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氏却笑道:“话是这么说,不过做生意可是大事儿,还是等你夫婿回来,你们两口子商量一下好,免得夫妻间再为这点事儿伤了感情,就不好了…”

洪氏说着便要走,这时候木棉走了过来,说道:“夫人,外面牙行的王婆子带着人来了。”

姚谨忙说道:“嫂子,你帮我去选选人吧。”

洪氏也没有推辞,陪着姚谨一直来到门外,只见院子里一个婆子领了二十来个人,在院子里一字排开候着,正等着姚谨挑选呢。

那婆子见了洪氏,上前就是一阵夸张的恭维,洪氏脸上淡笑,不咸不淡地应付着她道:“王婆子,今天你恭维错了人,是我的妹妹要选几个人用,谨娘,你来挑吧。”

王婆满脸堆了笑容道:“哎呦,这位是夫人的妹妹呀?怪不得长得这么像,一看也是个有福气的…”

洪氏和姚谨听了这话,都抿着嘴笑,那王婆子大概也看出来不对了,忙说道:“不是我自夸,我王婆子调|教出来的人,家家用着都满意,您尽管放心地挑吧,就算是用着不合意了,十天之内也可以调换…”

洪氏笑道:“可不就是相中了你这一条嘛!要不然京城里这么多的牙行,怎么专门选了你们家?”

姚谨也不管她们说什么,目光落在眼前这一排人身上,她也是有过用人经验的,那些打扮得艳丽的,眼睛骨碌碌乱转,一看就是精明过了头的,自然都过滤掉,她挑那相貌普通的、穿着干净整洁的,点了两个人出来,又找了一个会厨艺的四十多岁婆子,门房当然也不能缺,姚谨没找年岁大的,而是挑了一个相貌憨厚、三十多岁的男子叫庆良的,让洪氏帮着看看。

洪氏冲着她身边的丫鬟芙蓉努了努嘴,芙蓉上前围着这几个人转了一圈,回头冲着洪氏点点头,洪氏笑道:“妹妹挑的这几个人,我看着还好,暂时先用着吧,王婆子,咱们可说好了,若是发现不好,到时候再调换,另外家里还需要两个奶娘,你手里若是有合适的,明天带来瞧瞧。”王婆子满口答应,喜滋滋的走了。

洪氏也趁机要告辞,姚谨笑道:“嫂子,既然我这里人手已经够了,我们这边就自己开火了。”洪氏点头应了,姚谨看着她走远,便安排两个小丫鬟一个到厨房帮厨,另一个在院子里打杂,这下子人手足够用了,姚谨也松了一口气,却见姚世文急急忙忙的走了来“姐姐。”

姚谨笑道:“你忘了昨天在大哥面前保证了,怎么还不去看书?”

姚世文说道:“看书又不急在一时半会儿…姐夫让我回来拿银票,他带的那些不够了。”

“一千两银子都不够?他买了多少宅基地啊?可不要被人骗了!”

姚世文笑道:“放心吧姐!都是通过了牙保的,错不了,再说了,洪管家跟着呢,他是老京城人了,轻易不会上当。”

姚谨闻言,便又给拿了五百两银票,看着弟弟走了,姚谨不由得心中忐忑起来,这可是一半的家底都掏出去了,若是一个不慎,这几年可就白忙活了…

正文 到底

到了下午申时,仍不见李子轶和姚世文回来,姚谨哄睡了孩子,便在自己住的这个小院里溜达,她发现这院子里种下的花草多半是可以入药的,心中便有些了然,看来哥哥即便当官了,表面看着风光,在钱财方面,也并不宽绰,也难怪洪嫂子想着做买卖了,想来也是被逼无奈。

一楼的房间都很矮,大概是因为潮湿,本来也不是准备给人住的,姚谨不由得动开了心思,去年冬天在家里种了那么多青菜,冬天还是解决了不少问题的,今年好不好在一楼也种一些青菜呢?

姚谨还记得婆婆李杨氏曾经说她,在屋子里种青菜太潮湿了,把房子都弄坏了,自己家可以不在乎,但是这里毕竟是哥哥的房子,若是因为种菜再惹得嫂子不愿意,那就得不偿失了,姚谨便又熄了这心思,她想着得了机会便跟洪氏提一提,若是她种了青菜,自己岂不是能借点光?她又想着冬天马上就来了,京城里的冬天虽然不像北平那样冷,但是清官和明官还都是小孩子,这取暖的事儿也是个问题,今年可没有暖气可以用了。

姚谨有暖气不由得又想到杨槐身上,却不知道他想到京城来做什么…姚谨正发呆,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娘,表哥和表姐来了!”

