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桥段…似乎在哪本兄妹情深的小说里有过?我挠挠头,伸手拉他起来,笑道:“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大哥在下面托我一下就好。”说罢仍旧拎着裙摆攀着马鞍费力向马背上爬,庄秋水似是迟疑了一下,依言伸手来托我,却不是我以为的要托腰,而竟是稳稳地托住我的鞋底,让我踩台阶似地顺利跨上了马背。

这下换我迟疑了,如果我先上马的话,庄秋水只能坐到我的后面,而他还要控马,如此就成了我被他拥在怀里的姿势,虽然我和他之间十分坦诚,但楚龙吟那家伙不是确确实实地把他当情敌么…我总得注意保持距离才是…

正自个儿在心里纠结,却见庄秋水一脚蹬着马蹬,另一条腿不知怎么捣腾了一下居然从马头的方向跨上了马,如此一来正坐到了我的前面,直教我看得讶然不已。

“情儿,抱紧。”庄秋水木木地道,这话若别人说来难免有些暧昧,但由他口中说出,只见坦荡不见私心。

我依言抱住他腰,但觉他双腿一夹马腹,马儿便跑起来,一路直奔城西。我伏在他背上忍不住道:“大哥,原来你会骑马,而且看上去技术不错的样子呢。”

庄秋水半晌后才作答:“小时候和我娘颠沛流离,由沙城到清城,徒步跋涉未免辛苦,于是学了骑马。”

“大哥…我总觉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我小心地问,“当然,你不想告诉我的话,完全不必说,我只是怕你一个人担着,你为我和龙吟做了这么多,我也想为你分担一些。”

庄秋水这一次过了很久才说话,声音很轻很轻,但怪的是我每个字都听得一清二楚:“我承担,只因我情愿。”

我未再说话,他也没有多说一个字,一路沉默,一直到了沙城西门,那几名门吏见了我们过来竟也不惊奇,只拦下马来低声询问:“马上那女子是何人?”

我便答道:“我姓钟。”

那门吏应是受了宁子佩的吩咐,但闻此言果然不再阻拦,开了半扇城门放我和庄秋水出了城。西城外是一大片树林,穿过树林便是幡然湖,月光下如一面巨大镜子横陈于眼前,湖岸边立着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瘦削,飘逸,清冷,悲凉,还有几分绝决。

纵马奔至面前,见楚凤箫穿了一袭白衫,宽裾广袖,颜如温玉,看到庄秋水与我同来也丝毫不觉惊讶,印证了我的推测:果然我的一举一动都在龙禁卫的监视之下,而这番离府的过程楚凤箫都是一清二楚的。不待我和庄秋水下马,楚凤箫已快步过来至马旁,高举着双臂伸向我,温声道:“情儿慢些,我扶你下马。”

我也没有推拒,任他握住我腰畔将我从马背上抱下来,甫一立稳便向他道:“你把所有龙禁卫撤回来,放了九王爷,让我大哥毫发无伤的回去,我就跟你回京都,绝不反抗。”

楚凤箫闻言笑了起来,轻轻一抚我脑后发丝,道:“晚了,情儿,他们所有人,都会死。”

温柔与癫

我闻言不由大惊,揪住他前襟怒声道:“你做什么了?楚凤箫,你别发疯了!我已依约来见你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身边的人?!”

楚凤箫握住我的手,低眉浅笑:“情儿,你来见我,是因你相信大哥必定会想法子来再把你救出去,而你一见我的面就让我将龙禁卫撤离王府,目的也不过是想先保证那些人的安全,只要我的龙禁卫一撤回来,我就失了先机,到时你与大哥里应外合,我迟早会束手就擒。所以,情儿,若想令你永远同我在一起而没有任何阻碍,就只能让那些人全都死。”

他把这话说得云淡风轻,比谈论天气还要自然轻松,脸上虽是笑着,却让人打从脚底往顶门上冒寒气。我急得几乎想立刻转身往王府赶,然而一扭脸看见庄秋水从马上下来,依旧平静无波的面孔,那股火急火燎的情绪便神奇地消散了一半,我望向楚凤箫,尽量心平气和地道:“凤箫,不要杀人好么?一旦你背上人命官司,我们以后的生活就会如临深渊的!王爷是什么人,你怎么可以动他们?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啊!你的免死金牌到时也起不到作用了,我们的孩子也会被你连累,连声‘爹’还来不及会叫就、就——凤箫,别做傻事,为了孩子!”

楚凤箫听得我叫他“凤箫”,眉眼不由愈发温柔起来,伸手轻轻抚着我的脸颊,柔声道:“情儿,没有人会知道是我动的手,所以我不会有事,你和孩子更不会被连累,到时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没有任何阻碍地生活在一起,我对此已经迫不及待了。”

“你究竟想怎样对付他们?龙吟是你的亲哥哥,你难道要干出手足相残这等逆天之事么?”我又心急起来。

楚凤箫双手捧住我的脸,低下头来用额头碰了碰我的额头,轻声道:“我当然不会这么做,也幸好情儿你聪明,用迷药迷昏了他,我会让龙禁卫把他带离王府的,然后…送他去很远的地方,请人照看他,他会不愁吃穿地度完此生的,所以情儿你不用担心。”

