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街道分给俺们的房子。”老妇辩解道,“一户人家住这么大房子太浪费了,街道把小楼收回,分给俺们四户人家,不信你进来看。”

说着她打开门,刘彦直望了一眼,这座仿上海石库门建筑里拥挤不堪,煤球炉就有四个,各种杂物堆积如山,老妇没撒谎,这里起码住了十几口人。

“大妈,那您知道王红玉一家搬到哪里去了?”党爱国上前和颜悦色的问道。

“那我可不知道,都是街道安排的,你们去街道找张主任吧,她啥都知道。”

一行人来到街道办事处,找到了张主任,一个四十来岁的干练妇女,道明来意,张主任很爽快的带领他们去找王红玉,一边走一边介绍情况:“这个王红玉是老住户了,解放前就住在这里,六十多岁,没有工作,没有老伴,有个儿子叫王北泰,在中学教书,最近家里又来了个亲戚,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这家人挺老实本分的,没什么出格的行为,也没有海外关系,咱们街道都清楚的很。”

说着话就到了地方,这是一座修建在江堤附近的大杂院,冬日的清晨寒冷无比,路旁的水沟都结了冰,土路冻得硬邦邦,一辆辆自行车行驶在路上,车铃叮当,路人疑惑的看着这辆北京牌照的高级轿车,寻思是哪位大领导来视察了。

“王红玉就住在这里。”张主任率先进了院子,和邻居们亲热的打着招呼,来到一户人家门口,抬手拍门:“王老师在家么?”

门开了,一个清瘦的青年人站在门后,黑框眼镜,蓝布中山装,口袋里还别着两杆笔。

“你们家来客人了。”张主任说,回头看了看郑泽如,“就是这位老同志。”

青年人是郑泽如的第二个儿子王北泰,今年他应该二十九岁了,他还是一个小学生的时候,江东王陈子锟起义,江东省和平解放,大军南下渡过淮江,父亲就在那年离开了江北,前往省城赴任,临走的那天,父亲摸着他的头说,早则一两个礼拜,迟则一个月,一定回来接他们娘俩,没想到这一别就是十八个春秋。

眼前的老人,依稀有父亲的影子,只是苍老衰弱,和记忆中的,报纸上的那个意气风发的,春风得意的父亲很难对上号。

“您是?”王北泰小心翼翼的问道。

郑泽如没有任何失态,他很平静的自我介绍道:“我姓王,是你父亲的朋友,路过江北来看看你们。”

不是他刻意隐瞒,而是多年政治斗争的经验在发挥作用,党的基层政权街道办事处都是由可靠的人员担任,老百姓的家长里短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凡事还是低调为好。

王北泰急忙测过身子:“请进,家里地方小,见笑了。”

郑泽如点点头,迈步进门,郑主任正想跟着进去,党爱国叫住了她:“张主任,借一步说话。”

王北泰的家很小,只有区区十六个平方,一间屋子隔成两半,里面是母亲的卧室,外面摆着一张床和书桌,一个少年正坐在桌旁读书,扭头看见父亲进来,不由得目瞪口呆。

里间传来咳嗽声,王北泰大声道:“妈,来客人了。”

“撒拧来了?”熟悉的吴侬软语响起,随着一阵木床吱吱丫丫的声音,王北泰掀起帘子,只见一个形容憔悴的妇人正半躺在床榻上,不时咳嗽一两声。

四目相对,红玉一点也不吃惊,只是淡淡道:“哦,你回家了。”

短短一句话,郑泽如钢铁一般坚硬的神经不由得瞬间崩塌,两行热泪无声的顺着脸颊流下,北京的部长官邸是自己的家,近江枫林路一号的别墅是自己的家,这家江北市棚户区大杂院的破败平房,才是自己灵魂的归宿,真正的家园。

“吃了么,没吃我给你下挂面去。”病入膏肓的红玉强撑着要下床,王北泰过去搀扶她,被她推开,“傻孩子,你爸回来了,还愣着干什么,打酒去,咱家终于团圆了。”

