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没有亲娘的孩子,的确是比一般的孩子早熟,虽然巧儿年纪还小,很多事情上都很懵懂,但是在老宅住了这些日子回来,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似地,乖巧懂事的让人看着就有些心疼,也许李姜氏的话,她心里也是明白些吧?

姚谨从小也没有父母,她感同身受,对巧儿也格外怜惜些,便拉着巧儿一起去后院,隔着大门,姚谨问道:“是谁呀?”

“姐,是我!”

姚谨一听是弟弟说话的声音,赶忙打开门,只见姚世文一袭蓝色长衫,正站在门口,他精致的五官英俊而优雅,黑色眼眸清澈剔透,不过眉头却微微蹙起,姚谨调侃道:“二郎这是怎么了?一副不高兴的模样?莫不是喜欢上了哪家的姑娘,她却不喜欢你?”

姚世文顿时红了脸“姐,你就会开我玩笑…”

姚谨猛然听见“嗤嗤”的笑声,她探头一看,这才发现,姚世文身侧的墙后边,还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漂亮丫头,姚谨一下子就愣住了,这是怎么个状况?难道弟弟拐了谁家的姑娘?弟弟这相貌,虽然对一般的小姑娘魅力大了点,却也不至于拐了人来吧?

姚世文看见姐姐疑惑的眼神,忙说道:“姐,咱们进去说。”

“对对,快进来。”姚谨转身对巧儿说道:“巧儿,这是二舅舅,还记得吗?”

巧儿怯怯的叫了声“二舅舅。”

姚世文点点头,那个姑娘也跟在他后面一起进来了,她走到姚谨面前的时候,敛衽施礼道:“奴婢聂小倩,见过小姐。”

姚谨一听,忍不住“扑哧”就笑了,此时她心中已然明白了,原来这个姑娘居然是丫鬟!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人儿,居然是个做奴婢的命!名字显然也是弟弟取的,竟然叫聂小倩!不过,这个丫鬟是怎么来的?不会是弟弟买的吧?

姚谨满心疑问,此时当着小丫鬟,她也不好多问,只连忙插了后门,带着弟弟奔着小楼来了,边走边问他昨儿去县城参加中秋赏月会的情形,姚世文简单的说了说,神情却有些抑郁,分明不怎么开心的模样。

来到花厅里落了座,姚谨便张罗着给弟弟烧水沏茶,姚世文忙说道:“姐,这事儿何须劳动你亲自动手?让小倩去吧!”

姚谨琢磨着,应该是弟弟有话对自己说,故意想支开这个丫鬟,姚谨便把厨房的位置指给小倩,小丫鬟答应着去了,姚谨便问道:“二郎,出了什么事儿了吗?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唉。”姚世文未说话先叹了一口气,说道:“姐,你再也想不到,这个丫鬟,是县令大人给的…”

“什么?县令大人给的?”姚谨脑袋门子都是问号:“县令大人既然赏了你丫鬟,说明你得了大人的赏识,怎么还哭丧着脸啊?难道这事儿还有什么名堂?”

姚世文沉吟片刻,这才说起了赏月宴上的情形,却原来他在赏月宴上做了一首上好的诗文,得了县令胡大人的褒奖,也许这位胡大人根本早就知道他,而赏月宴不过是个由头,宴会上胡大人便邀请他去县衙后宅的家里做客,这样的殊荣,令当时在场的学子两眼直冒星星,姚世文当然也不能驳了县令大人的面子。

姚世文在别人羡慕的眼神中,去了胡县令的宅邸,哪知道到了之后,县令大人先是在书房考校了一番他的学问,然后便请了妻女出来跟他见了面,晚上又强留他住了一夜,他正莫名其妙呢,第二天胡大人便隐晦的说他的三女儿还没有定亲…

姚谨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胡县令看好了弟弟了!这是好事啊!弟弟怎么不高兴?

姚世文见姐姐不明白,忙解释道:“姐姐,那胡县令为人…为人怎么样我虽然不知道,不过听说他只知道吟诗作画,县衙里的事儿大多都是师爷做主,那个师爷跟总捕头沆瀣一气,每到秋收的时候淋尖踢斛,克扣百姓,大家的怨念大得很,胡县令又不管,咱们这里距离北平城这么近,长此以往,我看他非得出事儿不可…”

淋尖踢斛这个词,姚谨本来也不明白,不过头几天她听丈夫提起,便仔细问了问,原来明朝的老百姓交纳粮食做赋税时,官府用个大斛做量器,百姓将粮食放进斛里,再称重,也好计算完成的粮食份额。斛里装的粮食满满的,衙役们会故意在斛上踢几脚,这洒出来的粮食,据说是为了弥补储存和运输过程中损耗用,不许纳粮人扫回去。其实一向都由官府留下按职务高低、亲疏关系等私分了。

