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没错!古人的时间当然不能和现代比,它无法精确到分秒,在漏刻上能够显示的最低单位就是“刻”,因此陈大人不可能问出“现在是几点几分”这样精确的时间来,而最多只能得到“现在是几时几刻”这样的答案。他从前厅回到房间用了多长时间自己总会有一个模糊的概念,或者是少于一刻,或者是一刻多一点,但终归是在一刻上下,因为二刻的话这时间就太长了,他身为一个成人不可能对时间有如此不靠谱的估量。所以即便是他自己估计时间,得到的答案也只能有两个:一是子时多一点,一是子时一刻左右,就算问到下人头上,下人能回答他的也必然是这两个答案。

总而言之,陈大人问时辰这一行为实在显得太过多此一举,就好像…就好像他是有意为之一般。

正同楚龙吟各自沉默思考着这两处疑点,便见邢总管带着李、马二位官员房外的值岗下人前来听讯。楚龙吟分别问了这两组下人李、马二人从前厅回房时约是什么时间,回房后可曾又离开过。得到的答案表明,这两个人从前厅回到各自房中并未耽搁多少时间,且回到房中后便洗漱睡下,直至现在也不曾出过房间半步。

如此一来最有嫌疑的两个人也暂时的被排除在了嫌疑之外,案情一下子陷入了迷雾。

由于距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楚龙吟便令邢总管带着除在各房值岗的下人外所余的下人到各处去巡夜,他则让我打上灯笼,两个人从陈大人的房间出来沿着去前厅的路仔细查找线索。

途经一处小小假山,楚龙吟忽然说要方便一下——这家伙整晚喝酒喝茶灌了一肚子水,难怪总是尿频尿急尿不尽…咳咳。

虽然他闪到假山后去如此这般了,但我仍觉得无比别扭,便背过身去盯着路旁的草丛摒思凝神充耳不闻,忽见那草丛里有个什么东西在灯笼光的照射下闪了一闪,不由走过去蹲下身查看,却见竟是一枚断了绳的玉坠子,一下子便想起陈大人手上那道被绳勒过的痕迹来。

正凑在灯笼前细看,便觉屁股被谁用脚尖轻轻向上托了一下——除了楚大流氓谁还能干这种事?!听他在头顶上道:“偷偷在这里瞅什么呢?可是捡着好东西了?”

我起身将玉坠子拿给他看,他只瞟了一眼便笃定地道:“这是陈大人的玉坠子。”

“如何肯定的?”我将信将疑。

楚龙吟笑道:“回情儿爷的话,昨日陈大人站到你我那一桌旁说话时,小的我无意间看到在他腰畔挂着的。”

“陈大人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玉坠子扯断扔在这草丛里呢?”我皱眉思索。

楚龙吟翘起唇角笑着看我,半晌忽地低头凑到我的脸前来,轻笑着道:“今日才发现有个伴儿共同思考问题竟是如此令人享受呢。”

望着这张忽然近在咫尺的面孔,脑海中突地闪过一个诡异的镜头,也是这样近的一张脸,也是这样星般的一对眸子,带着深重的情意,慢慢吻下来,温柔地摩梭着我的唇,唇缝里带着淡淡的酒香,喃喃地念着:情儿,我真的好喜欢你…

老——老天!我出现幻觉了!——再怎么幻也不能、也不能幻这个流氓、也不能幻我和他…出事了出事了!一定是因为整晚没睡导致大脑小脑所有脑都不受控制了!

“想什么呢,脸又红了?”楚龙吟坏笑着望着我,“莫不是在想像同老爷我一起‘享受’的情形?”

“老爷你难道不想检查一遍这草丛么?几时开始?”我垂眸避开他略带着探究的目光。

“喔,现在就开始。”他伸手来拿我手中的灯笼,大手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抚过我的手,我神经过敏地吓了一跳,险些将灯笼掉在地上,得亏他反应快,一把攥住灯笼柄,将灯挑在我的脸前,探下头凑过来笑嘻嘻地盯着我看,语声暧昧地道:“老爷我一个人检查就可以了,小情儿便在这里暂等罢,顺便还可以偷偷观赏老爷我的英姿,想想你的小心事儿什么的。”

我嘞个去!自恋狂!变态佬!

楚龙吟坏笑着转身去检查草丛附近的情况,我便在立在原地“观赏”他的“英姿”,便见他时而猫着腰像只偷鸡的狐狸,时而蹲在那里像头卧草的泥马,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可劲儿地一番折腾,终于直起身掸了掸衣摆上沾到的草叶子,冲着我一招手:“情儿,来。”

这个“情儿”不是正正经经地一个“情”一个“儿”字地叫,而是卷着舌头拐了个滑腻腻油汪汪三百六十一度大回环的儿化连音,直让我险些在这一声里滑倒在地。

至他身边时他便向着地上一指,用灯笼照着给我看,便见这草丛下的土地上有着一些凌乱的脚印,这些脚印只在一定的范围内比较密集,超过这范围便只有少数的浅浅的几道足迹了。

“看出什么来了么?”楚龙吟偏过脸来望着我,眼睛里带着些笑意。

他还真把我当动画片了,侦探推理什么都懂呢?!