“妈…”王北泰泣不成声,十四岁的郑杰夫站在外间屋,不知所措,他是去年暑假跟着同学去的北京,在爸爸家里住了一段时间,后来爸爸说北京不安全,近江也不太平,写了个条子,把自己送到江北亲戚家住,少年怎么也想不到,他称为姑姑的人,竟然是父亲的原配。

大杂院外,街道办事处张主任坐在伏尔加轿车里有些拘束,她第一次坐这种省部级领导才有资格乘坐的高级轿车,面前的解放军干部面容严肃,似乎有极其重要的任务安排给自己,更让她壮怀激烈。

“张主任,你党龄多少年了?”党爱国问道。

“二十年了。”张主任骄傲的回答。

“很好,你是组织上考察过的,值得信赖的同志。”党爱国点点头,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印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抬头的便笺,上面有几行毛笔字迹。

“张主任,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牢记于心,这是党中央,毛主席,周总理亲自交办的重要任务。”党爱国一字一顿的说道。

张主任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她强行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当场表态:“就算死,我也坚决完成任务!”

“郑杰夫,郑杰夫。”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是江北听不到的标准普通话发音,郑杰夫回过头来,看到一个年轻的解放军阿姨冲自己招手,“你跟我来一下。”

党爱国给关璐安排的任务很简单,在一天时间内让懵懂的少年“爱上”自己,至少是冲淡孟晓琳给他带来得影响,说来简单,其实艰巨无比。

2017年,郑杰夫是权倾朝野的副国级领导人,1967年,他只是一个初中生,对生活一片迷茫,对异性一知半解,唯一触动少年心扉的就是去年夏天,那个一身白衣的俄语家庭教师孟晓琳,初恋是美好的,无可替代的,关璐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用什么办法完成任务。

关璐站在门外,怯生生看着这位年轻的解放军阿姨,一身合体的军装在隆冬季节也能看得出腰身,这和他印象中那些女军人有些不同,这个年代没有羽绒服和羊绒内衣,大家都穿臃肿的老棉袄,军装也以宽大为主,裤腿扎起来能当面口袋用,而关璐里面只穿了件毛衣,军装外衣的腰部被她巧妙地用夹子夹起来塑造出掐腰的款式来,再加上一张不属于这个年代的活力四射的面孔,颇能给少年带来一些新鲜感。

同样,关璐也在打量着自己的目标,十四岁的郑杰夫脸上挂着清鼻涕,身上穿一件蓝灰色的棉袄,下面是棉裤和毛窝子,一种用草绳编织的木底保暖鞋,头发油腻腻的,看得出很久没洗澡了,唯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和稍带桀骜的眼神,显示出他的高干子弟身份。

“你好,我叫关璐。”关博士伸出手,决定顺其自然,能做到哪一步是哪一步。

郑杰夫和女军人握手,眨眨眼睛,不明白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

“咱们去江边转转吧。”关璐说,不待少年答复,就拉起他的手往外走,郑杰夫一阵面热心跳,他正处于青春期,在这个革命斗争放在首位的年代,任何男女接触都是被大家瞧不起的行为,女军人的手很细嫩,头发黑又亮,身上散发出一种英姿飒爽的气质,这种气质和孟晓琳截然不同。

多年以后,郑杰夫回想起来,依然会感概,心目中的花木兰也许就是这样。

第十三章 引导 忽悠

今天是个大晴天,无风,如果闭上眼睛对着太阳,会有春天的错觉,光秃秃的江滩上,女军人关璐和少年郑杰夫站在一起,面对冰封的淮江和对岸萧瑟的田野。

“你有什么理想?”关璐挑起了话头。

“我…”少年郑杰夫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当然有伟大的理想,那就是成为一名共产主义接班人,将红色的旗帜插满全球,但是这个理想已经被现实击的粉碎,毫无实现的可能了。

一年前,他还是不折不扣的天之骄子,红色后代,中华人民共和国林牧部长的儿子,而现在,他是叛徒工贼反革命走资派的狗崽子,是无家可归流落他乡的可怜虫,是政治地位低人一等的二等公民,共产主义当然会实现,红旗当然会插满全球,但那些丰功伟绩,不会和他有任何关系。

