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龙吟目光闪了闪,一把兜住我的颈子向着他的方向一勾,便使我从王爷的掌下脱了出来,见他笑道:“这小子几世修来的福气?竟得了咱们王爷的青眼!回去我可不敢再使唤他了,需好好供养着才是。”

王爷哼笑了一声,转身往回走,丢下一句:“你小子…小心罢!”

楚凤箫在旁立着,看了看王爷的背影,又看了看楚龙吟,最后飞快地瞟了我一眼,率先迈出了府门去。

回至楚府,楚家兄弟先去了前宅衙门将张万全的事安排了,等回到后宅时已是午饭时候,两个人在前厅用饭,我和子衿仍在偏厅吃。吃罢回房午休,我才回身将门关好,楚龙吟那家伙便从身后一把抱住了我的腰,从地上拔起来就直奔了里间房,我吓得拼命抠他箍在我腰间的手,他却是纹丝不动,直到进了里间坐到小榻上,顺势让我就这么横着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快放开我!你干什么!”我低斥,挣扎着想下地。

“你忘了?老爷我还欠你十个香吻呢,老爷不是无赖,有欠必还。”楚龙吟坏笑着凑过嘴来,双臂紧紧将我搂住。

“老爷你的香吻还是留到下次再去王爷府中赏了那番邦美人儿罢!”我伸手推他的脸,拼命偏开头躲他的嘴。

“啧啧,小情儿吃醋了么?”楚龙吟笑得眯起眼睛,“这都过去多半天了,你这后劲儿还挺大的。”

“吃醋?老爷您抬举我了,我哪有立场和资格吃醋呢?说到底我不过就是个长随…唔!”我话未说完,嘴已经被那混蛋的嘴堵上了,那条流氓舌头野蛮霸道地在口腔里一番作怪,直到我几乎背过气时去才肯放开。

“再敢往下说,老爷我今天就把你办了!”这流氓淫威赫赫地瞪着我,见我只顾喘不顾说,便又坏笑起来,伸手替我揩去唇角水渍,道:“你还敢说我——那会儿在张万全房里时,你倒是趁着我不注意同王爷说什么悄悄话儿来着?是不是看王爷对你有意便想一脚把老爷我踹到一边儿去了?”

“你——胡说什么!”我气得狠狠捶他一拳,“那也比不过你!同那番邦美人儿粘粘糊糊的,两张脸都快贴一起去了!又不是七老八十,走路坐下还让人搀着!还从头上往下拈花瓣!想来是我伺候得太差,不如那美人儿周到,老爷您不满意就早说,小的我也好早早引咎自罚到柴房里砍柴去!又或者老爷本就拿我当乐子耍,明说了好让我知道,也能尽心做好‘乐子’哄老爷高兴!…”

“嗳呀嗳呀…”楚龙吟笑不可抑,“看把我们情儿气的…这醋可真吃大了!怪我怪我,原只想着看看小情儿吃醋的样子,却不成想料下得猛了些,倒把我们情儿气着了…哈哈哈哈,我自罚、我自罚!就罚我今晚伺候情儿爷沐浴,如何?”

被这流氓气得懒得再吱声,也不愿看着他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索性眼一闭嘴一抿,来个不看不言。

半晌不见动静,正要睁眼,却忽觉额上轻轻暖暖地印上了一双唇,没有半点的霸道,只有无限的温柔,轻摩慢碾,一寸寸滑过我的每一处肌肤,由额头至鼻尖,由眼角至唇畔,最后轻轻柔柔地覆在唇上,密密地贴住,真实而温暖。

心内忍不住一阵柔软,伸出手去勾住他的颈子,手指滑入他的发丝间,兜上他的脑后,微启了双唇,厚起脸皮探出舌去触碰他的唇。耳内听得他喉间轻笑一声,双唇抿住我的舌尖轻轻吸吮。这一浅吻转而深入,唇舌纠缠间呼吸渐渐火热起来,正茫然迷乱着,被他及时移开了嘴唇,长臂轻舒将我拥在怀里。

听得他在耳畔轻叹:“小情儿啊小情儿,这世上怎么会有个你呢?”

我笑了一声:“我怎么了?”

“你啊…就是个妖孽。”楚龙吟一歪身子,拥着我一起倒在榻上,“堂堂一个男子,却生得比女人还好看——这也就罢了,梁朝人韩子高,史书上说他‘容貌艳丽,纤妍洁白,如美妇人。螓首膏发,自然娥眉,见者靡不啧啧。’想来也就是你这个样儿了——只是怎么你这小身子也如女子般纤细呢?难道不是天生的妖孽来惑乱于世、男男女女都不肯放过的么?”