“你究竟想怎样?究竟想怎样?”我狠狠地箍着他的胳膊。

楚凤箫摇头笑叹:“其实我的本意是待你一离开王府,就使龙禁卫逐一杀掉那几个王爷和秋水,然后带大哥离开,待事发后案子总归是由宁子佩来主审的,到时让他随便找个替罪羊将案子顶下来也就是了,却谁料情儿你居然带着秋水一并来了,所以我就临时改变了一下计划,令龙禁卫将整个王府内洒上助燃之物,而后再暗中将几个王爷点住穴道,最后放火烧府,事发后让宁子佩抓了秋水去打入大牢,就说秋水觊觎情儿你已久,终因情迷心窍连夜绑架了你出府,又怕被王府追杀,所以一不作二不休,干脆先施迷药将众人放倒,而后纵火烧府,逃亡过程中被我赶到抓住——秋水,对不住,为了我们一家能够团圆,我只好出此下策了,不过请你放心,庄夫人我会替你好生照顾,代你为她养老送终的。”

这段毫无人性的话楚凤箫竟说得理直气壮全无愧色,我可以确定此时的他已经完全不正常了,他——他成了彻头彻尾的癫狂症病人!

不能再同他耗下去了,事到如今只能冒险尝试施用迷药,这也是我和庄秋水事先商量好的,要看当时情形决定是否用药。我便问向楚凤箫道:“你总共只有四名龙禁卫,一名贴身保护你,一名跟着监视我,一名总要看守九王爷罢?剩下的只有一名,如何施行你的计划呢?”

楚凤箫笑着摇摇头:“九王爷何须找人看守?他身边也有四名龙禁卫,我是动不得他的,我不过是假扮作大哥的样子带着他去了府衙大牢,然后对那些死囚们说明他的真正身份,并且告诉死囚们说:‘这个王爷是获了罪的,一开春儿就问斩,没几天好活的了,现在将他关在你们这间牢房里正是为了表明吾皇的公平公正不分贵贱之明德,但你们可不许因他是个没了权势也没了命的王爷就欺负他!’

“情儿你知道,死囚们本就是注定要死之人,哪里会在乎什么王爷不王爷,听了我这话只怕他们原本没这心思也会生出这心思来,再加上这些死囚都是在牢里常年不见天日的,本身欲求得不到缓解,如今进来个白皮嫩肉又是尊贵无比的王爷,仇富之心与泄欲之念交涌,那将会有什么样的手段来‘伺候’我们的九王爷呢?九王爷就好这一口,若瞒了他的身份,他反而觉得不刺激,而正是在别人知道他的身份的情况下还敢虐待他,这才是他求之不得、爱之欲狂的啊!

“所以我们的九王爷此刻在那大牢中只怕正玩儿得欲罢不能,根本不可能让他手下的龙禁卫来对付我,我也没有必要让我的龙禁卫去监视他,只让宁子佩手下的一个小牢头时不时传个消息也就是了。

“至于我么,身边也不用带龙禁卫,因为我了解大哥啊,他口头说得再硬,心也总是软的,他又不会让人来杀我,而我也同样了解情儿你,你为了那些人的安全根本不会做任何冒险的举动,所以我完全不必浪费个龙禁卫在身边。

“我的四名龙禁卫,一名负责跟踪你,剩下的三名皆在王府待命,我已事先下令,只要情儿你一离开王府,就让他们三人立即洒油放火,且…情儿你也莫要指望着用迷药迷倒我了,我得知龙禁卫密报你与秋水在房中私谈,便猜到你想用迷药来对付我,所以我先一步服下了能解大部分迷药的解药,就算这解药不顶用,如今监视你的那名龙禁卫也跟着来了,我的身边便有了人手,所以无论你用什么法子都无济于事。情儿,你早就该清楚,你是斗不过我的,放弃罢,跟我走,我们去看云舒。”

“云舒在哪里?你把孩子交给谁了?”我顾不上自己的计划全盘落空,急急地问他。

“在湖中心的亭子里,宁子佩请了奶娘替我们照看着,”楚凤箫向着远远的湖心一指,“我们乘船过去,湖面阔朗,不怕有人暗算。”

楚凤箫的确心细,尽管他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仍然十分小心谨慎,把地点选在了湖心亭,视野广阔可随时监视周围动静不说,还能不使自己成为瓮中之鳖被困死,前方有危机他很快就可以从后方撤离。

见他向着暗处挥了挥手,一阵水响,有人撑着一叶小舟慢慢划到了岸边,他牵了我的手就欲上船,我甩手挣脱他,问道:“然后呢?然后你打算做什么?”

