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他死了我也不会独活的,左右都是一死,你就让我出去陪在他身边罢!”我抓着庄秋水的胳膊哀求道。

“大人说,无论你说什么也不许我放开你。”庄秋水木木地不为所动。

我知道和庄秋水这种实心眼的人说什么也说不通,只好飞快地道了声:“得罪了!”紧接着一提膝撞向庄秋水的要害——当然没敢用大力,只要能疼到他松手放开我就好。我距他是如此的近,满以为这一招他是根本躲不开的,却谁料难以置信的事发生了——他竟然略略偏了偏身子闪开了要害,与此同时还伸过一只手来将我的膝盖轻轻地握了住!

“大…大哥…”我张口结舌地看着他,“对不起…我是太心急了才出此下策的…”

庄秋水放开了我的腿,而另一只握着我胳膊的手却仍旧不肯松开,垂下眼皮儿似是看了看我的膝盖,木声道:“这样不好。”

“我知错了,大哥,你就让我出去找龙吟罢,你忍心看着我在这里急得要死要活么?能亲眼看着他总比什么都看不到好啊…”我方才急出来的那股子火在庄秋水的木声木气中神奇般地消散了大半,然而还是放心不下外面的楚龙吟和老爸们,只好拽了他的胳膊软磨硬泡。

也许示弱和撒娇是女人与生俱来的对付男人的武器,庄秋水望着我眼睛里的恳求和心焦沉默了半晌,终于慢吞吞地道:“我要拉着你才可。”

我忙点头答应了,抄起拨炭用的铁钩子做武器,拉了他就往外冲去,却见马车四周火光熊熊,火圈之外那白牙森森的正是已经将我们团团围住的饿狼,它们不断地嘶鸣仿佛在向我们示威,更有那急不可待的从狼群中高高跃起,径直跳过了火圈向着王爷和侍卫们扑了上去。

恶狼凶猛

却见迅手中刀光一闪,看准了那狼的来势,刀尖冲着它的腹部划了过去,一片血花扬在半空,这头狼生生被他在空中剖开了肚子,然而这狼却是凶猛异常,摔进火圈之后打了个滚儿竟然还能站起身来再度扑向迅,迅手起刀落两三下便将这狼斩于脚下,此举使得火圈之外的狼群愈发躁动,也不知是同伴的死还是血腥味的刺激使得它们眼中凶残的光芒更加炽烈!

再看火圈之内的地上已经横陈了七七八八的狼尸,方才撞在马车外壁上的那声响想必也是冲入火圈中的狼造成的。我有些惊异地看了看外围的狼群,不明白它们还在等什么,照理说我们这些人类是完全处于劣势的,如果它们一齐扑进火圈来,我们迟早都会成为它们的腹中之餐。正觉得古怪,忽听得身边的庄秋水声音轻轻地道:“狼在等马车里所有的人都出来。”

乍闻此言我不由得全身一震骇然无比:确是如此!这些狼…它们不能确定我们这五辆马车中是否还有人在,所以它们一直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派出了它们中的死士轮番跳入火圈来消耗车外人的体力和意志,直到车外人筋疲力尽失去抵抗之力,直到车内人完全没了耐心或是被吓破了胆而慌张逃出,那时才是它们真正大开杀戒的时候!——好可怕的生物!

“情儿,”楚龙吟的声音响在身后,转头看过去,见他正掩下脸上那抹既无奈又担心的神色,只管好笑地看着我,“就知道你这小混账不肯老实听话,还把秋水一并拐出来受惊吓。”

“若不是你让大哥守着我不放开,我能连大哥一起拐出来么!”我瞪他,飞快地在他周身上下一阵打量,看到他身上并无不妥,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咦?我没…”楚龙吟闻言诧异地挑起眉来望向我身旁的庄秋水,黑眸在火光下闪了闪,“哦,那你就该听话地老老实实待在马车里,连为夫的话都置若罔闻,看样子这事儿过去后非得狠狠揍你一顿屁股才成了,否则为夫以后岂不是要夫纲不振了?!”

不等我这厢接话,那厢迅已经瞅见了我,怒喝一声“臭丫头!”大步冲着我迈过来,我吓得躲在庄秋水身后,指望着他能化身为树什么的挡我一挡。迅几步过来薅住我的衣领,拎小鸡子似的把我拎在半空就往马车上走,我连忙挣扎着把手脚都攀挠在他的身上,哀求道:“爹!您老就让我在外面罢,我可以帮忙的,别让我什么也不干只享受你们的保护,雷迅的女儿岂能做缩头乌龟?!好不好,爹?”

迅听了这话终于肯停下脚步,哧地一声冲着我笑了:“你这丫头也不知是承袭了谁的一张巧嘴儿,你娘可没你这么会说,更没你这些个心眼子!——也罢,虎父岂能有犬女?你愿留在外面便在外面罢,只是必须跟在我身旁,不得乱跑,听清了?”

