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眉儿奇道:“买这么多的棉布干什么?”

顾夕颜就把用途跟她说了,柳眉儿沉吟道:“要不,我也跟你去一趟!”

顾夕颜倒有了主意:“要不你让人给那些孩子缝几套衣裳吧……又不要精工细作,只有暖和就行了。你又是单独在雍州城开府,比我还自在些……”

柳眉儿一想,道:“冬衣怕是做不几套……不过可以从现在开始就缝春衫,你看如何?”

“行啊!”顾夕颜道,“她那里大的穿了小的接手,管它是冬衣还是春衫的,你只管做了,还怕没人穿吗!”

过了两天,顾夕颜就和柳眉儿抽空去了一趟龚府。

她们去的时候,韩氏怀里正抱着个哭不停的孩子在那里渡步,看见顾夕颜,神色间就有些不好意思。

顾夕颜主动迎了上去:“韩姐姐,这可是你又收养的孩子?”

那孩子只有几个月的样子,在韩氏的怀里犟得满脸通红。

柳眉儿也上前去逗孩子,看见孩子嚎啕大哭,吓了一跳,忙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吵得这么厉害?”

韩氏一边吩咐人给顾夕颜和柳眉儿上茶,一边耸着孩子道:“不知道,早上还好好的,午饭过后就一直哭!”

顾夕颜就伸出手去摸了摸。

有一点点地发热。

“请了大夫没有?”顾夕颜忙问。

韩氏的脸上就流露出焦急:“请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到!我这边又走不开……家里还病着一个呢……”

顾夕颜吓了一跳:“韩姐姐,你家里到底有几个孩子?”

韩氏把在怀里哭快在闭气的孩子竖起来,拍着背,道:“有八十几个孩子!”

“那你们自己的孩子谁带啊!”顾夕颜目瞪口呆之余,不禁问道。

韩氏脸上就露出苦涩的笑容:“我和夫君,一直没有孩子!”

顾夕颜就被震在那里。

龚涛,是没有妾室的。

柳眉儿也有些傻了眼。

两个人不由就交换了一个眼神。

韩氏对这样的反映已司空见惯了,笑道:“这马上就是小年了,夫人怎么有空过来……看我,你还怀着孩子,只顾站着和您说话了……你快坐下……”

是啊,这都快到年关了,很多大夫都不出诊了,韩氏又不可有多的银两打点……想到这里,顾夕颜就喊了跟来的墨菊:“让人去把赵嬷嬷接过来给孩子瞧瞧!”

墨菊应声而去。

韩氏眼中就流露出感激的神色。

顾夕颜就趁着这个机会把自己的来意说了,韩氏略犹豫了一下,道:“少夫人的心意我领了……但东西我不能收……说起来,国公爷每次给夫君的赏赐都比别人的多,我们怎么好意思再拿夫人的东西……”

如果不是性格耿介,家里也不至于清寒于此吧!

顾夕颜真诚地道:“韩姐姐,我送这些东西来,并不是为了你,而为了这些孩子。”

韩氏望着怀里嗷嗷哭着的婴孩,又望了望端着茶一拐一拐走进来上茶的桔红,有了几分迟疑。

顾夕颜是个机灵的人,立刻就让人把东西搬进去,自己则拉了柳眉儿坐了下来。

以龚家目前的状况,肯定是没有请仆妇的,这些孩子们又小,也不知道水烧开了没有。顾夕颜如今怀着孩子,比平时更慎重。所以韩氏的茶,她并没有喝,而是拉着韩氏问了一下孩子们的情况。

因为收养的都是身带残疾的孩子,所以有些孩子都二十几岁了,因为没有谋生或是自理的能力,至今都只能蜗居在龚家,靠着龚氏夫妻过日子。

“……所以我们现在省吃俭用的,就是希望能在家乡多置几亩田产,以后,孩子们也有个依靠……”

顾夕颜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谈话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冷清。

好在这种冷清并没有维持太久,嫣红就扶着高姑姑进来了,她们身后还跟着脸色有些苍白的赵嬷嬷。

大家都没有想到高姑姑也会来,都有些诧异地站了起来。韩氏就抱着孩子迎了上去,喊了一声“高姑姑”。

高姑姑朝着她点了点头,先向顾夕颜行了礼,然后才坐到一旁的凳子上,把韩氏手里的孩子接了过去。

她给孩子诊完脉,又看了看孩子的脸色,最后还把裹着孩子的包被打开,按了按孩子的肚子。

顾夕颜这才发现,这个孩子四肢完好,不像个残疾的孩子。

柳眉儿也看出了一些,在高姑姑看诊的时候就小声地对顾夕颜道:“这孩子哪里有问题……”

虽然声音不高,但大家都凑在了起,韩氏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解释道:“这孩子是我夫君一个同僚的孩子……他十月份战死在了梁地,妻子受不了打击,上个月上吊自杀了,留下了三个孩子,大的才四岁,小的才几个月……夫家的人说负担不起,我只好暂时先把他们接回来再说……”

顾夕颜非常的震惊:“军中应该会有笔钱给孩子们啊?”