楚凤箫望着我温柔笑起:“情儿,你不是想孩子了么?我这就带你过去看他,行李我也都收拾好了,都在亭子里,我们在亭内要逗留一阵,直到我的龙禁卫带回王府那边的结果,确定事成之后我们就直接上路回转京都。”

事到如今我已是骑虎难下,想要回转王府是不可能了,那名跟着我们一起来的龙禁卫势必会出手阻止,而若我跟着楚凤箫上了船,等同于自投罗网,逃都没法逃离。正犹豫间听得一直未发一言的庄秋水忽然道:“情儿,先看看孩子。”

眼下除了这个选择也没有其它的办法,而且我也实在是太想念孩子了,于是点点头,跟了楚凤箫踏上船去,庄秋水亦上了船,那名划船之人看上去平常得很,矮矮个子,戴一顶遮了脸的大毡帽,约是宁子佩的手下。小船在湖面划出了七八丈远的时候,船尾处忽如鬼魅般地多出了个人,黑巾蒙面,胸前用金线绣着个“禁”字,正是楚凤箫的那名龙禁卫。

幡然湖不算小,船划了足有盏茶功夫才到得湖心,果见有一片亭廊,亭内未燃灯笼,石桌旁坐着宁子佩和一名三十岁上下的妇人,妇人的怀里抱着襁褓。我夺步率先跨上亭去,奔至那妇人面前立住,因有了今日的前车之鉴,我没有急于伸手去要孩子,而是低了头去看孩子的小脸儿,果然是我的云舒!

这一下我再也忍不得了,伸手想把孩子抱过来,那妇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将孩子搂紧了向后退了几步,我怕她伤着孩子,只得停下动作,颤声道:“我是孩子的母亲,请把孩子给我。”

一旁的宁子佩忽地冷笑了一声,道:“你这个母亲不是早将孩子放弃了么?还有什么脸面又来讨要凤箫的孩子?”

那妇人自是宁子佩雇来的奶娘无疑,但闻宁子佩这么说,脸上不由带了鄙夷出来,愈发将孩子抱得紧紧不肯给我,我已不能再忍,冲上前去劈手便夺,奶娘慌忙躲闪,而我则趁此机会一抖衣袖将藏于袖中的迷药洒出,楚凤箫虽然料到了我会施用迷药,但他只怕料不到我会对奶娘下手,所以这奶娘事先一定没有服过解药,且因我是背对着那名龙禁卫,又是和奶娘在做平常女人间的争执,不会被他想到我突然下药而出手阻止——果见这奶娘身子晃了一晃就要往地上倒,我怕她摔到孩子,慌忙伸手去揽她,被她的体重带得摔向地上,在半空时调整了一下位置,让自己落在最下方,拼着被这奶娘砸在身上也不能让她摔着孩子。

说时迟那时快,未待我身体着地,突然一双手横里伸出将我接个正着,并且把奶娘和孩子也一并揽住,就着势头一转身,我便落进一个怀里,再看那奶娘被推坐在石凳上昏趴在旁边的桌面上,而我的孩子也被这人小心地抱在了臂弯里。

我稳下心神定睛向这人看去,见竟是庄秋水,面容沉静依旧,只是目光里却少了几分木讷多了几分清透,只这几分变化就令他活似换了个人般,不等我细究原因,便见一旁的宁子佩已经大步迈过来想要将孩子夺回去,庄秋水一手揽着我一手抱着孩子向后疾退,听得楚凤箫沉声向那名龙禁卫下令道:“制住他!”

这个“他”当然指的是庄秋水,那龙禁卫闻令身形忽动,闪电般的一掌直向庄秋水胸前拍来,我慌得大叫:“大哥!快闪!别管我!”然而我这话根本比不上龙禁卫的身形快,“砰”地一声响动过后便是一道身影摔飞出去并且还伴着明显由受伤之人所发出的闷哼。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情形半晌回不过神来——摔飞出去的是那名龙禁卫,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正缓缓收回掌势的…竟是庄秋水!

“大、大哥…”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会功夫?”——而且还是很高很高的功夫——一掌就把龙禁卫震飞,就是迅也做不到这个程度!

“情儿,我们回王府。”庄秋水的声音倒是没变,依然木声木气十分老实,他揽住我只轻轻一跃便落在了来时的那艘小船上,才刚落稳脚,那名龙禁卫便又卷土重来飞扑了过来,庄秋水把孩子递到我的怀里,腾空跃起迎上那龙禁卫,两人在空中只交换了三招,第三招那龙禁卫就再次被震飞了出去,摔在亭子里一动不动了。

来时负责划船的那人已经吓傻了,庄秋水落回舱内后轻轻一提他的脖领,而后一抖手,他就落在了亭子里,庄秋水则提了船篙将船划离了湖亭,这一连串的变故只在顷刻之间,着实令人目不暇接。

我顾不得细究这一切的不可思议,只管低头查看怀里的孩子是否有伤到,耳里听得楚凤箫在亭内幽幽地道:“情儿,这一走,你还会再见我么?”

幡然成恸

我见孩子无恙,方抬起头来向着渐离渐远的他道:“凤箫,还是那句话:不属于你的莫要强求,你得不到终究是得不到。我不会再见你,见你就是害你,从此后请你断了这个念想,我宁可你恨我也不想你惦念我。孩子我原想留给你,可你的心态和个性…我怕孩子从小耳闻目染也会变的同你一样,而且你几次三番用孩子来要胁我和龙吟,甚至让孩子多次身临如此险境,所以我要把孩子带走,请你原谅。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不会让他认龙吟做父亲,他的父亲始终是你,待他长大成人有了自己做主的能力,我会让他去找你,到时他若愿意同你在一起再也不见我,我也绝无二话。就这样罢,凤箫,保重,莫再执迷了。”

对他说罢我又向他旁边的宁子佩道:“宁大人,你若当真对凤箫好,就请莫要如此纵容他胡乱施为,他患有遗传的癫狂症,眼下只怕愈发重了几分,请你带他尽快就医,多开导他放宽心胸——一个健康的楚凤箫和一个疯狂的楚凤箫对你来说哪个更珍贵?”

