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如此,他还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杀掉了‘郭盛发’。”楚龙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娄克宁的冷汗倏地下来了——这若是果真如此,那他这个官当的可就太不称职了——居然让凶手在他的眼底下杀了人,他还一直被蒙在鼓中,甚至还做了凶手不在场证明的最佳人证!

“郭大少行凶之时娄大人就在郭盛发房中的外间,因此郭大少便有了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卯时正,郭大少将娄大人送回房去后便真真正正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因他的房间同郭盛发的房间只隔着一条过道,房间数都是从西往东数第五间,所以值夜下人远远地看去不会察觉他走错了过道,而娄大人也不会发现他走错了房间。”我最后总结道,“另外,本案制造不在场手法最为重要的一环就是那盏吊在靠近过道处的灯笼——”

“我们第一次试演时我不小心跑错了房间,因我是靠墙上的壁刻认路的,但是当时因为‘婢女’叫着从郭盛发房间所在的过道里跑出来,我就只盯着那条过道跑过去,本以为不会跑错,然而就在过道转弯处我瞟了眼墙上的壁刻,却发现那壁刻是郭大少房间所在过道冲着的壁刻,心道自己跑过了,就往回退了一条过道,推门进去却发觉房内空无一人——仍然是跑错了,方才那条过道其实正是郭盛发房外的过道。那时我就觉得很奇怪,明明我还看了一眼那墙上壁刻,怎么还会跑错了呢?”我伸手指向墙上的壁画,众人便顺着我的手一同望过去,“原因就在于灯笼投在壁刻上的影子改变了我所看到的图案!”

“二爷还记得今日下午我们问过那四名值夜下人府中最近发生过什么事罢?不分巨细,曾令他们一一道来。”我望向楚凤箫,他便点点头,“还记得有一件是灯笼掉下来砸了郭大少的头,又听那两个换灯的下人说这些灯笼是才刚换上的新灯笼,还有一件是有个卖画的书生跑来找账房要欠他的钱。”

“这几件事联系起来就是这样的一个故事:郭大少私下悄悄找了那个卖画的书生为他画灯笼上花样,并且特别地嘱咐那书生将某一只灯笼上的花样画成他想要的样式,紧接着他故意将原本挂在郭盛房间所在过道尽头处靠近东边过道的那一盏灯笼弄掉,再让人将他特制的这一盏挂上去,大家就看到了什么呢?”我走过去伸开双臂,一手指着郭大少房间外过道所冲的墙壁上的画,另一手指着郭盛发房间外过道所冲的墙壁上的画。

“这灯笼上的浓墨画就的梅枝投在墙上便形成了很深的阴影,而因这馆是封闭构造,只要不开天窗就绝少有风吹入,所以一但调整好灯笼上的花纹所冲的方向,那么它在一般情况下就不会再转动到别的方向去。这个阴影是郭大少调整好了的,投在壁刻上使得原本不凹陷的地方看上去像是凹陷进去了,于是一副石刻画就这么的改变了它的原貌。”

“想来郭大少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观察和试验才得出了需在灯笼上要画的花纹,因此这两条过道所冲的壁刻在阴影的修饰下乍一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也就是说,郭盛发房外过道所冲的壁刻被人为地改成了郭大少房外过道所冲的壁刻!因娄大人的房间在十排十房,如果要到郭大少的房中去,势必会走离得近的东面过道,且会先经过郭盛发房外过道,如此一来就算娄大人下意识地去看墙上壁刻,他先看到的也只能是被改变过的郭盛发房外过道所冲着的那一幅,这样他就更不会疑心自己其实是被郭大少带着到了郭盛发的房中了!”

“而郭大少也很明白,一旦郭盛发死掉,府中第二天一定会将所有灯笼换下,换成白色的丧灯,如此这唯一有可能揭穿他的手段的物证便也能够一并销毁,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说完这番话,我望住楚龙吟,想听听他是否还有补充。

楚龙吟对此的补充就是:“立即将郭大少拿下,连夜突审,娄克宁做为当事人证不得参与本案审理过程,着衙役将郭府账目悉数收缴,以证明郭大少是否曾动用银两雇人制作灯笼。”

——查缴帐目说是为了查证郭大少是否曾制作过灯笼,其实楚龙吟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挖出郭盛发所干的一切违法勾当,以及他与娄克宁是否暗相勾结挪动过库银和赈灾银两!