我用力点头:“有爹罩着我我才正安心呢。”

迅将我放下地,拍拍我的后脑勺示意我跟上他,重新站定到火圈附近,一对利眸谨慎地盯在外围的狼群中。我在他身旁握紧手上的铁钩子,不可能不紧张,但一想到与我并肩共患难的都是我最亲最爱的人,便有无限勇气涌上全身,瞪着恶狼的眼睛里也带上了戾气。

才刚定下心神,又有两三头恶狼从火圈外窜了进来,被几个侍卫三两下砍杀当场,我向四周打量了一下,见侍卫们分散在各个方向布成一个圈子将马车围护在其中,然而毕竟人少,彼此间还有很大的距离,那些狡猾的恶狼就是利用这些间隔从火圈外跳进来发起进攻的,显然它们也意识到了这些间隔地带就是我们防守的薄弱之处。

侍卫们此行出来身上自然都带着刀剑,而在迅旁边位置的逸王爷此时正搭弓引箭从容镇定地一只一只射杀着恶狼,不看不知道,直至此刻我才惊讶地发现,原来逸王爷的箭法竟然如此精绝,完全是箭无虚发,每一箭都冲着恶狼的心脏位置射出去,只一箭便能令那凶猛异常的恶狼再也起不得身反扑。忽然想起了那一世某大片里著名的角色“精灵王子”,眼前这位逸王爷的风采丝毫不逊于他,简直就是个…精灵王爷。

他方才听到了迅在喝斥我,尽管脸上有着担心之色却丝毫不敢移开目光看向我,只好一直盯着外围狼群的动静。我便冲他叫道:“父王,我没事,您自己千万小心!”见逸王爷欣慰地勾起唇角,我就又加了一句,“父王,您现在的样子真是英俊潇洒呢!”逸王爷忍不住笑出来,手上却毫不松懈,箭光没处,一头恶狼应声倒地,四肢抽搐着一命呜呼。

被我这么一叫,众人原本紧张不堪的情绪似乎有所缓解,侍卫们杀狼的动作也灵活了不少,转眼间又有六七头恶狼死在了刀下。火圈外的狼群愈发狂躁不安,喉中的低噑声越来越响,远远近近地连成一片,听得让人心中发寒。

好半天没有听到楚龙吟的动静,我扭过头去找他,却发现身后早就没了他的身影,不由心下大惊,又不敢作声,怕分散了迅的注意力,只好慢慢移动脚步转到他的身后,目光在马车之间焦急地梭巡楚龙吟和庄秋水的行踪。正急得百爪挠心,忽见用来盛放食物的那辆马车门开了,楚龙吟和庄秋水从里面一人抱了一个酒坛子出来,我忙向迅道了声“我去帮大哥他们搬东西!”,飞快地跑过去问楚龙吟道:“这是要做什么?”

楚龙吟举起怀里的酒坛子把脸贴在坛壁上,像抱着个罕世珍宝般地亲昵地在上面蹭了蹭,这才坏笑着冲我眨眼道:“酒可是个好东西,娘子,昨晚尽不尽兴?”

“你——你给我正经着!都什么时候了!”我气得在他脚上狠狠踩了一下子。

楚龙吟跳着脚边吸气边道:“老婆大人息怒…这酒啊,是专门用来孝敬这些狼崽子的。”

“你想怎么做?”我睁大眼睛看着他。

“猜,猜对了奖励你香吻一枚。”楚龙吟没心没肺地调笑着,脚下却不怠慢,直管搬着酒坛子往迅的所在之处快步行去。

我挠了挠头,望着那边满目的火光和密密麻麻围着我们的狼群,灵光突然一闪,飞步追上前去在他腰上抱了一下:“你要借酒助火烧狼?”

“楚夫人恁个聪明!快快给为夫嘴儿一个!”楚龙吟偏下头来噘着嘴求吻,我将他的脸推开,瞟了眼就在他身旁的庄秋水,低声嗔他:“你今儿是疯了么?怎么总当着我大哥的面…要闹也不分个时候!”楚龙吟似笑非笑地偏头看了眼庄秋水,才又向我道:“反正我们已是处在这样生死一线的境地了,何必愁眉苦脸以对呢?再不抓紧时间开心一下,待会儿上了黄泉路难道要去和黑白无常打情骂俏不成?”

“哼,你小子就这几句话还算入得了耳!”迅的声音忽地□来,目光在楚龙吟怀里抱的酒坛子上转了一转,“拿酒做什么?”

“猜。”尽管迅一直对楚龙吟没有过好脸色,不过楚龙吟这种混混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从来没有惧过他,见他发问,依然笑得很欠揍的样子冲着他眨眼。

迅看着楚龙吟把酒坛子上的泥封拍开,修眉不由一挑:“火攻?”

楚龙吟将头一点,带上几分正色道:“成与不成全看您老的手段了,这些畜牲狡猾灵活得很,直接把酒引燃了恐它们会避开,不如先将酒洒在它们的身上,然后再引火烧身,现在正值隆冬,这起畜牲身上的毛正是又密又干的时候,再助以夜风,想来此计能成。”

“就这样办。”迅一手拎起酒坛,只一抖腕子便将之抛到了火圈外狼群的上空,随即足尖挑起地上一块石头踢出,正中半空处的酒坛,顿时崩碎,里面的酒水如雨般骤然洒落,纵然群狼欲闪也已不及,况且毕竟是动物,这酒落在身上一时并无不妥,自然不可能意识到此举所为何故,只纷纷抖了抖毛上酒珠儿便又聚拢过来。

“一坛不够!被它们抖一抖便去了大半,”迅一边接过庄秋水手中的那坛扔出去一边沉喝道,“小子,再去搬酒来!让侍卫们依法炮制!”