他也有过切实可行的理想,比如当一名科学家,但是国家已经停止高等院校的入学考试,不上大学,怎么当科学家?他也想过参军入伍,扛枪卫国,打败苏修和美帝,但是以他的成分,根本过不了政审;他也想过当一名光荣的工人阶级,但是同样的道理,他的家庭出身注定他无法进入工厂工作。

摆在郑杰夫面前的道路只有一条,残酷而现实,那就是下放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他的很多学长都已经下放了,有的就近去了南泰农村,有的远赴新疆石河子,还有的去的云南、贵州。

郑杰夫目前只是寄居在北泰亲戚家,但是户口和粮食关系都不在本地,粮本上没他的名字,就买不到足够的口粮,常住下去肯定是不现实的,过了春节,他就得回近江了,等待他的很可能就是下放。

少年用脚踩着土坷垃,黯然道:“我没有理想。”

“没有理想的人,和这江里的鱼有什么区别?”女军人说,她眯起眼睛,摘下无檐帽,露出一头乌黑顺滑的头发,郑杰夫嗅到一股很好闻的气息,这种气息他曾经在孟晓琳身上闻到过,那是香胰子的味道和年轻女性的荷尔蒙混杂的气息,但是关璐的味道更加独特,身为高干子弟的郑杰夫从没闻到过类似香味。

少年当然没见识过二十一世纪的洗发水和焗油技术,他只是觉得,这个解放军阿姨很特别,很洋气,甚至比孟晓琳还要时髦和漂亮,她一定是比父亲更大的首长身边的工作人员,听说高级干部买东西都去特供商店,按照级别不同,供应的商品也不一样,中央首长也能看美国和香港的电影,当然是批判的看,通过毒草来了解资本主义的腐朽生活方式,不知道这位阿姨看过多少电影。

至于这句“没理想的人不如鱼”的名句,郑杰夫根本没过心,左耳朵进,右耳朵就出来了。

关璐没料到郑杰夫小小年纪会想这么多,她发觉自己的名句不起任何作用,立刻换了平实的语言进行教育:“郑杰夫,我实话告诉你,你爸被打倒了,他差点自决于人民,被我们给救了,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我服从国家安排,大不了下乡修理地球去。”十四岁的少年说的话老气横秋,但是言语中的不甘心正是关璐想要的。

“你觉得咱们这个国家正常么?”关璐这句话让郑杰夫直冒冷汗,这话太反动了,他想了想回答道:“现在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是大好,我们的朋友遍天下,美帝苏修都穷途末路了,共产主义一定会夺取最后的胜利。”

关璐心道郑杰夫小小年纪就能违心的说出这些话,看来政治家都是从小就露峥嵘啊,她干咳一声道:“我觉得不正常,总理也觉得不正常。”

“总理…”郑杰夫登时呆了,他猜得没错,阿姨竟然是总理身边的人!

“是的,总理对目前的局面很痛心。”关璐继续说,“全国一片混乱,各个单位忙着造反,学生不上学,警察不抓坏人,铁路轮船不运行,工厂不生产,再这样下去,中国就完了。”

郑杰夫无语,他不晓得为什么解放军阿姨会和自己说这些。

“中国的希望,在年轻人身上。”关璐说,“坏人不会永远当道,你要做好准备,学好数理化,学好外语,当祖国需要你的时候,不至于手足无措。”

“要等多久?”少年心中亮起了希望的火花。

“最多十年。”关璐信心满满道,“相信我,最多十年,国家就会重新走上正轨,那时候你风华正茂,正是挑大梁的时候,或许再过三十年,四十年,你也会像你父亲那样,走上领导岗位,甚至比你父亲肩负的责任更大一些,同志,时不我待啊!”

郑杰夫心中的那团火被引燃了,他有些激动,跃跃欲试,想在阿姨面前表现一下:“其实我一直没落下功课,我还在补习俄语呢。”

关璐撇撇嘴说:“俄语就算了吧,用处不大,要学还是学英语,一口地道的伦敦腔,那才有派头,将来你要是进了外交部,当了大使,不会说英语那才叫丢人。”

郑杰夫对俄语是有感情的,不是因为他喜欢苏修的语言,而是因为孟晓琳会说一口流利的俄语,他辩解道:“美苏争霸,俄语同样重要。”