姚谨抚了抚额头,看来弟弟并不看好这胡县令的前程,可是这事儿又不好明着回绝,免得扫了胡县令的面子,所以弟弟才作难了。要知道,县令的官职虽不大,却也不是姚家现在能得罪得起的,“灭家县令,破门令尹”,古来有之,时人向来讲究面子,人家一个县令看好你穷小子了,想让你做女婿,你竟然回绝了,那面子丢的可不是一般的大,更何况人家赠送的丫鬟都带回来了…

姚谨问道:“这事儿你跟哥哥讲了吗?他怎么说?”

姚世文神情落寞,半晌说道:“哥哥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打打杀杀的还行,若是让他拿个主意就难了,所以我没跟他说…”

姚谨忙问道:“你既然见过胡县令的闺女,她长得什么样?”

说起这个来,姚世文忸怩了半天,这才呐呐道:“长得嘛,我看不如姐姐漂亮,皮肤也黑…”

姚谨看弟弟这意思,似乎对胡家小姐的相貌也不满意,这事儿还真是有些难办了,既要婉转的拒婚,又要不伤了人家的脸面,几乎不可能,她想了想问道:“那丫鬟聂小倩,原先是那胡小姐身边的?现在给你做通房丫鬟?”

姚世文顿时红了脸“好像…好像是胡小姐身边的…至于是不是通房我也不清楚,胡县令就说让她侍候我的饮食起居。当时我怎么推脱也是不成,这丫鬟就像影子似的一直跟着我,就连我去茅房,她都在外面候着…后来我问了,她说县令夫人说的,若是姚家不要她,回去就乱棍打死…我该怎么办啊?胡县令他们一家怎么可以这样,这不是逼婚嘛!”

姚谨一琢磨,所有的问题都应该出在那位胡小姐身上,说不定她就是一个痴呆文妇,看了弟弟写的那本书,就莫名喜欢上他了,及至见到了他本人,就更满意了,弟弟的名声现在如日中天,虽然家里贫困了些,将来却是前途无量,的确是个烧冷灶的好对象,想来那胡县令夫妇也是极为满意的,所以才有了这一出,要不然哪有女方家里逼迫着男方家要嫁的道理?丫鬟都派来了,足以表明这胡县令全家对弟弟的印象都不错,意在必得…

姚谨笑道:“二郎,我也没有办法,不如你就从了吧!”她说着,自己也觉得好笑,不由得呵呵笑起来!

姚世文气道:“姐,你不帮着想主意就罢了,还嘲笑我!”

“我哪有嘲笑你?”姚谨无奈的一摊手,“要说办法也不是没有,那就是缓兵之计,这婚事儿咱们先不必急着定下来,他们若是追问,你就说你年纪还小,想着过两年一举得魁的时候再定亲,当然也不能冷淡了人家,闲着多跟胡家人走动走动,好好了解了解那胡家的三小姐,对你们将来都有好处,就算是县衙里的事物,县太爷既然高看你一眼,你也可以稍微提点提点,他不听就罢了,假如大人肯听你的意见,你就多跟着学习学习,若真的有为政一方的一天,你自己也有些经验不是?等县太爷真的负起责任来,他手下的那些人,自然就不敢乱来了!”

姚世文听了姐姐的开解,心里总算敞亮了些,原本他还有一层顾虑,古来就有“高门嫁女,低门娶妇”的说法,胡县令家的门第可比自己家门第高,到时候自己难免夫纲不振,若是等自己出人头地了再娶,自然也就没有这个顾虑了!况且三两年之后到底是什么情形,谁能说得清呢?

姚世文心情好转,忽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他赶忙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来“姐姐,《天仙配》的润笔费我得了五百两,你现如今买了大宅子,手头怕是不宽裕,给你三百两吧!”

姚谨笑道:“我还想说你多留意些呢!你现在名气大了,交往的朋友也多了,人情往来当然免不了,手头还是多留些银钱才好,免得让人小瞧了你去。”她刚说完,就见窗户外面浓烟滚滚,眼见这烟是从厨房里飘来的,吓了姚谨一跳,莫不是这聂小倩把厨房点着了吧?