随着话音,庄秋水已将小船越划越远,只能模糊地看清楚凤箫脸上幽凉的神情,他目光空洞地望着我,慢慢道:“情儿,你想同我断绝一切关系,是么?想…想从我的生命中彻底消失,是么?情儿…情儿…何必呢…何必带走孩子…他太多余了,他的存在会让大哥永远心存芥蒂,会让你永远忘不了我带给你的伤痛,会…会让孩子一辈子留下父母不能两全的阴影…情儿…情儿…孩子没用,没用了,没用…”

他这么说着,忽然僵硬地转过身去,从石桌后面拎出个篮子,又从篮子里抱出——抱出个襁褓!他解开那襁褓,双手高高托起个婴儿来给已随船划出甚远的我看:“情儿,再看一眼我们的孩子,再看一眼你最爱的云舒,我就要送他走了,让他,为你我之间所有的情意和过去——陪葬罢!”

我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他手里高举着的婴儿,那张小脸同我怀里的婴儿竟是一模一样,我一时懵了,六神无主不知该作何反应,旁边的庄秋水将手探进我怀中襁褓里,手指在孩子脸上轻轻一搓,便见一层透明的膜被他搓了起来,只道了两个字:“易容。”

我心神俱乱地重新望向那边的楚凤箫,却见他正缓缓蹲下身子,将手里孩子平托着放向湖面,苍白的脸上泪水涔涔。我的神经瞬间崩断,撕心裂肺地一声尖叫:“不——住手——楚凤箫——住手——孩子——我的孩子——虎毒不食子啊——楚凤箫——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你住手——”

楚凤箫恍若未闻,托着孩子的双手轻轻一松,孩子…孩子便瞬间没入了黑冷深沉的湖水之中…

铺天盖地的巨大心痛袭来,我胸腔中一堵,一口鲜血喷了满舱,庄秋水早便踏着湖面疾掠出去,直奔楚凤箫沉子之处,至亭前一个顿身投入湖中去捞孩子,楚凤箫只是在那里带着满面悲怆地发笑:“我绑了石头…我给孩子身上绑了石头…捞上来也没用…早死早投胎,下辈子…下辈子千万别投人胎,尤其不要做男人,不要做…动了情的男人…”

此时的我早已没了任何念头,把手中那孩子放进船舱里后纵身跳进湖中拼命向着云舒溺水的方向游过去——我清楚地记得庄秋水不会游泳,虽然他功夫高强,可那时他为救曾可忆而溺水却绝不是假装出来的,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但我就是知道他不通水性,他自身尚且难保,如何救得了孩子?!

我拼命地游,冰冷的湖水,锥心的刺痛,胃中翻天捣海般的恶心,小腹针扎剪绞般的抽搐,一切都感觉不到,整个躯壳整个神经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游过去,游过去,救孩子,一定要救上来!

“情儿!情儿!快回船上去!”楚凤箫急得喊道,“你的小日子,怎么可以沾冷水!快回船上去!”

小日子?是了,这几天该是来葵水的时候,突发事情太多,连我自己都忘了——我这肉身虽然时常痛经,却从来没有日子不准的时候…

莫非——我——我怀孕了?!

——这是我和楚龙吟的孩子——是他一心一意热切盼望着的孩子——万一因我这一举动而不小心…

我奋力地向前游,只觉小腹的坠痛感愈发强烈,竟突然致使下半身抽起筋来,我无法再划水,一丁点儿力气也用不出来,只好深吸一口气任湖水没顶,等着老天爷冥冥中睁开眼睛眷顾我这个早已伤痕累累的穿越女一回。

就在我几乎憋不住气眼看就要放弃的时候,但觉顶上湖水一阵涌动,紧接着一弯有力的臂膀揽住了我的腰,带着我浮上湖面,我大口地喘着气,没等看清来救我的人是谁,就被他抱着跃出湖面,接连几个纵跳落在了实地上。

“情儿!”两个声音伴着脚步声一起向着我奔过来,我抹去脸上的水,拨开沾在额前的头发循声望去,却见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带着同样的焦急之色冲至面前。

“龙吟…”我颤着声带着哭腔望向其中的一个,“孩子…我的孩子…”

楚龙吟没有接腔,只是一把将我搂进他的怀里狠狠抱住,我听见救我上来的那个人寒声说道:“赶快带丫头回去!小江,看好这个疯子和姓宁的,我再下湖去找姓庄的小子!”

