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看向他,慢慢挑起眉尖,轻声细语道:“老爷您倒是给小的一个舍不得的理由先呢?”

楚龙吟笑得流氓又无赖:“舍不得老爷我还需要什么理由!”

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厚成这样的。这家伙上上下下哪里有半点当主子的威严?彻头彻脑就是一名痞子无赖流氓混混儿,总有一种能吸引人用拳头大力接触他面孔的神奇魔力。

见我望着他无语成伤,楚龙吟抛了个得意的媚眼儿过来,懒洋洋地向椅子背儿上一靠,两条腿跷在另一把椅子上,手里给自己打着扇儿,在那里合眼儿养起神来。

他之所以要在这水榭里停留,就是为了助我避开那位纠缠不清的驸马爷,却因此导致他也得跟着憋在这里不能四处玩赏,不过看他这副样子倒是很会自得其乐,那跷在椅子上的大脚丫子得瑟地晃个不停,想是正在心里哼着什么“十八摸”之类的下流小曲儿。

正揣测着那变态驸马喜好男色为何那位嫁给他的公主不管的时候,就听得楚龙吟仿佛猜知了我的心思般地闭着眼悠悠开口道:“驸马徐清源迎娶安乐公主不到两年,公主便因病过世了。只因公主生前不喜驸马纳妾,因而临终前曾嘱其亲信总管:倘若驸马在其过世后纳妾,那么公主的嫁妆一文也不能交给驸马;而若驸马能坚持得二十年不纳妾的话,嫁妆便可全数给他,任由他支配。徐清源虽然贵为驸马,却没有半级官品半点实权,全靠吃朝廷的月例活命,如今公主一过世,他每月能得到的银钱愈发少了,所以公主庞大的嫁妆便是他后半生的倚仗,他是说什么也不敢纳妾的了。然而徐清源正值壮年,哪里熬得住夜夜空枕?便只好另辟蹊径改爱男风,如此并不违背公主之言,那亲信管家也不好多管,自此这位徐驸马便大肆作养娈童男宠,搞得上下皆知。而圣上呢,本就认为公主不许驸马纳妾就已有失妇道,因而对驸马这行当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地过去了,驸马便因此反而更加无所顾及。小情儿你若不想同他去,便老老实实地在老爷我身边儿跟着罢。”说完最后一句,他挑起眼皮儿来又冲着我飞了个媚眼。

偏了偏头,让他这记媚眼直接飞出窗外落进池塘的臭泥里,我的心思落在他方才的那一句“圣上本就认为公主不许驸马纳妾就已有失妇道”的话上——那可是公主呢,她的身份地位足够尊贵了吧?可就是这样也免不了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的命运么?不让纳妾就是不守妇道,连皇上都这么认为?!

突然对自己的未来感到一阵茫然。虽然我一直都盼望着能潇洒自在地畅游五湖四海,但毕竟能有个安定的家才是每一个人的最终愿望,没有人能忍受得了孤独和漂泊,我是个女人,更加不能。

所以我总归会嫁人成家的,在这永远也回不去的时空里终此一生。可这里是古代,是三妻四妾天经地义的古代,哪里有那么容易找到一个我既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且肯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人呢?就算他肯,他的父母肯吗?娶妻纳妾,生儿育女,开枝散叶,兴宗旺族,这是古人根深蒂固的思想,我若不肯让他纳妾,我就是失了妇德,他的父母完全可以逼他休了我再娶——让他为了我而反抗他的父母?那就是不孝。不孝在古代是大罪,就算父母不说什么,事情传到宗族里去,宗族就有权处置他,而根本无需经由他父母同意。说到外面,说给天下人听,错的也只有他,只有我。

所以…我的终身大事,好像前途很渺茫啊。

挠了挠头,心下叹了一声:娶妻纳妾,在古代就是叫花子也有这个权利,嫁穷嫁富都是一样,“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诗只是诗,现实永远是现实。眼下我连人身自由都没有,又要到哪里去找一个“一心”的男人呢?

眼睛不由自主地瞟了瞟那厢又闭目养神的楚龙吟——这臭流氓一看就是婚后三妻四妾的龌龊男,不知哪几位女同胞将遇此不幸嫁入楚家门儿,我这里先替她们默哀三分钟。

正目光复杂地盯着他,却见他仿佛有所感知般地倏地睁开了眼睛,两下里眼神对在一处,直把我吓了一跳,连忙挪开目光望向它处,听得他在那里坏笑:“老爷我的脸上长花儿了么?看还不敢光明正大的看,偷偷摸摸…莫不是正爱慕着老爷我呢?”

您老被基佬驸马附身了吧我说?我是男人!——连男人都调戏,人生追求还真是无底限!