娄克宁百般寻借口想要阻挠楚龙吟查账未果,最终霜打茄子似的瘫在了楚龙吟担当主审官的府衙大堂上。

之后的七八天里,楚龙吟和楚凤箫忙着核查被娄克宁贪污的赈灾银两的数目,娄克宁因被郭盛发抓着把柄,曾多次挪用库银供其周转生意,至于是什么把柄,无非就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必再提。

终于将赈灾银核对清楚后,楚龙吟主持着将郭盛发的所有财产悉数充公以填补亏缺,而后着漫城各级官员齐齐上阵,管开仓放粮的开仓放粮,管收容难民的收容难民,另还有督建临时避难所的,安排重辟农田的等等等等,一切步入正轨之后,我们一行七人才重新雇了马车踏上旅程。

纪念礼物

从漫城离开后一路南下,雇了两辆宽敞的马车,一辆乘楚家兄弟、我和子衿,一辆乘庄秋水、那两名家丁和我们随身带的行李。楚家哥儿俩在车中闲来无事只管各自捧着一本书看,我则躲到角落里打盹儿——前一阵子几乎没睡过什么好觉,反正旅途枯燥,不如用来补眠。而子衿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发呆——我简直对他要佩服到五体投地了,就连木如庄秋水者都有他自己的一项爱好,这个子衿似乎从来就没有对什么事情感兴趣过,每天除了一心一意地伺候楚凤箫之外就是或站或坐地在那里发呆——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好在我对别人的隐私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好奇心,且他对我也没啥好感,所以我只管好我自己的事就万事OK了。

迷迷糊糊地睡了不知多久,感觉有人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脸,睁眼看时见是楚凤箫正坐在旁边冲着我笑,身上还盖了一件他的袍子,连忙坐起身,道:“二爷叫我有事?”

“要吃午饭了,吃过再睡罢。”他看着我,轻轻笑了一声,“你每次睡醒脸都这么红扑扑。”

我低下头没有应声,只管将他的袍子叠好放在座位上,抬眼去寻楚龙吟时却发现他并不在车厢里,便问道:“老爷呢?”

“楚老大今儿要亲自动手给我们做午饭呢。”楚凤箫笑道,“他下车弄东西去了,我们去帮帮他。”

呀嗬?楚龙吟这只流氓竟会做饭?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拿什么做?

正听得楚龙吟在外面敲马车壁:“喂!下来帮忙捡柴去!”于是连忙开了车门跳下车去,见马车正停在山间小道所经过的一道山瀑旁,唯见山石奇秀,红枫似火,倒是绝美的一处所在。

庄秋水同那两名家丁正寻来石头起灶,楚龙吟把袍角掖在腰里,挽起两个袖子蹲到瀑下潭边去摸鱼,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抻着头往潭水里看,却见他笑了一声指着潭面道:“你这张白花花的小脸儿在这儿晃,早把鱼吓跑了,还不闪一边儿去!”

于是只好去远处捡柴,边捡边欣赏这山间美不胜收的秋景,一时浑然忘我。正欣赏着,忽觉有人从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转回头去看时见是楚凤箫,笑着道:“不要一个人走太远,这山间不甚安全。”

“嗯,我这就打算回去的。”我说着转身便往回走,却被他轻轻拉住手,才要挣开,忽觉手心里多了个什么,拿至眼前一看,见是块儿晶莹玉润的雨花石,蜂蜜似的颜色,水波样的纹理,放在手心里乍一看就仿佛一小汪液体在流动,煞是惹人喜爱。

“好看么?”他笑问。

“好看,从哪里弄来的?”我点头。

“从那瀑布分出的一道小溪里捡的,送给你做纪念日的礼物罢。”他笑。

“什么纪念日?”我望着他问。

“纪念你我相识至今日整整二百天。”他轻轻地道。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不成想他居然还将那个日子记得这么清楚,雨花石握在手心里,说不清这感觉是温是凉,只好默不作声地往回走,他便在后跟着一起回到了那瀑布旁。

楚龙吟已经让那两名家丁把他捉到的几条大大小小的鱼插在树枝上架在石灶上烤了,子衿从车上取下干粮来,楚凤箫往火里添柴,我便拿着水囊去瀑边灌水,才灌了一个正灌第二个,见楚龙吟抱着一堆竹筒过来蹲到我的旁边,歪着头看我,我便问他怎么了,见他回头往那边看了眼楚凤箫,而后边往竹筒里灌水边压低声音道:“我打算回到清城后同凤箫直说你我的事,如今在外有公务在身,不好因私事闹出什么别扭来,回去了怎么都好说——小情儿你可已准备好了?”