姚谨赶忙跑到厨房去看,只见聂小倩眼泪汪汪的,一张精致的小脸已经成了大花脸,她看见姚谨过来,讪讪的说道:“对不起大小姐,这柴火…它…它不爱着…”

姚谨真是哭笑不得,她连忙来到灶坑跟前看,里面居然塞得满满的全都是柴禾,火根本着不起来。她心里嘀咕,到底是县令家的丫鬟,虽然是奴婢,却也比一般家的姑娘还金贵,居然连个火也生不好,唉,也不知道咱俩谁是大小姐!

想来这聂小倩大概是只会侍候那胡小姐的梳洗装扮,这种粗活应该都不会做,以后她在姚家生活,还不知道得在嫂子姚孙氏面前得吃多少排头呢,姚谨一边给她示范怎么点火,一边说道:“‘人心要实,火心要虚。’所以柴火一次放的不要太多了,那样火就不容易着…”

聂小倩忙说道:“大小姐,我来吧!”

姚谨笑道:“你还是先去把脸洗一洗吧!”

聂小倩刚洗了脸,姚世文在门外说道:“姐姐,你不用忙活了,我这就要走。”

姚谨忙说道:“你急什么?我还有事儿没跟你说呢!我劝了你姐夫,让他跟着你读书,以后他有不会的,怕是要经常讨教你…”

姚世文说道:“姐夫要读书是好事儿啊!让他尽管找我就是,若是我也不会,也可以去县学问先生!对了姐姐,我听说明年我就能有小外甥了,你现在需要人照顾,不如让聂小倩留在你身边侍候你吧!”

聂小倩忐忑不安的看了看姚谨,似乎生怕姚谨答应,姚谨可不希望家里多一个漂亮的小姑娘,都说男人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自己现在又是非常时期,她可不想拿这个来考验自己丈夫的定力。

姚谨笑道:“二郎,我看你是糊涂了!姐姐要使唤人,当然可以自己去买!县令大人送你的人也敢随便乱送!”

“哪有随便乱送?你可是我亲姐姐!”

姚谨坚决不要,姚世文便再也没说什么,带着聂小倩走了。姚谨送走了弟弟,一回屋子巧儿就说道:“娘,二舅舅说了,这些是给你的,让你好好收着。”

姚谨一看,居然是三百两银子的银票!唉,刚才看着厨房里浓烟滚滚,她这一惊吓,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既然弟弟留下了,姚谨也就替他收着,她琢磨着等二郎成亲的时候,再一起给他就是。不过刚刚提到买人,姚谨还真的动了些心思,这宅院这么大,只住了一家三口,以后大郎要读书,自己要生孩子,巧儿又小,家里的确是缺人手,不过若说买人使唤,她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当晚姚谨做好了晚饭,一边给小孩子缝制衣裳,一边等着丈夫回来,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她忙从楼上探头往下看,居然是李子轶带着两个弟弟回来了,他们怎么来了?

正文 36、兄弟

36、兄弟

姚谨问明了二郎、三郎,都说没有吃晚饭,她便赶紧去厨房做了点疙瘩汤,这东西做起来方便快捷,一下子连饭带菜都有了,吃着味道也不错。

李子轲看着碗里的面疙瘩好几种颜色,惊讶的问道:“嫂子,你这是怎么弄的?”

姚谨笑道:“很简单啊!黄颜色的面疙瘩是鸡蛋搅拌的,绿颜色的面疙瘩是菠菜汁搅拌的,红颜色的面疙瘩是草莓汁搅拌的,这样的面疙瘩汤看起来颜色好看,巧儿也能多吃点。”

巧儿说道:“娘,我要吃红颜色的,红颜色的甜甜的,好吃。”

姚谨笑道:“黄颜色的也不错呀,鸡蛋有营养,多吃点才能快点长大。”

巧儿连连点头,她吃了多半碗,这才放下筷子。面疙瘩头虽然不是用高汤做的,味道也还不错,一家人吃过了饭,李子轩说道:“大嫂,我今天来是为了还钱来的。”

姚谨一听就愣了“还钱?还什么钱啊?”

李子轩笑道:“嫂子,当然是买富贵翡翠蛋秘方的钱!当初说好了那五亩地作价六十两银子,再加上两成的股份,嫂子,我就还你一百两银子吧!现在富贵翡翠蛋的生意也不那么好了…”他说着,掏出几张皱皱巴巴的银票递过来。

姚谨真没想到李子轩还记得这茬,她笑道:“二郎,你赶紧把银票收回去,我若是收了,你哥哥非得埋怨我不可!你们可是亲兄弟,没有这么斤斤计较的…”

李子轶听见妻子这么说,满脸都是笑意“是啊二弟,你快收起来吧!好不容易赚了点钱,你还得再说一个媳妇呢!到时候也不好全让咱娘拿钱不是?”

