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方才在马车上不是你在桌下暗示为父的么?”逸王爷也是一脸纳闷儿。

呃…难道我给庄秋水打暗号的时候其实是误将腿蹬在了逸王爷的腿上?好乱。

我讪笑着摇头:“不是情儿,大约是谁不小心碰到父王了罢。”

没等逸王爷点头,却见迅从旁边走过来,瞟着他道:“你找我做什么?”

这回轮到逸王爷傻眼了,扬着眉头道:“我没有找你。”

“没有找我你方才在桌下拿腿蹭我做什么?!”迅瞪他,做出一脸嫌恶的表情,“你是太长时间没碰过女人了罢?!恶心巴拉的!”

听见两人这番对话,我立刻拔腿开溜——全乱套了,桌子下面腿太多,一不小心奸.情就容易侧漏啊。

趁着迅和逸王爷还在后面争论腿的问题,我回到车厢后一屁股坐到了楚龙吟的身旁,狠狠在他腰上掐了一把,瞪着他低声道:“你混蛋!”

楚龙吟边揉着痛处边伸了胳膊一把将我搂进怀里,低笑着道:“嗳,怎么招,有人偏偏就是喜欢混蛋呢!越混越喜欢,是不是?”

“是你个头!”我慌得推他,庄秋水就在旁边,这混蛋也太肆无忌惮了。

楚大混蛋知道我的心思,反而冲着庄秋水一笑,道:“秋水,你闭上眼睛数十下。”

庄秋水果真依言闭了眼睛开始数数。楚龙吟一秒也不肯耽误,两手捧过我的脸就埋下头来吻在了唇上,我是又羞又慌又气,百般挣扎不过,只好硬着头皮任他作为。待庄秋水数到“九”时他才终于放开了我,一脸得逞地舔了舔嘴唇冲着我坏笑。

顾不得同他胡闹,眼见迅和逸王爷就要回到车上,我飞快地附至他耳边小声道:“今晚你想法子去我睡的那辆车上,我有重要的话要同你说。”

楚龙吟偏了偏头,将脸颊贴在我的唇上,笑得十分暧昧:“幸好这几辆马车都是新买的,足够结实,不怕晃塌了…”

“你——”我红着脸狠狠捶了他一拳,“你想什么呢!我是有正经事要跟你说的!”

“对啊,说正经话,办正经事,二者可以兼顾。”楚龙吟悄悄伸手到我身后在臀上揉了一下,“你可以先做好三次的准备。”

“你!”我已经拿他这根色棍彻底没了法子,只能冲着他干瞪眼。

待迅上得车来,见我同楚龙吟坐在一起,面色不由一沉,道:“丫头坐我身边来!”

“才不呢!”我冲他做了个鬼脸,开了车门往外走,“我去自己车上看书去。”

重新上路,我自己独霸一辆宽敞的马车,偎在软榻上取了针线出来学做绣活儿,为此我还特意买了几本教绣艺技法的书来看。不觉间一上午很快过去,中午的时候抵达一处小镇,随便找了家酒馆用过午饭,略事休息后继续赶路。

由于时值隆冬,万物萧瑟,路上着实没有什么能看的风景,所以除了做做绣活儿、看看书、打打盹儿之外,我也没有什么事好做。晚饭仍是在沿途小镇上的客栈里吃的,顺便要了三间房,倒不是为了留宿,而是马车上条件有限,没法子洗澡,所以只好在客栈里洗过之后再上车继续赶路。

年根儿底下行远路的人已经很少了,整条大路上只有我们一行五辆马车踏着月色在茫茫田野间疾速前行。挑灯看了一会儿书,渐渐有些困倦,便抻开软榻上的被子钻进去,斜靠在车厢壁上边打盹儿边等着楚龙吟依约前来。正迷糊着便觉车厢门开,连忙睁眼看去,却见来的不是楚龙吟,而是迅,不由一怔,道:“爹还没睡么?都什么时辰了?”