是迅!还有逸王爷的贴身侍卫小江,他们都没事——太好了!可…庄秋水还在湖中…说明我的孩子也…

我在绝望中摇摇欲坠,然而又令自己也感到惊讶地站直了身子,扫视了一眼身边,见我又回到了那亭中,亭里是楚家兄弟、宁子佩、侍卫小江和其它三名侍卫、那名仍在昏迷中的奶娘以及我们来时负责划船的那人。

楚凤箫想走近我,被小江伸臂拦住,只好望着我急道:“情儿,你怎么那么傻!这么冷的湖水,你那身子本就单薄,又不方便,万一将来落下病症来可如何是好?!”一边说着一边去解自己的衣服,“你把湿衣服脱了,先穿我的——你们能否回避一下?!”后面这句是对小江等人说的。

小江等人便望向楚龙吟等他示下,毕竟楚凤箫这一要求并无恶意,何况我是郡主,万一伤了病了他们也怕回去被逸王爷问责。

楚龙吟点了点头,也去解自己身上的衣服,楚凤箫更是完全不理周遭事情,只管边脱衣衫边向着我走过来,道:“回去多喝点热姜糖水,捂好被子发发汗,以前我请郎中给你开的解腹痛的方子可还记得?让他们按方子给你熬药,千万莫再着风着凉了…”

他说话已至我面前,正要将脱下的衣衫递给我,就见旁边突然迅雷不及掩耳地冲出个人来,双手紧紧攥着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奋力刺出——却不是刺向我,而竟是刺向了楚凤箫!

这情况发生得太快,根本没有人能反应得过来,小江他们更是因背向着我而无从发觉,就在这一刹那,只见我身边的楚龙吟飞快地一偏身挡在了楚凤箫的身前…就像很多狗血剧所必不可少的桥段一样,这个人以身挡刀救了那个人,可惜,我们的这部狗血剧中男主角救下的不是女主角,而是他的亲弟弟,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疼爱的亲弟弟。

我看见鲜血飞溅,我看见心口中刀,我看见那个每天用笑脸迎我睁眼送我入眠的男人连一句话还来不及对我说就倒在了地上,我看见楚凤箫睁大了眼睛像个无助的孩子般望着他的哥哥,我看见乔装成宁子佩手下船夫的子衿甩去头上的毡帽露出一张疯狂悲伤的脸挥舞着沾满楚龙吟鲜血的匕首再次向楚凤箫刺去并且嘶吼着“二少爷,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关心那个贱人,你活得那么痛苦,何必呢?!让我帮你——帮你了结这痛苦,只有死才是解脱,我只要你能从此脱离这苦海——”

子衿疯了,不顾一切地冲着楚凤箫的前胸刺去,小江飞脚将她踢得栽在了地上昏厥过去,而楚凤箫却似对身边所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般只管怔怔地望着倒在血泊里的楚龙吟,他缓缓蹲下身去,用手轻轻地推他:“大哥…大哥…哥…哥…醒醒,不许贪睡,要上学去了,听到么?你又要迟到了,要挨先生骂了,我可不替你写检查…哥,快醒醒,你说过每天都要同我一起走的,不让那张胖子再欺负我,昨儿李振先被你打断了胳膊,他弟弟已经把他从我这里抢走的书还给我了,你就别生气了…

“哥?你怎么还赖床呢!今儿我们不是有一桩大案要堂审的么?你啊,你总把我当成长不大的小孩子,我不过只比你晚出生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啊!说什么那凶手穷凶极恶怕吓着我,不肯让我同你一起上堂,我就算胆子不大,身边不是还有你呢么?你总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可每次遇到最难最险的事你总是一个人承担,究竟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兄弟?

“哥,你,你睡得太沉了,别这样,别吓我,我害怕,真的,哥,我怕,他们说咱家后花园那间废弃的仓库里有鬼,每到晚上就跑出来专找小孩子下手,扒他们的皮,喝他们的血…哥,我好怕…哥,你醒醒,我想让你抱着我一起睡…像小时候那样,钻一个被窝,听你讲笑话,让你像娘那样拍着我的背给我唱跑了调的摇篮曲儿…”

楚凤箫坐到地上,将楚龙吟的上半身抱起来拥进怀里,白色的中衣被血沾得腥红刺目,他只若未觉,把头埋下来,脸颊贴在楚龙吟的额头上,一只手轻轻地拍着楚龙吟的后背,断断续续地哼唱:“乖凤箫…睡觉觉…猫来了,狗来了…吓得小凤儿睡着了…哥,你出家那几年每月寄回来给我的信我都留着,还有每逢我生日时你信里夹着的送我的礼物:江南的桃花,江北的红叶,大漠的黄沙,西海的贝壳,雪山的狐狸毛,南疆的蝴蝶翅…我都留着呢,都收在你亲手给我做的小木匣里,我当初骗你说我把这些都扔了其实是怕你又笑话我像个女人——我怎么舍得扔呢?每每学堂里那些人在抱怨自己生辰时自家兄弟送的都是些扇子、绦子、文房四宝这些毫无新意的东西时,我都会很自豪地把你送我的这些礼物拿出来向他们炫耀——没有一个哥哥能做到像你这样宠爱自己的弟弟,当他们知道你为了给我捉到那只蝴蝶冒着被毒蛇咬到的危险深入沼泽,结果还是被咬到了腿,不得不自剜血肉以防毒性扩散,最终硬是瘸着腿捉到了蝴蝶时,他们的目光简直羡慕得要死呢!