“我没什么可准备的,”我耸耸肩,“对我来说我在乎的只是你,你没问题我就没问题。”

楚龙吟轻笑了一声,伸过水淋淋的手来在我的颊上捏了一把:“小家伙,话说得越来越让老爷我甘之如饴了。”

我抓住他的手,在他修长的手指上轻轻咬了个牙印,然后飞快地甩开,起身拿着水囊回到了火堆旁。一时楚龙吟抱着灌满水的竹筒也回来了,将竹筒架在石灶上烤,那里面放的是生米,这是今早离开某城时特意买了一点,因从这一城到下一处能住宿的地方需要一白天的时间,所以中午只能在野外吃,就提前备下了。除了些生米之外还有盐、辣椒粉等一些佐料,也尽数取了出来放在旁边,见楚龙吟手法熟练地往那些烤鱼上涂抹着,惹得楚凤箫不住好笑。

“你几时会弄这些东西了?”楚凤箫笑问。

“早些年出家的时候,”楚龙吟笑眯眯地将一条烤好的鱼递给他,“师父带着我和我那王爷师兄云游四海,以步当车,常常会露宿在荒郊野外,那时我和王爷时常背着师父用自己做的弹弓打兔子打鸟,或者上树摸鸟蛋,下水捉鱼,然后烤来吃,这手法自然早练得熟了。”

“你啊你,也不怕佛祖降罪于你!”楚凤箫笑着把那鱼转递向我,我才要推脱,却见楚龙吟也同时把第二条鱼递给我,兄弟俩互相看了一眼,我便将楚龙吟的这一条接了过来。

楚龙吟随手把第三条鱼递给子衿,楚凤箫便将自己手里的鱼给了庄秋水,听楚龙吟笑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再说老子也没指着将来能荣登极乐西天,还是及时行乐得好!”

“早知如此我也该去出几年家,让佛爷替我化解化解。”楚凤箫略带自哂地笑道。

“你当出家是好玩儿的么?什么苦都得吃,什么罪都得受,什么事都要见,生离死别,人间极苦,偌不能先学会自我开解,只怕早就先于旁人崩溃了。与其让佛爷来化解你,不如自己先化解自己罢。”楚龙吟语带双关地淡淡道。

“反正我也没指着将来荣登极乐西天,执迷不悔一辈子也与神、佛无关。”楚凤箫也淡淡地答道。

气氛一时陷入沉默,两个当主子的都不说话,我们其他这些做下人的自然更不好吭声。待竹筒里的米饭熟了,从当中劈开,每人半筒,就着烤鱼吃倒也很是美味。吃罢午饭原地休息片刻又继续上路,雇来的两名车夫因自备着干粮,所以没同着我们一起吃。

一进了车厢楚龙吟便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楚凤箫又捧着书看,我和子衿也在旁边小寐。直到晚上八九点钟的光景,马车才进入一座小城,寻了家比较上档的客栈,要了两间上房两间中等房,上房也是分的内外间,我们这二主二仆照例分房下榻,庄秋水同两名家丁分睡两间中等房。

因天龙朝民风开放,所以很多大城在晚上几乎是不闭城的,像这座名为“泗城”的小城虽到了晚上十点钟光景就关了城门,城中夜市却还正是热闹时候。楚龙吟因下午在马车上睡得多了,这会儿正精神得跟只大猴子似的,才放下行李便叫上我同他一起逛夜市去,两人便换了身不起眼的粗布衣出得客栈来。

泗城的夜市虽然比不上清城,倒也不乏热闹,且今日似乎还正赶上了庙会,除去卖东西的还有各种小戏和杂耍,我们两个便一路看一路逛,买了大批的零食解馋——最主要是解楚龙吟的馋,这家伙天生就爱吃这些小零嘴儿,亏得还长不胖。

走走逛逛,经过一座名为“百嬉园”的八角楼,听得里面正爆发出一阵叫好声,不由探头往里瞅了瞅,见楼内正面是个两米来高的台子,台后拉着块布充当幕布,台上正有一伙人在那儿表演杂技,台下是各色观众,坐在椅子上嗑着瓜子儿喝着茶水儿,看到精彩处便扯着嗓子叫好捧场。

原来这里是家类似戏园子的杂耍园子,要想进去看表演还得掏上十文钱。在大街上也有杂耍班子的表演,只不过水平和这家能有自己场地的杂耍班就不能比了,难怪尽管需要掏钱才能看到表演,台下仍然有这么多的观众。

楚龙吟兴致很高,掏出二十文给了门口收费的人就拉着我迈进楼去。台下早已坐满了人,没座儿站着看的人也是密密麻麻,楚龙吟拉着我一路往前挤,正走到了前几排才立住脚,正好有两三个人起身离座,他就大步拉着我过去在那座儿上坐下了。