“睡,这就睡。”迅坐到车厢侧壁的榻上看着我,“我就坐在这儿睡,你躺好了睡罢。”

“啊?!”我瞠住,“你怎么能在这儿坐着睡呢?!父王那车上的软榻不是也可以睡下两个人么?”

“老子才不要和他同榻而眠,”迅哼着,懒懒地往坐榻上一窝,两根长腿搭到对面的坐榻上,“你一个人睡这车里我不放心,我守着你,免得半夜有什么危险来不及护你。”

“这里能有什么危险呢,都是平时百姓常走的官道,又不是深山老林,再说赶车的都是王府里功夫一等一的侍卫,您老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我起身过去推他,“坐着睡多不舒服?!年纪一把了也不怕明早起来腰酸腿疼!”

迅“嗤”地笑出来,伸手捏住我的脸蛋儿:“小混账!敢说你爹老了?就是这十个侍卫加起来也打不过你爹我!你给我老实躺榻上睡觉去!我倒是不担心外匪,比起那个来反而内贼更难防呢,哼!”

他果然是在防着我和楚龙吟私下里有什么勾当,当爹的难道当真都会把女儿的男朋友当做假想敌么?一时间我是又无奈又好笑,使了全身力气仍旧去推他搡他拉他,奈何他那尊臀就像在坐榻上生了根一般根本挪不动半分。

“喂!”我恼得顿足,“我不习惯睡觉时旁边有人在!”

“你可以从现在开始试着习惯。”迅慢条斯理地道,双手抱到胸前闭上眼睛,一副铁了心地要留在这里的样子。

“我、我睡觉要脱衣服的!”我使出耍赖的招术。

“我不看你就是。”迅毫不妥协。

我瞪了他半晌也没瞪出个主意来,只好怏怏地坐回软榻上,丢了条被子到他身上,自己和衣面向里倒头躺下,想着今天和楚龙吟说不成心中的话,反正这一路上也总有机会能说,于是便放下了,不多时就进入了梦乡。

早上醒来时马车仍在田间飞奔,寻了个有遮蔽的地方停下来,就着水桶里的水洗漱一番,然后众人分头解决了内急,就在田垄上暂作停留,毕竟马儿也是血肉之躯,总得让它们也吃些东西歇上一歇,大家也可趁着这机会下车来活动活动四肢。

清晨的空气格外的好,就是风凉得有些刺骨,我站在垄上边极目远眺边瑟缩着身子,忽觉周身一暖,被楚龙吟从身后抱在怀里,低下头来在我耳畔低笑道:“你那位海盗爹爹护你护得紧,昨儿我没能赴你之约,有什么话不妨趁现在说罢。”

我倚在他身上,轻声地道:“我想知道,等我们从沙城回去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楚龙吟没有立即作答,用下巴在我的头顶发丝上蹭了蹭,不紧不慢地道:“我的打算不重要,情儿你是怎样计划的呢?”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无论你去哪儿,我都只跟着你。”我握住他的手,“所以我想知道你的打算,你是想直接回去清城复任呢,还是先回京都的家…把你和可忆和离的事以及咱们两个决定在一起的事告诉你的父母呢?”

楚龙吟抱着我的双臂紧了一紧,道:“楚府是一定要回去的,有些事情我们既然决定要做,就不怕同他们说清楚。更何况你的孩子还在那边…”

“龙吟,如果楚凤箫不肯把孩子给我怎么办?”我转过身来仰脸望住他,“而我也绝不肯放手呢?你会怎么做?”

楚龙吟凝眸望着我,良久方道:“我会同凤箫协商出一个折中的法子的…”

“协商?你的意思是要同他达成某种协议么?条件是什么?”我不肯放松地追问。

楚龙吟眉头深锁,似乎并不想对我说明,只沉声地道:“待我同凤箫见过面之后再告诉你结果,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

“龙吟,”我截住他的话,双手捧住他的脸颊,“我昨晚想告诉你的是:你不必再为这件事伤脑筋了,有一个法子可以一下子解决所有的事,把一切都能变得很简单,那就是——”

“丫头!”迅的脸突然出现在楚龙吟的身后,紧接着一把薅住我将我从楚龙吟的怀里扯了过去,不等我开口,他已经冷冷地盯住了楚龙吟道,“小子,我警告你,在你没把自家那摊子事处理清楚之前,我不允你再碰这丫头一根手指,否则莫怪我不给雷逸面子当场废了你!”