“有人曾从这里走过。”我如实作答。

“废话,”他好笑地用他那在草丛里扒拉了半天的脏爪子在我的额头上点了一下,我连忙用袖子擦了擦,他也不以为意,只是笑着指着这些脚印道:“这些脚印里至少有三个人的,度其大小胖瘦可知其中一个身材略显瘦小,剩下两个中之一若是陈大人的话,那么另一个应该与他身高及体形相差不多。这三对脚印十分凌乱,相互重叠毫无章法,显然这三个人曾在此处发生过近距离的激烈的接触,而后看这边的草丛——有许多被折断的草叶,形成了两道拖痕,是什么东西拖过的痕迹呢?照我的猜想,应当是某人被人拖着上身,从而使得脚跟与地面摩擦而留下的痕迹。而墙根附近这边的一片草则被重物压得塌了下去,很可能是某人曾经自愿或非自愿地倒在这里过。”

“一共三对足迹,莫非就是陈大人、李大人和马大人的?”见案情似乎开始柳暗花明,我不由有些兴奋地望向楚龙吟。

楚龙吟也望着我的脸,唇上勾着笑地静了一阵,直到我开始眨眼睛了才舔了舔唇角,坏笑着道:“我说今儿天上星星怎么这么少呢。”

“啊?”对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不搭边儿的话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怔地看着他。

“原来…”他探下身将脸摆在我的眼前,“全让你小子藏在自个儿眼睛里了。”

我…我去。

第三具尸

这男人怎么这么脱线?现在不是在讨论案情吗?!干嘛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暧昧调情的话?!还是因为我在他面前总是难以放松所以适应不了他这种调节气氛的方式?

“这同本案有关系么?”我挑眼看他。

“当然有关系,”他理直气壮地指称,“你这一堆星星闪得老爷我眼花肝儿颤心神不稳,如此还叫老爷我如何思考案情?”

你行,极品无赖。

懒得搭他的话,我偏过身不看他,他便伸手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道:“你这小子偶尔也犯糊涂么?李、马二位大人是子时二刻才离开的前厅,而陈大人子时一刻已经在自己房内了,他们三人的脚印又如何会叠覆到一起去呢?”

一听这话我才发觉自己刚才确实犯了个粗心的错误,脸上红了一红,抛开杂念仔细想了一想,道:“如果不是李马二位大人,那必然另有其人,在子时正至子时一刻这段时间内未在自己房中,而是跑到了这里来截住了陈大人。然而如此又有一个疑点:这个人又怎知陈大人何时会从前厅出来回往客房呢?甚至这人又是如何知道陈大人在前厅待到了那么晚呢?陈大人三更梆响时便离了前厅,回到房中又刻意问了下人时辰,很明显他对时间相当在意,因此是否可以认为他子时正离开前厅也是刻意为之呢?”

“好情儿!抓住的正是本案要点!”楚龙吟两爪一拍,“倘若陈大人离开前厅正是刻意卡在子时正这个时间上,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他在子时正有什么计划或安排要去做;二,他与人有约,子时正见面!”

“因此,陈大人的足迹出现在此处,以及他子时一刻才回到房间这两个疑点便全都能说通了!”我也一拍两爪——咳,两手,“陈大人与人约在子时正于此处见面,即这三对脚印除他以外的另两对的主人,之后不明原因地三人发生了冲突,这期间陈大人将自己的玉坠子扯掉——姑且不论是何原因。再之后三人中的一个昏了过去——九成九昏过去的这人就是陈大人了,或是他丧失了站立的能力,而后那两人便架着他的身体在草地上拖行,又放在了这一片草上——再再之后呢?”

楚龙吟笑着看我:“再再之后陈大人回到了自己的客房,问了问时辰,宽衣睡下,丑初之前便遭人杀害。”

“宽衣——”我的眼睛又亮了,“这一点说不通。如果与陈大人起冲突的是岛上下人的话,那么陈大人必然要将邢总管当场拿来质问并严惩那两个下人,何况我们已经排除了岛上下人作案的可能性,即是说那两人只有可能是受邀而来的这些宾客。”

“如果那两人是官员的话,与陈大人起冲突的起因必然不会是小事,双方都是朝廷命官,居然发生了肢体碰撞,甚至陈大人很可能还昏过去了,这种事任谁也不可能说放就放,而陈大人却反而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似的回房宽衣睡下,这本身就不大对劲儿。”