抬头往那台上瞅,见台角立着个大幡,上书“乐春芳”三个大字,想来是这杂耍班子的名号。“乐春芳”的规模不算小,成员里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满台一通混跑看得人眼花缭乱。此刻正在表演中的节目是“抖杠”,即由两个看上去很壮实的男子面对面站着,肩上扛一根竹杠,一名女子站在杠上,靠两个男子一蹲一起抖动竹杠而在上面做一些腾空翻转的动作,最后再稳稳落回杠上。这种杂技在那一世时电视上看得多了,不过亲临现场如此近距离的观看却是头一次,倒也觉得蛮刺激。

这家叫做“乐春芳”的杂耍班子之所以能博得这么多的喝彩声,除却班子本身的“业务”水平高之外,最主要的是班子里着实有几位漂亮姑娘,脸蛋儿俊,身段儿好,技艺也精,难怪台下一众男人们个个看得目不转睛。

我偏头瞅瞅身边的楚龙吟,见这厮两道贼贼目光也正盯着杠上那漂亮姑娘圆溜溜的屁股,不由一伸肘狠狠撞在他肚子上,他“嗳哟”一声捂住痛处,笑着附过脸来凑到我的耳边悄声道:“这种醋你也吃…只不过是看看而已嘛…喏,你若也盯着看,我保准不吃醋。”

“看样子老爷还是喜欢女人的,那不如咱们两个就算了罢,老爷自管去找女人,这才符合天地之道。”我冷冷地道——天知道自己这是在闹啥别扭,明明我也是个女的,却还不希望他喜欢看女人的身体…难道我扮男装扮得太投入了,以至于心理上已经开始发生转变了吗?老天!我可不要让后人来个“信钟情,得永生”啊!

楚龙吟嘻嘻笑着,趁人不注意在我的屁股上摸了一把,低笑道:“小情儿吃醋,老爷我很喜欢。不过你这小屁股比起她来也丝毫不差嘛,何必嫉妒她呢…”

“别动手动脚的!”我瞪他一眼,连忙四下看看,见没人注意这边,这才放下心来。

正在此时听得台下众人又是一声叫好,见那杠上的姑娘在空中一记漂亮的鹞子翻身落下地来,而后一记亮相,美目环视全场,瞟过楚龙吟时便在他的脸上转了半天,随即抛下嫣然一笑转身回往台子后面去了。

“啧,人家看上你了呢。”我道。

“阴阳怪气儿的,”楚龙吟笑个不住,“老爷我一直都招姑娘喜欢,你又不是不知道。”

撇撇嘴没搭理他,心里不由一阵琢磨:这么个风骚的家伙,将来若嫁了他,只怕还要成天担心着有第三者插足吧?一个两个的也就罢了,七个八个的都来勾搭他,他能抵得住诱惑么?万一将来我人老珠黄,这家伙会不会去找个既年轻又性感的小妞回来给我当“妹妹”?——靠!他敢!真要有那么一天,老子拼得一死也要把他的小某某剪了,看他还有没有二心!

杂耍命案

这厢正胡思乱想着,那厢楚龙吟突如其来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而后揉揉鼻子继续盯着台上的小妞儿们扭动着青春的肢体做着各种各样高难度的动作。

抖杠过后是爬竿拔旗、喉吞长剑,还有吐火表演,猴子表演以及戏法表演。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杂耍也到了尾声,最后一个节目通常都是压轴的,就见几个人从后台推上来一架一人多高、圆形的转盘,转盘边缘有两个突起的U型槽子可供人放脚——这道具我一看就知道是要表演什么的,在那一世时这种把戏可是屡见不鲜——无非就是把人固定在转盘上转动起来,然后表演者冲着转盘投匕首,匕首全部扎在转盘板上就对了,扎着人那就…

不过古人对这种把戏还是好奇新鲜得很,一见这架势,表演者还没上台来,台下就已经是叫好声一片了,连楚龙吟也兴致勃勃地坐直了身子等着看热闹。一时有“报幕员”走到台中央,笑着向台下道:“最后一个把戏要请一位在场的朋友上台来同我们一起完成,不知哪位想上来试一试呢?”

这位报幕员就是跳抖杠的那姑娘,长得很是漂亮,引得台下的男观众们纷纷嚷着要求上台——这帮家伙们还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性质的节目呢,否则只怕打死他们也不敢上。

见那姑娘眸光流转,在台下来来回回梭巡了一阵,不知怎么就落在了楚龙吟和我的身上,想是见只有我们两个无动于衷地坐着显得有些与众不同,我心道不妙,连忙一拉楚龙吟就要起身往外走,却正被那姑娘一手指过来:“这位公子既然起身了,就请到台上来罢!”