楚龙吟眨巴着眼睛没有应声,迅也不理他,一径扯着我往马车的方向走,我扭头冲楚龙吟展颜一笑,在心中向他道:相信我,我不会再让你为难了。

马车重新上路,五个人又聚在一辆车里打发时间,楚龙吟和逸王爷摆开棋盘对弈,迅翻出逸王爷一本闲书在旁边翻看,庄秋水仍旧呈草木之态纹丝不动,我则脱了鞋子窝在软榻一角继续练我的绣工。逸王爷偏头看了我一眼,笑道:“情儿的绣工最近可有长进了?若觉得困难,待回去后为父给你请个专教针线的师父来,可好?”

我苦着脸道:“目前为止还只会绣草叶子,别说荷包了,连块帕子都绣不成。”

迅听了便是一哼:“绣花这种事都是深闺妇人干的,我家闺女与她们不同,有见识、有胆色、有头脑,学那些小家子气的东西干什么!丫头,回头爹教你机关阵法和功夫,咱爷俩游历天下去!”

“情儿是女孩子,学机关阵法做什么?又不同人打仗,”逸王爷反驳道,“功夫更不能学,女孩子要娇养,呵护还呵护不过来,怎能让她去吃那份苦?!琴棋书画女红针黹才是女孩儿当学的,既陶冶情操又能持家度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比什么都好!”匪舧小哾

“没有功夫防身哪来的安稳?!游山玩水不比琴棋书画更能陶冶情操?!”迅硬声道。

“不会机关阵法和功夫一样可以游山玩水,由我保护情儿她一样可以过安稳日子!”逸王爷毫不退让地道。

“丫头!你自己来选!”迅扭头瞪过来,把选择题抛给了我。

“我没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我摇着头缩回角落里继续绣花。

这兄弟俩为抢女儿天天争来斗去,是因为两人心中都很明白:千树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只怕已成不解之谜,那么在认谁为父的这个问题上“我”的意向便有着决定性的作用,为人父母的谁肯轻易放弃自己的孩子?所以两个人硬是互不相让,这还真是让人既幸福又为难的一件事呢。

我低着头掩饰唇角微微的笑意,时值今日,亲人、恋人、朋友,我已全部拥有,这幸福来之不易,我会好好珍惜和保护它,即使…注定要失去什么,我也一定在所不惜!

父亲温柔

马车在日夜兼程地行驶了七八天之后,渐渐地从人口密集的城镇区进入到了人烟稀少的荒凉之地,常常连续飞奔几个时辰也难以看见一两棵树,更别提什么好的景致,满目都是衰草乱石,灰蒙蒙直达天际。

我们的除夕夜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度过的,大家停了马车,在乱石岗上生了个大大的火堆,烤了獾子肉吃,相互说了吉祥的话,还喝了酒。庄秋水是第一个喝趴下的,然后是逸王爷,两个人被扛回马车里呼呼大睡,侍卫们不敢喝,因为还要值夜,我也只喝了两三杯,所以到最后就剩了迅和楚龙吟两个在那里拼酒。

迅一直都不大喜欢楚龙吟,原因有很多,一是因为楚凤箫把我害得很惨,连带的他对楚龙吟也就没什么好感。二来我们这两代人的经历实在是离奇地相像,楚龙吟的角色就相当于当年的迅,而迅一直以来都在痛恨自己那时将千树推开,所以他看楚龙吟就像看当年的自己一样,下意识地有排斥感。第三就是因为我这个女儿,他缺失了十七年女儿对他的情感,自然不希望有另一个男人将女儿的身心全部占据了去,天下的父亲都这样,在他们的心目中,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配得上自己的女儿。

所以,迅大约是想借着拼酒给楚龙吟点颜色看看,据逸王爷说迅也是千杯不醉的量来着,如今这两人凑到一处倒真是酒逢对手,不知谁才是真正的酒井太郎呢?