李子轩忙说道:“大哥,娶媳妇的钱不急,等我将来赚了再说…”

兄弟俩相互推让,谁也不肯收那一百两的银票,姚谨没想到李子轩居然那么固执。

富贵翡翠蛋的销售会越来越差,本来就在姚谨的意料当中,这一百两银票,说不定就是李子轩这几个月来的全部收入了,他竟然全都拿来还债,还真是个信人,不过姚谨可从来没想着收下这钱…

李子轲一会儿看看姚谨,一会儿看看二哥,他几次欲言又止,姚谨笑问道:“三郎,你想说什么就赶紧说,都是亲兄弟,还有什么顾忌?”

李子轲笑道:“大嫂,我是琢磨着,富贵翡翠蛋现在也不怎么赚钱了,不如让二哥跟咱们一起开作坊怎么样?原先讲好的咱们一人一半的股份,大嫂的那一半股份不动,二哥加入后,我情愿把我的那一半股份跟二哥平分…”

姚谨一听,“扑哧”就笑了,“三郎,二郎是你哥哥不假,不过他也是你大哥的弟弟,既然是三兄弟一起开作坊,我和你哥哥又不打算出力,这么办就不妥当了,我看这股份还是三兄弟平分好了。”她说着,看了看丈夫。

李子轶的手从桌子下伸过来,握了握姚谨的手,姚谨对着丈夫笑了笑,李子轩还真不知道哥哥和弟弟要开作坊这事儿,他诧异道:“你们要开什么作坊?”

大郎李子轶便把打算开豆制品作坊的事儿说了一遍,李子轩觉得哥哥兄弟都计划好了的事儿,他再横插一杠子有些不好意思,李子轩刚摇了摇头,姚谨插话道:“二郎,三郎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你先听他接着说完了再说——”

李子轲说道:“这作坊的事儿我仔细的想过了,干豆腐、豆干、豆泡做起来并不难,若是雇人,估计就跟富贵翡翠蛋差不多,肯定很快就泄密了,如果咱们自己亲自动手做,做出的成品肯定有限,而且还要兼顾销售,这产量就少了,赚得就不会很多…”

这个问题姚谨闲着的时候当然也琢磨过,她还真没有太好的办法,现在李子轩一提,姚谨的眼睛顿时就亮了“三郎,难道你想出了什么好主意?”

李子轲笑道:“大嫂,我是这样想的,这一百两银子大哥、大嫂是真心的不想要,二哥呢,若是不给你们他心里又觉得不安,既如此,不如就拿这一百两银子当做是二哥入的股吧,我这里还有三十两银子,咱们可以用这些银子买几个奴婢用,听说燕王跟建文帝这一仗,闹的不少人家破人亡,前些时候我在县城里的人市上,看到买一个奴婢的价钱降了不少…咱们买下他们,也算是给了他们一条活路,另外手里赚着他们的卖身契,谁也不敢泄漏咱们作坊的秘密…”

李子轲话音刚落,李子轶便大声笑道:“这主意不错,就这样吧!谨娘现在身子也不方便,巧儿还小,我…”他刚想说我还要读书,又觉得这么大年纪了接着读书未免有些不好意思,便把这话又咽下去了,接着说道:“我也想买两个奴婢侍候她和巧儿,最好能买一个有过生产经验的,既能做家务,又能陪着谨娘,照顾巧儿…媳妇,你没意见吧?”

姚谨笑着摇了摇头,她听见三郎说“买下他们,也算是给了他们一条活路。”便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有些幼稚了,自己不买,别人也会买,一个人沦为奴婢,肯定也是无法可想了会才如此,自己又不是什么狠辣的人,李家也是良善人家,焉知他们到了自家不是最好的选择?

李子轩听见哥哥兄弟这么说,知道他们有意拉扯自己,便也不再推辞,再推辞可就有些不知道好歹了。

二郎和三郎乐颠颠的一起走了,李子轶把兄弟送走关了门回来,姚谨笑道:“大郎,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真好,原先我还以为二郎和三郎不合呢!”

“怎么会不合?他们俩年岁差不多,从小就好得恨不能穿一条裤子!再说了,我娘从小就教育我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唉,先前还不都是李姜氏闹的?!这下子好了!免得那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姚谨一听丈夫说李姜氏是一粒老鼠屎,顿时笑得花枝乱颤,李子轶见了妻子的娇颜,忍不住心头一热,忙说道:“谨娘,我去洗澡,你快哄了巧儿早点睡,今天我也想早点歇着。”

姚谨给巧儿擦洗了,巧儿躺在她的小床上,问道:“娘,你再给我讲一个故事好不好?等将来娘生了小弟弟,我就能讲给他听了…”

姚谨笑道:“你这丫头,你怎么知道娘会生个小弟弟?说不定跟你一样是个女孩子呢!难道你不喜欢小妹妹吗?”