楚龙吟望着我的眼睛目不转睛,好在没再说什么不着调的话,接了我的话尾道:“而且,陈大人还在此处扯掉了他的玉坠子,此一举动必然有其更深的用意——只因这枚玉坠子是他的家传之物,若非万不得已,绝不可能随意丢弃。”

边说边将那玉坠子托在手心里在我面前展开,却见那玉身上正刻着“江西陈氏”四个字,楚龙吟将玉坠收入怀中,道:“陈大人是江西人,江西陈氏也是当地的一门望族,这玉上刻着这四字,自然是祖传之物,如此贵重的东西岂能丢失?而事实却是陈大人居然将这祖传之物的丢在草丛里后就那么回房宽衣睡下了,这实在不符常理。”

“说到这里又有一处疑问,”我接着他的话道,“如果陈大人是死于子时一刻至丑时初之间,那么凶手又是如何知道陈大人的房外没有值岗下人,从而敢于入室行凶的呢?”

“着哇!小情儿,”楚龙吟又是一拍手,大脏爪子在我的脸蛋子上捏了一把,“今儿你是心窍通灵了么?句句指中要点!陈大人房外无人值岗只有陈大人自己及那两名下人知晓,而两名下人不可能去将此事告诉凶手,陈大人也绝不会大晚上的将凶手引到自己的房间来。如果说凶手早就计划好了今夜杀掉陈大人,那么在他并不知道陈大人房外无岗的前提下,他想怎样进入屋中杀掉陈大人呢?”

“与人发生过冲突而不声不响、扔了祖传玉坠儿不去找回、回至房中便宽衣睡下,”我一个一个数着本案的矛盾之处,“一个正常人绝不可能有这样的行为。”

“除非…”楚龙吟摸着下巴慢慢地道:“这个看似不正常的人——已非陈大人本人了!”

“没错!”我轻呼,“大人你方才不是说那两对脚印中的一对推测身形与陈大人差不多么?”我目光熠熠地望着他,“这岛上的下人都是才买来不久的,此前也都未见过这些宾客,只要身形相似,再穿上陈大人的衣服,夜黑之下纵是认错了也并不奇怪——这便可以解释陈大人为何被那两人放在草丛上了!因为他们要脱去陈大人的外衣给自己换上,然后与陈大人身形相似那人便去支开门外值岗下人,再将陈大人扛入房中——说不定,陈大人那时很可能已经遭了毒手,被这两人捂住口鼻窒息而死,扛回房中后放在床上做成熟睡中遭割喉的假象,如此便可混淆他的死亡时间——这两个人就是凶手无疑了!而陈大人自己扯掉的那枚玉坠儿,就是他留给大人你的死亡讯息,他是要告诉你:他,就是在这里遇的害!”

楚龙吟目光有些深沉,一个如此正直的人毫无原由地惨遭凶徒杀害,又在临终前将所有的信任托付给一个他并不欣赏的人——他相信楚龙吟有这个能力找出凶手,他就立在九泉之下,等着可以瞑目的那一刻。——任谁被赋予了这样的信任都不可能等闲视之。

楚龙吟便道:“如此说来,陈大人的死亡时间便是子时一刻之前,而非子时一刻之后了。而他真正的死亡地点也非屋中,却正是在此处。作案之人一共两名,一个动手一个放风,更可防着被我们巡视时撞见。只不知这两人又是如何避过自己房外的值岗下人而进出房间的…”

他这里话还没说完,就见邢总管远远地跑过来,至面前时见他脸上的表情几乎快要哭出来地喘着道:“大…大人,不、不好了…典曹都尉刘大人他…他也遇害了!”

凶手这一次居然连杀两人!

暂顾不得再思考陈大人这一边的事,楚龙吟便又带着我直奔了典曹都尉的房间,果见墙上仍是血淋淋的三个大字:第三个。

典曹都尉刘大人也是死在床上,穿着中衣,脱下的衣服搭在衣架上,依然是喉管被割,血呈喷溅式,推测死亡时间同样是在子时至丑时的一个时辰内。

楚龙吟鼻子里哼了一声,唇上勾起个没有笑意的笑容,淡淡地道:“凶手倒是狂得很,他在挑衅他楚爷我呢。我布置得越严密,他人杀的就越多——还当真把楚爷我当成个酒色之徒了。”

我心道好像你不是似的。

仔细检查过刘大人的尸体,他满身的酒味儿混着血腥味儿几乎要将我熏得吐了,强忍着道:“如果陈大人当真是死于子时正至子时一刻之间,那么第三个被杀的刘大人就是死于子时一刻至丑时正之间了。其尸首没有任何挣扎挫伤,显然同白少杉一样,是死于睡梦之中,凶杀的第一现场就在这张床上。”

楚龙吟命邢总管去将刘大人的小厮及在房外值岗的下人找来问话,值岗下人倒是很快地来了,那小厮却未能来得,听说是被徐驸马留在房中…过夜了。

于是楚龙吟便先问了那两名下人,道:“刘大人几时回的房?”