听他堂堂一位知府大老爷居然说出这么…儿女情长的话,知道若非真的动了情是绝不会放下男人的尊严来蜜语温存的,心里不由一甜,然而思及他所说的“如女子般纤细”的身子,却又是一僵,便虚虚实实地道:“身形如女子者这世上又不是没有,许多男人的骨头比女人还纤细,走路摆着杨柳腰,做事捏着兰花指,声音细甜、皮肤滑嫩,甚至还有的天生就爱描眉画眼穿女装扮女人,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老爷你觉得新鲜,只能说你见识少罢了。”

“臭小子!”楚龙吟笑着捏了捏我的鼻子,“小胆儿越来越壮了,居然敢讽刺你家老爷!…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老爷我做官以来经手的各类奇案怪案不下千件,什么怪事没见过?什么怪人没看过?单说去年有件案子,一位官员的小妾被人所杀,我同庄先生到了现场一验那尸首——你猜怎么着?那小妾居然是个男人!连那官员本人都惊在当场不知所措,同床共枕了两年有余,居然到现在都未发觉!”

“说这事可笑罢却又更可奇,那‘小妾’的胸乳居然也如女子般微微鼓起,肌肤滑嫩柔软,手脚也都很小,只下.体却还是男人的样子。后来我悄悄问那官员,难道在与这小妾同房之时就从未看见过‘她’的下面?那官员颇是难为情地解释说,因他很是宠爱这名小妾,所以对‘她’的要求几乎没有不答应的,两人同房时‘她’从来不让点灯,也不让…摸下面,且…还只能从后面…”

“说重点!”我红着脸打断他语气暧昧的描述。

楚龙吟坏笑了一声才继续道:“重点就是说,这世上的确有很多男人比女人还要女人,所以唬弄得我们这些可怜的大老爷们儿上了贼船,悔都没处悔去。”

忍不住好笑地拽过他抚在我腰间的大手轻轻咬了一口,问他道:“楚大老爷您可是明知道小的是个男人就迈上船来的,同那位官员可不是一回事儿!难不成老爷您其实就是与那徐驸马是同道中人?”

楚龙吟轻笑了一声,随即又是一叹,道:“这一点么,近几日我也在琢磨,明明从小到大都只对女孩子感兴趣的,怎么会偏生对你这小混蛋动了心呢?若说我骨子里有那不正统的想法罢,可试着想像将你换做了别的男人,却又根本难于接受。所以归根结底,老爷我对的只是你这个人而已…你是男是女皆无所谓,老爷我要的只是你,明白了么?”

“老爷这是在向我表白心迹么?”我好笑不已,这样的情话从这个平日总没个正经的家伙嘴里说出来实在让人觉得滑稽。

“好小子,敢取笑你家老爷?!”楚龙吟张口咬住我的耳朵,自己也觉得好笑。

“老爷,你既说我是男是女都无所谓,那么…如果我是个女人呢?”我试探地问。

“你这话问得奇怪,老爷我巴不得你是个女人。”楚龙吟哼笑着道。

“可是我怕啊。”我道。

“怕什么?”他问。

“怕老爷你当真骨子里就是只喜欢男人的,若我是个女人,你说不定就不要我了呢。”我坏笑。

“好小子——”楚龙吟一个翻身把我压在身下,“今儿你是成心想让老爷我治摆你呢!”说着便大手一张欲有所动作,慌得我连忙抓住他的手,顿了一顿,方轻声说道:“老爷,我…其实就是个女人。”

“好啊!那正好老爷我也不必辛苦忍着了,咱们现在就洞房好了——”楚龙吟顺口道,伸手便要去解我的腰带,压根儿就是把我这话当成了仍在同他开玩笑。

老天…这家伙不信!这个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家伙——居、然、不、信!

我扯住他故意要吓唬我的手,睁大眼睛盯住他:“老爷,你不信我是个女人?”

楚龙吟停下手来看着我,哼笑着道:“你这话若放在以前我还信——你倒是说说看,这世上有哪个女人面对其惨无比的尸首仍能面不改色?哪个女人通晓验尸之法、有侦破之智?哪个女人能无师自通懂得经营赚钱?哪个女人敢像你这般连男人都敢打?哪个女人成天不思安逸只想着去遨游四海?哪个女人能在各形各色的男人面前毫不羞涩、坦荡从容?——你须知道,名门秀户家的女人们纵然有机会读书识字,却因家教礼数的束缚而不能深入市井或经手买卖,因此在见识方面必定有所局限,更莫说通晓经营之道甚至亲身去与人谈生意了;”