“哥,你醒了,我知道你醒着,你又想装睡来捉弄我…你呀,老大一个人了,还是改不了小时候的恶趣,每次我做错了事你就装着不理我跑去睡觉,然后偷偷听我哭着向你道歉,最后再突然一下子跳起来,捏住我的鼻子挤眉弄眼地说:‘知错能改就是好鸟,小凤凰不愧是小凤凰,有担当才能长硬翅膀’。

“…好罢,你又来这一套,装得还这么像…我知道我错了,哥,我错了,我太任性,我太糊涂,我不该鬼迷心窍伤你的心,我只是…我只是嫉妒,嫉妒我所爱的女人爱的却是你,我也嫉妒你对我的好都分给了别人…我太想成为你了,哥,我想成为你,像你一样潇洒,像你一样强大,可我用过了劲儿,用错了方法,嫉妒和爱让我昏了头,以至我一错再错,错到破罐子破摔,想让自己干脆堕入地狱最底层,然后用万劫不复来惩罚自己…

“哥,你醒醒,我知错了,我道歉了,莫再生我的气了可好?我还是你的小凤儿,我还会像以前那样听你的话的,哥,醒醒,醒醒…哥…哥…你不能…不能丢下我…”

似梦还真

楚凤箫紧紧抱着楚龙吟恸哭失声,而我的眼睛此刻却干涩酸涨,一滴泪也流不出来。我有些恍惚,只觉得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是一个梦,如果我狠狠掐自己一下一定能醒过来,身旁躺着楚龙吟,正一手支着头歪着身子笑眼弯弯地看着我。

楚龙吟,这个我最爱的男人,这个任何时候都鲜活如空气如阳光如大海的男人就这么…就这么死了?不可能,假的,假的,不可能,一定是谁在开玩笑,导演,导演,你快喊“咔”!这么演太无聊了,太狗血了,你会被千万网友喷死的!哦?你这是小说?好,不管是什么,你改,你必须得改,改了这一章,哪怕你停更两个月三个月五年十年,这一章都不许你发,你会被骂的,被-2,被拍砖,被无数个马甲一章挨一章地辱骂抨击弃文让你糟心郁闷抓狂反胃厌世掉头发!哈!哈哈!哈哈哈…

“情儿!情儿!冷静!”一个声音在我耳旁带着焦虑和恼怒地沉吼,但却无法阻止我嘶哑的狂笑,我转头看着水淋淋的迅,笑得不可自抑:“爹!我的孩子死了,我的丈夫也死了,就连我这个肉身——也早就死了!哈哈哈哈!多可笑啊!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我以为我重生了,其实我还是死的,我在这个世界不过是个客串的,客串了一把荒诞狗血剧,娱乐了天下看客,结局却是个悲剧!爹,女儿不孝,女儿懦弱,活不起了,当真活不起了,容我放弃罢,好累,太累了,我想回去了,回去找我妈,找我爸,找我爷爷,我书桌上的台灯还亮着,我还有本侦探小说没看完,我第二天还得去相亲,男方听说是个搞IT的,跟龙吟可真是毫无相同之处的两个人呢…爹,把我和龙吟合葬罢,下辈子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我笑着,笑得胸口发甜,闷咳一声又喷出一口血来,听见迅大吼了一声“蠢丫头!”,伸指点了我的穴道,我陷入黑暗,并决意永远不要再醒来。

——*——*——*——*——*——*——*——*——*——*——*——*——*——

透过嫩绿的窗纱看出去,窗外桃花艳若明霞。不远处是金黄的沙滩和湛蓝的海,白鸥点点,歌声清脆。

放下手中的针线,趿上鞋子,出得正房,一路小跑进西厢伙房,懊恼地一番顿足:“又糊了!老子是不是天生缺根做饭神经啊?!”

“娘!你是女人,怎么可以自称‘老子’?!”一颗眉清目秀的小脑袋从门外探进来。

“那我该自称什么?”顾不得灶上糊了的一锅鱼,几步过去将小脑袋拥进怀里劈头盖脸地一阵揉搓。

“矮油,娘,我的头发又被你弄乱了!待会儿让那真正自称‘老子’的人看见又要笑话我!”小脑袋不满地闪避着,嘴角却带着小小的坏笑,“娘是女人,应该自称‘老娘’才是。”

“可…‘老娘’会不会显得很老?”笑眯眯地替小脑袋整理纷乱的发丝。

“不会啊,娘就是七老八十了不也一样是爹的‘小宝贝儿’么?”小脑袋坏笑得更甚。

“臭小子,连你老娘也敢打趣!”忍不住在小脸儿上轻轻掐了一把,笑意难禁地飞上眼角眉梢,“今儿怎么散学晚了?”

“先生多讲了篇文章,”小脑袋掸掸衣衫,一派大人模样,“我回房去换件衫子。”

“云悠呢?怎么没同你一起回来?”向外张望了张望,未见人影。

小脑袋又是一阵坏笑:“云悠被罚留堂了,等他回来娘您亲口问他!”说着一溜烟儿地跑回了房去。

将那锅糊了的鱼倒掉,想想觉得不安,快步出了伙房,径直来至东厢推门进去——

“娘!您进来怎么不敲门呢?!”一张恼羞成怒的小脸蛋儿浮着半抹红晕跳着脚叫,两只小手正捂在光裸的胸前,手掌边缘露出可疑的一道红印来。

“臭小子,别等老子——老娘发飙!这是怎么弄的?!”上前一把扯开小手,却见胸前一片红红紫紫青青蓝蓝的印子,不是和别人打架就是别人和他打架!

