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谈天说地的时候,刘彦直就坐在后排,装作看报纸的样子,两只耳朵倾听着别人的对话,但是最重要的信息却没得到,那就是坎宁安究竟有没有孩子。

列车穿过内华达沙漠和犹他州大盐湖,壮阔的新大陆风情与山水画一般的中国风景大相径庭,经过七天跋涉,坎宁安和王尔德抵达美国东部,转车去往马塞诸塞州的老家波士顿。

刘彦直一路尾随,虽然他用尽办法乔装改扮,但还是漏了马脚,王尔德发现了他,顿时新生警觉,悄悄告诉坎宁安,有一个中国人从西海岸就一直跟着我们,或许是冲着你来的。

坎宁安上尉并不害怕,他毕竟是一名军人。

“如果他想对我做点什么,那得问问我的枪答不答应。”坎宁安上尉从柜子里取出一支柯尔特转轮手枪,往弹巢里装了六发子弹。

话虽这样说,为了妻子的安全,他还是拍电报给著名的平克顿侦探所,请他们派人来调查这个神秘的中国人。

平克顿侦探所实际上是美国最大的民间调查机构,人们对它的信赖甚至要高于联邦执法力量,平克顿的侦探们不但擅长调查犯罪,还精通安保业务,坎宁安可算找对了人,两天后,纽约来了两位精干的年轻人,但是他们找遍了波士顿,也找不到那个中国人的身影。

刘彦直藏身于附近的森林,昼伏夜出,高来高去,经过他缜密调查与分析,得出结论,坎宁安上尉的妻子并未怀孕,也就是说他不必斩草除根,多造杀孽,他为坎宁安特制了一件武器,吹管中的毒镖,为了造这玩意,他还特地抓了条毒蛇。

一天深夜,坎宁安在自家的二楼书房里写信,忽然觉得脖子一阵刺痛,用手去摸,却摸到一枚木刺,进而感觉全身麻痹,呼吸艰难,喊都喊不出声音来,情急之下,他推翻了椅子。

在楼下守卫的两名侦探听到动静冲上来的时候,坎宁安已经躺在了地板上,喃喃道:“救救我…”

上帝也救不了他,他中的是见血封喉的剧毒,毒液中的酶进入血液后,全身血液都会变得凝固如布丁,好在死的不算痛苦。

乔治·坎宁安死了,他的死讯发布在波士顿当地的报纸上,雨后的街道上,绅士打扮的刘彦直花一枚镍币买了份报纸当做证据带回去,他的任务终于结束,但是要在这个时代滞留多久,他完全没底。

刘彦直走的那天,坎宁安的葬礼如期举行,波士顿的冬天,凄风冷雨,未亡人苏珊·坎宁安哭的梨花带雨,丈夫的好友王尔德穿着黑色的丧服,将一朵花放在墓穴里的棺材上。

葬礼结束,但事件远远没有结束,平克顿事务所承诺调查下去,给苏珊一个交代。

坎宁安家是一栋有一百年历史的木房子,男主人父母双亡,独苗一根,现在只剩下夫人苏珊,王尔德收拾行李准备离开,但是考虑到苏珊的心情,他又犹豫了。

夜,房门被敲响,王尔德打开门,苏珊穿着睡衣站在门口,一脸惊恐:“那个中国人又出现了!”

王尔德迅速回身从枕头下抽出左轮枪,扳开击锤,满屋子搜索,自然一无所获,大概这只是苏珊的幻觉罢了。

“约翰,我害怕,可以抱抱我么?”苏珊浑身发抖,楚楚可怜。

王尔德迟疑了一下,还是张开温暖的怀抱,安慰自己好友的遗孀。

“我冷,抱紧些,再紧些。”苏珊呢喃道。

半个月后,刘彦直回到了旧金山,在港口附近的旅馆住下,等待从上海来的邮轮抵达,现在已经是1901年初的隆冬,但旧金山却温暖如春,两日后,巨轮在港口靠岸,先下船的是头等舱和二等舱的旅客,然后才是大批拖着辫子瘦小干枯的中国人。

刘彦直站在旅馆的阳台眺望港口方向,美国通过排华法案后,大规模的华工潮已经停止,但是仍有大批同胞远渡重洋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寻梦淘金,这大概就是一百年后那个美国黑人总统所说的美国梦吧。

楼下传来对话声,操东部口音的人在向前台打听有没有中国人住在这里,刘彦直心里一动,没想到平克顿事务所的侦探居然追到这儿来了,他立刻从阳台爬到了隔壁的房间。

就在他爬阳台的时候,一个中国女子出现在下船的跳板上,她穿着中式裙装,走路有些蹒跚,身边跟着一位老实巴交的男子,想搀扶又不敢接触到女子的身体,只是虚扶着,另一只手还要拖着行李。