“而若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儿,财力有限又不可能花钱请个先生专门教她读书识字或是买了大量的书来供她阅读,注定了不会有广博的见识、深厚的学识,以及…一手非十几年功夫练不出来的俊逸书法。而无论是富家女子也好,平民女子也罢,她们绝无可能在面对各类惨死尸体时泰然自若毫不色变!遑论还懂得检验尸首和侦破技巧了。”

“所以,”末了,楚龙吟笑眯眯地在耳边道,“投了男胎就投了男胎罢,老爷我出过家禁过欲,一辈子也不是那么难熬。”

我的脸刷地一下子烫了起来:原来他以为我怕他对男男恋啥的有心理阴影就用自个儿是女儿身的话来试探他,因而索性说了上面那番话来证明他确确实实是把我当成个男人来对待的、确确实实是不在意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的,甚至,他以为我怕他对我那样那样,竟愿意…愿意一辈子禁欲。

看来是我错怪他了,以为这个家伙是不肯委屈自己违背自己的本能欲望的——他向来就是个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的主儿,然而今日才算看出来,他对我的动心,是当真只建立在心灵的交流上的,换句话说,如果没有这些亲密接触,他把我是当成一个知音、知己来看待的。而至于他为什么会把这样的一种友情发展成恋情…也许就是因他刚才所说的我的外形和某些行为有些像女人的缘故。

做为一个古人,他再怎么聪明认知也是有限,他不可能想像得到几千年后的女人从小接触的是个什么样的世界,所以尽管他再觉得我像个女人,只就以上他列举的那些例子就都会把他自己的怀疑给推翻了——像我这样具备多种“特质”和“技能”的女人在现代世界满大大街都是,可在这个古代世界那却是绝无仅有的。

所以,楚大狐狸其实并没有被我哄骗过去,而是被他自己的认知和经验骗过去了。

知音听弦

没想到第一次表明身份这家伙居然还不信,也罢,等我想好怎么把庄氏母子这边的事处理妥当再恢复真身,那时也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于是翻身想要下得榻去,却又被楚龙吟一伸胳膊箍在腰里拦了回来,从身后将我拥住,轻笑道:“老实会儿,昨夜没怎么睡罢?就在这榻上补一觉罢,我也困了呢。”

被他这么暖暖的拥着,身体渐渐放松,眼皮子也打起架来,没一刻的功夫竟然就放心大胆地睡了过去。

沉沉的一觉睡得既踏实又舒服,醒来的时候见楚龙吟已经不在房内,身上盖了条薄薄的被子,推被起身,对着镜子梳了头,又到院外井边洗了把脸,见天色竟已发暗,这一觉居然睡了整整一个下午,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

接下来的生活又回到了原有的轨道,白天的事务不似节前那么忙了,于是晚上吃过晚饭依旧还去庄秋水那里“切磋”。由于我所能讲给他的现代法医知识十分有限,到后来就变成了我问他讲,都是些仵作验尸的相关东西,倒也并不枯燥乏味,而且相处的时间久了,庄秋水对我也不像以前那般生硬木讷——起码一天平均能和我说上十句话以上了,还真是个奇迹。

八月十九,我同楚龙吟打了招呼,前往曾府同曾可忆商量生意上的事。去的时候顺便在街上买了些水果和点心——她家那么富,这些粗食当然不会放在眼里,不过买不买在我,吃不吃在她,心意尽到就行,其他的我就管不着了。

曾可忆早便派了身边的丫鬟等在府外,一路将我迎进门去,径直来至曾府的后花园内,见曾可忆脚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正坐在凉亭里背对着我来的方向弹琴,身旁还放着一副拐。

看她一曲尚未弹完,我便摆手阻住正要上前通报的丫鬟,只悄悄在她身后立住倾听,琴声清悦美妙,端的是一种高雅享受。待此曲终了,听得曾可忆轻轻叹了一声,自语着道:“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旁边丫鬟见了连忙忍着笑上前禀道:“小姐,听琴之人可不就在您身后呢!”

曾可忆猛地扭头,一眼瞅见我,脸上噌地就红了,嗔道:“这人!做什么一声不吭地在人身后偷听?!”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我笑着将手中点心水果递给丫鬟,“曾小姐脚上的伤可好些了?”

“好多了呢!”曾可忆伸手请我坐到亭内石桌旁,“庄先生的医术果然高明!那天回来家父便着人去请城内名医前来帮我看脚,那名医只看了看我的伤处,便赞说替我处理伤处之人手法高明,若不是经他先期处理过,只怕我这脚伤还要拖上十来天才能好。”说着双手捧过丫鬟才刚斟上的茶递向我,“这也多亏咱们钟公子安排得当,请来庄先生替小女子疗伤,这杯茶就算做小女子的谢意罢!”