楚龙吟二话不说转头奔向盛酒的马车,我和庄秋水也跟过去帮忙,三个人一坛坛地往外搬酒,交给迅和侍卫,再看逸王爷,见他扯掉了自己衣衫的下摆撕成条状缠在箭的头部,而后点燃,瞄准身上被淋了酒的狼射出去,“轰”地一下子那狼全身的毛就着了起来,看样子是被淋了不少的酒,转瞬间就烧成了一团火球。

由于这些狼挤挨得太过密集,这头狼身上一着火,身边的其它狼便受了鱼池之殃,被淋了酒的着得最快,没有被淋到的也被吓住,再加上那被烧着的狼出于本能地打地上打起滚儿来想要灭掉身上的火,那地上被洒到酒的地方就也被引燃了,一时间火圈之外又烧起了一片火海,群狼的惨叫声、厉噑声此起彼伏响彻旷野,听起来竟比方才还要令人胆颤三分。

马车中的酒终究有限,原本是听了庄夫人的建议为了御寒才多带了十几坛,如今顷刻间洒了个精光,也只烧着了半数的恶狼,倒是另外一半因同类被火吞噬而吓住了,喉咙里“呜呜”叫着慢慢往后退去。

狼群的攻势受了阻,我们的压力这才稍减,迅却不肯放松,盯着狼群观察了片刻,提声向众人道:“不可大意!野狼生性最为顽强残暴,当心它们大举反扑!”转而在我脖子后面一捏,用不容反驳的语气道,“你现在立刻给我回到马车上去,此时凶险比方才更胜七分,没有我的允许绝不许出来,否则我便立刻带了你走,让你谁也再见不到!我说话算话,听清了么?”

见他面色分外严肃,我只好点头应了,拉了庄秋水往马车上走,又见迅将手中的刀扔给楚龙吟道:“小子,你守在情儿车外哪里也不许去,若是情儿伤了一根头发,你这辈子都甭想再同她在一起!”

楚龙吟接过刀,一把将我抱上车去,扬声笑道:“岳父大人放心,小婿但有一口气在也定会护情儿周全!”

迅那厢冷哼了一声未再多说,待我和庄秋水进得车内后楚龙吟便要关门,我心下却总有种不大好的预感,伸出胳膊去勾住他的颈子狠狠在他唇上吻了一下,低声道:“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总之…去哪里你都必须要带上我的!”…哪怕是去地狱。

楚龙吟弯了眼睛轻笑着在我的脸上轻轻抚了一抚,我退回身子待要将门关上,抬眼间却瞥见不远处一头恶狼正疯狂地窜入火圈,呲着一口白森森的利牙狠狠地咬向了逸王爷的咽喉!

“父王——”我凄声尖叫,不管不顾地往外冲,被楚龙吟一把抱住推回了车内,将车门严严关上,并从外面把门闩住,任凭我如何砸撞也无法将门打开。我转而去开车窗,正听得迅的一声厉喝:“小逸——”便见他身形飞扑直冲逸王爷而去,一把揪住仍趴在逸王爷身上不肯松口的恶狼奋力向两边一扯,竟活生生的将这狼撕成了两半!

腥红的狼血将我眼前的一切都染成了血红色,剧烈的急痛摧肝裂胆令我一阵头晕目眩,我想从车窗跳出去飞奔到已经倒在迅怀里的逸王爷身旁,才刚探出半个身子,突地眼角处灰影一闪,条件反射地向着旁边躲了一躲,定睛再看竟是一只不知从哪里钻了空子闯进火圈来的恶狼狠狠一口咬住了我的袖子——若不是这袖子宽大,只怕此刻我已经被他咬断了胳膊!

“你给我死!”我发狂地扯住它颈后的毛皮硬是把它从外面拽进了马车,毕竟它身形大小同只狗差不许多。它的尖牙在我眼前划出道道白光,我根本不去想自己是否会伤在它的嘴下,意识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让它死!死!我扯紧它颈后的皮肉将它的头狠狠地往车厢壁上撞,死命地踢它的肚子,它血红的眼睛里映出我血红的眼睛,它挂满黏稠口水的利齿冲着我咬过来,我也疯狂地盯准它的喉咙咬过去——我要咬死它!咬死这杂碎!

就在我鼻中嗅到发自狼口的腥臭无比的味道的那一瞬,突觉身上一麻,人便失去了知觉。

沙暴来袭

一梦惊醒,冷汗涔涔。睁开眼时,首先看到的是楚龙吟凝视着我的双眸,脸上满是污渍,发丝凌乱,衣衫不整。我惊慌地坐起身抓住他的双臂上下打量,一迭声地哑着嗓子追问:“你怎样了?可受伤了?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楚龙吟揽我入怀,拍着后背轻声安抚:“我没事,没受伤,放心,情儿,放心,我在呢。”

听了他这话我才稍稍安下心来,转而想起自己昏迷前时的情形,身上不由又是一震,从他怀里挣出来:“父王呢?父王——”却是等不及他作答,挣扎着就想翻身下得软榻去。

楚龙吟将我拦腰抱住摁回榻上:“情儿,冷静,你先坐好,坐好了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你说!我要亲眼见着父王!”见楚龙吟这般说话,我的头便是一阵发懵,这分明是不祥的语气,我——我不接受!我不相信!