这两人下了船,女子一阵干呕,摸了摸肚皮,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但是片刻后笑容就被愁绪所代替。

“小姐,这儿就是旧金山么?你说姑爷会不会就在这儿?”男子一口湖南话。

“他在这儿,就算不在旧金山,也在这个国家。”小姐答道。

刘彦直故意弄出点动静,将两个侦探引离旅馆,他绕了个圈子又回来,拿了行李下楼结账退房,从后门离开,他前脚走,那一男一女就进来了,要开两间房住。

华裔侍者帮他们登记,这两人都来自清国,女的叫林素,男的叫陈阿生,登记完毕后,侍者将他们领到了二楼刚退的房间。

“阿生,或许姑爷也在这儿住过呢。”林小姐忽然兴奋起来。

此时刘彦直正在和侦探们周旋,他很讨厌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索性设了个圈套,将两名侦探引诱到僻静处打晕,捆绑起来丢进了开往东部的列车。

邮轮在港口加煤加水,前往中国的旅客们才陆续登船,刘彦直解决了侦探,带着行李去往港口,出示船票登船,安置好行李,登上甲板最后眺望旧金山。

远处旅馆阳台上,林素也在眺望大海。

第八十六章 猎户座

刘彦直没看到几百英尺外的林素,他很快就转向大海方向,带着咸味的海风扑面而来,洁白的海鸥在低空翱翔,浩瀚太平洋,隔不开他对爱人的思念,如果林素没死于火灾的话,不知道自己的生活会是怎样。

忽然一群白人小孩跑上来玩闹聒噪,刘彦直甚感无趣,转身回舱房了,与此同时,林素也离开阳台走进房间,两个人重逢的最后机会,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失之交臂了。

三个月后,刘彦直终于回到了上海,他没有在这座繁华都市停留,直接乘船去了近江,先去林素墓上祭扫,却发现墓碑已经被人砸烂,他顿感不妙,林怀远身为从二品藩台,还不至于被人欺负到头上,难不成林家又遭难了。

果不其然,林怀远死了已经大半年,听说是暴病身亡,算起来他连布政使的位子还没暖热就辞世了,管家和二姨太不知所踪,发生过火灾的藩台衙门后宅至今无人居住,荒草一人多高,刘彦直远远看着他曾和爱人共度良宵的断壁残垣,心中一阵绞痛。

他完全没兴趣像周嘉睿那样纵横于清朝末年,他只想尽快回到基准时空,来到翠微山,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山上郁郁葱葱,泉水淙淙,穿越点土地平整,山花烂漫,毫无穿越痕迹,这说明自从雷猛等人返回后,没有第二批人员抵达。

党爱国不派人来,刘彦直就回不去,他没有好办法,只能在原地苦苦等待,翠微山距离最近的村庄也有十几里,除了打柴的樵夫,采药的山民,基本上没人到这儿来,正适合隐居,刘彦直先回城内买了斧头、柴刀、洋火、盐巴,回山上砍树伐竹,搭建木屋,山上有的是野猪、野兔、山鸡、狼和狐狸,还有各种野果子、中药材,只要勤劳就饿不死人。

起初刘彦直用的是从现代带回来的左轮枪,子弹很难补充,手枪也不方便打猎,于是潜入城内兵营,偷了两杆新式汉阳造快枪,几百发七九口径圆头弹,还顺手牵羊拿了一张硬弓,一壶羽箭,每天撵着猎物满山跑,他是优秀的射手,却不是优秀的猎人,起初收获极少,后来有一次从野猪獠牙下救了个猎户,从他那儿学到不少打猎的技术,此后便每天满载而归了。

春去秋来,刘彦直的小木屋里挂满了战利品,土炕上铺着熊皮,墙上装饰着狼头,门口挂着风干的腊野猪肉,门口开了一小片荒地,种植的是野生的糜子,围栏里有活的梅花鹿,脚下还趴着一只喂熟的狼崽子。

鲁滨逊式的生活是无聊的,好在翠微山并非与世隔绝,刘彦直也不会轮落成野人的模样,他在山上穿兽皮做成的衣服,进城采购就穿正常的短打布衣每隔一段时间带着兽皮去附近乡镇赶集,换些铜钱,买来盐巴、针线,纸笔等物,顺便剃头刮脸,保持正常人的形象。

