准备在高昌设立高昌都督府来说,皇太后原属崔庆出任高昌都督府的大都督,他明知崔庆是有名的‘反顾党’,竟然还不知死活地贴了上去。说实话,我真是为皇贵妃娘娘叹一口气。”

“哦!”齐懋生很感兴趣的样子。

定汉治笑道:“我曾经仔细研究过近十五年来朝廷对五君城的用兵之道。刚开始的几年,朝廷每次都损兵折将才略有所获,自从熙照二百九十四年顾氏代表坤宁宫参与户部军粮马草的调配后,梁地都督府对五君城的战况就有了很大的改变,特别在左小羽任副帅的几年里,全战全胜,而且是压倒性的胜利,让五君城的人‘闻左丧魂’,就是熙照二百九十八年那场大雪,五君城的人都没敢出兵马蹄湾……我真是不明白,朝廷这次怎么会把左小羽调回盛京去。而左小羽的举动就更奇怪了,他竟然和顾家联了姻。在梁地的这几年,他用兵稳重谨慎,为人低调,可以看得出根本就不是急进之辈,如果却走了这样一步棋,的确让人心生疑窦。我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我们不明白的地方。”

第一百零八章 家长里短(四)

齐懋生瘪了瘪嘴,不以为然地冷笑了数声。

定汉治还以为他和齐潇一样,是在笑左小羽“要美人不要江山”,提醒他道:“爷,皇贵妃顾氏至今都代表坤宁宫参与户部军粮马草的调配事宜呢。”

齐懋生目光寒如冰:“信息可靠吗?”

定汉治很肯定地点了点头:“爷上次向我提了米霁与皇贵妃的关系后,我在查米霁的时候发现的。他在转运使职上每年都贪墨的极厉害,曾经也被御史弹骇过,可太后娘娘最终都留中不发,后来庙堂上也再没人吱声了。我又查了米家这几年的收支账目,虽然说不上清寒但也与奢侈搭不上边。后来我无意间发现,米霁的贴身小厮在鼎盛钱庄有一个账户,这个账户的钱财与户部来往密切,特别是在梁庭都督府与五君城开战的前夕,加之这几年太后娘娘对顾氏晦涩不明的态度,我们这才联想上去。后来仔细推敲,这才发现的。”

齐懋生目光闪烁。

定汉治道:“而且我刚刚还得到一个消息,海南郡的连氏马上就要与米家联姻了。”

齐懋生微怔:“谁和谁?”

定汉治道:“海南郡连家一个叫连芳华的姑娘和米霁。”

米霁,竟然是米霁,要和连氏联姻了,顾朝容最信任的人,要结婚了,顾朝容知道后会是什么表情呢?

齐懋生真的很好奇。

定汉治补充道:“好像是方家在其中穿的针引的线。”

齐懋生沉思良久:“盛京还有什么新动向没有?”

定汉治考虑了一会,道:“太子新纳了一个姓余的女官为孺人。”

太子新纳了妾室……

齐懋生一双乌黑的眸子如宝石般闪烁着清冷的光芒,冷冷地道:“这才合理。”

定汉治不敢相问,静静地等着齐懋生说话。

齐懋生目露寒意:“上次我进京觐见皇上的时候就有点奇怪,四十几岁的人了,目光却清澈得像泉水一样无暇。”

定汉治身子一震:“难道……皇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齐懋生点了点头:“如果我猜得不错,皇上不是心智未开就是无法正常处理朝务。”

大冷天的,定汉治额头冒出几滴汗来:“这样就都说得通了。”

“所以皇太后娘娘才允许顾氏活着。”齐懋生目光如鹰隼般,“而且还陪养顾氏处理朝政的能力。万一她西驾之后,皇上才不至于被方家的人架空,甚至出现禅位的可能。”

“母子就是母子。”定汉治也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但她又怕顾氏坐大后有了左右朝廷的动向,对方家构成威胁,所以不让顾氏生育……真是,老谋深算啊!”

齐懋生想到了顾夕颜对她说过“姐姐曾经和米霁定过婚”的事,他冷笑数声:“可惜太后娘娘当权太久了,她忘记了,就是再乖的狗,你总不让她吃饱,她饿极了也会回过头来咬主人一口的。”

定汉治被这种可能震撼的精神亢奋:“整个熙照王朝却只有左小羽看出了其中的蹊跷……”

齐懋生又瘪了瘪嘴,冷冷地道:“他看没有看出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顾氏心里不明白这个道理而做出什么画蛇添足的事来,她的日子也就到了尽头了。”

定汉治听齐懋生的口气,好像不止是感叹顾氏的命运那么简单,笑道:“爷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齐懋生闻言微怔,沉默半晌,道:“你倒是提醒了我。”

定汉治静心屏气地听着。

“皇贵妃和家里的关系怎样?”

定汉治沉吟:“顾宝璋先后娶了三房夫人,皇贵妃是大夫人所生,她底下还有一妹一弟,都是同父异母的。嫁给了左小羽的那个妹妹听说从小很顽皮,四、五岁的年纪就被送到了江南舒州的老家,去年才进的京。唯一的弟弟常年住在江南的外祖家,说是在松壑书院里读书。”他犹豫了一下,继续道:“顾宝璋这个人……喜欢玩娈童。据说他第二个夫人连氏就是因此而自绫身亡的。”

齐懋生脸上闪过很奇怪的表情,好像有点悲伤的样子又好像是有点惊讶的样子,定汉治无法确定他的意思。

“连氏虽然是海南郡连家的嫡嗣,但因是独生女,她出嫁后连家就由她的堂弟连雄继承了……连氏死的时候,连家来吊丧的人都没有。”

齐懋生垂下了眼帘,手指轻轻抖了抖。

“爷问这个做什么?”定汉治笑道,“可是担心那左小羽和顾氏联手……”

齐懋生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