听得他起身伸了个懒腰,笑着道:“时候不早了,只怕王爷已到了岛上,走罢,随老爷往前厅去罢。”说着迈步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忽又回过头来,道:“待会儿用晚宴时只怕那驸马爷还会纠缠,当着众人面不好太过拂逆他,毕竟他也是皇亲国戚。我倒是有心先让你去客房,却又怕他半途找借口退席前去找你…咳,到时我也不能硬拦。所以你还是跟在我身边更安全些,你认为如何呢?”

知他考虑的是实情,但这种下流事儿从嘴里说出来还真是让人难堪,我只好垂下头表示默许。听他又道:“然而若要跟在我身旁,只怕小情儿你得受些委屈,不知你可愿意?”

他所谓的委屈只怕就是指像方才那样同他在驸马面前表现得…亲昵些,一想这个我就头皮发麻,当然不会愿意。然而和他这混蛋做场戏也总比被那变态驸马强要了去当成男宠给断臂了来得强些,只怕那驸马就正等着找到楚龙吟并不是真的特别“宠”我的证据,好以此厚着脸皮讨要我呢。

楚龙吟仿佛知道我心中答案一般,也不多待,转身继续往门外走,我也只得硬着头皮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直到接近前厅时,他才停下脚步等我跟上来,长臂一伸将我搂进怀里——见鬼的,早知今天会发生这种情况,打死我也不会来的——至少也要骗得楚凤箫同来,那小子多少也有点小受气质,关键时刻让他顶在前面也能挡上一挡…

果然一进厅门最先迎上的就是变态驸马徐清源的那张淫脸,眼睛在我的脸上一瞟,心有不甘地咽了咽口水,笑着向楚龙吟道:“楚大人,来来,坐小弟旁边罢。”

厅内众人的目光也早望在楚龙吟和我的身上,带着一丝丝惊讶或者暧昧不明的笑,就好像在说:身为清城知府的楚龙吟原来也好这一口啊!

而楚龙吟这混蛋就装作好像一时失态似的连忙收回胳膊去,向着众人一施礼,依言坐到了徐清源的旁边——毕竟他已当着众人面邀请了,总不能不给他这个驸马面子。而我也只好立到楚龙吟身后,接收到徐清源一记暧昧目光。

众人正边喝茶边闲聊,却见之前那管家模样的人匆匆跑来,进厅向众人施礼道:“真是对不住诸位大人了!适才小的又收到王爷飞鸽传书——王爷那件要办之事实在有些棘手,只怕、只怕要到明晨方能回来,王爷在信中要小的代为向诸位大人致歉,并请诸位大人直管将此处当做自家府邸,今晚先请随意用宴,明日待王爷抵岛再好生向诸位大人敬酒赔罪!”

众人一听这话,就算心里不乐意也不敢表露出来,便都笑着说无妨,于是那管家便连忙命人上晚饭,因主人王爷不在,众宾客不好聚于一桌享用正式宴席,便只在这前厅里支了几张小圆桌,各自随意落座,简单吃了完事。

徐清源借机强行扯住楚龙吟,硬是要一桌用饭,楚龙吟便又拉了一位五品东亭侯、一位从四品的典曹都尉一同落座,如此一来徐清源也不好太过放肆。

桌上这位驸马爷又改变了策略,频频向另外三人敬酒——要说他这个驸马无品无权只徒有个皇亲的身份本不足惧,然而正是这身份却使得众人又不好不给他面子,毕竟他是皇家的女婿,代表的是皇家的脸面,他劝酒,谁敢不喝?更可恶的是,他与人敬酒,自己只抿一口,却死劝活劝地要对方喝上一杯,纵然桌上几人都是四五品的官,谁也不能同他较真儿——你一较真儿,他就搬出公主来,什么公主早逝,自己夜夜思念悲苦难当了,什么皇上怜悯对自己恩深似海了,总之他那意思就是:你不喝了这一杯就是看不起鳏寡孤独的我,皇上都对我恩义有加,你凭什么不把我放在眼里?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不喝也得喝。

于是最先喝趴下的是那位东亭侯,眼看着已经分不出自己的手是脚还是脚是手了,徐驸马便立刻关心倍至地唤来王爷的下人将这位东亭侯扶去给他安排好的客房歇下。我本以为楚龙吟也会装醉好借口离席摆脱徐清源的纠缠的,却谁知这家伙居然不慌不忙稳稳当当地在那儿坐着,对徐清源的敬酒毫不推拒,杯来碗干,盏盏见底。半晌方琢磨过来,原来这家伙是想把徐清源耗醉——装醉回房那是正中了徐清源的下怀,他在这儿连连劝酒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么?说不准这个变态心里打着什么下流主意,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与其等着他使坏倒不如先把他放倒——就算楚龙吟喝一杯他抿一口,喝得多了不信他不醉——反正楚凤箫不是说楚龙吟千杯不醉么?今儿我正好看看这个千杯不醉能彪悍到什么程度。

第二个倒下的是典曹都尉,醉得横着就让人搀出去了,如今桌上就剩下徐驸马和楚龙吟两个,依旧把酒言欢,笑得各有玄机。便见徐驸马一偏头,冲着我笑道:“来来来,小幺儿,过来,今儿看在你甚得本驸马欢喜的份儿上,赏你给本驸马倒酒!”