“情儿!”楚龙吟提声沉喝,震得我耳膜生疼,一时怔住。他托起我的下巴,用眼睛牢牢地盯住我的眼,一字一字沉声道:“情儿,冷静下来,听我说。有秋水在王爷身边,他定会全力施救的,而现在你就算是想见王爷也是不能了,因为我们…与他们失散了。”

“失散了?”我惊异地瞪大眼睛,“怎么会…”

楚龙吟按了按我的肩,示意我待着不许乱动,而后起身走到车窗处掀开半扇给我看,但见外面已是白天,附近的景色却不再是荒凉的乱石地,而是有了起伏的山陵地貌。他重新关上车窗,走回榻边坐下,伸手握住了我冰凉发颤的手,缓言慢语地道:“你已经昏迷了七八个时辰了,昨晚在你昏迷之后狼群发起了猛攻,惊了马匹,拉这辆车的两匹马没头没脑地狂奔逃命,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又有五六只狼紧紧追着,一气儿奔了百十里,终究还是被追了上,纵然我尽了全力也没能将马保住,不过总算是将那几只狼宰掉了,如今你我也只好留在原地等他们寻过来汇合,免得两厢里走岔了。”

“大哥呢?他没受伤罢?”我记起昏迷前还没有将那头被我强拖进马车的狼杀死,连忙往马车地上瞅去,却没有发现血迹或狼尸。

“我在车外只看到他拎着药箱冲着王爷那边跑过去,应该没什么不妥。”楚龙吟抬手抚了抚我的头,“不必担心,雷逸那老小子福大命大,没那么容易翘辫子,说不定今儿个天黑之前你就能看到他眦着白牙冲你笑了。”

知道他是故意说得轻松好让我也放松下来,我也明白此刻就是再担心也没有办法立刻赶到逸王爷身边去,只好强压下心中焦虑与不安,点头冲他强笑了笑,伸手捧住他的脸颊,心疼地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轻声道:“你昨晚太过辛苦了,又守了我这么久,反正这会儿天还亮,应当不会再有什么野兽出没,你先睡会儿,换我守着,好好恢复一下.体力。”

楚龙吟知道晚上才是最危险的时候,若他不能及时恢复体力,再遇到类似昨晚之事的话,我俩就当真在劫难逃了,因而也不推拒,弯腰扒掉鞋子,歪身躺上榻来。我给他掖好被子,趿了鞋子下来,从坐榻下边的小箱里取出几块炭扔进炭盆里,把火烧得更旺了些,见桌上茶壶里还有半壶凉茶,倒回烧水用的铜壶里放在炭盆上热温了,然后倒在擦脸的巾子上漉湿,单膝跪上榻去,用巾子给楚龙吟擦脸上的污渍。楚龙吟闭着眼睛乖乖地任我行事,半晌呼吸均匀已是睡了过去,想来也是累得狠了,我轻手轻脚地收了巾子穿好外衣,从马车里出来,但见车前并没有马尸和狼尸,只有大大小小数滩腥红的血迹留在地上,估摸着是楚龙吟怕我醒后见着了狼尸又担心起逸王爷来,所以索性连同马尸一并处理到别处去了。

抬眼远眺,见四周依然是荒无人烟,近前是一个不算太深的山凹子,生着稀疏的低矮灌木,稍远些的是几座小小山丘,再往远处就是越来越高的山了,灰石嶙峋,植被很少,看上去十分荒凉肃杀。拿不准现在是什么时辰,天色阴沉得很,像是憋着一场暴风雪,北风来得比京都强劲数倍,直吹得我连呼吸都有些困难,纵然身上穿着逸王爷亲自给我带上的貂皮大氅也难以抵御这透骨而过的寒风。身上一冷肚子就难免跟着饿起来,再加上昨晚受了大半夜的惊吓,早就有些虚脱了。

然而这辆马车上并未装着吃食,除了一小桶用来烹茶的净水之外没有任何可以裹腹的东西,只好坐到榻上守着楚龙吟生扛,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昨晚那恶狼咬住逸王爷喉咙的情形。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马车里的光线暗了下来,也不知是时辰当真晚了还是天愈发阴沉了,才用刚烧开了的一壶水泡上茶,楚龙吟就醒了,眨着惺忪的睡眼躺在枕头上看我,含糊地问道:“天黑了?”我端了茶递给他,帮他把发丝捋向耳后:“天很阴,没准儿要下雪呢。”

楚龙吟坐起身喝了几口递回给我,翻身下榻穿上鞋子,开了马车门走了出去,立在车前向远处眺望了一阵,却是满脸的凝重。“怎么了?有什么不妥的么?”我问他。

楚龙吟皱了皱挺直的鼻梁,偏过头来看我:“情儿,你闻到这空气中有什么味道了么?”

我使劲儿嗅了嗅,却是灌了一鼻子冷风:“除了尘土味儿什么也闻不到…”

“正是尘土味儿,”楚龙吟伸手捏了捏我被风吹红的鼻尖,然后一指天际,“你看,天地交接处有一道黑线正变得越来越粗,用不了多久就会聚线成片并且顺着风势向我们这边漫延过来,记不记得庄夫人曾经说过前往沙城的路上比暴风雪还要危险的天象是什么?”