姚谨一看,巧儿回来了,身后跟着的正是姚景辉和姚颖,自从巧儿昨天见了颖儿,两个人便形影不离,颖儿跟她娘并不亲,倒是跟姚谨更亲热些,昨晚上便是跟巧儿一起住的。

姚景辉隔得老远就开始问:“姑姑,弟弟们呢?”

姚谨笑道:“他们还在睡觉呢!景辉今儿回来的还算早,走吧,咱们进屋看看他们醒了没有。”

巧儿和颖儿手拉手在前面跑,姚景辉跟在姚谨身边,姚谨问道:“有没有告诉你娘你到姑姑这里来了?免得回去晚了她会担心。”

姚景辉点点头“我跟娘说了。”他想起娘不准他跟姑姑来往,便有些黯然神伤,娘到现在还看不清形势,她若是再一味的胡闹,说不定爹爹就会派人把她送回潭拓镇去,若是那样,自己想见她一面也难了…

姚谨对这个早熟的小侄子,还是很心疼的,见他很沉默,姚谨便问道:“景辉,你娘还好吧?”

“还好…”

“让你娘想开点,你和颖儿也大了,不能总陪着她,她冷丁到了京城来,又没有能说得上话的人,肯定闷得慌。我知道她手里还有些银子,你可以劝劝她,若是愿意,可以去郊外买点地,租给佃户种一种,这样生活有了寄托,就好了。”

姚景辉点点头,姑侄二人刚说了一会儿话,李子轶和姚世文回来了,眼看二人喝了不少酒,脸都红了,景辉见了,连忙站起来跟姑父和叔叔见礼,然后便急着回去做功课去了。

李子轶笑呵呵的说道:“谨娘,一千五百两银子我都花出去了,买了好大的一片宅基地…”

姚谨一边润湿了毛巾给他擦脸,一边问道:“二弟,你也买了?”

姚世文笑道:“我就五百两银子,全都花光了,姐姐,你闲着再想想有没有什么好故事,给我说一说,坐吃山空可不行…”

姚谨本来没有做过大生意,正有些忧心,听了二弟这话就笑了“故事当然有,可是你过了年就要参加会试…”

“行了姐姐,那是几个月之后的事儿…赶紧先给我讲故事,若是合适,过些日子就写完了,不会耽误的太久。”

姚谨翻了翻白眼:“大哥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事情成不成,你们花那么多钱买宅基地,难道就不急着听信?大哥若是讨不到那个差事怎么办?这会儿我心里乱糟糟的,哪有心思讲故事?”

李子轶和姚世文对视一眼,二人都笑了,李子轶说道:“谨娘,昨晚可是你出的主意,这会儿偏偏你又沉不住气了。我想过了,就算不成也没关系,咱们买的宅基地都很便宜,可以在那里盖房,到时候宅院大一点,还可以在院子里种草药…”

姚谨不由得被这主意气得笑了,在这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种草药?显然是个馊主意,那得什么时候才能收回成本啊?不过姚谨不过是嘴上这么说说,她心里倒也没有太着急,如果朝廷真的不管,她也想到了别的办法,亏本是不至于,就是资金紧张了些。

“姐,趁着现在没事儿,赶紧讲故事吧,今天你不讲故事我就不走。”

姚谨又好气又好笑,她想了想聊斋中的经典故事,便讲了《画皮》的故事,当然是后世改编的电影故事,若是按着原著,那可没有多少内容。

姚世文听完这故事,抬腿就要走,姚谨连忙叫住他“二弟,你先别急着走,你还是先说说你和安成公主怎么回事儿吧?一路上我也没有机会问你,你可别跟我说她跟你没关系…”

姚世文红着脸说道:“我是喜欢她…”

姚谨皱眉道:“可是你如果做了驸马,你将来就不能进内阁了,你难道不想做个权臣?”她记得万历初年的张居正,做了内阁首辅,当时一切军政大事均由张居正主持裁决,青史留名,在她的内心深处,弟弟也有这样的才华,不过历史上好像没有弟弟这号人,到底怎么回事儿?