有段时间他还迷上了阅读,先是从书店里买书看,后来发展到去当地富豪的藏书楼窃取,但是有看有还,决不污损书页,他不但对古籍感兴趣,对古迹也很感兴趣,对面山头上那座明代的七级浮屠,他不知道爬上去多少次,一砖一瓦,栏杆的每一寸,都熟悉的不得了。

又是一个寒冷的冬季,大雪封山,刘彦直被困在了小木屋里,这场雪来得太急,他没储存够木柴和食物,等雪一停就给弓上了弦,带着弓箭斧头和小狼崽子出去打猎砍柴,山峰白雪皑皑,几乎寸步难行,动物们也都饿疯了,探头探脑爬出来搜寻食物,一只倒楣的野兔被刘彦直发现,悄悄张弓搭箭,正要发射,忽然从林中扑出一只斑斓猛虎,转瞬野兔就丧身虎口。

刘彦直眼睛一亮,他知道翠微山里有猛虎,但是从未有幸遇到过,要是弄一张完整的虎皮铺在椅子上,那才叫气派,手随心动,硬弓拉得如同满月一般,寒光闪闪的箭镞瞄准老虎的脑门。

老虎发现了猎人,两只铜铃般的大眼默然看着刘彦直,仿佛在看会走路的中午饭,一个成年男子起码一百多斤,可比兔子耐吃多了。

刘彦直一箭射出,他用的是绿营里盗来的硬弓,拉满弓需要一百五十斤的力量,配上精钢打造的破甲箭头,能穿透三层铠甲,弓是好弓,箭也是好箭,但是用来射老虎还差点火候,那老虎身上中了一箭,但是没射中要害,中箭虎狂性大发,冲着刘彦直大吼一声,顿时地动山摇,百兽之王的威严不容触犯,敢捋虎须者必须受到惩罚。

老虎扑了过来,刘彦直也不含糊,武松都能打虎,我为何打不得,但是小狼崽子比他还快,丝毫不在乎和敌人的体形的巨大差异,呲牙咧嘴扑上去,还没靠边就被老虎一巴掌扇飞了。

刘彦直甩开弓箭迎了上去,这只大虫的体型不算很大,应该属于华南虎一系,下雪天老虎找不到东西吃,饿的两眼昏花,刚生吞了一只野兔子,还不够弥补今天消耗的热量,再加上屁股上中了一箭,行动受到一定影响,所以在对战中落了下风。

刘彦直动作敏捷,快如闪电,纵身跳到老虎背上,揪住它脖子上的毛皮挥拳猛打,一顿老拳下去,老虎被打得七荤八素,更加狂性大发,一声怒吼后,将刘彦直甩开,然后撒腿就跑,老虎也是有智商的动物,它能估量出对手的战斗力,寻常人类只是食物级别,今天这位非等闲之辈,再打下去,虎命不保。

到手的虎皮毯子飞了,刘彦直岂能善罢甘休,紧跟着老虎往更深的山林里追,越追心里越有把握,因为前面就是悬崖峭壁,峭壁下是滔滔淮江,老虎不会飞檐走壁,必死无疑。

刘彦直追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将老虎逼到了峭壁上,他从腰间抽出磨的锋快的斧头,示威一样冲老虎晃了晃,老虎悲怆地嘶吼着,徘徊几步,一头跳下了悬崖。

悬崖下面烟雾缭绕,看不清楚,刘彦直望洋兴叹,只好再寻新的猎物。

老天爷仿佛在和他开玩笑,接下来的时间,连一只野鸡都没看到,整个翠微山变的一片死寂。

翠微山很大,刘彦直用了半年的时间也没能全部走遍,但是他可以在密林中辨识方向,追踪猎物,一小时后,他终于回到了小木屋,离得远远就看到地上一个新鲜的大坑,炸开的土壤和残雪混到一处,冬日的暖阳下,高科技金属材质的穿越舱反射着光芒。

党爱国穿着大氅站在小木屋前,严肃地看着刘彦直。

第八十七章 迷失的老虎

基准时空终于派人来接自己了,而且是党爱国亲自带队,刘彦直有些感动,快步上前,想和党教授握手,对方却拿出一个平板电脑,打开相册指着一张图片说:“这老虎是不是你射伤的?”

平板屏幕上是一只毛色黄白相间的瘦老虎躺在笼子里,昏迷状态,身上还插着一支雕翎箭,刘彦直呆了,这不是自己半小时前逼得跳悬崖的那只老虎么,怎么跑到党爱国的电脑里去了,难不成那一跳还穿越了时空?