巧儿说道:“是奶奶说的娘会生个小弟弟…娘,你讲一个故事吧!要讲一个新的、没讲过的故事。”

姚谨天天被巧儿缠着讲故事,从童话故事、成语故事到历史故事,她自己感觉能讲的都讲过了,搜肠刮肚了半天,终于想起来鸿雁传书的故事,这才把巧儿糊弄过去,让她搂着布娃娃自己睡觉。

姚谨回到卧室,见屋子里点着蜡烛,李子轶已经躺在床上了,他看见姚谨进来,便说道:“你也太惯着巧儿了,天天讲故事,哪有那么多故事可讲,偏偏那丫头听过一次的故事就不肯再听…”

姚谨笑道:“这说明巧儿聪明呀!故事讲过一遍,她就记住了。”

李子轶不以为然“一个女孩子,聪明不聪明又有什么用?你若是有空,还不如给她讲一讲《列女传》的故事。”

姚谨一愣,《列女传》?她所知道的《列女传》的故事,好像只有一个孟母三迁,至于其他的故事,稍微一想就知道应该是鼓吹女人“贞顺”、“节义”、“贤明”什么的,姚谨自己都不屑学,难道要教给巧儿?一时间她又想到,不教这些,若是把自己的一些观念都灌输给巧儿,巧儿将来长大了难免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那她也未必就会幸福…

李子轶看见姚谨愣怔,便说道:“谨娘,你傻站着干什么?快上床来。”

“哦,就来。”姚谨回过神来,赶紧到妆奁前拆下头上的首饰,这才脱下外衣在床的外侧躺下了,李子轶凑过来抱住她道:“谨娘,你昨天说的,把咱们的地租给王老实,我今天路上遇见他,便跟他说了,他也答应了,秋收过后种冬小麦,就有他种…”

姚谨笑道:“那就好,不过咱们院子里的这些草药和菜,还得你来管,我可不希望你将来书读的多了,变成了一个酸不溜丢、五谷不分的书呆子,那样我可不喜欢。”

李子轶捉住了姚谨的手,笑道:“你看相公我会变成那样的人吗?”

姚谨只觉得李子轶的手变得粗糙多了,她忙拉过来放到眼前看,只见他手上有好几道小伤口,应该是豆荚扎的,姚谨说道:“都是我粗心,若是给你逢一副手套戴着就好了。”

李子轶笑道:“我又不是大姑娘,哪里就这么娇气了?!”他说着,在姚谨的脸颊上香了香,“谨娘,我可想你了…”他拉着姚谨的手就往他的裤裆里拽。

姚谨这才发现他裤裆处已经高高隆起,她坏笑着赶忙缩回手,说道:“大郎,你也累了一天了,还是消停点、早点睡觉吧!明天不是还要忙吗?”

“我不累,真的不累,好谨娘,天天只能看着不能吃,我真的很难熬…”李子轶不由分说,又拉起了姚谨的手…

正文 37、路遇

37、路遇

秋收过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爽了,豆制品作坊也就排上了日程,兄弟三个便赶了驴车一起去县城买人。

大概是天气好的缘故,姚谨的孕吐也几乎没有了,秋高气爽,她的精神不错,便开始琢磨把卧室搬到一楼来。一楼砌有土炕,土炕连接着厨房的灶台,烟火穿过土炕才能顺着烟囱排放到室外,所以火炕会一直热乎着,人睡在上面也不会冷,北方的冬季,都是靠火炕取暖。

土炕上原先的炕席显然用过很久的样子,好似炕烟从席缝里冒出来,把原本金黄色的席子,熏成了一道道的黑色,姚谨便把原来的炕席弃之不用,她先把土炕有缝隙的地方用湿泥抹了,然后在土炕的炕面上糊上两层桑皮纸,又把原先李子轶的一些破旧的衣物拆了,中间添了一层薄薄的棉花,大针小线的拼凑成了跟炕面一般大的炕被,用一块红布做炕被的面,虽然有些土气,不过棉布除了红色也就蓝色了。至少这红色看上去带着喜气,巧儿看见这炕被的颜色鲜艳,欢喜的在上面直蹦高,一个劲儿的问:“娘,我晚上可不可以在这里睡?”