见她开玩笑,我便也笑着接过抿了一口,还未说话,她又叫那丫鬟把我带来的水果拿去洗了,另拿几个碟子来将点心摆上,并且自己先伸手拿了一块吃,冲我笑道:“我最爱吃桂花糕,正想着让丫头去买些回来呢,不成想钟公子便可心可意儿地带来了,如此我就不客气了!公子也来一块儿尝尝?”

我不由笑起来:这个女孩子实在是性格不错,她知道我会想她家中富有不稀罕这大街上买来的粗贱点心,便刻意抢着拿来吃,还说了那样的话以让我安心,于是心里仅存着的那点对她的疏远防备便都荡然无存了,伸手也拿了一块儿桂花糕,笑道:“你有伤在身无法走动,倒要少吃些甜食才是,免得伤好后变成了小胖妞,再出去没人认得你了。”

曾可忆嗔了我一眼:“讨厌,点心是你带来的,带来了又说这话吓唬人,到底是想不想让人吃了?!”

说笑了几句,一时丫鬟将洗净的水果用大盘子盛了端上石桌,我便向曾可忆道:“想吃什么?我给你削皮。”

曾可忆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望在我的脸上,半晌才道:“梨…不,苹果!不要梨!”

“嗯,不要‘离’。”我伸手拿了个苹果,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小刀低头削起皮来,余光里看到曾可忆一直望着我看,不由抬头问她:“怎么了?”

“没…”曾可忆脸又是一红,端过茶水抿了一口才又笑道,“钟公子既细心又体贴,不知哪个姑娘有那般好命能嫁与公子为妻呢。”

我边低着头削皮边笑道:“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多想无用,顺其自然就是。”

“那么,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可忆有不少闺中姐妹都是待嫁之身,看看有没有适合公子的,可忆也做一回月老,替你搓和搓和?”曾可忆笑着道。

我笑:“说句怕小姐不爱听的话:小姐的朋友必也是豪门闺秀,而钟某不过是小小一名长随,门不当户不对,对方家中长辈那里就先说不过去了。就算我脱了奴籍,本身却是既无心于功名又无意于经营,只想做个无拘无束、能保证最低温饱足矣的大闲人,因此…我同曾小姐你们那些姐妹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交情最深也仅止于此,非我不愿,而是不能。”

曾可忆沉默了半晌,直到我将削好皮的苹果递给她才回过神来,伸手接了,咬了一小口,慢慢咽下,才道:“我也知道公子此话并无别的意思,说的确是实情,怪我鲁莽了…”

我笑笑:“其实如你我现在的交情在平常看来已属特例了,很难得不是么?”

曾可忆也笑了笑:“说的是。嗳…这苹果太大了,我吃不了。”

我伸手道:“拿过来,我切切。”

曾可忆便也不客气地递给我,我将苹果在盘子里切成八小块,然后把盘子推到她的面前。她拈起一块,边吃边很享受地道:“咱们说正题罢,免得又说我耽误你时间!我上回的提议如何?你可想好了?”

“嗯,我同意合作。”我点头,“只是有一点:一旦我们这批绣了书法的绣品推广开来,势必会有人效仿,且比我写字好的大有人在,这生意的前景并不乐观,不知曾小姐可有什么对策没有?”

曾可忆愣了愣,微红了脸道:“你这人!我不过是一介闺中女子罢了,于生意一道不过一知半解,哪里有什么对策?!…倘若你愿意,我可以请家父来同你谈,我早便想让他见见你来着…”说至此处不知为何倏地收口,脸却更红了。

我想了想,道:“不用麻烦令尊了,这些生意不是你们家旗下各店铺的掌柜的就可以自己做主了么?我只同那和锦堂的掌柜的谈就行了。到时还请曾小姐从中联络,选上一天我和掌柜的谈谈具体细节。”

“好啊,你几时有空?”曾可忆问。

“七天后罢,我每七天才得一天休息时间,七天后我去和锦堂找那掌柜的,烦小姐同那掌柜的打个招呼。”我说着起身,准备告辞离去。

曾可忆撑着桌面单腿支地想要站起来,我连忙轻轻一摁她肩头:“你就别乱动了,跟我还装什么客气,不是你照我脸上狠狠来那一下子的时候了?”