“…沙暴?!”我心头一跳。

“没错,”楚龙吟面色凝重地将头一点,“此刻这空气中满是尘土味儿,十有八.九那黑线就是一场大沙暴了,我们不宜再待在此处,必须找个能避风的地方躲起来。情儿,你这就回车上去把有用的、能带的东西收拾一下,我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能藏身的地方。”

事不宜迟,两人说动就动,我钻回马车里,把榻上的被褥枕头连同铺在最下面的厚毡子一并卷起来用绳子捆结实,再把自己的行李包袱系好——这马车本是我用的那辆,所以车上只有我的衣服而没有楚龙吟的。除此之外有用的东西就是那一小桶饮用水和一箱子用来取暖的木炭了,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如果沙暴一连持续几天,也不知道我们两个能不能撑得过去。

楚龙吟过了许久才回来,说是找到了一处洞穴可以安身,同我一起把东西从马车上搬下来,然后又在附近找了许多大石块放进马车里,再把几块石头放在车轮旁将车固定住,这是为了增加车身重量以防沙暴把马车刮走,当然,如果沙暴的威力太大而仍旧能把马车刮走或是刮碎,那我们也只好认倒霉了。

考虑到我们走后万一迅他们寻到此处不见人或是找不到避沙暴的地方,楚龙吟留了张便条在马车上,说明了我们藏身洞穴的位置,最后将马车前面的一根辕木卸下来做扁担,一头挑水桶,一头挑木炭和炭盆,再把铺盖卷背在身上,只让我背了自己的行李,带着我前往那处洞穴。洞穴距马车所在之处约有八.九百米,位于一处山洼的岩壁上,洞口朝南开,正好是背风的方向。洞穴的形状呈F形,有两个较大的空间,高约两米,十米方圆,地面还算平坦干净,又因洞口向阳且离地面较近,所以也不潮湿,倒很适合避身。

也幸好这洞穴呈F形,刮起沙暴来不至于把沙尘直接吹到洞腹中,所以我们就把东西放在了里面的那个较大些的洞腹里。趁着我收拾整理的功夫,楚龙吟说他再去取些东西,又一头钻了出去。来来回回跑了几趟,见他背回来不少碎木和枯枝,说是生火用的,全都堆在了靠外面的那个洞腹中,最后带回来的是那几头被他杀死的狼的尸体,如果这场沙暴持续数日的话,这几头狼就是我们用来维持生命的食物了。

我找了块最为平坦的地面把毡子和被褥铺上去,然后燃起炭盆烧上水,茶叶茶壶和茶杯我也带了来,想着实在没有食物的话就拿茶叶充饥。

最后我们两个争分夺秒地抢在沙暴来临之前搬了石块垒在洞口,一防沙子刮进来,二是为了留住洞里的暖气。才刚把洞口堵了个差不多,就听得外面响起一阵巨大的尖锐的唿哨声,由远及近,从天到地,瞬时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仿若创世之初时宇宙一片混沌的景象。

回到内洞,我们两个倚着洞壁在褥子上坐了,烤着炭盆里的火,一时相偎无言。良久忽听得楚龙吟肚子里一声叫,抬起头看他,见他挠着头道:“嗳,只顾着软玉温香抱满怀,连肚饿都忘了,我来弄吃的。”

幸好狼肉他之前已经在外面处理过了,扒了皮,放了血,掏净了内脏,眼下只需要把肉割下几块用削尖的树枝串好放在炭盆上烤熟就可以了,否则只怕要弄得满洞的腥气。虽然没有油和盐之类的佐料,不过有的吃就已是万幸,就着茶水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

吃罢用一点点水净了手,歇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困了,算来也差不多该是晚上九、十点的光景,洞外的沙暴仍在继续,尽管洞口用石头封住,空气里还是难免有着尘土味儿,干坐着甚是难熬,所以干脆抻开被子倒头睡觉。

脱去脏了的外衫,钻进被窝,楚龙吟把我拥进怀里,下巴抵在我的头顶上,轻轻摩梭着道:“说起来这还是你我头一回正经儿的同床共眠呢,是不?”

…的确是,前晚虽然也共眠了,但那不是“正经”的,况且同榻的还有个庄秋水,像对真正的夫妻般同眠这还当真是头一回,却也是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之下,不由生出几分唏嘘。

“娘子,叫声夫君来听听。”楚龙吟把唇凑到我的耳边轻笑道。

“不要…还是叫龙吟顺口些,叫夫君太肉麻了。”我往他怀里钻了钻,用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暖意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人家想听你叫么,好不好,叫一声,娘子。”楚龙吟把我身后的被子仔细掖了一掖,轻声细语地在我耳边咕哝,“要不,为夫给你唱段小戏儿,听高兴了你就叫我一声可好?”

“好啊,唱罢。”我有些好笑,这家伙几时还会唱戏了?

便听他低沉了嗓音悠悠唱起:“…这一霎天留人便,草藉花眠…见了你紧相偎,慢厮连…相看俨然…行来春.色三分雨,睡去巫山一片云…”声音舒缓清沉,带着些许沙沙的磁质,慵懒温暖,诱着人放松身心酣然入梦。

迷迷糊糊间我听见自己轻声地道:“谢谢你…夫君。”——谢谢,谢谢为了不使我担心焦虑而千方百计地逗我开心、哄我入睡,今生得夫如此,卿复何求?