我在火堆边偎着打了好几个盹儿,每回睁开眼时都正见这两人举着酒坛子往肚里灌,喝到酣处还划拳行酒令,天南海北地胡吹乱侃。合上眼再度迷糊过去,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朦胧中只觉得有人把我横着抱起来,一股暖暖的酒味儿扑在脸上,没有睁眼,我伸了双臂勾住他的颈子,含混着道:“结束了?”

“嗯,”他低笑,声音醇厚且暧昧,“总算放平那老小子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抓紧…七八天没碰上一碰,想死我了你个小心肝儿…”言罢不由分说地抱着我上了马车,不理我带羞挣扎,黑暗里摁在软榻上就去剥衣服。

借着酒兴演练了几套高难度动作,马车里的桌子还做为重要道具友情客串了一把,不过楚大混蛋也当真是醉了几分,到了最后阶段居然要抱着我走出马车去,直吓得我拼命挣扎扭动,导致他一个把持不住丢盔弃甲,在跨出门去的前一刻举了白旗。

浑身酸软加上受了惊吓,被楚龙吟拥着倒在软榻上之后竟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后来觉得有些冷,抻了被子把自己和楚龙吟一起盖住,一觉就到了天亮。早上醒来的时候身上还是很酸,勉强动了动胳膊,抬手去揉自己酸涩的眼皮,揉着揉着忽然发觉视线里有什么东西,睁开眼定睛看去——庄、庄秋水?!

庄秋水也正在那里揉眼皮,身上只穿了中衣,就躺在我的旁边,半支起身子,眉头微蹙,似是宿醉令他有些不大舒服。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睁大了眼睛摒住呼吸呆楞楞地盯了他良久,直到他也发现了我的存在,一对纯净水般的眸子就望在了我的脸上。

——不是幻觉!——天啊!——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嗷啊!

我几乎要晕厥过去,头往后一仰就磕在了谁的下巴上,听得“唔”地一声闷哼,连忙转头看过去,见楚龙吟正困难地睁开惺忪睡眼来看我,光裸的肩头露在被子外面,昭示着昨晚的翻云覆雨并非一场春梦。

——但是庄秋水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怎么会睡在我的旁边?!

我抓狂地用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拼命地蜷缩成一团往角落里躲去,楚龙吟因此而光溜溜地暴露在了我和庄秋水的四目睽睽之下,某敏感部位因没有马赛克的遮挡而显得分外高调嚣张。“秋…秋水?”楚龙吟也从宿醉中慢慢回过神来,惊讶地看着这位第三者,“你怎么会在这儿?”

“不记得了。”庄秋水开始起身穿外衣,没有丝毫的尴尬或不自在。

他不记得了,也就是说其实他昨晚喝趴下之后是被侍卫直接扛进这马车服侍着睡下的,然后——然后楚龙吟这混蛋根本没有注意到此事,喝了个半醉后就抱着睡迷糊的我上了这辆离得最近的马车,黑暗里、激情中完全没发现睡得像根死木头的庄秋水,就这么——就这么在他的身旁——O了个X又X了个O…又因为昨晚大部分的战场都在坐榻上或是桌子上,以及悬空式站立式咳咳什么的…所以没有接触到睡在软榻最里面的庄秋水,这才整场未能发觉有这么一名只占座不看戏的不合格观众的存在…

庄秋水把我的肚兜从和他外衣的纠缠中分离出来,然后拈着轻轻放到榻上,穿好外衣后坐在榻边猫了腰穿鞋,又拎出楚龙吟的亵裤来,楚龙吟笑吟吟地接过,转头冲着我一伸:“要不要拿去收藏?”