曾可忆又笑又气地瞪我一眼:“你又拿那事儿来笑话我是不是?!人这一辈子谁还没有犯糊涂的时候啊?!我那不是被吓着了么!当时又气又急的,我爹又骂了我一通…”

“现在呢?令尊还想着让你嫁给我们大人么?”我不动声色地问。

曾可忆脸色一沉,半晌才答道:“前些日子家父因去外省谈生意,一直未顾得上此事,最近倒是在家,又因我伤了脚而按下未提,只怕待我脚伤好了他又要…”说着便垂下眸去。

我看着她,从这个角度更是觉得她美得毫无瑕疵,她性格好,人又聪明,多才多艺,家财万贯,放在哪个时代都是男人们追逐的对象吧?若我当真是个男人,也定会爱上她的。

安慰地拍拍她的肩,道:“别多想了,到时好好同令尊说说,他会体谅的。”

曾可忆只点了点头,没有多说,我作辞正要离去,却又被她叫住,脸上带了笑地道:“七日后钟公子还是到敝府来罢,我让和锦堂掌柜的也一并到府中来——主要是想借机谢谢庄先生妙手治伤,所以届时钟公子将庄先生也请来罢,谈过了生意就留在府上用个饭,没有旁人,只我们三个。虽说庄先生不在意这些,但小女子为人钟公子想来已有所了解,这礼是必须要谢的,所以还请公子从中斡旋一下,可好?”

我应道:“好,我尽力,只是庄先生肯不肯来我却做不了主,先跟你打个招呼。”

曾可忆笑着点头,仍旧挣扎着站起来,单脚着地冲我浅施一礼:“如此小女子就不送了,公子走好。”

从曾府回到楚府,至掌灯时分楚龙吟方才回房,因今天是我的“自由日”,所以也不必伺候他洗漱,不过我还是比较厚道地替他铺好了被褥,否则他堂堂一个知府大老爷还要自己铺床,说出去也实在没什么面子。

铺好被褥后才要走开,却被这家伙从身后一个饿虎扑食扑倒在床上,兜头罩脸一通揉搓,直到把我的头发揉得全都因静电而乍起来时才大笑着软倒在床上。趁他笑软的功夫我正要回击,被他抓住双手拽在怀里,一时动弹不得。听他边喘边笑道:“小情儿、情儿,你怎恁地可爱呢?这一整日不见,可想老爷我了?”

“嗯,想。”我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楚龙吟大概没料到我会如此坦白地承认——通常古人都含蓄得很,尤其是涉及男女之情…咳,或男“男”之情神马的时候,总是很矜持很闷骚,太坦白太直接反而会让人觉得这人放荡没节操。

所以楚龙吟愣了一愣,接着便吻了过来,重重的,深深的,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来才慢慢分开。

“老爷我也想你了。”他轻笑着贴着我的脸颊喃喃低语,“今儿才算知道了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这臭小子到底什么妖精变的?祸害得老爷我不但喜欢起男人来,心里头还多了个牵挂,一刻也抛闪不下…”

伸臂抱住他的腰背,继续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上,声音闷闷地道:“老爷你喜欢我哪一点?”

“唔…聪明,坚强,从容。”楚龙吟笑着,“还敢跟我顶嘴,气我,咬我,挑衅我。”

“聪明,坚强,从容,这不算什么,我有的很多人都有,而很多人有的我却没有。如果哪一天,一个既漂亮又聪明,既坚强又从容的女子出现在你的面前,你还会觉得我和别人不一样么?”我低声地道。

楚龙吟好笑地捏住我的下巴抬起我的脸,一对眸子盯过来:“咦,这是怎么了?我好像没沾惹哪家的姑娘罢?你这醋吃得毫无来由啊。”

“没吃醋,只是随便问问,不回答也没关系。”我偏开脸,翻个身背对他。

他索性直接压到了我的身上,硬是逼我看着他,笑道:“今儿你遇见谁了?我倒要去问问他究竟跟你说了些什么狗屁话!你这是后悔了还是害怕了?把老爷我引下水然后自己想一个人先上岸逃了?”

“没有,我没后悔也不害怕,已经决定了的事,除非证明我自己错了,否则我永远不会后悔。”我盯着他笃定地道,“我只是…大概那些风月小说看得多了,什么世事无常、分分合合、峰回路转的事书里书外到处都有,而你我之间却顺利得异乎寻常,难免心里觉得不踏实,尤其你还是知府大人,官场民场不时出入,各种各样复杂的人复杂的事总围在左右,不可能一直平静无波,我只是厌烦这些,只是想单单纯纯的同你在一起,而已。”

楚龙吟笑着捏了捏我的鼻尖,道:“臭小子,如今连一个小浪头还没打过来呢你就想躺在沙滩上装死?有我在你还烦个什么?!你就是心太重,有的没的先想上一堆,自己就给自己无形中添了许多的烦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道理又不是不懂,总这么猜测着将要发生的事累不累呢?还是说你根本不信任我,不信我能同你走到最后?”