第二天沙暴依然没有停,我反而也不急了,急也没用,索性安下心来在这洞穴中过起了小日子,难得没有任何干扰地同楚龙吟在一起,两个人从早到晚地耳鬓厮磨如胶似漆,一时竟希望这沙暴永远莫停,如此便可不必理会世间纷扰,与心爱之人单纯开心地过一辈子。

第三天的夜里,勉强响应了楚龙吟“苦中作乐”的要求,才刚双双脱光光地倒在褥子上,就听得洞口处传来一阵石头滚落的声响,不由一惊,楚龙吟也顾不得穿贴身的衣服,拽过外袍套在身上,拎了洞角处那柄之前迅丢给他的钢刀就往外走,我叮嘱了他一声“小心”,飞快地穿好自己的衣衫,抄起做扁担用的那根辕木随后跟了出去。

洞口处一片漆黑,只能听见衣料摩擦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半晌方听得楚龙吟道:“有个人昏在这里了,情儿,你去点支火把来。”

我连忙转身回去,从较小的洞腹里取了几根枯枝,在炭盆边点燃后回到洞口处,见楚龙吟正将那人趴在地上的身子翻转过来,我举着火把凑上前去,同楚龙吟一起瞧向那人的面孔,却不由得齐齐震惊在了当场——

最狠心的

——楚凤箫!这个人竟然是楚凤箫!

我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楚凤箫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就在我还呆愣着的时候楚龙吟已经一把将楚凤箫抱起,大步地往内洞走,口中急促地道:“情儿,烧水!”顾不得多想,我连忙抢在他前头奔回洞中,烧了半壶水在炭盆上,楚龙吟抱着楚凤箫进来,把他放在褥子上,摸了摸他的脸和手,沉声道:“情儿,把柴搬进来生个火堆罢,凤箫…身上没什么热度了。”

我应了一声去前面那洞里抱柴,就在铺盖旁生起火堆来,楚龙吟把楚凤箫的衣服脱下,只剩了一条亵裤,而后就不停地用双手揉搓他的身体和四肢,不多时楚龙吟的脑门上就见了汗。我不好在旁边盯着看,就趁着这功夫把洞口被楚凤箫撞下来的石块重新垒回去,再回到洞腹的时候水已经烧开,楚龙吟兑了些凉水把巾子沾湿了给楚凤箫擦身子。

火光下楚凤箫的脸泛着灰白,布满了尘灰,双目紧闭,上下唇也紧紧地抿着,头发里全是砂粒,身形瘦削,比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时瘦了许多。楚龙吟不停歇地给他擦脸擦身,擦完之后又去揉搓他的四肢,好大一阵忙下来,汗已经湿透了他身上那件仅穿着的外袍。

就这么忙了许久,昏迷中的楚凤箫脸色终于有了些许好转,楚龙吟拽过被子将他严严地裹上,把炭盆放在他脚头,火堆也挪得近了些,这才有了空当用袖子去抹自个儿额上的汗水,我正要开口让他好歹歇一下喘口气,却又见他倒了杯热水,一手端着,一手把楚凤箫的上身抱起来,凑了杯沿到他唇边,喂了几次都沿着唇角流了下去,却是因楚凤箫牙关紧咬无法把水喂进口中。见此情形,我正要问楚龙吟懂不懂把下巴卸脱臼的手法,卸了之后再安回去,偶尔一次对人的身体并没有什么损伤,如此就能令楚凤箫张开嘴,从而把水喂下去。却谁知我还未及开口,就见楚龙吟已是灌了一口水在自己嘴里,毫不迟疑地埋下头去对了楚凤箫的嘴把水渡给了他。

我垂了垂眼皮儿,咽下要说的话。是呵,楚凤箫是楚龙吟的心头肉,他怎么舍得让他受一丁点儿的罪呢?哪怕只是下巴脱臼这样连轻伤都算不上的小罪他都不忍心让他经受的。无论楚凤箫坏到怎样的程度,他始终都是楚龙吟最疼最爱的人,当初在劫持了我和他的海盗面前不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么?如果再来一次,我相信楚龙吟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一时间心中有些酸酸的不是滋味儿,我竟可笑地有点吃楚凤箫的醋了,只可惜他身在福中不知福,不懂得珍惜自己这样好的一个亲哥哥。

“在想什么?”楚龙吟已经喂完了楚凤箫一杯水,转回头放杯子的时候一眼瞟见了干巴巴立在他身后的我。“哦,在想他是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的。”不想让他看出我心中这可笑的念头,便随口找了个话题。

楚龙吟把楚凤箫重新放回枕上,掖好被子,很是疲倦地一屁股坐在旁边,冲着我一招手:“傻丫头,坐过来,又在那里胡思乱想什么呢?真真儿是为夫几天不教训你就不听话了!”

我弯腰捡起方才被他甩得到处都是的他的衣服,统统丢在他怀里:“还不赶紧穿上,外面那件脱下来放在火边烤干了再穿,都被汗湿透了。”

楚龙吟闻言乖乖儿地脱去外面袍子,低头看了眼自己某处,苦笑了一声:“莫不是我前世造孽太多,这辈子怎么次次都出幺蛾子呢?待回去一定要在家里供上一尊欢喜佛才是!”