我抬眼看了看楚龙吟,和他对了个眼神儿,于是确定了彼此的想法完全一致——灌他,灌丫个挺的!

博你一笑

我很乐意略做牺牲把这变态驸马灌个胃出血肝硬化、阳萎不举前列腺肿大。于是上前执了酒壶替徐源清在杯中倒满酒,恭声向他道:“小的何德何能得蒙驸马爷青眼,既受赐替驸马爷斟了这酒,还请驸马爷您将这一杯满干了才是,也不枉您疼我之心了。”

徐清源不由哈哈大笑,一把握住我的手:“把个小嘴儿会说的!楚大人啊,还是你会调.教人儿!这一个足顶我家里的十个啊!”

我没有抽手,任由他握着——大不了回去多洗个十几遍,只要能把他灌挺了,这点牺牲也值了。楚龙吟瞟了一眼我被他捉着的手,脸上笑意却不知为何略减了减,道:“既如此,驸马可是不干不妥啊!小情儿,过来,给爷斟酒,爷陪驸马干了这一杯。”

如此徐清源便不能再强握着我的手了,得以挣脱后,我是第一次心甘情愿地给楚龙吟倒酒——徐清源那湿了巴叽的手实在是太恶心了!简直像只鼻涕虫糊在我的手上一样。

于是在我和楚龙吟的双管夹击之下,徐驸马第一次干了整杯的酒。

“这孩子叫小情儿?”徐清源放下酒杯,一双眼睛愈发肆无忌惮地落在我的脸上,“好名字,只不知是多情的情呢,还是痴情的情呢?”说着那手便又向着我伸过来,眼看就要摸在我的脸上。

若当真被这手糊到脸上来,我看我这辈子还是别要脸了。正欲躲闪,忽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就被楚龙吟勾住腰兜向怀里,向后一个踉跄,正坐到了他的大腿上。听他在耳旁笑得暧昧:“我们这个‘情’,是情有独钟的情呢…来,情儿,给爷夹菜。”

我在这硬梆梆的男人的腿上如坐针毡,硬着头皮去给他夹菜,却因手不停地微颤而把菜掉在了桌上,夹了几次都没能夹成功,脸上却愈发烫起来。正难堪着,便见楚龙吟一伸手握住了我拿筷子的手,而后掌握着我的手稳稳将菜夹起,送进了他自己的口中,眯眼儿一笑:“好味道!…咦?驸马身边儿这两个小家伙儿怎么只管呆立着?还不给你们主子倒酒夹菜?”

徐清源正望着我和楚龙吟“亲密”的样子满眼羡慕,再见自己带来的这两个“旧人”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不由面上悻悻,勉强抿了口酒。楚龙吟便又坏笑着道:“难得今日下官与驸马酒逢‘知己’,只这么干喝酒实在无趣,不如我们来划拳如何?输者自饮一杯——下官若输了,便请驸马身边儿这妙人儿给下官斟酒,驸马若输了,便让我家小情儿为驸马斟酒,如何呢?”

驸马向那边桌上瞅了一眼,见同被请来的其它几位宾客也正在那厢兴致高昂的划拳行令,没人注意到这一桌上,再在我的脸上瞟了几瞟,想自己就算输了也是有便宜可占,便欣然点头应允。

这变态东西这下子可入了套了。楚龙吟得意地暗暗在我腰上捏了一把,我则在他腿上掐了两指。

楚龙吟不愧是流氓中的至尊——吃喝玩乐这一套他是样样精通,每十拳里他故意输上两拳,其余八拳全都毫不客气地赏给了这位驸马,以至于我就算时时被徐清源摸摸手吃吃豆腐也不觉得过于难捱了,偶尔飘几记意味深长的眼神过去,美得这变态跟楚龙吟拼得不亦乐乎。

于是这位驸马爷很快便醉了个五官移位臀脸不分,人也认不清了话也说不成了,楚龙吟便让他那两位男宠将他扶回客房去,说是扶,其实就是架回去的,刚到厅外就吐了个稀里哗啦,没吐他个胃出血实在还让我有点不大痛快。

将徐驸马送走之后重新回到厅内,却见满厅里的宾客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东北角处一个人在那里独酌。楚龙吟一屁股坐回桌旁,抡起筷子去夹桌中央的一只猪肘子,道:“饿死老爷我了,灌了一肚子酒,肉还没吃两口!”