姚世文笑道:“姐姐,咱们现在这位皇帝,他能允许手下有权臣吗?要我看,不但权臣不能存在,就是这想法也都不要有。我觉得现在当官,若是有个风吹草动,说不定就得掉脑袋,好在哥哥没有什么大志,应该没关系。皇上就跟洪武皇帝差不多,手段强硬,所以我觉得这官嘛,不做也罢,再说安成公主人又…我觉得她跟姐姐的性情差不多,反正我喜欢她,既然做官不易,那就不如做一个富贵闲人的好,闲着就写写词话本,一辈子优哉游哉,倒也不错,也免得你为我担惊受怕。”

这话还真的说到了姚谨的心坎里,曾几何时她也是这么想的,罢了,驸马就驸马吧!永乐皇帝跟后来的明神宗不能比,他就是个杀神,这官不做也罢…

姚谨又看了看李子轶,见他也紧锁眉头,显然是把二弟的话听进去了,姚世文却笑道:“姐姐,你不用担心姐夫,等姐夫将来若是有机会做官,咱们可以运作一下,让他不要做京官,距离皇上越远越好,若是能做一个封疆大吏,其实也还不错…”

李子轶笑道:“你姐姐的意思,我便是考个秀才她就知足了,什么官都不做也没有什么,我呀,都听你姐姐的。”

姚谨笑道:“那你还张罗要来京城?可见你是个口是心非的!”

李子轶笑道:“并不是我口是心非,实在是你把家里安排的井井有条,根本就不需要我做什么,我如果不找点事情做,那我的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姚谨撇了撇嘴,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忽然闻到饭菜的香味,便姚谨邀请姚世文一起吃饭,姚世文说道:“不吃了,今天中午个姐夫忙的没吃饭,忙完了我们俩去酒楼喝的酒,才吃完没一会儿,根本不饿。”

姚世文走了,姚谨跟巧儿、颖儿一起用了饭,便把洪氏打算跟她合开豆腐坊的事儿说了,李子轶笑道:“这生意自然做得,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不过还是那话,最好别让人说咱们经商…”

“那当然,这事儿我还是不打算出面,等我教会了他们,让他们自己做去,到时候别少了咱们的钱就行。”

姚世祥一直到了起更了才回家,却原来早朝上皇上果然问到了城南大火过后的处理事宜,众大臣都说受灾人数太多,朝廷应该帮着解决,可是到底怎么解决却是个难题,因为今年的赋税还没有收上来,国库根本没有银钱。

姚世祥见了暗乐,便把昨晚姚世文帮着他写的奏折递了上去,永乐皇上一看大喜,便让太监把这折子念给大臣听,众大臣听了这个建议之后,都觉得此事可行,那些商人肥的流油,大臣们都知道此事儿有油水可捞,便都争着抢着经办此事。

按理说这事儿是姚世祥提议的,皇上优先应该考虑他,皇上也的确考虑了,他觉得姚世祥是个武将,平时就是个粗豪的人,这种主意根本就不是他能想出来的,说不定就是他那个兄弟的主意,况且姚世祥的资历毕竟太浅,差事若是给了他,难免还得他的兄弟帮衬,明年可就要会试了,姚世文那小子若是考的不好,他的女儿安成怎么办?皇后可是跟他提过两次了,他也答应了…再说这差事若是有人使坏,稍微动点手脚,办砸了就更糟了。

皇上沉吟半天,最终把这事儿交给了户部,毕竟户部管着天下的钱粮,若是此事经营的好,也能为朝廷增加点收入不是?

退朝之后,皇上在御书房批阅了半天奏折,不由得又把姚世祥递上来的折子看了一遍,这字迹一看就不是姚世祥的,皇上越想越觉得有些可惜了,国之栋梁啊,要不然给安成换一个驸马人选?

正文 买卖

姚谨担心京城里的冬天湿冷湿冷的孩子受不了,便建议盘一个北方的火炕,冬天孩子们也可以在炕上爬着玩。

李子轶一想确实有道理,反正他买的那一大块宅基地还没有动静,他便找了几个工匠,开始盘火炕,他在旁边指挥,这种活儿李子轶以前就做过,倒也难不倒他。

姚谨自从知道哥哥姚世祥没有没有争取到拆迁的那个差事,便开始想以前的几种中药方子,只不过时间久了,她居然有些忘了,此刻她正眉头紧锁。忽然隐约听见洪氏的笑声,姚谨连忙问道:“梧桐,是大嫂来了吗?”