一个下人答道:“回大人,刘大人是子时三刻左右回的房。”

“你可能确定时间无误?”楚龙吟追问。

“回大人,能,”那下人很笃定地道,“驸马爷的两位侍爷送刘大人回来,其中一位还随口问了小人是什么时辰了,小人看过钟漏的,不会有错。”

“哦?你在屋外守着,他为何要问你时辰?”楚龙吟挑眉。

“回大人,刘大人醉酒,是被那两位侍爷架回来的,两位侍爷腾不出手无法掌灯,因此便叫小的进屋帮忙将灯点上,所以小人是在屋内看的钟漏。”那下人答道。

“当时刘大人亦或他的房内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么?”楚龙吟问他。

那下人想了一想道:“回大人的话,当时刘大人醉得很,除了无法自行行走之外倒也并无不妥之处。小的只进得外间,是那两位侍爷扶刘大人进了内间的,因此小人并未看到内间情形。”

楚龙吟转了转手中扇柄,继续问这人道:“那两位长随进内间后多久才出来的?”

下人笃定地答道:“只片刻功夫便出来了,并未在房内多待。”

“在此之后你又回到原处值岗了么?一步也不曾离开过?”楚龙吟盯着他问道。

那下人连忙答道:“小的整晚一步也不曾离开房门。”

楚龙吟又盯向另一个,另一个也连忙答道:“小的也未曾离开过窗前。”

“整个晚上你们两个可曾听到房间有什么动静么?”楚龙吟又问道。

这两人便一齐摇头说不曾。

楚龙吟偏头看向我,鼻子里嗤笑了一声:“这倒是怪了,那凶手又是如何在子时三刻后进入的里间杀掉刘大人的呢?连半点声音都不曾发出,还当真是神鬼不觉呢。”

我在脑中整理着各个时间段发生的事情,突然脑中灵光闪现,望向他道:“本案中有一处‘情节’看似合理,实则却因这合理反而显得不大正常了。”

楚龙吟翘起唇角,道:“哪一处?”

“时间!”我有了些许的兴奋,没有避讳地直直迎着他望过来的目光,一时间忘了这家伙是我最讨厌的人,“目前来说我们所知道的被确定了的准确时间有:子时正(三更),子时一刻,子时二刻,子时三刻。对于一件案子来说,同时出现了这么多准确的时间岂不过于巧了?三更的梆子一响,陈大人便离前厅而去,通过我们方才的推论,大致已可得知陈大人与凶手是事先约好于斯时斯刻在斯地会面的。而后凶手假扮了陈大人的样子回到客房,刻意地问过了值岗下人当时的时辰,于是我们又得到了子时一刻这个准确的时间。如果说子时二刻只是因为驱蚊香的燃烧时长确定了的而没有什么异样的话,那么驸马的两名长随送刘大人回房后问方才那下人什么时辰这一点便显得刻意了。四个时间里有三个时间都有很刻意的痕迹,这绝不像是巧合。”

“唔,时间在这件案子里究竟起着怎样的作用呢?”楚龙吟一边用扇柄敲着自己的下巴一边扑扇着睫毛,以至于我到现在才不合时宜地发现他居然有着又长又密且蜷曲得如同玩具娃娃一般的漂亮睫毛,心底里不由闪过一抹艳羡。听他继续说道:“最巧的是,偏偏那凶手和驸马的长随都问了值岗下人同一个问题——‘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莫非二者有什么关联不成?”

“大人是在怀疑…”我看着楚龙吟,他冲我略一点头。他是在怀疑徐清源的两名长随,也就是在怀疑徐清源。“可是,”我略略压低了声音,“那两名长随扶刘大人进屋后没过片刻便出来了,若凶手果是他二人的话,能动手的时机只有这‘片刻’,那时刘大人刚刚被扶进屋,不可能一下子睡沉过去,这两人若动手去划他的喉部,必会引来刘大人的反抗从而发出动静,可事实上那下人什么动静也不曾听见。且割开喉部喷出的血液也必会溅到那两个长随的身上,就这么走出房去值岗下人又岂会看不见?”

“关于掩盖溅上血的衣服倒并非难事,”楚龙吟道,“凶手只需在身上穿两件一模一样的外袍,杀人之后将外面的这一件穿到里面去便可,待出了这房门随意在什么地方处理掉便神鬼不觉了。只是如你所说的,如果那两名长随当场割破刘大人的喉咙,即便他当时已醉得不省人事,那疼痛也势必会让他挣扎一段时间,然而这床上却丝毫没有挣扎过的痕迹,不得不说是个矛盾之处。”他边说边摸着自己挺直的鼻翼重新陷入思考,“会不会…这位刘大人也同陈大人一样,是在他处被人先行弄昏,而后才架回房内来遭割喉杀害的呢?刘大人本身就喝醉了酒,因此就算他垂头塌肩脚不能行也完全能解释的过去,所以值岗下人看到的刘大人其实很可能已经不是一个活人、而早已是一具死尸了…”

