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夕颜就张大了嘴巴。

“我让了美女,总不让繁生得便宜吧,东西自然要给我啦!”齐懋生笑道,“四叔是我祖母最小的儿子,所有的首饰都留给了他,他那里好东西多着呢……送你的那枚发簪,是用那戒指重新溶的……有机会,我们再敲他一笔……”

顾夕颜就去捶他的肩:“好狡猾哦!”

两人说说笑笑的,一扫刚才的沉闷。

* * * * * *

接下来的几天,顾夕颜发现齐懋生在啸傲轩呆的时间比往日要长了很多,有一天,甚至到了下半夜才回来。

顾夕颜拥被而坐地等他。

齐懋生有点意外,道:“我回来晚了,你就别等了,自己先睡。”

顾夕颜隐隐猜到自己的话对他产生了影响,笑了笑,没有应承,起身接了他脱下的外袍,又服侍他盥洗。

两人躺下,顾夕颜就滚进了齐懋生的怀里,不一会就睡着了。

齐懋生却没有睡意,在黑暗中亲了亲顾夕颜的脸颊。

夕颜,太聪明过了头,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那个关于大宪章的故事,虽然是无心之言,但如果不是平时记在了心上,怎会脱口而出。

五百年过去了,李朝阳带来的恐惧到今天都没有消除……大家在享受着他带来的一系列改革成果的同时,却对这个人的生平、事迹都采取了回避甚至是诋毁的态度……顾家藏书颇丰,夕颜又从小没有人看管,怕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却深得李氏学说的精华,完全是来自于什么平等、自由、博爱的思想……

想到这里,他不由轻轻摇了摇臂弯里的顾夕颜:“夕颜,夕颜,你醒醒……”

顾夕颜张开睡眼惺忪的眸子,还有片刻的茫然。

像孩子望着父母的眼神,天真烂漫中带着全然的信任。

齐懋生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顾夕颜知道齐懋生是个性情稳重之人,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把她给喊醒,又想到这几天齐懋生看她时若有所思的表情,她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哆嗦地道:“懋生,是不是,是不是我出的那个主意……有谁说什么……”

齐懋生一怔,道:“你也觉得你出的那个主意有问题吗?”

也?齐懋生用了“也”字……

顾夕颜就战战兢兢地点了头。

这个时候,自己如果聪明,就应该矢口否认,可是,那样的躲头藏尾的生活,还有什么意思?以后,难道每当自己表达出了真实的想法,都要用谎言去搪塞吗?

一时间,顾夕颜心中有一股怨气。

穿越,又不是我的错。为什么我要承担这重负。

齐懋生,你娶了我,就得接受我的好与坏……就像我接受你的一切一样……

顾夕颜就挺直了脊背,表情少有的端凝:“从‘人治’到‘法治’,还需要一个认识的过程,可这是个社会发展的进程,谁也回避不了……”

齐懋生望着她强装镇定却目露仓皇的表情,突然间,他就想到了在盛京见到的那个黄先生,他也曾经露出和顾夕颜类似的表情望着自己,说“这世间有谁能理解我们,我们要挽救的,是夏国的古老文化,是那快要消失、快忘记的过去……”,还有那天在滴翠阁里夕颜隐忍的哭泣……有着大智慧的尖顶聪明人,是不是心中都有不为人理解的寂寞……

他的心变得软绵绵起来,爱怜地把顾夕颜搂在了怀里,亲吻着她的面颊:“这类似的话,只能在我的面前说,知道了吗?”

顾夕颜没有吱声。

齐懋生再次强调:“除了我,谁也不准说,知道了吗?”

顾夕颜抬起头来,目光闪烁:“真的什么都能说吗?”

齐懋生望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挑衅,不知为什么,就笑了起来,道:“嗯,什么都能说?”

顾夕颜就露出自怜的笑容:“如果我不是顾家的姑娘,你也会在我的身上费那么多的心思吗?”

齐懋生愕然。

这是顾夕颜第二次说出这样的话来。

第一次,是在勿园,说自己如果不是端娘想照顾的那个人,端娘是不是也会一如既往的对她好。第二次,是问自己……

就像自己,有时候也会怀疑,如果不是燕国公齐灏,那些女人是否愿意对自己绽开美丽的微笑……这是一个无法得到答案的疑问,却让他在女人面前止步的疑问……

两人是何其相似,要的,只不过是对自己的肯定而己!

齐懋生爱怜地摩挲着顾夕颜的面颊:“不会!”