见刘彦直这副表情,党爱国就明白了,收起电脑说:“虫洞果然紊乱了。”

这次穿越不光是党爱国一个人,还有担任护卫任务的雷猛,他身穿登山服戴着墨镜手持自动步枪在附近警戒,完全是二十一世纪打扮,看来这只是一次单纯的救援行动,并没有打算长期滞留这个时代。

在清末呆了一年半,终于要离开了,刘彦直竟然有些伤感,他走进木屋收拾行李,各种裘皮、腊肉、糜子、盐巴,书籍,还有步枪和弓箭,一样都舍不得拉下。

“不急,我们定的是二十四小时后回程,你有足够的时间决定带走什么,留下什么。”党爱国道,“但是我建议你最好把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留在这个时代,对了,那只老虎是在什么地方消失的?”

“我带你去,一个小时的路程。”刘彦直说。

“好吧,我也活动活动腿儿。”党爱国脱下派头十足的羊绒大氅,穿在里面的居然是鲜红色的冲锋衣,看来早就做好了准备。

在刘彦直印象中,党爱国一直是个温文尔雅的文化人,他很担心教授能不能跟上自己的速度,不过这个担心是多余的,党爱国的身体素质极佳,翻山越岭气都不喘,动作矫健老练的如同登山运动员。

“别这么看我,我爬上过珠穆朗玛峰,从北坡上的。”背风的山窝里,党教授拧开保温杯,给刘彦直倒了一杯热腾腾的巧克力,外面雪花飘飘,又开始降雪。

刘彦直喝了一口,流露出陶醉的表情,高热量的现代食品比他亲自制作的腊肉更能补充能量,更重要的是,这杯巧克力带着家乡的味道。

短暂休息后,三人继续上路,赶到悬崖上之后,党爱国抬起腕子上的登山表看了看,距离出发一个半小时,看来自己的体能比刘彦直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老虎就从这儿跳下去的。”刘彦直指着悬崖下面说道。

雷猛二话没说,拿出安全绳系在大树上,另一头绑在自己身上,摆出要下悬崖一探究竟的架势。

这儿是刘彦直的主场,岂能烦劳别人动手,他借口雷猛地形不熟将其劝阻,自己不用安全绳索,徒手爬下悬崖,灵活的如同一只猿猴,下过雪的岩壁非常湿滑,稍不留神就会落入深渊,他小心翼翼的向下移动着,下降十米后,落在一块凸起的石台上。

石台后面是荆棘围绕的山洞,峭壁上的神秘洞穴,难道就是党爱国所说的虫洞?刘彦直抬头喊道:“教授,我发现了你说的虫洞!”

上面传来党爱国哭笑不得的回答:“虫洞不是真的洞穴,是科学概念…等等,你是说找到一个山洞么?”

得到肯定回答后,党爱国也下来了,他腰上绑着安全绳索,手持强光电筒,要和刘彦直一起探索山洞。

刘彦直打头阵,一手持枪,一手拿着手电,弓腰钻进洞穴,这个山洞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大,空间逼仄直不起腰,更骇人的是洞里放着一口棺材。

“里面有什么?”党爱国在外面问。

“棺材。”刘彦直伸手去掀棺材盖,手在半空中停下,万一从里面蹦出个长着獠牙穿着清朝官服的僵尸,自己手头可没有符咒什么的。

党爱国也爬了进来,打量着这口棺材:“没想到江东也有悬棺,算了,别打扰死者的安宁了,咱们走。”

两人先后钻出山洞,谁也没有留意到石壁上刀砍斧凿的壁画,那是三个头上带着光圈的人像,下面万民膜拜。

经过一番搜寻,悬崖附近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时间有限,党爱国下令撤离,三人又跋山涉水,返回穿越点,路上刘彦直仔细询问了那只老虎的来历。

据党爱国说,雷猛他们三人回去后,自己就立刻着手救援行动,绝不把战友丢弃在古代,只是再次穿越的时间点很难把握,来早了找不到人,来晚了,刘彦直兴许已经娶妻生子扎根清朝了,左右为难之际,一只老虎突然出现在2017年的翠微山。

翠微山本来就是自然保护区,有野生动物不奇怪,但是出现这种已经灭绝的华南虎就离谱了,那天有几个野营的驴友首先发现了老虎,还用单反相机拍了照片,发布在网上,可是并未引起轰动,反而被广大网友讥笑为新一代的“正龙拍虎”。

照片里的老虎身上插着一支箭,这是网友们认为造假的重要依据,谁闲着没事带弓箭去深山打猎,还能射中猛虎,这不是考验网友们的智商么,但是这件事却引起了党爱国的注意,他组织了一支猎人小队,满山设置陷阱,终于捕获了老虎,果不其然,老虎身上带着箭矢,而且不是现代人用的狩猎箭,而是古典的木杆雕翎箭,据考证,箭是清代绿营制式,老虎也绝非动物园、马戏团跑出来的人工喂养老虎,而是一只真正在野外生存多年的华南虎。