关璐说:“英语才是世界通用的语言,不管是美洲、欧洲还是亚洲、非洲,会说英语通行无阻,会说俄语你试试看,不把你当成克格勃才怪。”

“那你的英语水平怎么样?”少年不服气的顶了一句。

“我给你背一段林肯在葛底斯堡的演讲吧。”关璐见他上钩,洋洋得意,口若悬河,以标准美式发音将这篇文章背诵了一遍。

郑杰夫听傻了,半晌才道:“你…你一定是外交部的。”

关璐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

与此同时,伏尔加轿车里。党爱国也在拿着总理的名头忽悠街道办事处张主任。

“张主任,你仔细听好。”党爱国郑重无比的说道,“我刚才带来的人,是前江东省委书记,现任国家林牧部长郑泽如同志。”

张主任如遭雷击,说不出话来。

“你镇定一下情绪。”党爱国道,“因为我下面的话很重要。”

张主任猛点头。

“郑泽如同志被打倒了,他是冤枉的,总理派我们将他秘密送到江北来,希望把他保护起来,就像当年白区的群众掩护地下党一样,张主任,你能做到么?”

“我能!”张主任心潮起伏,“我解放前就是进步青年,给解放军带过路的。”

“这是总理的指示。”党爱国将那张国务院抬头的便笺递给张主任,上面写着“盼照来人传达的命令办”署名是周恩来。

张主任认识周总理的笔迹,全国人民都认识总理的笔迹,控诉皖南事变“千古奇冤 江南一叶 同室操戈 相煎何急”的诗句下,就是总理的署名。

“我一定照办!”张主任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她只是这个国家最基层的干部,却得到了总理的亲笔指示,这份荣耀和骄傲,让她得到无上的满足。

“一定要保密,而且要靠你自己的努力。”党爱国说,“组织上也有难处,请你理解。”

张主任说:“我懂!主席身边有奸臣。”

党爱国点点头,聪明人一点就透,省了他许多口舌。

“我有的是办法。”张主任接着说,“给郑书记改名字,上户口,我们办事处有这个能力,前天红卫路上死了一个鳏寡老人,年纪六十多,正好把他的户口用上,反正派出所也瘫痪了,没人管没人问,我说了算。”

党爱国道:“张主任,我代表组织感谢你!”

“应该的。”张主任此刻荣誉感爆棚,眼中都带着光芒。

王家平房里,夫妻父子对坐无言。

“这些年,辛苦你了。”郑泽如叹口气说道,“我没尽到责任。”

红玉十八年来满腹的委屈,此刻全化为了乌有,她没哭,拢了拢鬓边的发丝,大度的说:“你忙,我理解,再说你也寄了不少钱,我们娘俩日子过得不错,北泰,去小铺打二两酒去,再买点卤菜,你爸喜欢喝酒。”

“戒了。”郑泽如忙道,见红玉从针线盒里翻出一叠小钞来,心头一酸,赶忙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十元钱,“我有钱,北泰,给你妈买只老母鸡炖了补身子,看她瘦的。”

基准时空,一艘汽船开到峭壁下方,甄悦和于汉超换上了全套登山装备,穿着安全带,带着绳索,岩钉,登山镐,狙击步枪斜背在身上,战友们持枪警戒。

“我先上。”于汉超说道。

“我是专业攀岩运动员,我先上,你靠边。”甄悦当仁不让,将于汉超推到了一旁。

于汉超没和她争,甄悦的攀岩技术确实很强,只见她如同壁虎一般爬上石壁,连登山镐都不用,嗖嗖爬上去十几米,一条绳索垂了下来。

于汉超用镁粉擦擦手,抓住绳索向上攀爬,上面甄悦手持79微冲警戒。

两人互相掩护着,用了两个钟头才爬上峭壁。

翠微山上火势凶猛,烈焰烤人,甄悦拿起望远镜搜寻目标,寻到了一栋绿色的建筑物,指着那个方向说:“得绕过去,隔山跑死马,估计要一个小时。”

第十四章 神奇一幕

于汉超将手臂平伸,竖起大拇指,比起一只眼睛,测量着直线距离,忽听甄悦疑惑道:“这山火好像是有人故意纵火。”