梧桐笑道:“是啊,夫人来了有一会儿了,正陪着两个小少爷玩呢。”

姚谨早就看出这个洪嫂子喜欢孩子,现在的清官、明官已经六七个月大了,长得玉雪可爱,也难怪她喜欢,姚谨放下笔,赶紧来到婴儿房,清官、明官的两个奶娘赶紧给姚谨行礼,姚谨笑道:“我早说过了,这是在自己家里,不需那么多礼,只是在外人面前,别失了礼数就行,我嫂子可不是外人。”

洪氏笑道:“我看见你愁眉紧锁的,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就没进屋打扰你。”

姚谨笑道:“不过是想几个以前记下的药方…嫂子这是有事儿?不知道豆腐坊那边怎么样了?”

“今天来找你正是为了这个…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今儿是特意来请你去指点的,另外这豆腐坊的契约我也带来了,扣除费用,咱们两家二一添作五,你没意见吧?”

“不不不!”姚谨连忙摆手“嫂子,这不行,我只是指点一下手艺,一个铜板不出,哪里好意思要一半的股份?这太多了,嫂子给我两成就好。”

洪氏断然道:“不行妹妹,两成太少了!便是你哥哥不说,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其实你现在完全可以自己开作坊,跟我们合伙也是带契我们的意思,我哪有不懂?就一半吧,太少了你哥哥那关就过不去!再说了,还有姑爷呢!又不是你一个…”

人家做生意都是不停的给自家争取好处,偏偏自家的亲戚都是把好处往外推,当初跟小叔子做生意的时候是这样,如今跟洪嫂子做生意还是这样,姚谨忍不住笑了,若是换了姚孙氏,指不定会怎么样呢!她见洪氏说得恳切,眼睛里也都是真诚,自家若是再推辞就不好了。

姚谨心想,反正开了作坊之后她也不跟着参合,给她多少银钱她就收多少,至于给她多少股份,好像也无所谓了,就凭嫂子的良心给吧,就算她多留了些,也没便宜了外人。

姚谨这么一想,便也不再推辞,大大方方的把文契收起来了,她又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跟着洪氏一起乘坐马车出门。

豆腐坊设在城外三里处的一个农庄,那里是洪氏陪嫁的庄子,虽然将来进城做生意不是很方便,但是城里的房子太贵,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马车一直往南走,姚谨记着前些天着火的地方便是城南,便不时的往车窗外瞄一眼,因为生怕被洪氏看轻了,也不好多看。

洪氏笑道:“妹妹,你是惦记着家里买的宅基地吧?”

姚谨笑道:“可不是,我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那还不好办?咱们就让车夫打那儿过好了,顺道看看。”洪氏说着,便吩咐身边的芙蓉跟车夫说一声。她又对姚谨说道:“以前,你哥哥闲着便提起你,说你是他的福星,你来这几天我一看,他说的一点都没夸张,若不是因为你,你哥哥也不会在满朝文武面前露了脸,他回到家得意着呢!可惜那差事没到他的手…”

姚谨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差事没到手有没到手的好处,哥哥根基浅,差事若是到了他的手,其实就跟把他架在火上烤差不多,便是有堂哥帮衬,也不是好兆头,所以低调些未必不好。”

洪氏眼睛一亮“妹妹,听你这话,我真是要刮目相看了!若不是知道你刚从潭拓镇搬来,我还以为你身边有在官场厮混了多少年的人提点呢!以前听人说,有的人天生的生而知之,我还不信,如今见了你,不由得我不信了。”

姚谨忍不住脸红,前世宫斗、宅斗、官场什么的,小说电视看得多了,这点事还能不明白?只不过她现在却没法解释,便只微笑不语,也幸好马车到了前几天火场的地方,马车慢下来速度,车夫问道:“夫人,要下车看看吗?”