我望向他道:“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大,但是大人你莫忘了时间上的限制——陈大人被杀是在子时正至子时一刻之间,那个时候驸马及两名长随、刘大人还在驸马房内饮酒,如果刘大人是被驸马或其长随所杀,那么陈大人又是被谁所杀呢?从墙上所留血字的笔迹来看,这三起命案分明是同一个人所为,因此不可能还有第二个凶手。反过来说,如果杀陈大人和刘大人的是同一名凶手的话,在陈大人死时驸马有着充分的不在场证明,那么刘大人也就不可能是他所杀的了。”

楚龙吟点着头,边沉思边踱步至窗前,见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起,便负了手沐着吹进窗内的微凉晨风挺直脊背一动不动地冥想。只有在这样的时候他那张一向挂着不正经表情的脸才终于变得沉静如月,一霎间仿佛换了个人一般,没有了游戏人间的不羁放荡,反而有种超脱于世的清凉潇洒。

好半天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居然全在他的身上胡牵乱绕,暗骂自己一声,回过神来,才要再将案子从头到尾细捋一遍,便听得他在那厢轻笑了一声,道:“驸马爷被你我揍得鼻青脸肿,居然还有心思请人喝酒狎玩小厮…啧啧,这玩儿心可是够大的。”边说边转过身来冲着我笑道:“看样子老爷我需得亲自去请教一下驸马这等旺盛精力究竟是从何而来的了。小情儿你留守在此罢,这会子估摸着驸马爷尚未起床呢。”

徐清源那变态此时床上不定是什么样的不堪入目的场景,楚龙吟这话正合我意。

待他出门之后我便窝到椅子里细细地捋起本案的线索来,目光无意中落在房内置物架上的那只沙漏计时钟上,见那琉璃制的沙池里正缓缓地由上至下流动着细沙,木制的架子上刻度正好在卯时初刻的位置。

心里仍然放不下那几个可疑的明确的时间,不由走上前去摸了摸这架精致漂亮的沙漏,却不料不小心在琉璃外壳上留下了几个手指印儿,连忙用袖子去擦,谁知手一打滑竟将这沙漏从架子上碰了下来,得亏眼疾手快双臂下意识地一抱将沙漏险险抱住才不至打碎在地,只是沙池里的沙子却因此而洒落了不少在地面上。

虚惊一场,小心将沙漏重新在架子上摆好,正要蹲身将地上沙子敛起,便听得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连忙用脚飞快地把这些沙子扫进架子下面,然后装作没事似地负着手走开——若是被楚龙吟那流氓看到一准儿又会取笑我的。

推门进来的果然是他,目光在我做贼心虚的脸上转了一转,笑道:“小眉小眼儿的还挺精神呢,不困么?——说你机灵罢又断不了犯犯傻,也不趁老爷我不在的时候借机睡上一会儿,待会儿琢磨案子可不许给老爷我犯迷症!”

咦,这家伙几时开始知道体贴别人了?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吧他?!

见我狐疑地看着他,楚龙吟大手一伸,五指张开地整个儿盖在我的脸上左右晃着道:“臭小子,这是什么眼神?!哼哼,对你好也不是赖也不是,当你家老爷我容易么!”

我呸你个二表嫂的,当你的长随我就容易了?!

我用力扒开他的手,向旁边闪了两步,然而两步也觉得不够远,又闪了四五步,直立到窗边上去,这个流氓的气场大到好像无论站到那里都逃不开他的手掌心似的。

“跑那么远做什么?!老爷我又吃不了你。”楚龙吟冲着我翻了个白眼,“说到吃…老爷我还真饿了。啧啧,这都辰时三刻了,伙房的家伙们在偷懒不成?”

顾不得听他发牢骚,我惊讶地顺着他的目光一起望向架子上那沙钟——在他进门之前明明才卯时初刻,到现在连五分钟还没有过去,怎么就辰时三刻了呢?他眼瘸了吧?!

这一看不打紧,却见那沙钟里的沙子正是到了辰时三刻的位置!…哦,对了,是我方才差点打碎这沙漏时令里面的沙子因摇晃而变了流泻的速度,再加上还洒了一部分在外面,时辰当然不准了。

等等——时间,这不就是一道时间诡计吗?!

惯性思维

一条思路在脑中模糊成形,只是还缺乏实证支持,因而便主动问向楚龙吟道:“大人可从驸马和刘大人的小厮那里得到什么新线索了么?”