党爱国就是根据这条模糊的线索,判定刘彦直已经在翠微山穿越点守候了,毅然亲自穿越一趟,带回自己的部下。

“翠微山上有虫洞,而且不止一处,无处不在,转瞬即逝,这一点我们早就明白,但只是一种假想,这只老虎给了我明确的答案,我差了很多资料,历史上翠微山一带没有猎虎的纪录,所以我猜那支箭是你射的。”党爱国说,“你现在知道虫洞是什么概念了吧?”

“我知道,就是时空隧道。”刘彦直道,“但是我不大明白的是,为什么咱们的穿越机器只能穿回过去,而不能穿到未来。”

党爱国道:“这个…其实本来可以的,我们是能穿越时间,但是仅仅是能做到而已,就像把一辆汽车交给明朝人,或许他们能学会驾驶,但是重新制造一辆出来却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刘彦直道:“我稍微明白一点了,组织里有来自未来的人。”

党爱国喘着粗气,不予置评:“也许吧。”

“还有一个问题,你们打算把周嘉睿怎么处置,任由他留在这个时代么?”刘彦直道。

“周老师的问题,我们暂时没有精力去管,也不值得为了他一个人专门开一次穿越机。”党爱国苦笑道,“但是为了你,就值得。”

刘彦直耸耸肩,觉得党爱国言过其实了,他随口问道:“不就是费点电么。”

党爱国停下脚步,正色道:“彦直,我们穿越一次的费用,大概是一亿元人民币。”

“多少?”刘彦直瞪大了眼睛。

“光是电厂摊销的成本就是这样。”党爱国解释道,“你知道美国的曼哈顿计划么?为了制造原子弹美国人花费了20亿美元,那可是上世纪四十年代的美元,我们虽然制造的不是核武器,但也差不多了,维持虫洞的张开需要一种人造物质,这东西的开销才是大头,关键是有钱都买不到…”

一路科普,党爱国终于成功的让刘彦直明白了两件事,一是穿越的成本极其高昂,二是他在领导心目中的价值很高,这两个高带来的益处是刘彦直放弃了大部分的穿越补助,只按照最初的计划拿三十万。

回到穿越点,刘彦直生火做饭,趁着烤肉的功夫,拿了波士顿晚报给党爱国看。

党爱国看完,将报纸放到一边。

“怎么?出问题了?”刘彦直觉得有些不妙。

“你完成了任务,但是坎宁安家族依然传承下来,或许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坎宁安不是重点,名单上的那些人才是重点。”党爱国拨着篝火,从怀里掏出了金属小酒壶,递给刘彦直:“喝点?”

刘彦直伸手去接的时候,党爱国看到他大拇指上戴着的翡翠扳指,不禁扶了扶眼镜,坐正了身子:“扳指可以给我看看么?”

“可以。”刘彦直取下扳指放在党爱国手里,不经意道,“慈禧给我的,射箭时候用得着。”

“可以卖给我么?”党爱国道,“我给你一个合理的价格。”

“喜欢就拿去。”刘彦直道。

“这种级别的翡翠,绝世罕见,光本身价值起码就值一个亿,加上宫庭出身,起码再贵上五千万,一亿五千万的东西,你真的打算送给我?”党爱国笑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刘彦直隐居久了,心性也发生了潜移默化的变化,在他眼里,这枚翡翠扳指还不如一口铁锅更有实用价值,再说他也相信党爱国不会白拿自己的东西。

回程的时间到了,刘彦直只带了十几张狐狸皮,其余的东西都留在了原地,他回望木屋,想起了许多事,许多人,留在清朝叱咤风云的周老师,北京城内高来高去的夏飞雄燕胜男夫妇,香港行政长官的祖宗梁定邦,上海书寓先生沈小红,林怀远,慈禧太后,还有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未婚妻子林素。

第二季

第一章 弓如霹雳弦惊

穿越舱再次打开的时候,刘彦直才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恍如隔世,他在另一个时空度过了一年半难忘的时光,而基准时空的进程仅仅是二十二个昼夜。

同事们排着队和刘彦直握手,眼神里包含着敬佩和同情,穿越并不是小说中描写的那么拉风,到了古代恣意妄为,妻妾成群,实际上相当于一次长时间的驻外出差,而且去的还是落后的战乱地区,每一次执行任务都有回不来的可能性,刘彦直注意到大家胸前都佩戴者小白花,问了才知道,这是为周嘉睿戴的孝,他的追悼会在三天前举行。