洪氏探寻的目光看向姚谨,姚谨笑道:“嫂子,你身子不便,就不要下车了,就让马车慢点赶,顺着车窗看看就行,我看看周围的环境,若是好,我打算留一处门面,出租也好,自己雇人做点生意也好。”

芙蓉不等吩咐,连忙跟车夫说了,姚谨便把车窗帘掀开一道缝隙,往外看起来,火灾四周的地方也都是民宅,不过,一看就知道都不是什么有钱的人家。只见被火烧过的地方黑漆漆一片,还有不少人在黑灰中翻腾什么东西,也有不少人哭丧着脸三五成群的议论着什么。

洪氏笑道:“你这主意不错,可惜我手里没有多少现银,要不然也买一块宅基地…还是你的脑子好使,一知道着火了马上就想到这个主意,就连洪管家都说你若是去做生意,一准能赚大钱…”

姚谨不由苦笑,她不过是有点小聪明罢了。

马车足足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经历了火灾的地方还没走完,姚谨被深深的震撼了,这一场大火也太厉害了,都是现在的木制房子不好,再加上现在正值秋高气爽,一旦着火,火借风势,很难救,看见眼前这场景,即便知道买了宅基地能赚钱,姚谨的心情也不好受,等将来自己建房,一定要建砖瓦房,这木房太危险了。

姚谨往城外的庄子跑了两天,直到豆腐坊的人都学会了她的技艺,姚谨也就算完成任务,房基地这边也有了信,这天李子轶兴冲冲的回来,一进屋就说道:“谨娘,你猜猜咱们的房基地能赚多少钱?”

姚谨笑道:“能赚一间门面就不错了。”

李子轶笑道:“可不是嘛!我按着朝廷每亩地给的赔偿算了算,咱们收回成本之后,还能要一间最大的门面…”

姚谨一听也笑了,一间门面可跟普通的民宅不一样,当然要值钱些,便宜的卖上三五百两,贵一点便是卖上千八百两银子也不稀奇,关键就看那地方将来的前景了。姚谨想了想,笑道:“咱们虽然赚了些,不过你要的住房却泡汤了,怎么办?”

李子轶说道:“没办法,不如明儿我去一趟牙行,问一问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可惜京城里再没有可以做宅基地的地方了…”

姚谨一听这话,猛然想起一件事来,便说道:“这几天我天天往郊外跑,倒是在距离南城门不远的地方看到有一处地方空着,是一个臭水沟,旁边全都是些垃圾,不知道那处地方是不是无主地…”

李子轶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我现在就去看看。”他说着,急急忙忙走了,活像是被火烧了屁股似地。过了一个时辰,李子轶就回来了,兴奋地搓着手道:“我看过了,那块地是个细长条,估摸着怎么也有半亩,做宅基地小了点,不过,在这京城里能有一处住房也算不错了,将来若是嫌小,也可以卖掉,就是不知道这事儿应该去哪儿打听,等大舅哥回来了我问问他吧!本来想去牙行问问牙侩,又怕走漏了风声被人抢了先,那就糟了。”

姚谨说道:“你若是问了大哥,他听说你要买宅基地盖房子,一准又不准,所以这事儿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

李子轶一愣“哎呦,你说的对,的确不能让他知道,不过咱们在京城人生地不熟…那我就跑一趟牙行吧?”

姚谨笑道:“你呀!不要总是自己跑腿…”她看见外面的梅子,便喊道:“梅子,你让庆良跑一趟牙行,把牙侩叫到家里来,有事儿问他。”

不一会儿庆良便把牙行的人请了来,牙侩知道这家的主人是朝廷的官员,当然对着李子轶也是毕恭毕敬的,姚谨则避到了屏风后面,毕竟是陌生男子,被人看了去难免说姚家没有规矩。

李子轶张嘴便问牙侩知不知道那处地方,牙侩说道:“小人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怎么会不知道那处地方?不知道公子为什么这么问?”

李子轶正待实话实说,姚谨忙在屏风后面搭言道:“我们想问一下,那水沟旁边的人家,是不是要卖房?”

牙侩一愣,随即笑道:“夫人说的不错,那臭水沟的两边人家都想卖,那处地方冬天还好,一到夏天到处都是蚊蝇…嗯,公子难道想买房子?”

姚谨笑道:“家里有一个老下人一直很忠心,便想着买一处宅子给他住,就是不知道那处的房子怎么卖,我看那处的房子都很破旧,价钱方面应该很便宜吧?”