我一下傻在了当场,歪着嘴望向那姑娘,见她眼中带着得逞般的坏笑,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敢情儿她那会儿看到了我用肘子撞楚龙吟的动作,只当我是吃她的醋,这会子就故意想要给我整难堪呢!

我恨恨地转头瞪向楚龙吟,见他也又是惊讶又是好笑地连连冲我摇着两只大爪子:“与我无关…”

“怎么就与你无关了?!”我用脚在下面踢他,“不是你盯着人家看我能遭这池鱼之秧么!?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楚龙吟笑个不住,站起来拉住我就要往外走:“走走,咱不理她就是了,让她再找别人。”

我们这厢还没迈出两步去,台下乱起哄的众人已经拦住了去路,纷纷叫嚷着:“干啥要走啊!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尼玛老子本来就不是个男人!我正欲躲到楚龙吟身后,却早被旁边众人七手八脚地抓住,硬是推上台去了,楚龙吟想过来救我,被一干人哄笑着拦住,只好既无奈又好笑地在那里摇头,冲着我做了个“别怕”的手势。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种你上来试试!我第一个拿弹弓打你小弟弟!心中的草泥马再怎么咆哮也没了办法,我就这么着被人摁在了那转盘上,用软牛皮绦子固定住手脚,紧接着就见从后台出来个人,手里端着张小弩,背上背着一囊箭——嚯!还特么的升级了,不用匕首改用箭了!

台下众人一看这架势才恍然明白了这是个什么节目,不由发出一阵阵惊噫声,楚龙吟也睁大了眼睛,大爪子捂在嘴上。顾不上狠狠瞪他,已经有人上来推动了转盘,天旋地转间我看见那表演者装箭上弩,抬起臂来冲着我瞄准——我靠——他会不会失手?啊?失手怎么办?啊?我不想死啊!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好多话没说啊!

我是真怕,怕得要命,本来我就是个倒霉体质,说不准这表演者一辈子就射偏这么一回就让我赶上了呢!恐惧到极致的时候突然间我就豁出去了,大吼了一声:“楚龙吟——我喜欢你!”

好吧,这是我的遗言,楚大混蛋你没听见的话就是你的损失。

然而这场中的噪音实在是太大了,所有的观众都在尖叫狂呼,完全把我的声音盖了下去,以至于我连箭插.进身下转盘的声音都听不到,只感觉噗噗噗噗几道震动,就听见台下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鼓掌声。

转盘停下,有人上来解开固定我的皮绦子,脚一着地我就腿一软坐在了地上,眼前金星乱晃,什么也看不清楚,惹得一阵哄笑声响起,紧着有人大步过来把我抱了起来下得台去,然后又是一阵更大的哄笑声。

这人当然是楚龙吟,下了台不往前走反而转向了后台,听他笑着和谁道:“你们把我的人吓着了,得提供个房间让他休息一下。”

那人也笑着道了歉意,忙忙地引着楚龙吟往后走,进了个天井,推开左厢一间房门,楚龙吟便将我放在床上,并请那人倒了水后离开。

“怎么样了?”他笑着坐在床边俯下身来看着我。

我干呕了两声——那转盘转得我五内翻涌,现在躺在床上还觉得在转,不由痛苦地道:“快死了。”

“可不能!”楚龙吟笑个不住,“你死了我怎么办?谁还给老爷我铺床叠被亲香香呢?”

“亲…亲你个头!我要喝水!”我捂着头暴躁地道。

“就来就来!”楚龙吟连忙去端水,却不见他把杯子递过来,我纳闷儿地抬眼去看,正被他低下头来吻住,双唇顶开我的唇,小心地把一绺细水挤进我的嘴里,末了低声笑问:“还喝么?”

“…不喝了…”我有点脸红地栽回枕上,他伸手替我揩了揩唇角,我抬抬眼皮儿看了看他望着我轻笑的脸,忍不住问他:“你…你那会儿听见我说的话了么?”

“哪句?”他眨眼坏笑,“‘亲你个头’么?来来,亲罢!”说着低下头来凑到我的嘴边。

“不是这句,”我推开他的脑袋瓜子,“是…我在那转盘上说的那句。”

“嗳?你说什么了?”他好奇地看着我,“那时候太吵,啥也没听见,再说一遍我听。”

“嘁,好话不说二遍,没听见拉倒。”心里有些遗憾,翻身坐起来,“我没事了,走罢。”

楚龙吟看了我两眼,没再追问,见我下地后腿还有些软不由好笑:“别勉强,再歇会儿罢,我可不想这么远的把你背回客栈去。”

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只好重新躺回床上,他就坐在床边盯着我笑眯眯地看,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我转了个身面向里躺着,听他口中“啧啧”了两声,笑道:“小屁股最近长肉了呢…”

我连忙扭回身来瞪他:“老爷你要是想去看人家大姑娘就去好了,别拿我当幌子!”