楚龙吟一掀衣摆坐到桌旁,拿过桌上杯子瞅了瞅,道:“先给老爷弄壶茶来——在驸马爷那儿可没少费老爷我的口水。”

出门唤过外头的下人,不多时泡上一壶热茶来,楚龙吟牛饮了几口才满足地舔舔唇,道:“据驸马爷主证、其两名长随旁证及刘大人的小厮附证,昨夜刘大人一直在驸马处饮酒至子时二刻左右,后由两名长随将刘大人送回房去,约子时三刻多一点回到房中,之后几人就寝,直睡到方才我去时——子时三刻至方才,没有一个人出过房间,这一点刘大人的小厮可以为那三人作证,房外值岗下人亦可作证。”

“从驸马的住处到刘大人的住处至多也是不到百步的距离,那两名长随从刘大人处回去驸马处所用时间倒还正常,只是从驸马处送刘大人回去的时间却长了些。”我提出疑点。

楚龙吟笑道:“对此那两位长随的解释是:刘大人当时已喝得烂醉,两个人搀他走路很是费劲,因此多用了些时间也不足为奇。”

时间,又是时间,所有的古怪都出在时间问题上,只是苦于没有一个突破点让案情更进一步发展。楚龙吟继续说道:“通过对刘大人的小厮及房外两名值岗下人的单独问讯,老爷我觉得有两条线索值得推敲:其一,刘大人的小厮说,许是他的错觉,觉得驸马的两名长随送刘大人回房的时间有些长,似乎不仅仅只用了一刻的时间,但是在两位长随回来后,驸马问向那两人道‘刘大人住处离此不远,为何竟去了一刻之久?’这小厮便下意识地看了眼架子上的钟漏,发现果然才只过了一刻的时间。”

“其二,是房外守岗下人说的,说驸马因要同那小厮‘快活快活’,又不愿被人听墙角,便令那两名下人用布条将耳朵堵了起来,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擅自将布条取下。于是这两名下人便乖乖儿地堵着耳朵从驸马长随送刘大人离开直至这二人回来。”说至此处冲着我挤了挤眼睛:“不知听过以上两点之后,咱们情儿爷可有了什么发现么?”

“时间,”我忽闪着眼睛望着楚龙吟,“大人,此时若当真是辰时三刻的话,你不认为时间过得有些快了么?”

“喔?”楚龙吟不由再次回过头去望向架子上的钟漏,“怎么个意思?”

“意思就是,”我走过去立到钟漏旁边,“这架钟漏的时辰不准,与真实的时间有着一个时辰零二刻的误差。同理,刘大人的小厮觉得驸马的长随送刘大人回房这一来一回所花的时间有些长,然而看钟漏时却发现只过了一刻的时间,是不是也可用这种情况来解释呢?”

楚龙吟的脸上慢慢地绽开了一朵大大的笑,伸出修长食指向着我虚空一点,道:“这便是玄机所在!徐清源调过他房内钟漏,‘偷’了那么一段时间以令他那两名长随有了‘没有充分的时间作案’的证明!”

“另外,以驸马的作风,根本不会在意被人听什么墙角,即便他有所避讳,那也该是避讳其他官员而不是岛上下人,他狎玩娈童之事早已举朝皆知,因此根本不必惧怕下人们传他闲话,”我继续说道,“而他却一反常态地要房外仅有的两名下人堵住耳朵,很有些欲盖弥彰的嫌疑。若说他是想掩饰什么的话,那就只有——”

“梆响!”楚龙吟与我异口同声地道。

“徐清源调过钟漏之后,为防岛上敲梆声揭破他屋中钟漏不准,便令房外两名下人堵住耳朵以混淆他们的时间感,刘大人那时已经被他们灌得醉了,敲不敲梆子的早就注意不到了——再说,就算注意到了又如何呢?这点小事没人会在意,且刘大人注定要被杀死,死人是不会出来作证说驸马爷房内的钟漏不准的。”

“而刘大人的小厮据说在此期间曾被徐清源令着陪他一起去过厕室两次,每次都在里面纠缠个半晌,”楚龙吟笑着接道,“在关上门的厕室里是听不到敲梆子的声音的。”

“所以徐清源成功地令人证们无法就时间做出确切地证明,利用这一点给他的长随提供了充足的作案时间去杀害刘大人并不急不慌地处理凶器和血衣。”我又接着他的话道,“在刘大人处问那值岗下人时辰想必一是为了案发后有人证明他们只用了一刻的时间将刘大人送回房,并未耽搁,二是为了估计一个大概的时间,回去后好调回钟漏——毕竟他们没有可参照的时间,所以回房后只能靠估计来调整沙漏。事后只需找个借口将刘大人的小厮支开,趁机将钟漏调回正常时间,再将小厮叫至外间,故意说那两名长随花的时间长,引小厮去看钟漏上的时间,以便案发后通过小厮的证言为自己三人作证。而一直在房外值岗的两个下人因为没有钟漏可看又被堵了耳朵,所以对时间比较模糊,无法做出确切的证明。徐清源的目的便达到了。”

听罢我的分析,楚龙吟端着他自己的茶杯走到我的面前,笑嘻嘻地递过来道:“情儿爷说话辛苦了,喝口茶润润喉。”