“说实话,确实还没有完全信任。”我咬着下唇冲他笑,“只番邦美人儿一事就让我对你的信任减少了三分,将来万一又来个什么西域美人儿、波斯美人儿或是本地原产美人儿的主动向你示好,只怕你是知府难过美人关,我这个小男人毕竟不是什么正道良选…”

“嗳呀哈,你个小混帐!几天不打就上房揭瓦了是不?!”楚龙吟笑着坐起身,一把将我翻了个背朝天,大手噼哩啪啦地拍在我的屁股上,疼得我连忙求饶,他这才住了手,轻轻捏住我的后脖颈子笑道:“以后还敢不敢再说了?下回再说我就直接扒了你裤子实打实地打!”

“不敢了,老爷您安歇罢,天晚了!”我连忙挣扎着起身想要下地,却又被他扯在怀里,嘴唇凑到耳边低声笑道:“老爷我今晚想同小情儿你一起睡…”

你冷我淡

脸上一热,推他道:“你不是说过要禁欲的么…”

“你想哪儿去了,我只说了要同你一起睡,没说要干别的呀。”楚龙吟笑得流氓兮兮。

“我不习惯同人一起睡。”我用力推开他,逃似地下了床窜向门口,惹得他倒在床上一阵笑。

“傻小子,”他在我出里间屋前笑向我道,“相比没有用的过去和不确定的将来,只有现在的才是实际的——莫再乱想了,你我只管好好享受,活得痛快,活得开心,这就足矣。”

“嗯!”重重地应了一声,转回头去送给他一记灿烂的笑,然后很满意地在他眼中一刹那的失神中窜到自个儿床上睡觉去了。

第二天晚饭,庄夫人将我叫到了她那里吃——如今我也已经习惯了,在此之前庄夫人也隔三差五地把我叫去和他娘儿俩一起用饭,庄秋水也没那么生硬死板了,饭间偶尔还同我说上一句半句话,当然…说的也只是与验尸有关的话,弄得庄夫人经常吃着吃着就没了胃口,但也不愿打断,毕竟庄秋水肯同我多说两句话在她看来已经是非常好的现象了。

饭间我提起曾可忆邀请庄秋水过府吃饭的事,未等他答话,庄夫人已然欢喜地接了话道:“那就去呗!咱们倒不是图她一顿饭吃,不过是秋水成日闷在衙门里捣腾死人,总也不出门走动走动,迟早得闷成个傻子!正好这次趁着情儿有空,你跟着她多见见世面去!听到没有?!”

庄秋水是个孝子,老娘的话从来未反驳过,因此也就木声地应了。我当然知道庄夫人这是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想让我和庄秋水多在一起,来个日久生情,对此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庄夫人的性子倔得很,你就是说破了嘴皮子也甭想让她回心转意,只好任由她去。

于是到了赴约的这一天,一早起来我就同楚龙吟打了招呼要出去,这家伙却多了个心眼儿,非要问清我去哪里、做什么,说上次一回来我就满嘴乱七八糟的瞎说,这一次他需知道我要同谁见面才肯放行。

本来这事儿就没什么可瞒的,我便理直气壮地告诉了他,却见他鼻子一皱,故意冒着酸气地道:“哟,原来是去会小姑娘呢,怪不得穿得这么亮眼,想来昨晚没怎么睡好罢?总算盼到了今日,难怪一大早就起来折腾。罢了,你去罢,剩老爷我这个孤鬼儿独自临风落泪罢!”说完背过身去,还装模作样地用袖子擦擦眼睛。

被他逗得笑不可抑,跳过去照着他臀部狠狠拍了一掌,而后撒丫子就窜出了门,听得他在身后笑骂:“臭小子!看今晚老子怎么治你!…”

先往庄秋水处请上他,两人一同出了衙门直往曾府而去。庄秋水今天穿的是上回我同他一起买的那件衫子,想来是庄夫人强行令他换上的,说来也是,去探望病号怎么也不好穿着黑衣,不被看门家丁打出来才怪。

到了曾府,曾可忆早早便在府内一处敞轩内备下了茶点,因距午饭时间还早,所以大家就只是坐着喝茶。那位和锦堂的掌柜也在,我便同他商议新合作事宜的具体内容,曾可忆不懂生意,只是陪坐,庄秋水则更不必说,往那里一坐就化身成了一把木头椅子,动也不动了。

商谈了一阵之后,那掌柜的拟了一份合同草稿,忽地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道:“忘记了——上一回同钟公子签订契约时的见证人是知府大人的师爷楚公子,如今你我双方要变更合同内容,还需请他来做见证才是。”