姚谨笑道:“娘把你的屋子也做成这样,好不好?”因为两个屋子是连着的,里屋也有土炕,只不过隔着一道墙罢了。

巧儿嘟着嘴“可是我晚上一个人睡觉,都没有人陪我说话。”

姚谨忍不住笑了“你人都睡着了,还怎么说话啊?”

巧儿顿时有些蔫,她无辜的睁着大眼睛眨呀眨的看着姚谨,半晌说道:“那…那好吧。”

看她那样子,姚谨有些心软,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孩子好不容易养成了自己睡的习惯,若是再跟父母一起睡久了,下次再自己睡又会不习惯,小孩子早晚都要独立…

姚谨边收拾屋子,边琢磨着,冬天仅有一铺火炕取暖还不够,若是买碳来烧炭盆,一来不安全,容易一氧化碳中毒,二来也浪费银子,倒是自家的豆腐坊成天需要生火,如果把热水引到这边来,岂不是又省钱又安全又能取暖?

这么一想,姚谨有些兴奋,她赶忙找来纸笔,开始设计她前世农村通常见过的那种土暖气,地下部分干脆就订制些陶瓷,地上部分可以用铁管,不过现在的铁器有些贵,若是打造铁管,这手工费怕是也不少,姚谨不由得开始头疼了,如果全都订制陶瓷的呢?带螺丝扣的那种…

姚谨胡思乱想了一通,最后觉得这想法行不行得通,还得让大郎去烧窑的地方问一问行家里手才行。

到了下午未时,姚谨便把早已经准备好的粗布衣裳找出来,又做好了饭,烧好了两锅水,可是一直等到傍晚,李子轶和两个兄弟才回来了,又买了一头毛驴,同时还带回来九个女人,其中有两个八九岁的女孩子,脸蛋倒还干净些。

姚谨见了,不由得咧嘴,只见这些个成年女人面带菜色,看起来灰蒙蒙的,也看不出多大岁数,全都衣衫褴褛,头发不说像鸡窝似地,却也好不到哪儿去,尤其是身上还带着异味儿…

姚谨让她们赶紧洗澡,换下的衣物统统扔灶坑里烧掉,等她们洗完澡换上了早准备好的粗布衣裳,姚谨这才看出来,这七个大人中,有六个是三十到四十岁之间的女子,她们虽然面色不好,不过看身体还是比较强壮些,另一个比较纤弱的也有二十五六的模样,两个小女孩子一个看起来眉清目秀,另一个则相貌普通,不太打眼。

看见姚谨眉头微蹙,李子轲问道:“嫂子,你看这些人可还满意?”

姚谨说道:“三郎,有些重活她们干得了吗?怎么一个男人没有?”

“干得了,咱们这儿又没有太重的活儿…主要是大哥说了,这园子里有嫂子在,住进来男人不方便。”姚谨听了这话,忍不住撇嘴,心说全是女人,你一个大男人住着就方便了?倒是这些女子的年纪都偏大了些,想来价钱也便宜,一百三十两银子买了一头毛驴七个人,这人的价钱简直比牲口还便宜,这么一想,姚谨心中一阵悲哀…

李子轲说道:“嫂子,你跟她们说几句吧!”

姚谨摇了摇头“我不管,说好了作坊是你管理的,当然是你来安排,可不要扯上我。我只把我要的人带走就行了。”

李子轲一听嫂子真不管,不由苦着脸,他可不习惯跟这些大娘打交道,本来想着让嫂子来管这些人,不过原本也是早就跟嫂子说好她不管的,现在李子轲也无法反驳,他只好指了指那两个孩子,还有那个比较纤细的女人,说道:“她们三个是给嫂子买的,别看这个冬梅瘦了点,她可是识得字的!这两个孩子其中一个是她的女儿,我给起的名字叫梅花,嫂子若不喜欢可以随便改,她差点被妓院的老鸨买了去,是大哥看见冬梅哭得惨,才花了高价买了这个小丫头;另一个丫头我起的名字叫梅子,是因为咱们一次买了这么多人,人家白送的…”

李子轲当着这些人的面就说买呀买的,也许是姚谨的心太敏感,她总觉得这几个女人听了心里会难过,不过她一听说那个梅子居然是人家白送的,不由得诧异的看了看那个相貌普通的女孩子,八九岁的孩子,长得的确是不漂亮,那也不至于白送啊?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这么一想,姚谨立刻又想到,买回来的这些人,还真得让她们单独住几天考察考察,免得有什么病传染给家人可就糟了。

这么一想,姚谨也不急着把自己要用的三个人带回去了,她也不说原因,只说让几个人在这里暂住几天,便任由李子轲安排她们吃饭,她自己回了住处。

李子轶刚洗完澡,看见姚谨就问道:“怎么没把人带回来?”