这个家伙千杯不倒的本事又一次让我开了眼,真不知道那一肚子酒被他灌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吃到一半转过头来,嘴里还叼着块骨头,冲我一招手道:“伙房这会儿只怕已没了随从们的饭,过来一起吃罢。”见我没动,他嘴一咧坏笑起来,“小情儿在回味什么?可否说与我听听?”

这混蛋家伙又开玩笑,没应他,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不吃白不吃,饿着的是自己。

正相对埋头大吃,却见那位仅剩下的宾客似是吃完准备回房了,正经过我们这一桌,停下步子来冲着楚龙吟一个冷笑,道:“知府大人还真是雅兴不浅,养娈童,行狎戏,如今竟还无视规矩同个下人一桌进食——大人可真是‘知礼懂仪清明廉政’的好官哪!”

楚龙吟抬起眼看向这人,身子懒洋洋向椅背上一靠,从袖口里掏出块帕子揩了揩嘴,淡淡笑道:“陈大人过奖。出门还请慢走,恕本官不送了。”

那陈大人鼻孔里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径自出了厅门。楚龙吟不紧不慢地端过盅子喝茶,浑不在意自己被那人误会。

想来也是,就算他同那陈大人解释只怕人家也未必会信,何况他不是以“癫”字自评么?在意世人眼光的那就不是癫了。

吃饱喝足,跟在他屁股后面晃晃悠悠地出了前厅,便见一轮明月高悬顶上,清风习习拂面而来。他也不同我说话,只管摇头晃脑地在前面走,一直出了别苑大门,踏着小径来至湖边,而后沿了湖慢慢地溜达。湖上碧波万顷月洒琳琅,岛内虫鸣蛙叫花叶婆娑,别有一番宁静畅凉之意。不由也负起手,落在他身后不远处,踏着白石河滩欣赏这孤岛月景。

抬眼看看走在前面的那高大身影,一件矢车菊蓝的衫子在月光下被染成了霜白色。白色总给人以沉静、清冷、孤绝之感,然而穿在他的身上却有着乘风踏云傲啸九霄的放纵不羁,同白天在人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走了一阵,他忽地猫下腰去扯掉了脚上靴子,而后扒去袜子塞到靴筒里,赤着脚踩在那光滑圆润的卵石上,满足地吁了口气,喃喃自语着道:“这才舒服…”而后偏头看了我一眼,一指他自己那对大脚丫子,挤眉弄眼地笑道:“要不要也试试?凉快得很呢。”

纵然我有那个心也不能那么做,女人的脚比男人的脚小很多,手小还好蒙混,脚小可是骗不了人的,何况这肉身的小脚还是又白又嫩,三岁孩子都骗不过去更莫说眼前这个楚大狐狸了。

于是摇摇头:“不必了。”

他早料到我会这么说,也不多加理会,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从地上捡起个小石子来向着湖中投去,那小石子在湖面上连跳了六跳才嗵地一声没入湖中。他孩子似地欢呼一声,又捡起一把石子来,认真投入地一个一个往湖面上投,还不断变换着各种姿势,甚至有一个还是背对着湖,掀开衣服下摆,叉开腿,猫下腰从双腿间扔出去的…

…这家伙到底多大了…

“小情儿,来来,”楚龙吟瞅见我在这厢装化石,唇角勾起个坏笑,冲着我一招手,“过来跟老爷比比,看谁扔的石头跳得次数多。”

一…一边儿去,我才不要陪着这家伙发癫,大晚上的。

见我立着不动,楚龙吟一摸下巴,挑眼儿笑道:“咱们来比十次,十次里只要有一次你的石子跳得比老爷我的任意一次多,我就再销你一成奴籍,可好?”

咦——他这么轻易就许了我一成奴籍?!不会是又在耍我玩儿吧?我想尽办法费尽力气地想从他那里讨一成奴籍,他却如此轻易地就主动拿出来做交易?究竟是自信地认为我不可能赢还是根本就不把我的去留当回事儿?

只怕二者都有吧。

比就比,反正输了我也没亏吃。

迈步走过去,从地上捡起一把石子来,看向他道:“谁先来?”

楚龙吟哈哈一笑,眯着眼道:“你也忒干脆利落了点儿!我话还未说完…”

它!不出我所料,这混蛋果然是在耍着我玩儿!

我抬手就要把手里的石子全扔掉,却被他大手一伸包住了我的拳头,探下头来将一张流氓面孔在我眼前放大,笑道:“没道理你赢了有好处、我赢了却半点好处也无——你赢了,我销你一成奴籍;我赢了,你笑一个给我看。以上,答不答应在你,老爷我绝不勉强。”说罢便放开我的手,坏笑着等我做决定。

…我看它真是闲得无聊至极了,竟用一成奴籍换我笑一下?!