“嗳——要不怎么说我家小情儿最懂老爷我的心呢!”楚龙吟站起身,“情儿爷既然准了,那小的我就勉为其难去看看…”知道他是故意逗我,懒得搭理,索性闭上眼睛不看他,听得他坏笑着开门出去了。

歇了一阵,下床走了两步觉得没什么问题了,见楚龙吟还不回来,便开门出去,见这地方是个高两层的筒子楼,中间是天井,前门通街,后门通百嬉园。打眼儿一瞅,正见那家伙正被四五个大花活姑娘围在当间儿叽叽喳喳地说笑呢,瞅他满脸乐不思蜀的臭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也不招呼他,自顾自地往外走,他看见了我,连忙高声招呼,我只作未闻,抬脚往前门外迈,却正被一个从楼梯上冲下来的家伙一头撞上,腾腾腾地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楚龙吟大步赶上来将我扶起,骂了那人一句,道:“没头没脑地混跑什么!”

那人顾不得申辩,一把扯住楚龙吟胳膊,惊惶失措地叫道:“死——死了!——吴波死了!快——快叫人来啊——”

楚龙吟同我对视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问向这人道:“吴波死在何处?”

那人只朝楼上一指,又拼命地叫喊起来,转瞬院子里就涌出来许多人,个个听闻这消息都一脸的惊色,楚龙吟断喝了一声:“去个人到衙门报官!前门后门立刻关了,谁也不准出入,否则以杀人凶嫌论处!——你,带路,去吴波死的地方!”伸手一指将我撞倒的这人。

众人被楚龙吟一嗓门吼得镇定下来,没人顾得上质疑他的身份,果然依言去了个人报官,剩下的人将前后门关了,而后一起跟着楚龙吟涌向了二楼吴波的死亡现场。

见二楼西厢第三间房房门敞着,死者吴波横尸于地,后脑勺上豁然扎着支筷子长短的铁箭,鲜血喷溅,墙上地上以及死者的身上都被溅了血迹。楚龙吟将跟过来的众人阻住,道:“谁也不许进屋,都在门外候着,我随时有话要问。”众人被他气势唬住,谁也不敢乱动,只得都挤在门外。

却见吴波这间房里很是凌乱,满屋子都是表演节目的道具,其中最多的道具就是弩,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挂了满墙,而后就是各式的靶子,靶子上也乱七八糟的插着箭。除了箭弩之外也有匕首,牛皮绦子,钢圈,等等等等,床上桌上地上摆得到处都是。

我蹲身到吴波身旁查看尸体征象,楚龙吟就在屋中查找线索。却见吴波身上尚温,伤口处仍有鲜血缓缓流出,可见其死亡时间就发生在半个小时以内。又见其手中还持有一弩,倒地姿势为向前扑倒,能确定袭击正是来自其身后,并且一击致命。

我小心地将吴波的脸转过来,不由小吃了一惊:“这不就是刚才那个表演用弩射我的人么!”

楚龙吟过来看了一眼,向门外众人道:“今儿个前面表演散了之后谁同吴波一起回来的?”

“…我…”一个声音怯怯地应道,我抬眼看了看,见正是那个表演抖杠的姑娘。

楚龙吟声音放得和缓了些,又道:“吴波回到院中后就上楼进了房么?”

那姑娘点头:“我同他一起回来的,我的房间就在隔壁,我亲眼看着他进了房间的…”

“吴波房间向来都是这么乱的么?”楚龙吟看着那姑娘继续和颜悦色地问道。

那姑娘似是被楚龙吟的态度鼓励了,神色不再那么慌张,答道:“是呢,我们每天都要到前面表演,东西随时要用,收起来太麻烦,就都这么扔在房里,想用的时候拿着就走。”

“那你对吴波的房间可熟悉?此前他也是这么摆放东西的?你且来看看这其中有没有同平时不大一样的地方?”楚龙吟冲那姑娘招手,那姑娘便壮着胆子进来,想是对尸体还是有些畏惧,便将个娇躯紧紧依在楚龙吟身畔。

我低了头继续检查吴波的尸体,听得这姑娘道:“应该…应该是没有什么不同…他这房间就是这样的…”

“喔,那好,请姑娘还到门外暂候罢。”楚龙吟将这姑娘请了出去,在屋子里转了一阵,看向我道:“怎么样?有初步结论了么?”