上回做见证人的其实是冒充楚凤箫的楚龙吟,难道还得把这个家伙叫来曾府不成?他毕竟是位知府,总不好为了我个人的事跑来跑去,一时有点犯难,正犹豫着,便听曾可忆道:“我这便叫管家送帖子去请楚师爷。”说着便欲叫人,我忙阻住她,道:“还是我再回去一趟亲自请他来罢。”

曾可忆知道我的身份摆在那里,便没有多说,只叫人准备了曾府最好的马车带了我去府衙,庄秋水暂先留下等我回来。

回至楚府,到处找不到楚龙吟,问了雄伯才知道他被人请去做客了,真是不凑巧。只好决定先回去曾府,将合同细节商议好了再择一天请楚龙吟做见证人,三方签字生效。

正往府门处走,忽见楚凤箫立在那里看我,不由顿了顿步子。这个家伙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怎么搭理过我了,有时候明明觉出他在旁边望着我,而一旦回望过去他就偏开了头,话也不说半句。

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去碰他的软钉子,于是继续迈步往门口走,却见他居然冲着我走了过来,脸上平静得没有任何表情。

停下步子看着他,他走至面前,淡淡地开口道:“是要去曾府么?”

我点头。

他又道:“大哥临出门时同我说了,他说你有生意在同曾府谈,如果签了新合约需要有第三方做见证人才行。上一回他冒了我的名做了你的见证人,所以这一次还需‘我’去见证。因他临时被人请走,知道你还得回府来找他,便托了我同你一起去曾府。”

“那好,一起走罢。”我也没有多说,率先迈开步子走向门口,他便默不作声地跟着。

一路无话,再次来至曾府。楚凤箫与曾可忆相互见了,各自淡淡地行礼,谁也没有多言半句,气氛很有些诡异。那和锦堂的掌柜见状下意识地望了望我,我也望了望他,两人一起动了动眉毛。

我将草拟的合同又从头到尾细看了一遍,基本上就是指明了合作的项目,包括窗纱、帐子、纱屏、衣服、枕罩被罩等的书法绣样,其中我从每件的收益中收取二十分之一的利——毕竟人家的纯收益是不能告诉我这个外人的,只能从毛利中抽取,以和锦堂的销量和每件定价来看,我所得的利已经很不少了。合约的有效期为一年,签字日起即告生效,一年后双方再决定续不续约。

看完后我将合同递给楚凤箫,楚凤箫也细看了一遍,忽地笑道:“这合约内容尚有漏洞,你们双方最好再细细商量商量,免得日后出了纠纷,我也跟着麻烦。”说着将合同递到了和锦堂掌柜的手上。

掌柜的又看了一遍,略带疑惑地道:“恕老朽愚钝,敢问楚公子所指的漏洞是?”

楚凤箫微微一笑,道:“合作买卖虽说是双方互利的好事一桩,然而也不能因顾及一时的情面而不好意思明确责任问题,倘若将来有相关问题出现,反而更伤彼此关系,倒不如事先将所有可能会发生的问题都想到,明确双方应负责任,如此才能避免将来出现纠纷和相互推卸。不知二位以为如何?”

我点头道:“二爷说得很是,那我们不妨再细致深入一些罢。”

掌柜的想了想,笑道:“楚公子毕竟是衙门里做事的,关于合约责任和律法约束的问题自然比我们清楚,不妨请楚公子替我们想想这合同上的疏漏之处罢。”

楚凤箫倒也没有推辞,笑道:“二位若信得过楚某,楚某便略尽绵力助二位完善完善这合约,若有不同意见大家说出来一同探讨。”

我和掌柜的无条件应了,三个人便围在桌前细细研究起来。曾可忆因不怎么懂这生意场上的门道,所以只在旁坐着喝茶,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木木先生庄秋水聊天,庄秋水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崩着回答,好歹也算给了曾可忆几分面子。

经过近一个时辰的讨论研究,由楚凤箫提出了几条补充条款,我和掌柜的考虑过后全部同意。比如违约问题,如果在这一年之内,双方中有一方无论因何种问题中途毁约,则必须支付另一方自双方合作后产生的纯收益的十倍金额作为补偿;比如有一方如果经营中出现了违反律法的情况,另一方不受连带责任——当然,双方共同违法的除外;再比如因这掌柜的也是给曾家打工的,不能代表曾氏商号同我签署协议,需得由曾老爷或曾家人亲自签署方能生效,然而曾老爷这几天因在外地有生意,短时间内不能回来,曾可忆便代替了曾家签了字——关于这一点我起初也是有疑问的,毕竟曾可忆并没有经手过曾家的生意,且楚凤箫也特别说明了一点,即一旦曾可忆签了字,那么她就算属于了曾家商业往来上的知情人,将来如果惹上了官司,她也逃不了律法制裁。