“怎么讲?”于汉超不是消防专业出身,自然看不出里面的奥妙。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陆航轰炸东京,就是在地图中画一个十字形,朝这两条线上投掷燃烧弹,这样不管风往哪个方向吹,都会越烧越大,救无可救。”甄悦放下望远镜,皱起眉头,“难道是安太的人自己放火,不应该啊,除非是想毁灭什么罪证。”

“那边会有答案。”于汉超指着远处的绿色建筑物说道,那里就是所谓的自然保护区办公室,楼上居然盖着绿色伪装网,如果坐在飞机上俯视下去很难发现,几个巨大的高压电线塔伫立在密林中,更添疑云,普通办公楼根本不需要这么强大的电力供应,安太究竟在搞什么。

两人规避着山火,向保护区办公室迂回,于汉超端着一支狙击步枪搜索前进,甄悦背着79微冲掩护他,走了一段距离,于汉超突然俯下身子,打了个隐蔽的手势,甄悦也紧跟着趴下,开保险拉枪栓。

“有狙击手。”于汉超打着手势告诉甄悦,同时打开瞄准镜,他用的是使用5.8毫米的旋转后拉枪机狙击步枪,中等距离上的精度极佳,三十秒后,于汉超扣动了扳机。

目标被狙杀,于汉超立刻转移阵地,用望远镜仔细搜索了周围,确定安全才去检查目标。

死人身上穿着美式四色丛林迷彩服,装具一应俱全,但是枪械不在身旁,尸体也是冷的,防弹背心被穿甲弹打成了筛子,在于汉超的子弹命中之前他就死了。

“这里发生过战斗。”于汉超指着满地的子弹壳说道,几十枚黄澄澄的九毫米手枪子弹壳散落在草丛中,死者使用的应该是冲锋枪。

情况越来越复杂,死者身上没有任何标识,面容也很陌生,如果是省里的执法人员,于汉超应该认识,这说明不止军警方面的力量在对付安太。

“你看!”甄悦忽然提高声音,指着远处的那栋建筑物,正在检查尸体的于汉超直起身子,表情慢慢变得迷惑起来,保护区办公室仿佛变成了海市蜃楼般的存在,图像发生了扭曲。

两人一起揉眼,定睛再看,一切恢复了正常。

“我没看花眼吧?”于汉超道。

“不可能都看花眼了。”甄悦左右看了看,指着高压输电塔说,“有古怪,你把电线打断试试看。”

于汉超立刻架上枪,朝电缆打了一枪,他的枪法很准,子弹命中了目标,但是粗大的电缆并没有被打断,只是冒出一阵蓝色的火花而已。

“爬上去用炸药炸。”于汉超说。

“不行,太危险了,我们还是…等等,听,炮声!”

没错,是车载25毫米机关炮的声音,装甲车来了,大部队来了,同志们来了!

直升机引擎轰鸣声也从头顶传来,一架蓝色涂装的米8贴着树梢飞向保护区办公楼,甄悦和于汉超都端起望远镜观察战况,期待战友们狠狠痛击武装团伙。

这是从民用航空公司借来的直升机,可以运载二十四名武装士兵,想必特警队的战友就在里面,于汉超有些小小的后悔,早知道不浪费时间从峭壁爬上来的,带领战友们机降突击多过瘾。

忽然米8凌空爆炸,变成一团橘红色的火球,于汉超震惊了,武装团伙竟然装备了防空导弹!冷汗顺着脖子流下来,如果他也在直升机上,恐怕此刻就是一具不成形的焦尸了。

“报仇!”于汉超嘶吼道,朝夕相处的战友们全军覆没,这种打击比司令员的牺牲更加令人悲愤。

1967年冬,江北市,淮江岸边,关璐还在给郑杰夫树立正确的人生观。

“你知道么,孟晓琳自杀了。”

郑杰夫并没有太过惊讶,因为他深知孟晓琳所受到的打击和屈辱,那不是一个女孩子能承受的重压,死亡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至少不用再受那些造反派的侮辱了。

“她就像是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风吹雨打。”关璐望着江面说道,“忍辱负重活下去是最大的勇敢,连你父亲这样坚强的人都挺不住,可见环境恶劣到何等地步,我们不能保护你们父子一辈子,接下来的岁月,就靠你们了,你今年十四岁了,老一辈革命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扛枪参加红军了,保护郑泽如同志的重任,非你莫属。”