姚谨便把原因说了,李子轶说道:“还是我媳妇想的周到,你现在双身子可病不得…对了,今天买的那个小丫头梅子,说不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以后注意些…”

姚谨诧异道:“你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了?”

“这还真没看出来,不过,人市上那么多的人,就她穿戴的还干净些,说话的口音也是咱们本地口音,而且我买了好几个人,就稍微那么一提,问价格能不能稍微便宜些,对方马上就说把梅子那小丫头白送…当时我还挺高兴,回来的路上越想越不对劲儿,一路上我探问了好几句话,那丫头说话滴水不漏…谨娘,你说难道不奇怪吗?我觉得那些人好像把她当成负担甩了似地,还真是让人有些担心…”

先前李子轲说那小丫头没要钱的时候,姚谨就想过,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儿,这会儿听了丈夫的担心,姚谨安慰道:“没什么可担心的,她的卖身契你不是收着呢吗?顶多她就是被拐卖的,如果有家人找了来,咱们把人给了他们不就完了?反正她也是没花钱来的,其实就算是花了钱,几十两银子的损失咱们家还受得起,若是能成全她跟亲人团聚了,那也是一桩好事儿。她一个小孩子,既不能杀人也不能放火,顶多就是有点什么难治的病…总之,不会有什么麻烦事儿。”

李子轶听姚谨这么一说,笑道:“听你一说,倒也是这么一回事儿。”

一家子吃完饭就睡下了,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姚谨就张罗着去看看山上栽种的那些药材,有那一年生的药材,像板蓝根、荆芥等,也是时候该采摘种子了,所以姚谨必须去看看。

李子轶一听,怎么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当然要跟着,姚谨自然不反对,至于巧儿,小丫头也嚷嚷着要去,姚谨又不敢让她去后院,生怕她被染了什么病,也就只好带着一起去,好在坐毛驴车去山上,倒也不在乎多带一个孩子。

一家三口还没等走,李子轲从后院过来了,他一见到李子轶就说道:“大哥,你知道那个梅子,为啥人家当她是瘟神似地送给咱们了?”

“为啥?”

“嗨!”李子轲一脸懊恼“那个小丫头也太能吃了!昨晚大嫂做的那些饭,被她一个人吃了一半儿!其余的八个人加在一起也没有她吃得多,简直就是个饭桶!后来那个张氏偷偷跟我说,她听说梅子被县城里的好几户人家买了去,结果又都给送回去了…哼!肯定是他们知道咱们不是县城里的人,就故意坑了咱们一把!我就说便宜事儿怎么会落到咱们头上…”

“这样啊!”李子轶开始挠头“要不,咱们也把她送回去?”

姚谨笑道:“既然梅子是人家白送你的,你若送回去也没人赔偿你钱,还是算了吧,也许第一顿是饿的狠了,才吃的多,不会总这样的,咱们还是快走吧,早去早回。”

此时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李子轶驾着毛驴车,姚谨抱着巧儿坐在车上,她想起昨天想到的土暖气的事儿,便跟丈夫提了提,又拿出她画的图纸给丈夫看,李子轶瞥了一眼说道:“等明天我得了空,去问一问窑上的管事再说吧!你也不知道都哪儿得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主意。”

“我都说了是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姚谨刚说完,就发现丈夫的面色不对,她抬头一看,驴车对面,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看过来的人,正是杨家的大少爷杨槐…

正文 38、商谈

38、商谈

杨槐比几个月前黑瘦了不少,那透着棱角的脸庞似乎比以前更冷峻了些,他浓密的眉下,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眸直盯盯地看着李子轶,李子轶与他稍一对视,二人同时微不可查的点点头,谁也没有说话,毛驴车和马擦肩而过,车刚走出没几步,杨槐说道:“李大郎,刚才尊夫人说的那个土暖气,我很感兴趣,咱们可以谈谈吗?”