结论就是老子很生气,不干了!

杀人箭弩

“小的啥也没看出来,老爷还是把庄先生叫来罢。”我起身立到一旁冷冷地道。

楚龙吟略感好笑地摸了摸鼻子,走到我身边来,背对着门外众人,低头凑到我耳畔,轻笑着道:“这会子又吃的什么醋呢?咱们公事公办,私事私了,等回去了莫说你吃醋,你就是把老爷给吃了我都依你。嗯?”

屁的公事公办!你才不是借着问话和那女人贴在一起了?!我只动唇不出声地骂了他几句,方道:“吴波的死亡时间就在二刻之内,此屋就是第一案发现场,凶器是死者脑后的无羽铁箭,系由弩来发射的,一击致命,没有移尸痕迹。死者面相平和,因而推测为熟人作案或背后偷袭。根据脑后铁箭没入头骨的深度来看,偷袭距离应当很近,不会超出这间屋子——当然,用强弩远距离射出的可能性也是有的,但考虑到弩上所用的箭都没有箭羽,铁箭在远距离飞行时会失去平衡而翻滚,其准确程度会大打折扣,凶手的目的如果在于一击致命,用这种方法无异于相当冒险,倘若稍有偏差便会令被害者发出声音,从而暴露了更准确的行凶时间以及更多指向凶手的线索,所以我认为凶手如果不是临时起意决定杀人的话,八成会属于前者,即近距离行凶这一方式。”

楚龙吟认真听罢,十分满意地拍了拍我的后脑勺:“不错不错,小情儿有长进,看来庄先生这个老师当得蛮不错的,下回他再授课时我也要在旁跟着学学才好。”

这——这个臭人!见我生他和那姑娘的气,就故意把庄秋水拉出来堵我——那意思是他还是觉得我和庄秋水之间有内容了?!

哼…说我爱吃醋,他的醋劲儿比我大多了…哼。

心情莫名地转好了,跟着他在房里查看了一阵,一时有泗城衙门的衙役和仵作赶了来,楚龙吟亮明身份,着衙役将这院子腾出一间房来做问讯室,所有“乐春芳”杂耍班子的成员都暂时集中在一间房内,有衙役在旁监视,未经楚龙吟许可谁也不得走出房间半步。

杂耍班子的成员总共有三十三名,班主一名,副班主两名,其余全是班员,若挨个问讯的话只怕要花上一宿的功夫,楚龙吟恐我们迟迟未归引楚凤箫担心,便找了个衙役去我们下榻的客栈支会楚凤箫一声,结果没片刻楚凤箫就赶来了,还带来了庄秋水。前脚刚进门,泗城知府后脚也忙忙地来了,想是听说了钦差大员在这里问案,不敢怠慢,跑过来陪审。

因泗城知府带来了仆下专门给楚龙吟端茶递水,用不着我在旁侍立,我就藉着上厕所的机会从问讯室里出来,回到了吴波陈尸的房间。有庄秋水这个钦差大员的专用仵作在,泗城衙门的仵作也不敢在前卖弄,乖乖地立在一旁看庄秋水验尸,我满屋里转了一阵,见庄秋水验完收工,便问他:“先生看死者脑后的致命伤是远距离导致还是近距离导致?”

庄秋水答道:“近距离,不超过这个房间。”

“怎么能确定呢?”我看着他,“如果是利用强弩劲射而出,想必也能造成如此深的伤口罢?”

庄秋水看了我一眼:“过来。”我连忙过去蹲到他身旁,两人一起看向吴波的后脑勺,庄秋水已经将那支插入其头骨的箭取了出来,指着伤口道:“如果是远距离射杀,箭在半空会有个弧度,且因为弩箭没有尾羽,射出后箭身会失去平衡而翻滚,那么在穿入死者后脑时,箭身会向下倾斜,并有翻转时造成的挫伤。但观此死者脑后伤处近乎于箭身平行插入,所以只能是极近距离内遭射杀。”

“明白了。”我点头,站起身时才发现楚凤箫不知何时立在了门边,正看着我和庄秋水微微地笑。

“情儿这是想抢庄先生的饭碗么?”他开着玩笑跨进屋来,“可查到了可疑之处?”