顾夕颜的脸色瞬间就变得煞白。

“不会花那么多的心思把你引诱过来,”齐懋生目光幽幽,声音真挚,“我会直接掳了你就走……”

顾夕颜惊愕地望着他。

“顾家的二姑娘,背负着家族的荣耀,她有责任,有义务,也有选择的余地,能得到更高的地位,能选择更好的生活……夕颜,却是我心爱的女子,有我就可以……”

“懋生!”顾夕颜泪眼婆娑。

齐懋生的眼角也有点湿润:“就像我喜欢你喊我懋生一样,我也喜欢喊你夕颜……没有齐灏,没有顾二姑娘,只有懋生和夕颜……愿意相互搀扶着,在这艰难的世间跋涉……”

第一百七十四章 旅途荆棘

四月五日上午,齐懋生送走了崔庆和闵公公,就吩嘱顾夕颜收拾行囊回雍州。

按照和熙照的协议,齐懋生得退出江中郡,所以齐潇会留下来做些善后的工作,估计要到四月中旬才能成行,至于能不能赶回雍州参加齐毓之的婚礼,那就很难说了。

来的时候不觉得,走的时候才发现东西实在是多,光是打包行理就用了整整两天的时候,四月七日中午,顾夕颜和齐懋生离开了生活快两个月的洪台府衙。

当马车走出洪台城时,顾夕颜忍不住贴在马车的玻璃窗上回头望了又望。

齐懋生笑道:“是不是舍不得?”

按照礼仪,齐懋生和顾夕颜应该分车而坐,可齐懋生一句“我正病着,要人照料”,顾夕颜就被安置在了齐懋生的马车里。

顾夕颜点了点头。

齐懋生也凑过头去,望着车窗玻璃外渐渐远去的洪台城头,沉声道:“你放心,我们还会再回来的!”

再回来,那恐怕将又是一场血战吧!

顾夕颜心中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洪台到雍州,算是顾夕颜来往次数最多的路途了,可身边的人不一样,心情就不一样,看在眼中的风景也不一样。

明媚四月天,像个青春正好的少女,到处都透着生机勃勃的盎然,草也绿,花也艳,风也轻,云也淡。

一路上,齐懋生大多时候都在马车里看谍报,颠簸中,眼花的厉害。他丢下手中的纸片,却看见顾夕颜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窗外。齐懋生顺着她目光朝外望,可以看见田埂头三三两两提着竹篮嘻笑的少女和田地里弯腰劳作的农夫。

“这有什么好看的?”齐懋生道,趁机搂了顾夕颜斜依在了迎枕上。

顾夕颜的神色间有些慵懒,神态却透着艳冶。她笑道:“回了齐府,可连这都看不到了。”

齐懋生就摇了摇头,笑道:“定州离雍州有二十来天的路程,不过九峰离雍州只有两三天的路程,夏天他们那边凉爽,你可以去看看柳眉儿。”

这家伙,夏天要去高昌了,就放自己出去透透气啦!

顾夕颜笑道:“那也要家里的事顺当才行啊,要不然,哪有心思到处走。”

齐懋生表情凝重地揉了揉太阳穴:“夕颜,我的家事一团糟,现在却要你来挑这个担子……”

反正路途遥远,又没有什么事可做,不如趁着这机会谈谈心。

顾夕颜思忖着,笑道:“别的我都不怕,就怕到时候我们两个人会为了红鸾的事起争执。”

齐懋生奇道:“怎么会?内院的事归你管……”

顾夕颜正颜地道:“懋生,我觉得红鸾现在的问题不是嫁给谁,而是怎样学会独立生活……毕竟,她还有她的路要走。”

果然,齐懋生就发愣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你还没有见到她,怎么就敢肯定她不能独立生活呢?徐夫人一向溺爱孩子,叶紫苏又是个没主见的……你和她们不同,红鸾跟着你,一定会变得不一样的!”

顾夕颜知道这个问题已不易深谈下去,她笑道:“你说得对,我还没有看见红鸾,现在就下定论,是太早了一些!”

齐懋生沉默不语。

这个话题成了两人之间的禁忌,顾夕颜聪明的没有再提,她笑语晏晏地和懋生说着路途的风景,还心情颇好地哼了几曲小调。

她这种回避的态度却让齐懋生非常的不安,敏感的他知道,夕颜,在这件事上并没有释怀,只是不愿意让这个问题成为他们之间的荆棘而已!

一路兼程,终于在四月底到了雍州境内的砀庄县,晚上他们在砀庄县县衙里歇息。砀庄县的县令见到齐懋生膝盖都有点发软,忙和家人让出了正屋给齐懋生夫妻休息,又派了妻子亲自去服侍顾夕颜,自己则在花厅置办了丰盛的酒菜款待齐懋生。齐懋生惦记得明天一早还要赶路,拒绝了县令的美意,草草吃了几大碗饭就回了屋。

县衙后院,齐懋生看见正屋外间只站着杏雨一个丫头,他不由奇道:“怎么只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杏雨见来人是齐懋生,忙屈膝行了礼,道:“回爷的话,夫人让去休息了。我在这里轮值。”

齐懋生刚开始的时候还不习惯屋里没有人服侍,但随时间的推移,他也开始觉得这样也不错,就好像拥着共同的秘密的两个人,有着不为人知的亲昵。不过,即使是这样,齐懋生也不会去自己打水洗脸,充其量在和顾夕颜一起时有所回避而已。

这对他来说,已是很大的让步了。

“夫人身边谁服侍呢?”

“夫人说要休息了,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