李子轶头也不回的继续赶着驴车,嘴上说道:“我们李家对生意不感兴趣,杨大郎请随意。”

天高云淡,北雁南飞,姚谨抬头看了看,那群大雁一会儿排成“人”字,一会儿排成“一”字,一直飞向远方…秋收过后,田地里一片萧条,路上也没有几个人,驴车走出很远了,姚谨忽然听到车后面有马蹄声,她回头一看,那杨槐居然远远地跟着来了,姚谨忙喊道:“大郎,你看看…”她可不想让这杨槐跟到自家的药圃去。

李子轶回头一看,便皱起了眉头,他停下驴车,那杨槐打马就追了上来,李子轶看他来到近前,便问道:“杨大郎还有事儿吗?”他对杨家虽然有成见,但是这位杨槐的口碑还不错,李子轶对他倒也没有太多反感,不过看见他到底心里不太舒服。

杨槐在马上一拱手,笑道:“李大郎请了,我的腿受了伤,不下马请不要见怪。刚才我仔细琢磨了一下土暖气,尊夫人的想法的确很不错,这应该是一个不错的商机,你若是有意,咱们可以合伙做这个生意…”

李子轶摇摇头,说道:“我刚才说了请你随意,现在还是那句话。”

杨槐笑道:“既如此,大郎能不能好事做到底,把尊夫人画的那张图纸给我看看好吗?”

李子轶略一迟疑,说道:“那不妥,内人的笔迹不可以随便流传出去。”

杨槐忙说道:“我不拿走,就在这里看看,可否,李夫人?”

姚谨没想到杨槐居然问起自己来了,其实给他看一看图纸,姚谨当然无所谓,她虽然知道这是商机,但是她觉得自家做不来,就算与人合伙,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再说自己家里要用这土暖气,这东西一眼就能看出八九不离十,早晚能流传出去,是以倒也不必对这杨槐隐瞒什么。

姚谨只是不明白这杨槐到底有什么企图,真的是看好了这土暖气的前景吗?还是想把李子轶拉回到杨家去?这个念头一出来,姚谨自己就马上否定了,虽然杨槐是杨家长子,但是丈夫若是真的回到了杨家,总能分到一点财产,这杨槐是个精明人,他怎么会不想到这一点?既然想到了,他和李子轶之间只有血缘关系,却没有什么兄弟情义,杨槐又不傻,怎么会让李子轶回去?

既然杨槐只是单纯的想做生意,姚谨自然无所谓,再说买了高家的大宅子,怎么也是占了杨家的便宜,就用这个土暖气的法子做补偿好了,以后就谁也不欠谁的…想到此,姚谨淡淡的说道:“我没有意见。”

李子轶听了,只得从怀里拿出那张图纸来递过去,杨槐仔细看了半天,笑着对李子轶说道:“尊夫人真是好想法,我觉得倒也确实可行,唯一有难度的就是这接口处螺丝扣,陶瓷来做很难严丝合缝,不过若是用些粗麻来随意调节,倒也可以一试。最好是用黄铜来做,那就应该没有问题了…”

李子轶吃了一惊,心说那样土暖气的造价可就高了,一般人家可买不起,难道卖给王公贵族?不过面对着杨槐,他半句话也不肯多说。要知道,时人都是用黄铜来铸钱的,若是用黄铜做暖气管子,那可真是钱多了烧的。

姚谨一旁说道:“黄铜的虽然好,不过那东西散热快,如果温度过高,也容易烫伤人,而且黄铜容易腐蚀,尤其是地下部分,恐怕用不了几年就坏了,这东西换一次不方便,所以还需长远考虑方好。”

杨槐听了,诧异的看了姚谨一眼,早就听姐姐说李大郎的媳妇不是普通的女子,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杨林果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怎么偏偏将她得罪了?这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逝,杨槐随即对李子轶笑道:“李大郎,我家里就有一座瓷窑,我先让他们烧制试试看,若是成了,我会派人去贵府安装,算是我对李家的谢意。”

杨槐说着,就把手上的图纸递给李子轶,李子轶接过来,摇头道:“不必了,我家若是要用,自己会找人订制。”

杨槐笑道:“大郎,我得了你家制作土暖气的方子,这肯定是个赚钱的生意,给你一套土暖气做回报,我已经占了莫大的便宜了,你又何必这样固执?要知道我家的瓷窑是方圆数百里最好的,别人还未必做得出来呢,就这样说定了!”他说着,也不容李子轶反驳,打马便走。

李子轶看着他的背影走远了,转头对姚谨说道:“你说他打的什么主意?”

姚谨笑道:“谁知道呢!反正咱们买房子欠下的人情债已经还上了,这下子你不用耿耿于怀了。”

李子轶不肯承认“我什么时候耿耿于怀了!真没想到他能看好你这个主意,我怎么总觉得你这主意不太靠谱?”

姚谨翻了翻白眼,心说那是你没有眼光!若说做生意,你的眼光可比杨家大郎差多了!不过姚谨也不肯多说,只是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