“可疑之处就是如果凶手是在这间屋中杀害的吴波,他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行凶,譬如用刀刺或是用绳勒,我觉得哪一种都比用弩射死吴波更简单便捷,却不知为何凶手单单选了这么一种方式。”我说出心中疑问。

“也许是因为这凶器拿来方便,”楚凤箫挑挑眉,“这房间里到处都是弩和箭,随手拿过来便可杀人。”

“但是凶手在往弩上装箭的时候难道不会被死者发觉么?他们两个可是同在一间屋中呢。”我反问。

“这很正常罢,如果我到自己朋友的房间去,也会随手拿起个弩,装上箭,瞄着靶子比划两下。”楚凤箫一指墙上的箭靶。

“那么…”我眼睛一亮,“你说会不会是凶手本无意杀人,只是因为随手比划那箭弩的时候不小心触动了机簧而将箭射出,因此误杀了死者呢?”

楚凤箫望着我的眼睛也是一亮:“你这个假设也很有可能…”

“只怕没有那么简单。”声音发自门外,见楚龙吟正从外面迈进来。

“你怎么跑出来了?不在里面问讯了?”楚凤箫问他。

“我看那个李知府问案还是有两下子的,索性.交由他全权问讯,”楚龙吟伸了个懒腰,“在里面坐得我腰疼!”

“你所说的没那么简单是怎么个意思?”楚凤箫问道。

楚龙吟一屁股在靠窗户的一张椅子旁坐下了:“事情其实说来也巧,我从楼下房中出去的时候无意中抬头往上看了一眼,正瞅见同吴波一起回房的那位姑娘进得自己房去,方才那姑娘曾说过,她是亲眼看着吴波进了房的,也就是说在我看到那姑娘的时候吴波正好刚刚进了房。且不论那时凶手是否已在吴波房中,至少之后我一直都立在院子里同别人说话,至发现吴波尸体之时,并未发现有人进出过吴波房间,且发现吴波尸体之人并未踏入此房间,只将门推开愣了一愣便冲下了楼去,此点我倒可以为其作证。再然后我同小情儿一起上得楼来,也并未发现有人由此房间中出去,也就是说,凶手要么是提前潜入了吴波的房间而后用了什么手段凭空由房内消失了,要么呢,就是凶手人未在房中,用了个法子混淆了死亡时间,或是操控杀人。”

“死亡时间应该不会有错,当时尸体体温尚存,绝对是才刚死掉的。”我偏头望向庄秋水,“对罢,先生?”

庄秋水将头一点:“是的,死亡时间没有做假。”

楚龙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庄秋水,阴阳怪气地道:“既然你们师徒二人都这么说了,那就只有‘操控杀人’这一种可能了。你说呢,凤箫?”

楚凤箫在屋里转了一转:“要怎么操控呢?做个机关控制弩箭?那总得由凶手来启动罢,凶手又是在何处启动的呢?”

“而且,死者是被箭从身后射中的,当场毙命,没有移动痕迹,且看死者身后方向只有一面墙,这箭又是从哪里射过来的呢?”我指着墙道。

“我觉得最可疑的一处是,吴波死时手中还握着一把弩,加上脑后那只箭,倒像是他自己把自己射死了一般。”楚龙吟摸着下巴道。

“他在房里还拿着弩做什么?难道他发现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正要举弩自卫就被人射死了?”楚凤箫也摸着下巴,兄弟两个动作一模一样地站在那儿,就好像是在照镜子。

“自卫的话不是应该冲着凶手在的方向么?可吴波死时冲着的方向也是一面墙,”我又指了指对面的墙,“还有,大人方才所说的操纵杀人,那么起码凶手也得是在能窥探到吴波房中情形的地方,且他并不能预料到吴波什么时候就会走到机关布下的位置,这对凶手来说是很没有保障的。”

想是我的话同时驳了兄弟两个的思路,这两人同时看着我一笑,又是一模一样的神情,害我总有一种看重影了的错觉,只好眨眨眼睛走开了。听得楚龙吟笑道:“小情儿的话也不无道理,如果操纵杀人也不能成立的话,这案子可就真有点儿蹊跷了。此案疑点目前有三:一是导致吴波死亡的箭从何处而来,二是吴波死时手中的弩是想干什么用的,三是凶手如何掌握到吴波在房中的行为的。解开其中一点,另两点便也能迎刃而解了。”

“掌控吴波在房中的行动嘛,最好的地方当然是隔壁喽。”我努努嘴,也阴阳怪气地说道——记得那耍抖杠的姑娘就在隔壁来着。

楚龙吟忍不住笑了一声出来,摸了摸鼻子:“那我到隔壁去看看。”说着就转身出门去了。

楚凤箫看看他的背影,又转回头来看看我,一脸不大明白的样子,倒也没有多问,只管在屋里继续细细地检查。一会儿楚龙吟从隔壁回来,道:“隔壁与这间屋共用的这面墙并没有什么不妥,房间里也香喷喷的没什么凶手的味道,情儿爷可以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