我垂垂眼皮儿,伸手接过来喝了两口,他很高兴地又将杯子接回去,转身坐回椅上,这才一本正经地道:“小情儿这番推断固然不错,然而还是难以解释陈大人被害时驸马主仆都在房中的问题。陈大人先于刘大人遇害,且驸马也不大可能事先把陈大人房中的钟漏做了手脚,因此陈大人死于子时正至子时一刻这段时间内是无庸置疑的,而刘大人也只能死于子时一刻之后至子时三刻之间。所以…就算我们掌握了驸马杀人的动机、手段和证据,只要驸马咬死这一点,我们就无法定他的罪。”

是的,就是这一点,让我们明明扼住了徐清源的脖颈却无法直抵他的咽喉,刘大人是死于陈大人之后的,而刘大人死前,徐清源及其男宠都在房中——只差这个解释。

两个人又陷入了沉思,楚龙吟捏着茶杯,双唇抿在杯沿上一动不动,杯里是我刚才喝了两口的茶水,他却毫不忌讳地就那么衔着杯子沉浸在思考中,用一根手指沾着桌子上洒落的水一遍又一遍地写着“第二个”、“第三个”。

突然间见他手指轻轻一敲桌子,一仰脖喝干了杯中茶水,两只亮如星的眸子闪着熠熠的神采向着我望过来,微笑道:“有解了。”

我望着他的眼睛,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这个动作是他经常做的,许是相处时间长了的缘故,不知为什么就把这动作搬过来做了…真是不明所以。

楚龙吟瞟了瞟我的嘴,眼中滑过一抹古怪的坏笑,口中则道:“我们现在最大的一道坎就是陈大人死时驸马及其长随尚在房中同刘大人饮酒,即是说,如果杀害陈、刘两位大人的凶手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么就算我们掌握了驸马杀害刘大人的证据也无法证明他就是凶手,因为陈大人被害时他与他的两名长随都未在现场,且刘大人是后于陈大人遇害的,对不?”

我点点头。

便见他伸出一根手指,问道:“这是几?”

“一。”我看着他。

“这是几?”他又伸出两根手指,飞快地道。

“二。”我认为他的表现很适合这个数字。

“这是几?”他又很快地伸出四根手指。

“三。”出于惯性思维,我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字从唇边滑出去后才反应过来,认命地等着被这混蛋笑话。

这混蛋直笑得摇头晃脑,忽然站起身,眼睛盯着我,慢慢地道:“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们的思路在被凶手牵着走。从第一个死去的白大人开始,凶手就在布局,他在墙上写下‘第一个’的字样来引导我们去想像是否还有第二个死者,于是第二个死者出现了,墙上便如预料般的写着‘第二个’的字样,第三个死者也被如法炮制。因此我们很自然地认为白大人就是第一个被害者,陈大人就是第二个被害者,而刘大人就是第三个被害者,也正因如此,我们的思路就被绊在陈大人死时驸马有不在现场的证明上了。”

“只是我们太过遵从于规律,却忘了这第一第二第三的顺序不过是凶手定下的,事实果真是依照这样的顺序发生的么?如果…将刘大人和陈大人的死亡顺序调换一下的话,又会有怎样的推论呢?”楚龙吟踱至窗前,负着手望向窗外已大亮的天光,夏日清晨明媚的阳光如金色匹练般投射在他的脸上,将他镀成了一尊淡金的人像。

我眯起眼睛看着他,看他的周身所散发出的无形的光芒,与阳光浑然一体。

听他继续说道:“我们来换一种假设:假设徐清源随便找了个什么借口约陈大人于子时正单独在那草地边见面,同时又邀了刘大人带上小厮至他的房内喝酒——他是驸马,即便手中没有任何实权,这个面子还是不能不给他的。”

“徐清源将自己房内钟漏做了手脚,比实际的时间提前了约二刻左右,因此当钟漏上的时间到了子时正时,他将计划中的证人——小厮借口骗至厕室,以防在将来被问讯时令他想起不曾听到敲三更梆子的事。当钟漏时间到了子时二刻而实际时间将近子时的时候,徐清源便命他的两个长随将被灌醉的刘大人扶回房去,并且在实际时间子时正时再度将小厮骗进厕室、找借口令屋外值岗下人堵住耳朵,以防这三人听到真正的三更梆响。”

“徐清源的两名长随扶着刘大人出来后并没有先往刘大人所住之处行去,而是找了个避人的所在将刘大人杀害或是弄昏,暂将其隐匿起来,紧接着赶往与陈大人相约的草地旁,用同样的方法勒死或弄昏陈大人,之后其中那名与陈大人身形相似的长随便换上他的衣服——草地上的压痕想必就是在为陈大人脱衣服时造成的。换罢衣服,两名长随将陈大人扛至其住处附近暂时隐匿起来,伪装成陈大人的长随进入房内,先是问了值岗下人时间,以便在将来接受问讯时得到人证,然后再将下人遣走,迅速背陈大人进房,割开喉咙,留下血字。”