李子轶不知道姚谨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也不言语,牙侩说道:“那里的宅子都是一进的四合院,占地也有一亩,房子的年头是老了点,要价是二百四十两,这个价钱一点都不贵…”

姚谨一算计,李子轶花了一千五百两也就买了八亩宅基地,按着这个算法,这宅子倒也不贵,她便又问道:“不知道那个臭水沟是不是有主的地?有它在,味道也太难闻了些…”

牙侩笑道:“夫人有所不知,那块地原本也是有主的,他原先是京里的泼皮,旁边的两家想要起房子的时候,都想买那块地,希望院子能大一点,他以为奇货可居,便坐地涨价,那半亩多地,要价一百五十两银子,结果两家都偃旗息鼓了,他那块宅基地又是细长的一条,不好做什么,最主要的是他那人…谁都不愿意跟他打交道,结果那块地一直闲着,便有人偷偷在那里取土,又有人往那里倒垃圾,天长日久,也就成了那样了…”

姚谨一听就皱眉,泼皮,谁也不愿意同那样的人打交道,不过她一想,自己的哥哥是朝廷命官,难道自己还怕了他不成?姚谨便问道:“不知道他那块地现在怎么卖?”

牙侩说道:“他现在被人打折了腿…如果夫人想要买,小人就替您问一问,不过他那个人,小人实在是不愿意跟他打交道。”

正文 心结

姚谨对牙侩许了赏钱,那牙侩才乐颠颠的去了,他办事效率颇高,当晚便将诸项事宜办妥,臭水沟以及两旁的住房全都买了下来,一共是五百两银子。【 ]

李子轶在家里算了算,建房就花不了这么多钱了,实在是地皮比房子还贵,这样房子建下来,总共用不到一千两就够了,而且是一套不错的大宅院,虽然不是二进三进的住宅,但是一排房子却可以有十几间,再加上两侧的厢房,面积也着实不小,夫妻俩还打算在院子里建一个小花园,留着给孩子们玩耍。

第二日,姚谨使人唤了牙侩来,将签过字的契纸交与,托他去办剩下的事务。牙侩急着拿到中人费,办事效率颇高,很快就把官府盖过章的红契送了过来。

等到姚世祥得了信,姚谨夫妇已经买完了,姚世祥是真心想让妹妹住在家里,一来家里住房多,反正都是闲着,兄妹住在一起家里也热闹些,他一向是喜聚不喜散的。二来,说不定他有什么事儿谨娘还能帮着出出主意,所以一听说了这事儿气得没法,却也无可奈何,倒是洪氏开解了他一番,他这才不生气了。

姚谨要把旧房都拆了,盖青砖瓦房,可是前期工作也不少,首先要把臭水沟填上,还要把垃圾清理干净,再把两个旧房子拆了…

姚谨不由得犯起难来,掰着指头算起来,家里人倒是不少,丫鬟六人,奶娘两个,厨娘一个,门房一个,书童一个,再加上他们夫妇,人虽然不少,却都是女人,再说还有两个孩子要照看,实在干不来男人应该干的活,李子轶听了姚谨说的难处,笑道:“现在已经农闲了,人力好雇,而且便宜,只是差个人督工就行,我看让庆良去看着就行,我再勤去溜达两趟,反正你堂哥也没回来,我也不知道啥时候能进国子监…”

姚谨安慰道:“你急什么?便是今年进了国子监,明年会试也没有你什么事儿,还是先建了房子再说吧!”

梧桐无意中听见主人的话,便上了心,趁着李子轶去了,她便凑到姚谨跟前,问道:“夫人,家里需要零工吗?”

“对呀,你怎么问起这个?”

梧桐小心翼翼的说道:“夫人,我的几个哥哥就是天天给人打零工,可以做这个…”

姚谨笑道:“那好啊,你现在就可以回家问问你哥哥,他应该知道那处地方,我可以把地包给你哥哥,另外设个期限,只要在限期内完成,随他们雇几个人去。【 ]”

梧桐听了大喜,连忙回家找人,梧桐的家离这里不远,她两个哥哥大柱、二柱很快就到了,因为敬畏姚世祥是个官,就算是李子轶,那也是个茂才老爷,他一进来就趴下磕头,磕完才道:“茂才老爷,您有事尽管吩咐。”

姚谨已经躲到了屏风后面,见他二人拘谨,她无奈看了身边的梧桐一眼,梧桐只低头不语,李子轶问道:“你们想不想赚钱?”