我早已经羞恼到了极致,再一看这混蛋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一股子邪火噌地就窜上了脑门,狠狠地蹬出一脚正踹中这混蛋的臀部,他猝不及防,“啊呀”一声被我蹬下了榻去,过程中胳膊一阵乱挥,把在旁边猫着腰穿鞋的庄秋水一并扒倒,两个人扑腾腾地跌作了一堆。

“出——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们——出去!”把两个人连轰带赶地撵出了马车后,我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抓狂地用头撞着床板——为什么每次都这样?!莫非我上辈子专干捉奸这种损阴德的事所以这辈子遭报应了?!几次三番的…会留下心理阴影的啊!嘤嘤嘤…

马车继续上路,早饭我推说宿醉头疼没有和众人一起吃,午饭说没胃口,晚饭说不饿,总之一整天也没有从我的马车里出去过,直到快睡觉时逸王爷开了车厢门进来,见我无精打采地裹在被子里扑床,不由一脸担心地坐到榻边低下头来问我:“情儿可是哪里不舒服么?要不要让秋水过来替你把把脉?”

“不要不要不要!”我吓得连声拒绝,庄秋水目前是我最害怕见到的人,他木讷不代表他不懂那方面的事,我、我哪还有脸面见他啊!

逸王爷被我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紧张地追问:“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没事没事,咳,父王,只是女人的事而已,我喝些热水就好了。”我红着脸掩饰。

逸王爷颜色稍霁,伸手替我掖了掖被角,柔声道:“我去给你烧个手炉,你把它捂在肚子上,记得车上还有红糖来着,原是为了熬红糖姜水御寒用的,正好给你冲一碗,喝了会好过些。你躺在这里别动,我再去抱床被子来给你盖。”说着便要起身出去。

心中不由一片柔软,不成想逸王爷竟是如此体贴心细的一个人,想来他在千树身边时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忙伸手拉住他的手,亦柔声道:“父王,您别忙了,我没事,肚子不疼,只是懒怠动弹而已,您坐,这几天情儿一直都没能好生陪您呢,真是个不孝的女儿…”

逸王爷重新坐回榻上,一手握了我的手,另一手轻轻抚上我的额头,轻笑道:“只要情儿能陪在为父的身边,让为父能时时见到你的笑颜,这便是你最大的孝顺了。为父既不图你养老送终又不图你随身服侍,不过是盼个能尽欢膝下寥解寂寞罢了。”

我坐起身,望着他柔声道:“父王,我知道您对于千树…我娘的事还心存愧疚,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很多怨恨无法消弭,就是因为犯下错误的那个人始终不能‘回头’,可您已经回头上岸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想娘如果还在世的话,一定已经原谅您了。比起不停地忏悔来说,痛快地与过去的自己一刀两断不是更好的弥补方式么?再说,您现在不是有了情儿了么?您忍心让情儿看着您孤单落寞而心中忧虑么?”

逸王爷闻言不由笑了起来,用手指在我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道:“无怪人家说女儿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教为父怎么舍得自己的宝贝闺女担心忧虑呢?且听闺女之言,说什么也得打起精神来好好儿活着才是。”

“那,今年夏天之前,咱们家里能多个逸王妃给情儿当娘亲么?”我歪着头冲他眨眼。

“唔…为父看着礼部尚书大人家的千金还是不错的…”逸王爷故意摸着自己下巴做思考状来配合我。

“好啊!等咱们回去情儿就邀她来府中做客,给父王创造机会好相看相看。”我笑。

“那为父的终身大事就全指着我们家情儿了。”逸王爷眸中笑容宠溺。

“包在你家闺女我身上好了,”我拍着胸脯保证,“父王这样又温柔又体贴又细心又英俊的好男人,放眼整个天龙朝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到时候只怕倒追父王的姑娘们要把王府的门槛都踏平了呢!”

逸王爷略带促狭地笑道:“哦?当真找不出第二个么?那龙吟呢?”

“关、关他什么事!”我红了红脸,“又不正经又招人烦,又懒又臭又无赖,整个儿就是一地痞混混,倒贴都没人要他!”

逸王爷哈哈地笑起来:“嬉笑怒骂游戏人间也不啻为一种别样的洒脱风流啊!嗳,出家那会子我还在说他,不知他这样一个混世魔王将来会把哪家的姑娘给祸害了,却不想一语成谶,到头来居然是我自个儿的闺女被他算计了去…”

“父王!”我扑过去抱住逸王爷的胳膊红着脸嗔他,“您还笑呢,敢情我在您心里头还比不上他呢?他欺负我的时候也没见您给我做主!”