“从陈大人房中出来后,两名长随回到藏匿刘大人的地方将其架往住处,按计划刻意地问过了值岗下人当时的时间,同样是为了应付问讯而制造人证。写下血字后迅速将溅到血的外衫套在里面,将原本在里面的一模一样的干净外衫穿在外面。”

“从刘大人处飞快地回去徐清源房中之后,徐清源将小厮支开,把钟漏调整到与实际时间一致,并且刻意在小厮面前提起用时问题,引小厮去看钟漏上的时间,从而又制造了一个时间证据。而之所以要在墙上留下第几个的字样,就是为了误导我们的思路,让我们习惯性地认为第三个死者必然是在第二个死者之后被杀害的,且我甚至认为,以徐清源如此缜密的头脑,不会想不到留在草地边的足迹的问题,很可能是他故意让那两个长随留在那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帮’我推测出陈大人确切的死亡时间,即子时正至子时一刻之间。因为只有如此才能让陈大人的死亡时间和刘大人的死亡时间错开,陈大人子时一刻回房,刘大人子时二刻回房,陈大人是第二个死者,刘大人是第三个死者,那么我们就会很自然地将这两件凶杀事件分开来想,而绝不会想到这两件事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内发生的甚至是交错的——这就是徐清源为自己制造不在现场证明的方法——只要陈大人死时他主仆三人未在现场,即便刘大人生前最后接触的人就是他们而使他嫌疑最重,我们也无法定他的罪!”

我几乎是摒着呼吸听他分析完整个案情的,直到他话音落后那含笑的目光望在我的脸上,我才轻轻地吁出一口气去。

就是这样了,就是这样。

徐清源,这个荒淫放荡的驸马爷居然能有如此缜密的头脑、如此冷酷的心肠,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小情儿觉得老爷我这番推断可有不妥之处么?”楚龙吟在阳光里亮灿灿地望着我。

我摇头:“没有。只是所有的推断虽然合情合理,却没有任何实物的证据,即便有陈大人祖传的玉坠在手,那也无法证明凶手就是驸马和他的长随。”

“没有证据,我们便制造一个证据出来。”楚龙吟眨着眼睛坏坏一笑。

还施彼身

之后他便将邢总管叫来,压低声音吩咐道:“待会儿众人用早饭时,你带人悄悄前往各位大人房中将所有钟漏调得提前一刻——然而这其中不包括驸马爷的,即是说,驸马爷房内的钟漏不要去动它,还让它按着正常的时间。注意——此事绝不许走漏半点风声,听清了?”

邢总管连忙应是,匆匆离去做准备了。

之后楚龙吟便一肘支在桌上打起了盹儿,我也坐到窗前椅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直到觉得一阵呼吸困难才勉强睁开眼来,却见楚龙吟坏笑着的面孔就在眼前,一手捏着我的鼻子道:“啧啧,睡梦里还呼唤老爷我呢?想不到小情儿竟是如此仰慕着你家老爷,可怜见儿的。”

我扒开他的手——鬼才相信他的胡扯,我极少说梦话的,更别提屋里边还有个他,潜意识里有着防备心,更不可能睡得踏实。

“走罢,吃早饭去。”他状似极随意地用手指在我的眼尾轻轻刮了一下,将我因困倦而溢出眼睛的小小泪花抹去,而后便转身往屋外走。

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我连忙收敛心神跟了他出门,至前厅时见众人已经在议论着陈大人和刘大人遇害的事了,徐清源也正“落落大方”地坐在厅内椅上喝茶,看他的脸上丝毫没有身为一名凶手的心虚感,可见此人不是对自己的手法过于自信就是有着一颗石头般的心。

楚龙吟于厅前站定,向众人宣布道:“关于这一次三位大人遇害的案子,本官正在加紧调查中,估计正午前便能得出结论,因此请诸位大人于午时初刻还到此厅来,本官会将所得到的所有线索一并告知各位,好让各位心中有个底儿——特别提请诸位注意的是,午时初刻请务必准时到此,只因岛上如今已有三位大人遇害,说句不中听的话:我们所有人都有嫌疑,因此为了避免遭人误会而发生不愉快,众位大人还是莫要迟到的好。身正不怕影斜,想来大人们对这个安排不会有异议的罢?”

众人当然没有什么异议,毕竟岛上又接连死了两个人,再笨也能猜出来凶手就在这些宾客之中,而所有宾客又都是朝中官员,怀疑谁都是担风险的事,楚龙吟的作法对所有人起到了一定的约束作用,至少不会因单独行动而遭人怀疑,且重要的是这得罪人的风险全由他楚龙吟一个人担了,所以众人没有理由反对,于是一致点头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