大柱不善言辞,二柱笑着回话:“家中好几张嘴,正等钱买粮食呢,今年的活计特别不好找,可不正缺赚钱的门路?刚才听妹妹说夫人有活计与小人做,小人全家人感激不尽。”

李子轶问道:“既然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是什么活计,你看看几天能做完?我要求越快越好,十天把土地平整完,就有五贯,九天就五贯零一百五十个铜钱,总之早一天完成,就多一百五十个铜钱…”

姚谨早在梧桐回家找人的时候,就跟李子轶商量好了价钱,五千个铜钱就相当于五两银子,也不少了。

二柱高兴的说道:“行,行,完全没有问题,小人还想问问茂才老爷,您需要找建房的泥瓦匠吗?小人这活也能干,还认识两个会建房的把头…”

这话倒是出乎姚谨夫妇的意外,看来这二柱子脑袋聪明得很,李子轶说道:“你先将这事儿料理好了再说。”

等到大柱、二柱走了,姚谨便开始设计自家的房子,她边画边说道:“家里上下水要有的、坐便要有、土暖气也要有…”

姚谨想到土暖气,不由得想起杨槐了,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能到京城,他是不是想到京城来推销土暖气啊?恐怕未必,京城人习惯在最冷的时候烧几天炭火,恐怕没几个人会安装土暖气,毕竟那东西太贵了…那若是想安装,可就有些麻烦了,当初来京城的时候,买一套带着就好了…

李子轶皱着眉头问:“上下水是什么?坐便又是什么?”

姚谨便给他讲了讲,两个人正说得入巷,木棉在门外说道:“少爷,夫人,前院大舅爷传了话来,说是道衍大师来了,请少爷和夫人带着孩子快去。”

李子轶顿时喜上眉梢,他可早就盼着道衍回来了,也好进国子监,姚谨忙说道:“大郎,你的事儿今天还是不要跟他提的好,我猜他刚回来,一准心情不好,不如过些日子咱们亲自去找他,也显得郑重。”

李子轶笑道:“好,反正现在咱们建房子,我也没有空去国子监,不过你说他心情不好,我看未必,他是得道高僧,哪能为俗事烦心?”

姚谨笑道:“得道高僧还讲究‘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呢!他怎么还为皇上出谋划策,跟着皇上去打仗?可见他也不过是一个凡心不死的普通人…”

李子轶笑道:“我总听二郎说你有文采,今儿算是知道了‘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这两句话形容高僧很贴切。”

姚谨不由得一愣,难道现在没有这句话吗?

夫妻俩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去前院见道衍,一路上姚谨还在想那两句话的出处,貌似《西游记》中的话吧?对呀,现在西游记还没写出来,要不要把《西游记》的故事讲给二弟听听?让他把这本书写出来?

来到大厅,就见姚世祥正陪着一个和尚说话,想来他就是道衍大师了,眼看他已经六十多岁的年纪,头上烫着戒疤,脸上满的皱纹,面色看上去有些憔悴,颌下一部花白的胡须,身穿灰色袈裟,看样子风尘仆仆,姚谨没想到他已经这把年纪了,而且居然是自己的堂兄!看来自己的辈分还挺大嘛!看道衍的模样,大概是才回到京城,便来到姚宅了,回老家他至亲至近的人不理他,也只能找姚家兄妹来寻求安慰了。

姚谨和李子轶赶忙上前见礼,道衍强笑道:“妹妹、妹夫免礼!快过来坐。刚才我跟大郎还在谈论妹妹处理火灾的办法,当真是精妙,真难为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姚谨笑道:“不过是借鸡生蛋的法子,也没有什么稀奇。”她也不敢问堂哥回老家的事情,便随便说些别的,正说着话,姚世文也来了,他笑呵呵的给道衍行了礼,便说道:“堂兄,我可好久没有和你对弈了,今晚上杀一盘如何?”

这时候洪氏进来了,笑道:“二弟休要胡闹,堂兄远道回来,疲乏得很,以后再对弈也不迟…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咱们还是先吃饭吧。”

当即便在厅里摆了两桌酒席,姚谨仔细一看,却原来都是素菜,不过哥哥家里的厨子显然是个做素菜的高手,这素菜色香味俱全,酒则是素酒。

其实所谓的“素酒”,就是粗酿的、没有经过“蒸馏”工艺的酒,只是简单的将酒糟滤除,余下浑浊的酒水,这种粗酿的酒度数极底,浑浊不好看。大概是因为不大会引起人的,所以才叫“素酒”把?