因此我便想等曾老爷回来后再签署这份合同,虽说我们干的是正经买卖,但能不把人家无辜的小姐扯进来还是不要扯的好,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楚凤箫就端了茶杯在那里笑,淡淡地道:“曾家这么大的生意,又干了这么多年,若是当真这么容易就惹上官司那还用等到现在么?小钟儿你若是不放心,这合同不签也罢,总归咱们清城有的是做绣品生意的,你挑一家信得过的签就是了。”

“我不是信不过,我只是不想把曾小姐牵涉进来。”我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不明白他为何要当着曾可忆和那掌柜的这么说。

见他轻笑了一声,眼尾睨向曾可忆,而后又转向我道:“虎父无犬女,曾老爷能将生意做得这么大,必然有过人的胆识,想来他家的千金也不会是个怕事的人。当然,小钟儿你既这么说了,不妨就等曾老爷回来再签合同罢,相信曾小姐这边也不会有什么异议的,对么?”

“对么”这句倒似是在问曾可忆,便见曾可忆小脸儿上带了几分恼,却又不好发作,只能硬着声道:“就由小女子来签就是了!我曾家商号虽不是什么大商大户,却也一向行得端立得正,只要不被宵小陷害,又怎会无端惹上官司?!”

眼见曾可忆铁了心要代签,我也就没再多说,于是双方在合约上签字摁手印儿,楚凤箫作为官府见证人也签了字盖了小印,这份合同便告生效,一式三份,我与和锦堂各持一份,楚凤箫留底一份。

处理完正事时已近中午,虽然曾可忆看上去对楚凤箫没什么好感,不过出于礼节还是出言挽留了欲离去的他一同用饭,楚凤箫本来婉拒了,架不住那和锦堂的掌柜的在旁帮腔,死拦硬挡地楞是将楚凤箫留了下来。这掌柜的大约以为自己东家原是想攀上官府的关系,因此才“揣摩”透了曾可忆的心思,胡乱帮了把手。

于是众人一起用饭,这顿饭本来是曾可忆为感谢庄秋水替她治伤请下的,因此主角自然是庄秋水,奈何他实在太木,三句话加起来超不过五个字,气氛就有点冷了下来。见曾可忆面上有点尴尬,我连忙帮她圆场,只作闲聊般地同庄秋水说起医理方面的话题,就着在那一世时从各种途径听说来的医学知识,倒也慢慢活络了气氛,庄秋水也能多说上七八个字了。

不成想曾可忆人虽娇弱胆子倒是蛮大,问起那仵作如何验尸的事听得极是投入,因此我们三个倒有了共同话题,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成一团,和锦堂掌柜的听了一头雾水,只好在旁陪笑斟酒,楚凤箫却只听不说,淡淡地坐在那里捏着小盅自饮。

一顿饭毕曾可忆犹自兴奋不已,轻轻一扯我的袖子笑道:“不成,我帮你做成了这么一笔大生意,你欠我的情,要怎么还呢?”

我好笑地挑挑眉毛:“得了,你就直说让我给你讲讲有关验尸的稀奇事不就成了?”

曾可忆笑着冲我做了个可爱鬼脸:“知道你聪明,省得我多说了。这么着罢:在我脚伤恢复以前,你抽空给我讲够一百件稀奇的事就成了——不难为你罢?”

知道她这是想法儿哄我常来看望她,也没说破。能交这么个好女孩儿做朋友是件好事,人怎么可以没有朋友呢?尤其…我似乎已经失去了原来的那个唯一的朋友了。

下意识地看了眼楚凤箫,见他也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心下叹了口气,微笑着答应了曾可忆。又坐了一阵便起身告辞,曾可忆也不多留,欲叫府中马车将我们三个送回府衙去,被楚凤箫婉拒了,只说才刚吃了饭,走走也好,于是我们三人作辞出了曾府,慢慢地往府衙方向行去。

扫把丧门

楚凤箫走在最前,庄秋水在中间,我则走在最后,三个人各自闷头走路,谁也不说话。眼见着前头围着一大群人闹闹哄哄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前头的楚凤箫便远远绕开,庄秋水跟在后面也正要绕开的时候,却见那人群突然分了开来,从里面冲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浑身上下狼狈不堪,跌跌撞撞地向着这边跑,她的身后追上来一名五大三粗的汉子,飞起一脚便将那女子踹在地上,正趴在了庄秋水的脚下。

女子趴在地上一时动弹不得,那汉子几步追上来,一把扯住头发照脸就是几巴掌,直把那女子一张苍白面孔打得口鼻流血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