“我可以么?”郑杰夫道,父亲在他心目中一直是不苟言笑的严肃形象,山一般的伟岸存在,但是从去年夏天开始,这种形象开始逐步崩塌,先是他在父亲身上发现了孟晓琳的香水味,然后是父亲被批斗,今天又得知父亲自杀未遂,还有前妻和另一个儿子,一个真实的郑泽如慢慢呈现。

父亲们的时代终结了,徐红兵亲手打到了他的爸爸徐庭戈,而我郑杰夫,则要肩负起保护家庭的重任。

“你可以,但是要锻炼好身体,强健的体魄和丰富的知识,是最宝贵的财富。”关璐都开始厌倦这种说教了,但是此时此刻也没有别的招数,好在郑杰夫能听得进去,一连串的打击让这个十四岁的少年一瞬间成熟了。

起风了,江风呜咽,似乎在喊着什么。

“关璐,回去了。”远处传来喊声,刘彦直出现在江堤上,用力挥手。

“我们该走了,今天我说的话你要记住。”关璐再次叮嘱了一句,拉起郑杰夫的手向回走。

“我还能再见你么?”郑杰夫抬头问道,他发育的晚,十四岁还不到一米六,比关璐矮了一些。

“当然。”关璐含糊其辞,“等你成为一个真正的共产主义战士的时候,我们会再见的。”

两人回到大杂院门口,郑泽如带领红玉和王北泰出来送行,还一再挽留党爱国等人留下吃饭。

“我们还有任务。”党爱国说,“不能耽误时间,老王同志,再见!”

“谢谢你们,我会记住你们的。”郑泽如满怀感慨的说道,总理的安排让他心里有了底,东山再起不是没有可能,届时他会用实际行动来感谢每一个帮过自己的人。

伏尔加轿车冒出一阵蓝烟,驶离了大杂院,领受了绝密任务的街道张主任说道:“王大姐啊,你们家人口多了,地方不够住了,组织上给你再安排个大点的房子吧。”

留给穿越小组的时间不多了,刘彦直将油门深踩到底,伏尔加一路疾驰,奔向近江郊外的翠微山,为了防止突发事件,他们留出了几个小时的机动时间,终于在傍晚时分赶到了近江。

伏尔加轿车丢弃在翠微山下,三人爬上山峰,太阳西沉,一架DC3客机在天边飞过。

2017年,于汉超和甄悦终于接近到保护区办公室附近,他俩发现一层似有似无的光环笼罩在建筑物周围,诡异而神秘。

于汉超捡起一块石头丢过去,空气仿佛泛起了涟漪,但是瞬间恢复了正常。

“什么鬼?”甄悦瞪大了眼睛。

于汉超拿出对讲机,开机,找到了指挥部的频道,向参谋长报告了自己的方位。

参谋长先训斥了他一顿,然后说现在没空处理你擅自行动的大罪,立刻报告现场情况。

耳机里炮声枪声打的激烈,于汉超正要报告发现的神奇一幕,忽然一阵刺耳的电流声,疼得他耳膜都快破了,急忙扯下耳机,再想联络,全频道都被干扰了。

“冲进去!”于汉超背起狙击枪,拿出手枪,义无反顾的踏入了那层似乎不存在的屏障。

甄悦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进去了。

没有敌人出现,他俩互相掩护着前进,摸到大门口,这是一扇坚固的铁门,恐怕用手榴弹也炸不开,于汉超指指二层的窗户,然后蹲下身子,甄悦后退两步,加速跑,踩着于汉超的肩膀跃起,扒住窗台,一翻身上去了,将绳索固定住,抛给于汉超。

于汉超也爬了上来,两人悄悄进入建筑物,走廊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两人绕到前方,终于发现了敌人,一帮穿白大褂的家伙正在击掌相庆,好像有什么喜事一般。

于汉超和甄悦对视一眼,猛然跳出来大吼一声:“全部不许动!”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你是什么人?”有人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于汉超厉声质问,“都举起手来,谁乱动打死谁!”