私自滞留是严重违反规则的行为,所以组织隐瞒了周嘉睿的真实下落,在内部文件上说他在执行任务中不幸遇难了,为此还给了周老师家里一笔不菲的赔偿金呢。

刘彦直进行了全面洗消,他带来的十二张完美的狐狸皮也被暂扣,经灭菌杀毒后会发还给他,在穿越站的办公室里——为了更好的执行穿越任务,组织大兴土木,在翠微山上建造了网架结构的穹顶建筑,遮风挡雨,隐藏秘密,建筑外形如同外星人的基地一般科幻,内部设施齐全,只是时间仓促,很多房间还在装修之中。

洗澡换衣服之后,刘彦直进行述职报告,将这一年半来的种种经历详细写出,他打字速度慢,采取的是口述的形式,党爱国坐在对面一字不拉的倾听,时不时还提出许多问题,在他面前放着一张1901年的波士顿晚报,上面有乔治·坎宁安的讣告。

刘彦直说完之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长叹一口气,仿佛还沉浸在刻骨铭心的追忆中。

“我不得不遗憾的告诉你,汉尼拔还存在,咱们的任务失败了。”党爱国道。

刘彦直差点呛到,忙乎了这么久,都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啊,这个打击也太大了点。

“不是你的错误,是我们的失误。”党爱国说,“实际上汉尼拔不算是乔治·坎宁安的直系子孙,我们后来得到一本日记,是在汉尼拔父亲家里的阁楼上发现的,乔治的妻子苏珊在日记里记载了她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我们有理由认为,她给老公带了绿帽子,她儿子的亲生父亲是隔壁老王。”

“老王?你是说坎宁安上尉的好友,王尔德?”刘彦直一点就透。

党爱国点点头:“对,坎宁安上尉虽然有着英国贵族的优良基因,但他本人的体质和胆略却并不好,反而不如他的朋友随军记者王尔德,王尔德亲身参加过庚子之变,这家伙是个勇敢的冒险家,极富男人味的硬汉,在上一个版本的历史中,坎宁安上尉因病未能参加进军北京的行动,却毫无廉耻的在自传里加上这一段道听途说来的经历,苏珊厌恶他的懦夫行为,和王尔德私通,生下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就是汉尼拔的祖父,在新版本的历史中,苏珊是在葬礼那天晚上因为寂寞才和王尔德滚到了一张床上,给丈夫留下了遗腹子。”

刘彦直说:“这就意味着我折腾一圈,完全没影响坎宁安家的族谱,不管我杀没杀他,他都不是自己儿子的亲爹。”

“很遗憾,你说对了。”党爱国满脸惆怅,“我们毕竟能力有限,调查别人八辈祖宗的事情难度太高了。”

“下次行动前,调查清楚点。”刘彦直道,“没事我先走了。”说完将翡翠扳指摘下来丢在桌上,“给你了。”

“君子不夺人所好。”党爱国婉言谢绝,“再说我也没钱给你。”

“不要拉倒。”刘彦直抓起扳指扬长而去,他离开太久了,急切的想见到亲人。

母亲依然过着简单朴素的生活,没有因为儿子的收入丰厚而改变生活习惯,每天早起买菜,回家做饭看电视,日子过的单调但安稳而幸福。

儿子风尘仆仆的回来了,进门的那一刹那,母亲差点没认出来,这才出差不到一个月,人都瘦成什么样了,慌的她赶紧下厨做饭,煮米饭,烧排骨,又跑出去买了一堆卤菜。

吃饭的时候,刘彦直狼吞虎咽,筷子不停,他在山里过着半野人的生活,茹毛饮血,打猎捕鱼,现在尝到母亲做的菜,舌头都差点吞下去,看到儿子饿成这幅惨状,母亲心疼道:“上哪儿出差去了,饭都吃不饱。”

刘彦直说:“山沟沟里,能吃上肉,就是缺佐料,整天烤野猪肉撒盐巴,跟吃劈柴一样。”

“别太拼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母亲给刘彦直撕了条鸡腿放在碗里,“你还没结婚,弄个工伤出来,人家大姑娘也不愿意嫁给你。”

刘彦直停下了筷子,他想起林素了。

与此同时,党爱国正坐在直升机上指挥人员勘测峭壁上的岩洞,组织里有专业的登山队员,悬着安全绳索踩上凸台,进入岩洞,里面确实有一口棺材,但是棺材盖已经打开,里面空空如也,没有尸体的踪迹。