“谁先来?”我挑眉问他。

“你先。”他也早预料到我会答应,睫毛都没动一动地负手立至一旁,给我让出地方来。

第一轮,我四跳他七跳;第二轮,我三跳他六跳;第三轮,我五跳他七跳…最后一轮,我扔出个五跳来,他捏着石子在自己眼前晃:“唔…你说,我是赢了这一场好让你笑给我看呢,还是故意输给你放你一成奴籍呢?”

这混蛋又故意气我——从前几轮开始我就知道自己肯定没有机会赢他一次了,虽然还是抱着姑且一拼的心思把十轮扔完了,但结果如何已是显而易见。——去,我才不会对他笑。耍赖谁不会,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招想去没招死去。

楚龙吟目光瞟过来,流氓一笑:“相比起来,老爷我更想看小情儿笑上一笑呢。小情儿,这一次要让你失望喽,老爷我赢了——”说着石子出手,在湖面上跳了四跳,沉入湖中。

“嗳呀——”他双手叉腰恼恨不已,“姥姥的,这次不算!爷的脚被石头硌了,重来!”

“我看不必重来了,直接算我输掉不就好了么。”我伸了个懒腰哂道,早料到他会耍赖。

楚龙吟看了看我,不大甘心地“啧”了一声:“罢了,就这样,算你赢了。”

“老爷销给我的这一成奴籍都包括什么?”我毫不客气地问。

楚龙吟歪头想了一想,道:“依旧两个选择:一,梳洗,更衣,叠被;二,每七天可自由出府一个时辰——当然,只能在老爷我坐堂问案时。你选哪一个?”

“后者。”我没有犹豫地作答。有了这一个时辰的自由,我就可以有更多的机会去为自己攒赎身的钱了,梳洗什么的反正一直都在做,再多忍个一段时间也无所谓。

“那就这样好了。”楚龙吟没了什么兴致,也懒懒地伸了个懒腰,“不早了,回去罢。”

客人不就寝的话,别苑里的下人们自然也不能就寝,回到院中,早有下人上来引路,带着楚龙吟来到为他安排好的客房,幸好是分内外间的,楚龙吟才一滚上床就呼呼地睡死过去。我在外间床上躺下,暗暗计划着今后如何利用那每七天才能自由出府一回的一个时辰,突然一个镜头闪进脑中——方才在湖边,楚龙吟扔最后一颗石子时…用的是、是右手!

他是左撇子,用右手就像我们用左手一样不习惯。他…他是故意输的?为什么?

这个人的心思总是这样让人难以琢磨,他喜欢气我,捉弄我,开我玩笑,却又总在关键的时刻助我护我,甚至毫无理由地放一成奴籍给我…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是换了陌生的地方睡觉,又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我直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听见外面三声梆响——那是三更的讯号,才昏昏睡去。

翌日,还在床上迷糊着,便听得有人砰砰地敲门,一个激凌醒过来,连忙翻身下床跑去开门,却见是那位别苑总管,满脸惊惶之色,嘴唇煞白,跌撞着迈进屋来抓住我的胳膊道:“小——小兄弟!楚大人可在——在里面么?”

“请稍候,我这便去叫大人。”我转身进了里屋,见楚龙吟那厮仍面朝着床内侧卧着,猪似地睡得呼呼的。昨晚睡前他觉得天热,脱得光着个膀子,想是半夜又觉得风凉了便盖上了纱被,如今这纱被正被他团成球状抱在怀里,还夹了半只袜子在里面。

由于他光着上身,我也不好上去用手摇他,只好叫他起床,无奈这家伙睡得跟死了半个似的,怎么叫也是不醒。眉头一挑“坏”上心来,凑过去至他耳边,气运丹田一声沉吼:“大人!起床了!”

楚龙吟遭了电击一般抽地一下子偏过脸来——这一下实在太快,以至于我根本没来得及躲开就被他的嘴唇刷过了我的嘴唇,蹬蹬蹬地退后三大步,大脑一蒙石化当场。

楚龙吟眨着尚显懵懂的眼睛,用手指边掏着耳朵边翻了个身,继续闭眼欲睡,想是仅被唤醒的那么一丝灵智在大脑里默默运转了一会儿,他又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看向僵硬如石的我,哑着嗓子道:“吱儿哇乱叫什么?”

“别…别苑总管,找大人…有急事。”我咬牙回话,骂自己自作自受,这哑巴亏是生吞了,下回还是直接上脚踹醒他更快捷安全些。

“梳洗更衣。”他一边在肚子上挠着痒一边吩咐着,顺便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眼角泛起两朵泪花。

迅速梳洗完毕,楚龙吟精神抖擞地迈出门去,便见那别苑总管一下子扑跪在地上,哆嗦着道:“不、不好了、楚、楚大人!白、白大人他、他在房内、被、被害了!”