“咳,娘,男人嘛,哪有身上不挂彩的…您以后进儿子的房间可不可以先敲门?儿子都这么大了,男女授受不亲…”小手一摊,做了个很无奈的表情。

“受你个头不你个头亲你个头!你从老娘肚子里出来的,身上什么地方没看过!是谁前几日藉着生病非要跟娘挤一个被窝的?是谁假装睡迷糊了嚷着要吃奶的?是谁——”

“娘!娘!您记混了,那不是我,那是云悠!是云悠!不害羞不害臊,这么大了还想吃娘奶,我替您老教训他去!”小脸儿红透着就想往外逃,一把将他扯住摁坐在椅子上,取了桌上的药来替他抹伤处。

“说,你这身上的伤究竟是怎么弄的?!又跟谁打架了?!”半真半假地沉着脸瞪着小红脸儿逼问,“云悠呢?又给你助黑拳了是不是?!”

“娘,您老甭问他了,”一个清滋滋懒洋洋的声音出现在门口,抬眼看过去,破衣烂衫里裹着同小红脸儿一模一样的一张小脸儿,此刻正倚着门框,唇角挂着遗传自他老子的坏笑,“我替这小子收拾烂摊子去了,他把人家何小苗打得鼻青脸肿就甩手走人啥也不管了,害我花了这月的零用去安抚何小苗教他别告诉他家里人——娘,您今儿务必得教训教训云玄,当哥哥没有当哥哥的样儿,天天跟人打架,害我跟他屁股后面回回替他收尾,人家的一颗小心肝儿都操碎了!娘,娘,快替悠儿揉揉胸口…”云悠腾腾腾地跑过来,满脸地乖巧讨喜。

依旧绷着脸,伸了手指点在他秀挺的小鼻尖上:“少给我转移重点!你身上穿的这是什么?早上出门去学堂的时候它还是件衣服来着,这会子怎么就肢离体散的了?!”

“娘!云悠这小子诓您呢!他哪里花了他的零用替我收尾了?!他明明是趁我走了又扮做我的样子去敲何小苗的银子花!”云玄大叫,“不信您搜他身!一准儿身上多了碎银子!”

“屁!我身上的碎银是外公昨儿打赌输给我的!娘,不信你去问外公!”云悠也大叫。

“打赌?你同外公打了什么赌?”忍不住问他。

“爹昨天不是又被何小苗他娘勾搭了半天么,外公就赌爹昨晚回来一定会被娘你罚跪搓板儿一整宿,我说娘一定不会罚爹一整宿,至多半个时辰,爹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把娘哄到炕上去‘哼哼哈哦’,结果我赢了…”云悠得意洋洋地道。

这…“你们两个小混蛋!今儿谁也别想给老娘出去玩儿!吃完饭就给我滚回房写大字去!唐诗三百首,每人抄写一百遍啊一百遍!”胀红着脸大吼,简直丢人丢到了家!

“娘,你害的什么羞,你和爹晚上在床上鼓捣的那点儿事咱家谁不知道啊。”云悠掏掏耳朵,一脸的“真拿你没办法”。

“而且你们俩的动静又大得不得了,吵得我昨晚都没睡好,您看您看,黑眼圈儿都出来了!”云玄指着自己的眼眶控诉。

“拜托您老两个下回别在桌子上折腾了,那桌子本就不结实,一动就吱吱呀呀的,这都是我有记忆以来咱家换的第五张桌子了,实在不行——咱换个铁打的成不成?”云悠继续道。

“每次一折腾就照着一个时辰去,娘您到底几时能给我们怀个妹妹啊?到时爹也就能消停消停了,我们耳根子也能跟着清静清静。”云玄耸了耸小肩膀,不小心抽动到了伤处,忍不住一阵呲牙咧嘴。

“你们——两个——小——混——蛋——”这回是真想抓狂了,挽起袖子就想揪住这两个混小子一番暴打。

“啧啧,两个臭小子又怎么气你们娘亲呢?”随着这一声儿由门外迈进个人来,眉眼弯弯,如月如风。

“爹!娘害臊了,有胆做没胆承认,要揍我们呢!”云悠率先告状。

“快管管你老婆,今儿又把鱼烧糊了!一家子晚上喝海风么?!”云玄紧接着递话。

“我了个靠!两个小王八羔子,老娘今儿不给你们点儿颜色看看你们就不知道一加一等于二!”当真恼羞成怒地去追两个小混蛋,小混蛋却灵活得紧,齐齐躲到了他们老子身后去。

“娘,给颜色看和一加一等于二有什么关系?”其中一个还不忘好学地追问。

“木有半文钱关系,老娘就是想要这么说!”气哼哼地双手叉腰瞪着一大二小三张几乎完全一样的面孔。

“女人啊,不可理喻,不可理喻。”云悠摇头又咂嘴。

“爹,您当初怎么就看上这么凶残的女人的?”云玄好奇地问。

“你傻啊,肯定是娘当初霸王硬上弓把爹给…所以爹只好委身求全了呗!”云悠横了云玄一眼,满脸的“事实当如此”。

“楚龙吟!”抓狂地冲这俩小混蛋的老子一声大吼,“你教出的好儿子!才这么点儿年纪就知道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事!你还想要我生第三个?!甭做梦了你!跟那何村花鼓捣第三个去罢你!老娘不干了!老娘回娘家去!呜呜呜…”

“情儿,情儿,宝贝儿,莫哭莫哭,”男人赔着笑脸拥过来,顺便伸了长腿将两个小混蛋踢出房去,“怎么又提那何村花,我不是没理过她么,是她自己死皮赖脸地天天到学堂门口堵我去,我今儿可是跳墙出来的,还一屁股坐到了石头上,你摸你摸,都肿了一块呢!”