监视器里传来岩洞里的画面,党爱国并不惊讶,这一百多年里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历史是在随时更改的,探查究竟已经没有意义,他现在需要面对的难题是舆论的压力和调查的威胁。

翠微山是安太财团承包的“自然保护区”,这本是一种掩护身份,但是有几个户外运动爱好者悄悄潜入进来,不但拍摄到了那只倒霉的老虎,还把穿越站给拍了进去,虽然后来保安人员没收了他们的相机存储卡并且予以销毁,但是图像已经通过手机网络传输到了云端。

网上爆出猛料,安太财团占用风景区建造高级会所,一时间舆论哗然,矛头纷纷指向近江市政府,虽然安太的公关能力超强,但毕竟只是一家企业,体制内的对手想给他们上眼药,他们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明天将会有一个由国家林业部、省纪委、媒体记者和公众代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前来翠微山调查华南虎和高档会所的真相,穿越站并不是豪华会所,内部设施多用钢材、铝合金和工程塑料,略加调整就能伪装成动物保护站之类场所,但是巨大的高科技穿越设备和电力传输装置很难短时间内撤离现场,党爱国不得不想个障眼法来迷惑调查组。

直升机迅速拔高,党爱国坐在副驾驶位置上,透过玻璃舱罩看到下面苍翠一片,盘山道路上越野车组成的车队正在行进,这是刚从外面拉来的动物们,一小时后将会举行一次大规模的放生活动,二百只兔子,七匹狼,十二只猴子,一对野猪,还有若干刺猬、蛇将会被投入大自然的怀抱,造成翠微山野生动物漫山遍野的假象。

次日清晨,刘彦直早早醒来,穿上运动服出门跑步,不知不觉就从城郊的小区跑到了市内的中银大厦,这是他下意识的举动,因为他知道甄悦就住在附近,而他确信甄悦和林素之间一定有着神奇的关联。

甄悦昨晚拍戏加班,凌晨三点才回到家,现在正在酣睡,她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懒洋洋的刷牙洗脸,忽然想起了什么,拿起手机看备忘录,果不其然,上周约了射箭馆的教练上午练习。

“糟了,放人家鸽子可不好。”甄悦匆匆换了一身利落的运动装,饭都没吃就出门了,射箭馆就在一公里外,她没开车,一路步行过去,见了教练先赔礼道歉,说自己忙晕了忘了预约,年轻的男教练并不在意爽约,说没事,反正客人也不多。

甄悦开始接触射箭的初衷很简单,只是单纯的因为姬宇乾某日带了张复合弓去拍摄基地,还给大家表演了一手百步穿杨的绝技,其实就是隔了几十米射中靶心而已,但是这已经够让女生们疯狂的了,不光甄悦开始玩弓箭,其他人也纷纷加入到这一项有益身心的竞技活动中来了。

“我一定要射中。”甄悦穿戴上专业护具,拿起定做的30磅拉力现代反曲弓,搭上一支碳素杆的箭,瞄准了十五米外的红心,手一松,箭矢命中靶子,虽然没落在红心上,但是作为初学者,成绩已经很不错了。

教练在旁边指导着,甄悦不是点头,忽然眉开眼笑,望着教练身后道:“这么巧?”

来的是刘彦直,他一直在跟踪甄悦,凭着山林中追踪猎物的本事,根本没让对方发现端倪,此刻他也装着很惊讶的样子道:“是啊,你也来玩啊?”

“不是玩啦,是体育运动,有益身心健康。”甄悦说。

射箭馆的教练并不是只对一名顾客负责的,其他教练都在忙,只有这名男教练不情愿招呼刘彦直,问他是不是第一次来,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

“你先熟悉一下吧。”教练说,“这儿有初学者用的弓,你试试看,不要放空,小心弹到手。”说完就去辅导甄悦了。

刘彦直走来走去,四下乱看,拿起一张磅数很低的现代反曲弓,拽了拽弓弦,觉得很没趣,忽然看到墙上挂着一张古典式样的弯弓,忍不住摘了下来把玩,弓为了保持弹力是没上弦的,反过来如同一个c字。

弓是硬弓,一个人根本没办法上弦,刘彦直用腿别着弓身,轻松的挂上了弦,尝试着拉动弓弦,发掘这张弓真的挺够劲,比自己从绿营军械库里偷来的强弓还更有力一些。

但是他依然可以毫不费事的将这张弓拉成满月,然后慢慢松开。

一个中年男人走到刘彦直身边,赞叹道:“伙计,力气不小啊,会射箭么?”