第一具尸

楚龙吟皱了皱眉,语无波澜地道:“你且起来慢慢说——可是东亭侯白少杉白大人么?”

总管连连点头:“正、正是!还请大人您前、前往一看!”

“前面带路。”楚龙吟毫不耽搁,负了手大步迈出门去,以至于我不得不在后面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东亭侯白少杉就是昨晚同楚龙吟和驸马徐清源一桌喝酒的其中一个,也是最早一个离席的。他的房间在几株大大的芭蕉树和小假山的环绕之中,也是分的内外间,白少杉就躺在内间的床上,身上盖着一袭纱被,喉部被利器深度割开,血肉外翻,鲜血浸染了大半张床。

然而一进屋最先吸引了我们的注意的并非白少杉惨遭横死的尸体,而是东墙上被人用血写上去的三个狰狞恐怖的大字:第一个。

第一个,什么第一个呢?第一个死的人?难道凶手还要继续杀人不成?!

白少杉带来的那名贴身长随早吓得不省人世,楚龙吟命人泼了他一脸冷水这才将他弄醒过来,简单问了几句,得知昨夜白少杉醉酒回来直接便上床入睡,一整宿也没什么动静,早上醒来长随进屋叫他起床时才发现他已横尸在床。

楚龙吟将闲杂人等轰出房去,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他走上前将纱被掀开,仔细看了一阵白少杉的尸体,而后一偏头看向我,笑道:“庄先生不在,只好请咱们小钟先生代为验验尸了,不知可劳驾否?”

我走过去如实道:“我只能看个大概的死亡时间,验尸我是不会的,尽力而为。”

楚龙吟冲我一挤眼,呲起白牙笑:“我对咱们小钟先生信心十足,请罢。”

我小心翼翼地将白少杉身上的纱被揭开,先摁了摁他身上已然出现的尸斑,然后看了看他的断喉处,再仔细检查了一遍他的上身和手指甲,方向楚龙吟道:“白大人遇害时间推测为子正(即夜间零点)至丑正(凌晨两点)之间,身上没有任何擦伤或扭打痕迹,指甲缝里也没有任何可疑渣渍,应该是死于睡眠中,不曾对凶手进行过反抗。除此之外我实在看不出其它的来了。”

楚龙吟点点头,手里捏着一团血乎乎的东西,一指东墙问向我:“能看出什么来么?”

“这三个字歪歪扭扭,大约是凶手故意扭曲笔体或用左手写下的,”我边看着那三个血字边道,“用来写字的血就是白少杉断喉处流出来的血罢?”

楚龙吟将手中那东西在我眼前一晃:“是用白少杉的袜子蘸着他的血写上去的。由此可以推知凶手是个既狡猾又残忍的家伙,他懂得反侦察,并且十分冷血——用白少杉的袜子去蘸他断喉处的血,如此行径只怕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出来。这墙上留言所说的‘第一个’应该是意味着凶手还欲再行杀人,本次王爷请来的宾客皆是为官之人,总不会这么巧凶手的仇人都是这些当官的、且还更巧地都被王爷请来赴宴罢?因此,这个凶手很可能是个极其仇视官员的家伙,也许他根本没有明确的目标,即所有人都可能成为他的目标——小情儿认为呢?”

唔,这就是所谓的“无差别杀人”吗?果真如此的话要找出真凶来可是相当难了,因为你根本无法预知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也不可能通过被杀人的身份去调查推理凶手与其有何关联从而划出嫌疑人的范围,这就好比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在做案,你根本预料不到他的行为模式和思维轨迹,只能防守而无从出击。

我虽然不明白楚龙吟查案子为什么总要问问我的想法,但是对于他对凶手性格所作的分析判断还是十分赞同的,于是点点头,没有多说。

楚龙吟从里间屋走至外间,吩咐那位总管立即去通知所有宾客以及岛上所有下人到前厅集合,之后又叫来两个下人在这间屋外看守,不许任何人擅入。

来到前厅时所有的人已经聚集齐了,看众人面色都带着惊疑慌张,想来白少杉被杀一事都已知晓,见楚龙吟过来,那位典曹都尉劈头便问:“楚大人!凶手究竟是谁!连朝廷命官都敢杀,简直是吃了熊心豹胆了!快快把他就地拿下正法了罢!”