道衍、姚氏兄弟、再加上李子轶四个人一桌,姚谨、洪氏、姚孙氏,再加上姚景辉、姚颖、和巧儿一桌,因为素菜做的不错,大家吃得都挺开心,姚孙氏虽然看着洪氏和姚谨不顺眼,但是这样的场合她也不敢乱说什么,倒是姚谨怕冷落了她,不时跟她说说话,可是姚孙氏怨恨姚谨跟洪氏走得近,对姚谨爱答不理的,姚谨也不跟她一般见识,只是注意倾听邻桌上的谈话。

道衍显然心情不好,他话不多,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素酒,虽然这素酒度数不高,却也架不住他喝得多,没一会儿就醉了,洪氏赶忙安排两个小厮帮着道衍洗澡,然后送他去休息,姚家兄弟想到不能认祖归宗,也兴致不高,没一会儿酒席就散了。

第二天早上,李子轶早早起来举石锁,锻炼完了便到宅基地去看工程进度,姚谨则去后花园散步,其实她一直想跑步来着,又怕家里的下人看到不好,也只能改成散步了,却不防正遇到了道衍,姚谨见他正看着远处东方的鱼肚白出神…

姚谨知道他的心结,原本她还以为道衍是个仙风道骨似地人物,现在看却只觉得他是一个心事重重的平凡人罢了,姚谨想要劝慰,却又不知道从何劝起,她不由得想起《三国演义》开篇的那首临江仙,用来安慰这位堂兄倒是不错,姚谨便吟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道衍听了姚谨吟出的这首词,不由得浑身一震,他嘴里喃喃着“…是非成败转头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说得好,说得好啊。”

正文 拈酸

拈酸

姚谨看见道衍一会儿低头思索,一会儿面露微笑,真是怀疑他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不就是得了一首好词嘛!何至于这样!

姚谨有心转身离开,又怕有失恭敬,终于等到道衍回过神来,他冲着姚谨笑道:“好,谨娘这首词做得好,充满了哲理,意境也深邃,就像是看尽了多少红尘事似地,带着一种豁达…很不错,比堂兄我看得开,看来堂兄遁入空门这么长时间,佛法都白学了。”

姚谨一阵汗颜,忙笑道:“堂兄,你说错了,这首词不是我做的,是我来京城的时候,大船经过长江,正巧在船舷上听到邻船的一个书生吟诵,妹妹觉得好,便记下了。”

道衍笑道:“你这个女娃子也太低调了些,堂哥又不是外人,我知道你是怕得了才女的名声,你那女婿会觉得被媳妇比下去了脸面上不好看,所以才这么说,是不是?你放心,堂哥不随便对人说就是。”

姚谨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她哪有那么伟大?不过既然道衍答应不往外说,那就好,免得时不时的有人让她作诗词,那可要出丑的…姚谨正惦记着家里的两个孩子快醒了,虽然有奶娘照看,这两个孩子醒来还是得看见她这个娘才不哭闹。

姚谨正打算跟道衍告辞,道衍却笑道:“你那女婿,是想着进国子监吧?”

姚谨有些愕然,这老和尚,都快成精了,居然轻易的就看出来了!姚谨忙笑道:“是啊,他今年没有进学,原本有这样的打算,只是堂兄心情不好,也不敢跟您提起,哥哥便是想帮忙,怕是也帮不上,所以大郎最近正忙着家里盖房呢!”

道衍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儿,交给我来办吧。不过,进国子监最好等到来年会试之后,那时候没有得中进士的,会有一大批人进国子监,那样大郎去了才不会引人注意。”

姚谨笑道:“那最好了,到时候还要麻烦堂哥多操心。”

道衍说道:“这算不得什么,一家人莫说两家话,有事你可派人去鸡鸣寺找我,我暂时住在那里。今天还要多谢你指点迷津,‘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哈哈哈,枉我道衍出家这么多年,居然如此看不开,还要你一个小姑娘开解…谨娘,跟你兄嫂说一声,我走了。”他说着,迈开大步就走,姚谨忙喊道:“堂兄何必着急?吃了早饭再走吧!”

道衍混若未听见,他宽大的僧袍在晨风中猎猎飞舞,人居然转眼便不见了,须臾,远处传来他洪亮豪迈的歌声,唱的居然就是姚谨刚才安慰他的这首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金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

姚谨心头掀起骇浪,难道堂哥居然会轻功吗?他怎么这么快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