逸王爷愈发笑不可抑:“何用我来替你做主,你只需像现在这般冲着他撒个娇,保管那小子的一颗心立时就化成了水儿!”

未待我继续接话哄他开心,便听得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外插.进来道:“某人的心这会子只怕也已经化成水儿了罢。”却见是迅推门而入,满脸的不虞之色,目光在我抱着逸王爷胳膊的手上转了两圈,鼻子里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也一屁股坐到了榻边。

“爹。”我连忙招呼,闻得他这句酸言酸语,心下不由暗笑:迅这个家伙好面子,明明早就原谅了逸王爷,偏偏又拉不下脸来对他好,就这么别扭着故意同他对着干,还作出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以掩饰自己的心软,说白了这个家伙就是不好意思了,羞了。

逸王爷瞟了眼迅脸上的不高兴,微微一笑,也不理会他,只管低下头来柔声向我道:“你一整天没吃东西,身子怎么受得了?为父去给你拿些点心,就着热茶好歹垫垫。你先躺下,盖好被子莫要着凉,身上不舒服就别再乱动了。”

“不舒服?哪里不舒服?”迅闻言一眼向我瞪过来,“别以为我不知道昨晚你同那混小子在一起,究竟是真不舒服还是你们这些毛孩子玩儿的那吵了恼了赌气了的幼稚把戏?!”

“你——雷迅!”我的脸噌地就烧着了,恼羞成怒地大吼,“你的酒是不是还没醒?!”

“臭丫头!又直呼你爹的名讳,真是欠揍!”迅黑着脸伸了大手过来捉我。

我吓得连滚带爬地躲到逸王爷身后去,惊慌地叫道:“父王救我!”

逸王爷既好笑又无奈地伸开胳膊把我挡在身后,我却在他背上用力推了一把——这么好的促进他兄弟俩感情的机会岂能放过?!便见两人来不及反应,双双伸开着胳膊结结实实地来了记熊抱。“啧,原来您二位感情好到这个程度了呢,没的让女儿我闲操心!”我怪笑着道。

迅一手糊在逸王爷的脸上将他推开一边,另一手仍旧上来抓我,突觉马车剧烈晃动了几下骤然停了下来,直令我一个没坐稳从榻上摔了下去,心中不由一惊——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狼口之食

迅一把揪住我的腰带把我从地上拎起来放回榻上,沉声向逸王爷道:“守着情儿,没我的话不许出马车!”说着便大步迈出车门去,不等我向门外张望就被他反手将门严严关住。

我同逸王爷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屏息竖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却除了凛冽的风声外什么也听不到。正疑惑着,见迅开了车门回来,满脸阴霾,径直去查看车厢两壁上的车窗有没有上闩。逸王爷便问他:“发生了何事?”

迅查看完车窗后方才转过脸来在逸王爷和我的脸上扫了一眼,沉声道了两个字:“狼群。”

心下不由大惊,暗道一声倒霉,怎么会遇上这些可怕的东西呢!狼生性残忍且是群体捕猎性动物,这是众所周知的,尤其是在冬天寒冷的时候,一群狼的数量通常能达到五十头以上甚至上百头,它们不但有聪明的头脑,而且极擅奔跑,速度快,耐力好,如果比长跑的话,它们的速度甚至能够超过猎豹!

眼下我们所身处的地方是一片广无边际的荒原,一路行来几乎没有看见过有兽类出没,也就是说——这群狼很可能已经许多天没有猎到过食物了,目前正处于最饥饿最危险的状态,而我们的马车论速度是根本不可能逃脱它们的猎捕的,就算我们弃车骑马逃命,只怕这群狼也是追不到誓不罢休的。

所以…我们现在的处境就成了留不得、逃不掉,只能——只能与这群狼拼个你死我活!