这典曹都尉看来是个粗人,楚龙吟挑了挑眉,向着厅内众人一拱手道:“诸位大人,白大人遇害之事想必诸位都已知晓,之所以请大家到前厅来,一是为防止那凶手再起害人之心,二是防凶手寻机潜逃。此案本官会尽快侦察审理,但还须诸位大人配合本官查案,因此…在捉到真凶之前,还请大人们稍安勿躁,待本府衙差们赶来之后,请随本官往府衙做一下笔录——此乃办案必要程序,望诸位大人勿怪。”

赴宴的宾客都是官,当然明白依法办事的道理,因此就算心里不乐意也不好多说,只得点头同意,楚龙吟便令那总管立即着人乘船前往清城府衙,叫楚凤箫带上庄先生和多些衙役来查案。

在这功夫里楚龙吟挨个儿问了问宾客们昨夜子时至丑时之间的行踪,得到的答案不出意料,全体都是在睡觉。本来嘛,那个时间段就是睡觉的时段,除了凶手谁还会到处溜达不成。

如此一来几乎每个人都相当于没有不在场证明——因为现在是夏天,晚上睡觉大家基本上都是开着屋里窗户的,因此由窗口进出自己的房间以及进入被害者的房间都十分便利,只要注意一下不在屋中留下足迹和太过明显的痕迹,就很难找到充足的证据来证明凶手的身份。

就在楚龙吟正准备询问岛上下人的不在场证明的时候,便见那总管惊慌失措地由外面跑了进来,向楚龙吟道:“楚大人——不、不好了!岛上所有的船、船都——都不见了!”

一时满座皆惊,齐齐问着那总管究竟是怎么回事,总管边擦额上冷汗边道:“码头处只剩下了被割断的拴船用的绳子,船、船都不见了!”

一个五大三粗的宾客上前一把薅住了总管的衣领,怒道:“就算被割断了绳子,那船也是漂在湖上,未见得能漂得远!怎会不见了呢?!”

总管慌道:“魏大人息怒——大人有所不知,这晴光湖是连通着西边的海的,每日早晚也会随着海水潮起潮落,因此船绳若被割断,船便会随着潮势漂走,这会子只怕已经漂向了东岸,奴才方才在湖边上已经放眼寻过,遍湖已是不见船的影踪了…”

便有一位瘦高个的宾客上前来拍了拍那魏大人的肩,道:“魏大人且稍安,王爷昨儿不是飞鸽传书给这位总管说今日一早便能抵岛么,我们且等王爷的船来了再做计较罢。”

魏大人闻言但觉有理,便松开了总管衣襟,冷哼了一声回到座位上坐下,道:“那凶手只怕早已坐了船跑掉了,我们却要在这里干等!”

一时众人无语,各怀心思坐在厅内喝茶。

楚龙吟带着我到偏厅,对岛上下人挨个儿问询,那位总管还拿来下人的花名册和履历,楚龙吟把册子丢给我,让我检查——他还真把我当万能机器猫了。

我检查完的时候他也问完了,边端了茶润喉边问向我:“如何,可有可疑之处?”

“这岛上所有的下人都是才刚买来的,包括那位总管,他姓邢。”我如实道,“岛上下人一共三十名,邢总管今年四十五岁,其余下人年龄最大也没有超过十八岁。这些下人的家庭出身都很正当,履历上注明父母双全的十二人,父母中一人早逝或病逝、或纯属意外过世的十八人;此前在他府做过工的有六人,其主家与官府并无任何瓜葛,其余二十四人都是第一次做工,此前一直在人牙子手里接受奴仆培训,时间长的达三年,短的有一年;祖籍在外的有二十一人,其余九人恰好父母双全。所有三十名下人家中皆未有过官司记录。”

我这厢话音刚落,那厢楚龙吟忽地哈哈笑起来,起身踱至我的面前,扇柄一挑我的下巴,眼神淫.荡语气暧昧地道:“小情儿啊小情儿…果然是个可人儿,知道老爷我想要的是什么!——啧啧,我现在十分后悔昨晚输给你那一成奴籍了呢!…怎生是好?”

我偏头很自然地闪开他那柄猥琐的扇子——这混蛋总爱在正经的时候说些不正经的话,我几乎要习已为常了。

楚龙吟坏笑着刷地展开扇子,边扇边道:“父母双全或正常过世,至少排除了下人中有因家仇而与做官之人结怨的可能性;之前的主雇与官家没有联系也是同样道理,而第一次做工、此前又在人牙子手中培训近三年,以他们的年纪来看也不会有反侦察的本事。总之——岛上下人以及那位邢总管的作案嫌疑可以最先排除掉了。”

如此一来就只有两个可能了:一,凶手已经乘小船潜逃;二,凶手在剩下的宾客及其所带来的下人之中。如果白少杉屋里东墙上那“第一个”三字当真是凶手所做的“杀人计数”的话,只怕第二种可能更接近一些,而他之所以要将小船全部弄走,就是为了要继续进行他的杀人计划而防止岛上的人返回陆地——但是,他应该知道王爷今天就会乘船抵岛的啊,那么弄走小船的行为岂不是多此一举么?

才想到这里,就听见那厢也正沉思着的楚龙吟突地一合扇子敲在自己的掌心里,提声向偏厅外道:“邢总管在么?”