韩氏脸上就露出犹豫之色。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就有些僵硬。

顾夕颜不相信以齐懋生的为人会不给那些死去的将士抚恤金。

她声色俱厉地道:“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是非正常的死亡?”

顾夕颜那句“非正常死亡”的置疑让韩氏面红耳赤,她急切地道:“不是……是战死的……只是品阶太低,每年只有二两银子……生了三个女儿,夫家又容不下,所以才自尽的……”

柳眉儿见顾夕颜和韩氏的样子都有点严肃,忙出来打圆场:“高姑姑,小孩子得了什么病?要不要紧?”

顾夕颜和韩氏这才想到眼前之急。

高姑姑也不愿意这两人之间有什么误会,忙道:“小孩子是吃夹了食……谁负责在喂她?”最后一句,是问的韩氏。

韩氏脸一红,道:“是春花。”

顾夕颜到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发烧,要不然,用草药降温,孩子这么小,太危险了。

高姑姑就给开了一个消食的方子,又嘱咐了几句,顾夕颜出了大半天了,大家就一起离开了龚府。

路上,顾夕颜问高姑姑:“说起来,去您那里求诊,还是韩姐姐推荐的……您是怎么认识韩姐姐的?”

高姑姑微微笑了笑:“我经常去隘关,在军中就有了几份薄名,有一次韩氏找我瞧病……我们就认识了。”

难道也是治不孕之症吗?

高姑姑好像看出了顾夕颜的心事,状似随意地道:“韩氏和龚将军是青梅竹马的少年夫妇,有一年龚将军受伤卧病在床,都是韩氏在床前侍疾,因此流了孩子……后来就怀不上了。不过,她找我,倒不是为了自己的事,那次也是龚将军受了伤……”

不知道为什么,顾夕颜听了就觉得心里闷闷的。

回到梨园,周夫人正在那里等她。

两人在屋子里坐定,婢女们上了茶,顾夕颜就撤了身边的人和她说话。

周夫人的说辞很婉转:“……人虽然清瘦了不少,但精神很好,思路清晰,口齿伶俐,我和她说什么,都笑盈盈地应着。还找了做药膳的师傅在家里补身子……少夫人就放心吧,相信少芹很快就能从丧子之痛中恢复过来……”

顾夕颜脸上就浮现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周夫人见状,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等周夫人走后,顾夕颜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发了好一会呆,然后就喊了段缨络来:“我们去后街走一趟。”

第二百六十九章 瑞雪丰年(下)

大年三十,大雪纷飞,簌簌落个不停,到了下午,不仅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早上清扫干净的甬道上立刻又盖上了一层银白,齐府的几位管事急得额头冒汗,亲自带着小厮扫雪。

顾夕颜披着一件火红的狸毛大麾,手时捧着鎏铜缕花手炉,小心翼翼地走在抄手游廊上,一旁的杏雨和墨菊像母鸡护小鸡似的跟在她身旁,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她的动静,生怕她走得不稳。

脚下的水磨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带着水流般的纹印,是有防滑的作用的。顾夕颜看到她们这副紧张的样子,不由微微地笑了起来。

转过廊角,就看见贤集院门前停着一辆玻璃马车。

漆黑发亮的车身,明亮如镜的车玻璃车窗,气宇昂扬的马车夫。

跟在顾夕颜身后的红鸾惊喜地道:“是玉官哥哥和少芹姐姐来了!”

齐毓之每年都会比其他的人早到,去贤集院给徐夫人请安,然后就会陪着徐夫人去参加余年阁的大年宴。

红鸾满脸的惊喜,眨着大眼睛渴求地望着顾夕颜。

顾夕颜微微地笑:“去吧……记得要规规矩矩地给哥哥和嫂嫂请安……”

红鸾高兴地应声,像小鸟似般欢快地朝着院内跑去,雷嬷嬷、栀子等一帮近身的婢女嬷嬷急急给顾夕颜行礼,然后又匆匆地去追红鸾。

红鸾今年都十一岁了,虽然能说会走,但比起一般的女孩子,还是少了一份伶俐,脾气也很大,在她面前还收敛几份,其他的人,是放都不放在眼里的……但她是燕国公齐灏的女儿,这些,都不是问题,来提亲的人还是趋之若鹜。

顾夕颜却非常的担心。

结婚没什么了不起,可要把一桩婚姻经营得好,却是一门大学问,不仅需要智商,还需要情商。

她们一路慢行进了徐夫人的院子,石嬷嬷早已在门口垂立,看见顾夕颜,领着方少芹带过来的嬷嬷婢女们屈膝给她行了礼,又说了几句感激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