“你…你屁股长前面么!?这叫肿了一块?!这明明是…”怒火瞬间散了一半。

“明明是什么?”男人坏笑着轻声问。

“明明是…肿了一根…”有些脸红地低声说完这话,掩饰性地又将脸一冷,手上一用力便将他推倒在了旁边的床上。

“啊呀!”他双手护胸惊惶万状,“爷您饶了我罢!奴家尚是青葱‘一根’,从未经过人事…”

“闭嘴。”冷喝着一指点向他青葱茁立的某处,“这才什么时辰你就【哔——】成这样?!是不是瞅见了何村花那风骚样儿就蠢蠢欲动了?”

“冤枉啊——人家只是因为昨晚太过销魂,今儿一天都沉浸在那滋味儿里无法自拔,一听见娘子的声音,看到娘子的体态,就情不自禁地想再次【哔哔,哔哔哔,哔——】…”

“闭嘴闭嘴!”见他说的露骨,忍不住脸上发热,这肉身的体质还真是敏感,一对儿双胞胎儿子都养到□岁大了,还会因他的调笑而红脸。见他一手支了头侧卧在床上挑着笑眼看过来,云水蓝的春衫衣襟半敞,露出一抹健康结实的胸膛,忍不住偏身坐到他身畔,伸手过去轻轻沿了他的颈子向下抚,手指挑开胸前衣襟,便见在那心口的位置,一道浅浅的红痕时隔多年仍未褪尽,低下头将双唇温柔地印上去,思绪穿越时光,飞回到了那个夜晚…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以为我还在一重又一重的噩梦中苦苦挣扎不得逃脱,可当看到倚在床边歪着头望着我、唇上带着惯如往常的笑意的楚龙吟时,我又几乎以为自己误入了曾经的某一个美梦。“龙吟…我不要醒,我不要醒…”我模糊着泪眼抱住他,如果这是梦,当你消失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我…

“咳咳,傻丫头…疼…”楚龙吟笑着呻吟,“我这刀伤还没好,宝贝儿,先松松手…”

刀伤?我抬眼望向他的胸口,中衣内是缠得厚厚的绷带——不是梦!究竟是怎么回事?

来龙去脉

环顾四周,见我此刻所身处的是辽王府内我此前所住的那间客房,房内燃着灯,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屋里除了我和楚龙吟以外并无他人,我的身上只着了中衣,盖着半厚的被子,只稍稍有一丁点儿凉意。楚龙吟也只穿了中衣,同我在一张床上,下身捂着被子,上身倚着床栏,手里还拿着本书,可见在我醒来之前他正就着灯光闲读。吸吸鼻子,满屋里一阵药味,尤其发自他身上绷带处的药味更是浓重。

“龙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我在做梦还是失去了什么记忆?”我有些难以反应,大脑既木又塞。

“傻丫头,”楚龙吟丢开手中的书,费力地伸了一只手过来捏了捏我的脸,“你不是失去记忆了,你是根本就没有这近三个月的记忆!”

“什么?什么?这怎么可能?!三个月?!我都干什么了?”我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你呀…整整昏睡了三个月,天天躺在床上像个小木头人儿似的一动不动,谁也叫不醒,”楚龙吟笑着,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欢喜和欣慰,“害得你家夫君我白天一遍又一遍地在你耳朵旁边叫你的名字、给你讲笑话、唱小曲儿、说荤段子,晚上做梦也在讲,还被王爷他们取笑——皇天不负有心人,果然我们情儿最喜欢的还是荤段子,喏喏,方才我正在给你念的就是那时候让你读你不肯读还把为夫我痛揍一顿的那本书,你瞧,这不就醒过来了?”

“…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龙吟,你不是——你不是中刀了么?”我后怕地问。

“你先躺好,我叫人进来给你倒点水喝,然后再听为夫为你慢慢道来。”楚龙吟笑道。

“不,别管那些,我急着知道,快说给我听!”我紧紧攥着他的手,生怕一有什么大的动静就会把我从梦中惊醒。

“好好好,你先躺好,深更半夜的,虽是浓春了,到底风凉。”楚龙吟想替我掖好被子,我连忙按下他的手,抻了被子将自己和他一起盖严实。

“话么,要从…唔,我们来沙城的路上时说起,”楚龙吟笑眯眯地舔了舔嘴唇,“情儿记得那一回我们在雪地里搭了帐篷露宿、我被那几个侍卫小子灌得半醉的事罢?当时趁我喝酒你这丫头跑去同秋水说悄悄话——哼哼,莫以为能逃得了为夫的法眼——事后我便去问秋水你同他都说了些什么——为夫可是小心眼儿得很,尤其秋水又是这么强劲的一个情场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