邢总管应声进来,楚龙吟便问他:“王爷给你的飞鸽传书现在何处?拿来给本官看看。”

哦?楚龙吟也想到了王爷身上么?

邢总管很快将几张纸取来,楚龙吟看了看,甚至还拿在鼻下闻了闻,道:“邢总管,你是王爷府上哪一位买来别苑当差的?”

邢总管连忙答道:“是一位姓李的总管,花白胡子和眉毛,说是王爷建了个别苑,买小的到此处来当总管…”

“他说是王府总管你就信了么?他可带你去过王府?”楚龙吟问他。

“小的不曾去过王府,被买下后就直接由李总管带到这里来了,”邢总管慌忙作答,“李总管当时拿着一纸文书给人牙子看,那文书上面还有王府的印戳,是以才能确信是王府之人。”

楚龙吟哧地一笑,道:“敢情儿那人牙子学问不错,还认得古篆体——但凡我朝皇家大印上刻的皆是古篆体,若他一介以买卖人口为生的人牙子能识得印上字体的话,要么那印上不是古篆,要么就是有人拿假印哄骗他的!——什么王府之人,什么王爷传书?!皇家的规矩多着呢,细到一纸一笔都有严格规定,只要是王府中传出来的字,必须用皇宫特制的玉冰笺和玄香墨,此二者都由花香薰制,经久不失——而这几张纸上并无半点香气,可见你的那位雇主,是个假王爷!”

邢总管闻言大惊失色,一下子便跪到了地上,连连磕着头道:“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哪!小人于此事丝毫不知,丝毫不知啊!”

楚龙吟道:“你且起来罢,此事当然罪不及你。现在,你且去为本官办件事——如今所有宾客都在前厅等着‘王爷’抵岛,此事先不要揭穿,趁众人都未在房里,你带几个嘴严的、行事谨慎的下人去挨个儿检查一下这些房间,但凡有沾了血迹或是褶皱凌乱的东西都悄悄拿来给本官瞧瞧,千万莫要惊动其他人,可听明白了?”

邢总管正担心自己被连累入狱,有这么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自是毫不犹豫地应了,急匆匆出得厅去。偏厅内便又只剩了我和楚龙吟两个人,见他晃晃悠悠地走到椅旁坐下,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道:“如今那帮傻蛋儿还在前厅等着‘王爷’抵岛,只怕到中午时就会有人沉不住气了,到时便无法再隐瞒下去,好在凤老二不傻,我们若是明日还回不去他必然会使人前来探询,就是其它官员府中之人也会派人前来看究竟的。凶手也很清楚此点,因此老爷我推断,他今晚一定还会动手行凶。小情儿认为呢?”

咦?怪了。这楚龙吟最近很有些不大对劲儿,破个案子为什么总要来问我的想法呢?他对我已经信任到可以相互商量事情的程度了么?望着他眼中笑意,总觉得这家伙没那么正经。

“大人说得是。”我淡淡应道,谨慎起见,不多说一字。

楚龙吟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般坏笑了两声,又盯着我看了一阵,突地问道:“小情儿平日都喜欢做些什么呢?看看‘杂’书?写字怡情?还是神游太虚?”

这流氓脑子里又在转什么鬼念头?无缘无故地问这个——那“杂书”的“杂”字怎么听怎么觉得他是另有所指。

“喜欢做什么对我来说有意义么?小的还要伺候大人呢,没有闲功夫去‘喜欢’。”我依旧淡淡道。

“伺候老爷我是你的职责,正如老爷我每日要断案、要批公文还要挨上司骂一般。”楚龙吟眯着眼儿笑,“这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和平等,你想要平等,平等只在你心里。你若把自己当做与我一样,那么做什么事也不会觉得自己卑微。你有这样的念头便证明你本身就看不起下人这个行当,你认为做下人就是对你的污辱,却还要打着公平、平等的幌子来控诉老爷我对你的不公,这却是一个什么道理?”

哟,这混蛋是诚心挑衅着要跟我吵架吗?我看他是闲得太难受了。

然而…我还真是…没有什么话能反驳他,他说的可谓是一针见血,我之所以会觉得做奴仆委屈,可不就是因为潜意识里认为奴仆是个卑下的职位吗?我…

“答不上来了?认为老爷我说得对了?”楚龙吟这混蛋丝毫不给面子地揭穿我的窘境,伸手从桌上拿过一只茶盅倒上茶,而后端着起身,走到我的面前,将茶盅递过来,低声坏笑着道:“老爷我现在亲手为你奉茶,可觉得公平了?”

抬起眼来看向他,见他笑容可掬地望着我,黑眼睛里并没有预料中的戏谑和捉弄,只有些淡淡的浅浅的看不明白的东西。

有心栽培

——毫不客气地接过杯子一仰而尽,然后塞回他的手中——就当被他伺候了,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