“没正经!”我瞪他一眼,转头重新烧上一壶水,待他穿好衣服便一起坐到铺边,合披了我那条貂皮的大氅,睡是睡不成了,只好相偎着说话。

“想必凤箫是一直都派了人暗中观察着王府的动静的,”楚龙吟接上我方才的话头道,“直到我们突然出城,他便跟在了后头。由于他并不清楚我们此行的目的,所以就一直悄悄地远远尾随没有现身。而我们之所以走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他的跟踪,估摸着是他随身带了龙禁卫,由神出鬼没的龙禁卫在我们附近监视行车路线,这样他就不用离我们太近从而可以掩饰自己的行踪。

“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洞里,我想大约是他从龙禁卫的口中得知了我们与其他人失散的消息,所以一路追寻了过来,偏偏也遇到了沙暴,而凤儿他…又不肯暂行躲避,执意要找到我们,所以才会是我们方才见着他时的那副濒死的样子。

“想来他是找到了我留有字条的那辆马车,所以才知道我们的藏身之处,而一旦找到了地方,就再也支撑不住地虚脱在洞口了…”楚龙吟说到这里看了我一眼,指着地上从楚凤箫身上脱下来的那堆衣服,“若我所料不错的话,凤箫已经同迅王爷他们照过面了,他身上穿的这软甲就是我们为了防沙暴而特意准备的,应该是迅王爷他们给他的。”

“那么…等他醒了之后你打算怎么办?他既然带了龙禁卫来,会不会阻挠我们的行程?”我轻声问道。

“我会同他好好谈谈。”楚龙吟似是不想同我过多讨论这个问题,转过头去看了看楚凤箫的面色,并且把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他的手,不由皱起眉头来,将大氅给我裹上,自己则去掀了楚凤箫的被子把他抱在怀里,然后倚着洞壁坐了,再把被子严严地盖在楚凤箫的身上,用体温去暖他冰凉的身子。我看着楚龙吟如此行事不禁抿了抿唇,却被他一眼瞅见,伸了手指虚空里向着我一点:“不许胡思乱想。”

冲他皱皱鼻子,我裹着大氅也坐到洞壁旁倚着,想了会儿心事,而后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睁开眼时见楚龙吟正在火堆旁蹲着,手里烤着几串狼肉,楚凤箫仍然未醒,脸色倒是更好了些。我揉着眼睛起身过去,把大氅脱下来披到楚龙吟身上:“吃了东西你就去睡会儿罢,一宿一宿的不休息,铁打的人也经不住,我在这儿看着。”

楚龙吟将烤好的肉递给我,笑道:“无妨,左右都困在这洞里,又没有旁的事做,什么时候休息不成?前阵子赶路不是天天在马车上吃了睡、睡了吃的?早就把精神养足了。”

我蹲到他旁边噘了嘴瞪他:“你是信不过我罢?!觉得我帮不上你的忙是不?在你心里我就这么没用?我就这么让你放不下心来托付一切?”

楚龙吟笑着伸手捏住我的双唇止住我的话:“你这张小嘴儿噼哩啪啦地真是让人恨不能用嘴堵个严实!…罢了,既然娘子大人发话了,那为夫自当从命!”说着站起身抻了个懒腰,把大氅重新给我披上,一指躺在被子里的楚凤箫,“我同他挤挤就是,你捂严实些,莫冻着。”

我看了眼楚凤箫,轻声向他道:“你放心,我会把自己当成你一样照顾他的。”

楚龙吟没有说话,只伸手把我拉进怀里,用力地抱了一抱。

纵然如此,楚龙吟仍是睡得不很踏实,时不时地醒过来看一看楚凤箫的脸色,就这么着大约又过了一个白天,他起身吃了些东西,而后就坐在楚凤箫身旁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枯守。到了半夜的时候,终于听得楚凤箫口中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楚龙吟一个激凌坐直了身子,随后俯下身去轻声唤他:“凤儿,感觉可好些了?哪里不舒服?”

楚凤箫尚未完全清醒,紧闭着双眸皱起眉头,口中不住呢喃:“…情…情儿…我来了…我来救你…你要撑住…风沙太大…你…你等我…我来救你…”

我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立到楚龙吟的身后。楚龙吟并未看我,仍旧轻声地唤着楚凤箫,直到楚凤箫费力地睁开眼睛,缓了半天神儿才似看清了眼中情形,虚弱地向着楚龙吟道:“大…大哥…情儿她…她怎样了?”

“情儿没事,放心,”楚龙吟伸手端过温在炭盆上的水,另一手将楚凤箫的上身扶起来靠在他的身上,“先喝点儿水,你刚缓过来,莫要说太多的话。”

“情…情儿呢?我要见她…大哥…我要见她…”楚凤箫不肯喝水,只管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我没事,我就在这儿,你先把水喝了。”我慢慢走上前去,垂着眼皮不看他。

“情儿!你…你没事…没事就好…”楚凤箫语气里满是欣喜,却因为说话太过急促而连连咳嗽起来。

“让你先喝水没听到么?这样的环境下不赶紧让身体好起来是想拖累我不成?”我冷声说道,仍旧低着头不看他。

听了我这话楚凤箫反而更是欣喜起来,连忙虚着声音道:“好,好,我喝…咳咳,我喝…”说着便主动凑唇到楚龙吟手里的杯子旁,由他喂着喝干了杯中水。

“再喝点儿么?”楚龙吟随手用袖子替他擦去了唇角水渍,“身上哪里还不舒服?”