“于汉超,别开枪。”人群后面挤出一个人,正是党爱国,他穿着白衬衣绿军裤,举着双手,“我建议你给你的领导打个电话,你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第十五章 篡改历史

“砰”于汉超朝党爱国脚下开了一枪,后者立刻停止动作。

于汉超再次使用对讲机联络指挥部,耳机里只有沙沙的电流声,无人应答。

“或许你可以用手机打个电话。”党爱国说。

“闭嘴!”于汉超厉声喝令,“给我出去,一个个慢慢走。”

党爱国高举双手,很配合的向外走,于汉超精神高度紧张,手指搭在扳机上,押送他们来到大门口,他没注意到,山下的枪声已经停了。

走出大门的一瞬间,于汉超惊呆了,他十分钟前进来的时候,对面山上烈焰熊熊,现在竟然花香鸟语,一片祥和,山火根本就不曾发生过,他回望甄悦,甄悦也是目瞪口呆。

趁着于汉超发呆,早已蓄势待发的雷猛突然发难,劈手抢下了他的手枪,甄悦刚想开枪,脑门也顶上冰冷的枪管。

“有种就打死我,别想拿我当人质。”于汉超宁死不屈。

一枪托砸在他后脑勺上,于汉超当场昏死过去。

城中村出租屋,铁架子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于汉超,桌上杯盘狼藉,残羹剩饭,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他身上,于汉超嘴角抽动了一下,猛然跳起来,习惯性的去拔枪,当然摸了个空。

他赫然发现自己的特警作战服不见了,只穿着棉毛衫和秋裤,环境也是如此的陌生,如果这是一个噩梦的话,他也应该躺在特警队的宿舍里,而不是这样肮脏的出租屋。

“于汉超,搬砖去了。”外面传来砸门声。

“你他妈才搬砖呢!”完全被搞迷糊的于汉超随手拿起一只鞋子砸过去,外面顿时没声音了。

桌上放着手机,于汉超拿过来拨通了最站值班室的号码,听筒里却传来房地产销售的广告,他怀疑自己拨错了,重新打了一遍,依然是某售楼处的电话。

他迅速穿上搭在床尾的衣服,拿上手机出门,附近是一处工地,建筑工人在脚手架上忙碌着,路上不时有头戴安全帽的工友和他打招呼,喊他小于或者汉超,于汉超完全懵了,他不认识这些人,可是这些人却像是和他朝夕相处的伙伴一般。

于汉超摸遍全身也没找出二十块钱,干脆撒开两条腿,以急行军的速度奔向特警大队,可是到了门口,哨兵拦住了他:“你找谁?”

“我是于汉超,神剑的。”于汉超更加惊诧,因为他从哨兵的眼神里看到了陌生和警惕。

“找人的话到那边登记。”哨兵不让他进去,完全把他当成地方上的老百姓。

于汉超无奈,只好在值班室登记姓名,打电话让战友来接,他还问值班的士官:“翠微山那边情况怎么样?”

“什么翠微山?”士官疑惑道。

战友小王接了电话,果然出来接他了,但是态度也很古怪,小王是他武警学院的同学,两人关系很铁,此时却带着敷衍和嫌弃的表情。

“发生了什么事?”于汉超问他,“他们是新来的么,怎么都不认识我。”

小王说:“汉超,有什么事,我正训练呢。”

于汉超都快疯了:“咱们不是全体出动去翠微山执行任务的么,司令员都被狙击手打死了,战友们死伤几十号人,我从后山爬上去,抓住了犯罪分子…”

小王没等他说完就不耐烦的打断:“汉超,你喝多了吧,部队根本没出任务,司令员也没出门,正开会呢。”

于汉超说:“不对劲,你带我去找司令员,我当面问清楚。”

小王斜了他一眼:“司令员不会见你的,他凭什么见你啊。”

“他是我五叔啊!”于汉超嚷道。

“甄司令员怎么变成你五叔了?”小王怜悯的看着他,“你不是喝多了,你是精神有问题,该吃药了。”

“那我是不是你们的中队长?”于汉超已经绝望,提出最后一个问题。

小王深吸一口气,背转身去:“如果你不是因为在校期间打架致人重伤,凭你的能力,或许真的可以当上中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