“会一点。”刘彦直道。

中年男子取来一壶箭,是特制的竹竿雕翎箭,箭镞也是考究的仿古式样,三棱状,锋利无比。

刘彦直抽出一支箭,搭上弓,看了看远处的靶子,很随意的张弓就射,根本不带瞄准的,硬弓拉力极强,箭矢初速极高,嗖地一声扎在靶子红心上,整个穿透了草靶。

第二章 比箭

“好箭法!”中年男子拍手叫绝,又奉上一支箭请刘彦直练手。

刘彦直却将弓双手奉上,微笑道:“献丑了。”

中年男子道:“您这要算献丑的话,那我们就都别活了,这张弓拉力足有二百斤,是不折不扣的硬弓,放在店里纯粹就是个摆设,除了您,还真没人能拉开它。”

刘彦直点点头,他明白眼前这位是射箭馆的老板,但并没有继续攀谈的意思,他的心思都在甄悦身上,可老板却一眼瞅见他右手大拇指上戴着的翡翠扳指了,顿时眼睛都亮了。

“您这装备够高档的啊,翡翠扳指,能借我开开眼么?”老板道。

刘彦直摘下扳指递过去,老板小心翼翼接过来,把玩一番,爱不释手,感慨道:“我也算是见过一些东西的,但这种成色的翡翠还是第一次见,敢问您这枚扳指是祖上传来下的还是…”

“别人送的。”刘彦直简单答道。

“那您这位朋友可真够大方的。”老板惊诧万分,他是识货的,估的出翡翠扳指的价格,起码一个亿往上,这还是有价无市,真要拿到拍卖会上,再高的价格也拍得出来。

“我那个朋友家里这东西还挺多的,不稀罕。”刘彦直脑海中浮现出慈禧太后的面孔来,嘴角浮上一丝苦笑,沧海桑田一瞬间,这已经回首百年的前尘往事了。

老板将扳指还给他,掏出名片奉上:“交个朋友吧,我在咱们近江的文玩圈子还算小有名气,看得起我的都喊我一声一哥。”

刘彦直看了一眼名片,念道:“近江收藏艺术协会理事长邹宜军。”

老板爽朗地笑:“糊弄人的头衔,就是玩呗,您怎么称呼?”

“我叫刘彦直,在安太上班。”

“喔,在哪个部门?我和你们党总挺熟的,上周还一起吃饭来着。”邹宜军很有兴致攀谈,刘彦直却有一搭没一搭的,时不时看向甄悦方向。

“带朋友来的?”邹宜军察言观色,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走过去把教练和甄悦都喊了过来,教练恭恭敬敬称呼一哥,然后站在一旁,甄悦也认识他,不过喊的却是邹总。

“甄警官今天有空啊。”邹宜军道,“喜欢就来玩,回头我让人给你办一张年卡,下回消防检查,还得麻烦您呢。”

甄悦笑着说我可不敢要,这是纪律。

邹宜军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就算是行贿也不会用年卡了,他提议大家来个射箭比赛,带彩头的。

“这个当赌注,第一名的奖品。”邹宜军拿出一块羊脂白玉的吊坠来,玉质温润,雕工精致,价值绝对不菲。

教练道:“一哥,您别逗我们了好么,谁不知道您是有名的百步穿杨,我这个省射箭队出身的在您面前都不够看。”

邹宜军道:“我不参加,今天在馆里的顾客和教练都可以参加。”

教练一听这话,喜形于色,跃跃欲试,似乎这枚吊坠已经是他囊中之物了。

邹宜军说:“小王,你先别得意,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喔。”

王教练嘴一撇:“除了您和姬宇乾,咱们近江玩弓箭的,我还真没服过谁。”

忽然远处一阵骚动,工作人员跑来汇报:“一哥,姬总来了。”

邹宜军笑道:“说曹操,曹操到,今天有热闹看了。”

来的正是万千少女的心中偶像,未来科技的霸道总裁姬宇乾,他和邹宜军是老相识了,过来握手寒暄,看到甄悦也在,笑吟吟打了个招呼,却对小王教练和刘彦直视而不见。

甄悦一颗心怦怦乱跳,没想到在射箭馆邂逅偶像,这大概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邹宜军将临时起意组织射箭比赛的事情一说,姬宇乾哈哈大笑:“一哥,你想巴结我就明说,好吧,如你所愿,我参赛!回头找个好看的盒子把吊坠装起来,我要借花献佛送给在场一位女士。”

甄悦顿时红了脸。

邹宜军道:“咱们可得先说好,你输了怎么办?”

姬宇乾道:“我那个和田玉的如意,你不是早就馋涎流了三尺长么,我输了,玉如意就转让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