“我没事了大哥…”楚凤箫虚弱地笑,“能不能…让情儿到我身边…”

“你有话要对我说么?”我抢在楚龙吟前面接了口,不想让他因此而为难。

“是…是的,情儿…我有许多话想…想对你说…”楚凤箫满眼希冀地望着我。

“我不想听你有气无力地说话,你有什么要说的等恢复了身体再说罢,我现在要睡觉了。”我冷冷说罢,裹着大氅躺到火堆另一侧的地上,用包衣服的包袱做枕头,背对着楚家兄弟不再作声。

“情儿…你、你莫躺在地上…太凉!到我这里来…我同你换换…”楚凤箫急切地提高声音道,“大哥!你快去让情儿起来,咳咳…地上太凉,会伤她身体…”

“你给我好生躺着!少操那些闲心!”楚龙吟冷了脸,把楚凤箫摁回枕上,“若不听话,老子一拳揍晕了你也是一样!”

知道楚龙吟说到做到,楚凤箫只好不再吱声,我听见楚龙吟几步走到我的身后,忽地一把将我横着从地上抱起来,转身走到洞壁旁坐下,把我放在他的腿上,双臂圈成环状揽住我,低下头来轻声在耳旁道:“睡罢,傻丫头。”

见了我们两人这般情形,楚凤箫意外地没有开口反对,不去理他怎么想,我偎在楚龙吟的怀里很快便安心地进入了梦乡。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枕上,身上严严地盖着被子,楚家兄弟在火堆旁相对而坐,楚凤箫的脸色尽管还很苍白,精神倒还不错,看样子昨晚他确确实实地是摒弃了杂念好生的休息了,这正是他的行事风格,识实务,知道欲速则不达,不急于争一时之短长,养好精神才有处理眼前事的力气。

见我醒来,楚凤箫抢先端了杯子坐到我的身旁,柔声道:“情儿,喝点水,每次睡醒觉你这嗓子都发干的,如今外面又是这样干燥的风沙天气,更要多喝些水才是。”

没有推拒他,我接过杯子一口气饮尽,而后放下杯子看向他有些欣喜的脸,平声静气地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罢,我听着。”

楚凤箫难掩激动地一把握住我的手:“情儿!…跟我回去罢,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不好。我爱的是龙吟,你心里很清楚,我不想一次次地重复。”我看着他平静地道。

“可是——情儿!你我已经成亲了!还有我们的孩子——你要如何处置?是弃之不顾还是认大哥为父?!你要让他长大后如何面对长辈们的丑闻?!”楚凤箫盯着我沉重又急切地道。

“你是不是以为孩子是你屡试不爽的杀手锏?”我冲着他笑,“可惜,你看错了我。楚凤箫,孩子以后就拜托你好生照料养大了,而我…已决定做一个世上最狠心的母亲——从此后与这孩子断绝母子关系,再无瓜葛!”

不过如此

“情儿!”楚家兄弟齐声沉喝,两个人的脸上一般地既惊又恼。

我挥了挥手阻止他们开口,平静地道:“我意已决,多说无用。楚凤箫,待此行回去我会把和离书写好送去楚府,签不签字随你,不过是走个手续。既然你非上门女婿,孩子又已入了你楚家的族谱,按我朝律法孩子自当归你抚养,还望你能好好照顾他,莫让他…受委屈…从此后我与你父子再无任何关系,今儿我把话全部说清楚了,请你莫再纠缠。”

我缩在袖子里的手狠狠地捏成拳,说到孩子时几乎失声哽咽,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忍住,这一次我绝不能再妥协,失去了孩子痛苦的只是我一个人,而若我坚持要回孩子的话,连累的就是楚龙吟、逸王爷、迅,甚至庄夫人、庄秋水、曾可忆,每一个关心我爱护我的人都会为我辛苦焦急或是承担各种各样的风险。我的生活里不能只有孩子,说我自私也好冷血也罢,我努力活到了现在,凭什么要按照别人的是非观来左右自己的行事标准?!我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豁出去了!

“情儿…”接了我的话的是楚龙吟,走过来蹙眉望着我。

“楚龙吟,你什么都不必再说,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想不想同我过一辈子?”我看着他。

“想。”他抿唇咽下了满腹的话,闭上双眼摁下所有情绪,再度睁开时带起脸上一个大大的笑容,“你的决定便是我的决定,楚夫人。”

我回应了他一记毫无负担的笑,人一旦把自己豁出去了,这世上什么难事什么痛苦都一下子变得无足轻重起来,这一回我觉得自己真正的解脱了。

“情儿——你怎么能忍心抛下孩子?!”楚凤箫颤抖着双手用力地箍住我的肩头,“他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亲骨肉啊!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他说着已是泪流满面。

我望住他的泪眼,伸手扶上他的肩,轻声道:“凤箫,若你愿意,我们就重新开始,但不是重蹈覆辙,而是重塑你我的友情。你买包子给我吃的那一幕,即使在我最恨你的时刻,我也从不曾忘记。凤箫,你本是聪明通透之人,为什么在此事上却始终不肯放下执迷呢?”

楚凤箫咬着唇微微地摇头,哑声道:“情儿,人生在世,谁都有自己难以逾越的坎儿,你以为你放下了孩子就算迈过自己的那道坎儿去了么?孰不知大哥、逸王爷他们才是你真正难以放下的执迷!你宁可放弃孩子也不肯放弃大哥,这同我对你何尝不是一样的?你认为自己能放下大哥和逸王爷么?不能的话又何必劝我?”

“这怎能一样呢凤箫,我的执迷是建立在龙吟也爱我的前提下,可你…你是一厢情愿,执迷下去只有伤人伤己。”我轻声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