“这群狼大概有多少头?”逸王爷沉声问道。

“目测约七八十头。”迅的话音方落,便听得外面远远地忽然响起一阵狼噑,接连起伏,幽冷糁人,也不知是在向我们示威还是在召唤同伴。

“龙吟和大哥他们——”我从榻上跳起来就要往外冲,正赶着马车门打开,一头撞进正往里迈的那人怀里,被他双臂拥住用力抱了一抱才将我放开,抬头看时正是楚龙吟,身后跟着庄秋水。

“狼群在五十丈开外,正在观察我们,”楚龙吟向迅和逸王爷道,“我让江侍卫带着其他人在马车外围方圆十丈升起火堆来,暂时可以拖一拖狼群的进攻,然而此举并非长久之计,纵然野兽怕火,但饿得极了只怕就不管不顾了,还得有个脱身之策才好。”

“大哥,咱们这些人里你功夫最好,你骑着马带情儿突围!”逸王爷果断向迅道。

“胡话!”迅冲着他一瞪眼,“区区几十头杂毛畜牲值当我们分散开来各自逃命么?!你养的那几个侍卫不会是白吃饭的罢?!你们几个都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这辆马车里,门窗都插好堵好,我去同那几个侍卫把狼解决了,不让你们出来谁也不许出来,听到了么?!”

“大哥!切莫小看这些畜牲,狗有多聪明狼就有多聪明,且它们生来在野外求生存,更比狗狡猾了数分,早就精通捕猎技巧和周旋技俩,你同侍卫加起来不过十一人,以一敌十总有顾前顾不了后的时候,更莫说这些畜牲是最擅长协同合作的——还是听我的,你带着情儿先走,我们剩下的再想办法!”逸王爷目露恳求地望着迅。

“想个屁的办法!”迅恼了,“此地离沙城还远得很呢,我们一不能丢掉车和行李,二不能失去马匹,否则莫说到不了沙城了,只怕就是走出这片荒原都成问题,万不能分散开使我们的力量更加薄弱,要想活命只有一途——与这狼群死战到底!”

“父王,我不走,我要和你们同生共死!”我攥住逸王爷的手望着他坚决地道。

逸王爷眉头紧皱,半晌叹了一声,道:“罢了,留下就留下,就算保不了你好歹咱爷儿俩还能死在一处。”

“什么死不死的,闭住你个乌鸦嘴!”迅又瞪了逸王爷一眼,“就按我方才说的做,你们几个都给我在车厢里老实待着,我出去了。”

迅说罢才要转身往车外走,却被逸王爷一把握住胳膊,沉声道:“大哥,情儿有龙吟和秋水护着,我同你一起出去。”

迅仍旧瞪他:“你出去干什么,刀都拎不动,少给老子添乱!老实待着!”

逸王爷却是轻轻一笑:“打虎亲兄弟,少了我帮你掠阵,你杀起狼来也没滋没味儿不是?”

迅也哼地一声笑了:“少来这套,你小子不拖我后腿儿就是好的,到时候吓哭了还得我给你擦鼻涕!”

“反正你又不是没给我擦过,”逸王爷温温地笑,“大哥你忘了,骑射是我们皇室子弟的必学功课,虽然我不会功夫,拉弓引箭却还勉强上得了台面,这次出来就是为防万一,我把弓箭都带上了,近处的对付不了,远处的总能对付对付。”

迅在逸王爷的脸上看了一阵,最终掩饰什么似的垂了垂眼皮儿,淡淡道:“随你好了,话我可说在前头,要是你碍手碍脚的我就直接把你扔狼群里去,听得了?”

“听得了。”逸王爷温驯地点头应着。

迅便不再多说,转头开门走了出去,逸王爷深深看了我一眼,向楚龙吟道:“龙吟,护好情儿和秋水,若是听得外面情形不妙,你们就骑了马先逃,不必理会我们…务必要护好情儿,我把她交给你了。”

楚龙吟笑着道:“别人不信我,您老还信不过我么?放心就是。”

逸王爷不再多说,大步出得车门去,反手将门关好。我打开车窗探头出去冲着夜色下的迅和逸王爷喊道:“爹!父王!莫忘了我们还要去沙城!还要见千树!情儿还要孝顺你们安享天年!”

“臭丫头!缩回头去!把车窗插好!”迅冲着这边怒喝。

“情儿,照顾好自己!”逸王爷亦沉喝道。

我缩回头来,关上车窗前的一霎,我看到远处孤冷的镰刀月下,一大片尖耳利牙的暗影黑蜮蜮地立着,形同地狱里放出的恶鬼,令人周身顿寒。

“龙吟,怎么办?我们不能这样干坐着!父王他们顶不住的,狼太多了…”我急得在车厢里团团转,被楚龙吟握住肩头轻轻摁坐在榻上。

“情儿,越是危急的时候越不能慌,冷静些,乖。”楚龙吟立在我的身前,轻轻把我拥进怀里,一手安抚地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我在想法子。”

“实在不行我们就弃车罢,带上粮食和衣物,所有人都骑马逃出去。”我仰起脸来看他。

“马在这样的地方是跑不过狼的,”楚龙吟摇头,“我们能做的只有将这群狼彻底杀净,否则它们是不会放弃到口的食物的。”

“可是就算我们全体出动也才十五个人,我刚才看了眼外面,那群狼只怕有百十来头,我们根本不可能应付得来。”我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可心头焦灼始终无法褪祛。

楚龙吟没有吱声,一边轻轻抚着我的后背一边凝眉沉思,庄秋水始终默默地坐在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天塌下来也不会让他的神色有丝毫的变化。

就在我们三人相对无语之时,突听得车外迅一声暴喝,紧接着一阵狼噑骤然响在近前,虽然隔着车门很难再听到其它的声音,但这近在咫尺的恐怖感却一瞬间冲入了马车将我吞噬,外面分明已经动上了手,没有声音比声音四起还令人胆寒,只能间或听得几声闷喝或是野兽喉咙里发出的嘶嚎声。

我紧紧抱着楚龙吟的腰想籍此强摁下心中的担忧与烦乱,脚下马车却毫无前兆地突然动了起来,前后一阵摇晃,接着就传来一阵马嘶。

“不妙,马惊了!”楚龙吟低喝了一声,在我背上轻轻一拍,“情儿,你在车里好生待着,我去把马稳住。”说着也不待我回应,大步就往车门外走。

我没有阻止也没有跟去,我知道此时事态紧急,把马控制住是重中之重,否则一但马匹惊了乱跑起来,我们就全完了。叮嘱了他一句务必小心,我留在了车内僵直地立在原地,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的汗,半晌方觉马车渐渐停止了晃动,知道楚龙吟已经控制住了受了惊吓的马,正待吁出一口气去,突地一记重重的撞击在右侧车厢外壁上发出闷响,紧接着便是一声凄厉的狼嚎——竟是有狼撞在了马车上!

——狼群突破迅他们的防线了!

一道撕裂般的急痛袭上全身,迅——逸王爷——楚龙吟——他们有危险——

我向着马车门扑过去,正要伸手拔掉门闩,身子却忽然被人拦腰抱住,转头看去竟然是一直不言不动地坐在那里的庄秋水,见我看他便放开了抱着我的双臂,而当我再次想要开门往外冲的时候却又被他再度拦腰抱住。

“大哥,你让我出去,”我恳求地望着他,“他们是活是死我都要亲眼看着!”

“情儿,”庄秋水开口,声音就如平时说话一般木讷缓慢,仿佛此时正在和我闲谈一般,“你,不能出去,外面,危险。”

“我与龙吟有难同当,有死共赴,大哥,如果你当我是你的妹妹,就请成全我!”我挣扎着想要从他的双臂中脱出,却不成想他竟意外地有劲儿并且不肯妥协。

“大人上车之前嘱咐过,”庄秋水看着我,“让我守着你。”

楚龙吟在上车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眼下的情形,竟然提前跟庄秋水打好了招呼要他看护着我,难道——难道他认为今天这一难我们是在劫难逃了?难道他已经有了必死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