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气是通过皮肤和呼吸道侵入人体的,杀伤性极高,所有人如临大敌,慌忙戴上面具,披上雨披,把脚脖子,手腕处都用布条缠上,脖子也用围巾围的紧紧的,但是这只能稍微延迟损害,芥子气可以渗透皮肤、织物和橡胶。

毒气弹接二连三的打过来,地上随处可见淡黄色的油状液体,那就是芥子气液。

刘彦直心里第一次发慌,他觉得守不住了,更回不去了,探寻的目光看向党爱国,对方也是焦虑万分,随即又毅然决然,声音从狰狞的面具里发出:“操他姥姥的,拼了!”瓮声瓮气,遥远无比。

每个人都戴上了防毒面具,游击队装备落后,用的是64式防毒面具,白色的橡胶面具上两个圆形的金属边玻璃镜片,口鼻部位探出,连接着长长的伸缩式橡胶管,一直连到挎包里的滤毒罐,苏军的装备先进一些,但也大同小异,只是滤毒罐更小巧,直接装在面具上,但是看起来都一种感觉,就是面孔丑陋恐怖的怪物。

山下,瓦西里上校又接到了来自北京方面军总部的电话,电话那头是中国战区总司令员谢苗·康斯坦丁诺维奇·库尔科特金陆军上将。

“瓦西里·谢尔盖耶维奇同志,你把那个山头攻下来没有?”上将阁下开门见山的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

“报告司令员同志,马上就能拿下来了。”瓦西里站得笔直,心里砰砰直跳,他猜不出山上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总书记,司令员都亲自过问,和中国人打过很多交道的他不禁想起一句话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噢,你干得不错。”上将夸赞道,“再过两个小时,莫斯科来的专家团就会降落到近江玉檀机场,他们要在第一时间赶到翠微山,你明白么?科学院的专家们是俄罗斯民族的宝贵财产,你一定要保护好他们,就像保护你的眼珠子一样,绝不许出任何差错,懂了么,瓦西里·谢尔盖耶维奇同志。”

“可是…司令员同志。”瓦西里上校的冷汗下来了,顺着脖子往下流,“我刚刚使用了芥子气,专家们是不是可以等几天,等毒气消散了…”

上将阁下勃然大怒:“瓦西里·谢尔盖耶维奇,我不得不说您是个蠢货,陆军条例上规定了,冬季不能使用芥子气,您难道不知道么,您在伏龙芝军事学校时的战术课是体育教员教的么!”

“司令员同志…”瓦西里上校声音越来越小。

“不许使用化学武器,不许使用重炮,只允许使用轻武器,要活捉敌人,这是命令!”司令员同志挂上了电话。

瓦西里上校急忙下令停止毒气弹的射击,把炮兵也撤下来,只让摩步营发起仰攻,干部战士的怨言很大,但是军令如山,不得不执行。

一百多名苏军步兵戴上防毒面具,开始出发。

上将的说法是正确的,高温是芥子气的倍增器,冬季严寒低温制约了化学武器的发挥,再加上敌军都有防毒面具,身躯四肢也捂的严严实实,实际上毒气弹没能起到应有的作用。

山头上,李卫东看了看手表,因为怕暴露皮肤,他把手表从手腕上摘了下来当怀表用,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钟头,再有两小时就胜利了。

五千米空中,一架黑色侦察机展开修长的双翼掠过,机舱下方的八台全自动全天候照相机快速闪动着快门,将翠微山上的一幕统统拍下,在前方调了个头向南飞去。

这是美国空军的U2高空侦察机,绰号黑寡妇,它能飞到两万米的高度,大部分的米格战斗机都飞不到这个高度,雷达同样侦测不到,U2经常出没于中国上空,六十年代,它以台湾为基地,昼伏夜出,侦察大陆的军事设施,为中情局提供情报,现在,它为人民解放军提供战略情报,当然,情报事先要过中情局的手。

翠微山上的神秘设施已经引起了当今两个超级大国的重视,兰利大楼和卢比扬卡同时进行着情报分析,这一切都是约翰·林奇的功劳,是他将这个重大发现报告了顶头上司,偏巧他的上司是参与过费城计划的人员,对此很感兴趣,并且他是中情局局长的老战友,所以情报得以优先处理,刚好中情局里潜伏着克格勃的双面间谍,将这个信息在第一时间传达回了莫斯科。

克格勃的效率很高,但是越到高层越是官僚主义,尸位素餐,若不是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尤里·佛拉基米罗维奇·安德罗波夫同志亲自过问,克格勃第十六局和苏联科学院的专家们也不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乘坐专机飞往中国。

如果情报准确的话,这将是改写历史的大好机会,掌握了时间机器,共产主义获得全球性的胜利就不是一句空话了。

黑寡妇侦察机拍完了照片,高速飞回基地,大批的情报人员已经在等着分析研究了,不过飞行员感觉到时间有些来不及了,打开无线电,向基地口头报告了他看到的一切。

摩步营发起了最猛烈的进攻,俄罗斯人都是血性汉子,他们打败过拿破仑和希特勒,又怎么会败给东方的鞑靼人,山上总共不过一个排的兵力,用一个营还拿不下来,不用政委处分,军官们自己把自己打死算了。

俄国人的彪悍气质被逼出来了,游击队压力大增,这么少的人根本顶不住,越来越多的苏联兵逼近了顶峰,戴着防毒面具的敌人如同鬼魅一般,从三面围拢上来,手中自动步枪不断喷着火舌。

瓦西里上校摊开地图,戴着小羊皮手套的食指点在翠微山等高线最上面一环:“再有五分钟,我就能拿下翠微山。”

“弟兄们,上刺刀!”李卫东抄起一支国产五六冲,抖开枪管下方的折叠式三棱刺刀,跃出了战壕。

游击队员们纷纷抄起顺手的家伙,或者是上了刺刀的步枪,或者是工兵锹,甚至是匕首和手榴弹,跟着队长跃出战壕,冲入敌阵。

刘彦直热血沸腾,也抄起一支63式自动步枪冲了上去,柱子紧随其后,以标准姿势握持着冲锋枪,刺刀寒光闪闪,小伙子牙关紧咬,太阳穴处血管都凸出来了。

苏联兵们毫不退缩,纷纷大吼着“乌拉”和敌人短兵相接。

白刃战拼的是体力和训练,但是更加拼的是意志,哪一方意志先崩溃,就是失败者,游击队员们抱定了必死的信念,打得酣畅淋漓,不死不休,有人引爆了手榴弹和敌人同归已经,有人抱着俄国鬼子滚下了山峰,李卫东的刺刀卡在敌人肋骨上,干脆拔出手枪来,一枪一个,接连击毙敌人。

刘彦直用的63式步枪其实是一种落伍的武器,研发时考虑到了白刃战的需求,所以不设小握把,枪身和刺刀都很长,尤其配备的三棱刺刀更是拼刺的利器。

这样一杆武器握在跟清末大侠赵避尘学过枪法的刘彦直手中,可谓发挥尽了优势,和他照面的敌人不过一个回合就被刺死,哪怕冬装穿的再厚,三棱刺刀下去就是一个双面的透明窟窿。

柱子的拼刺技术也不赖,和他对阵的是一个瘦小的苏联兵,防毒面具后面的一双眼睛怯懦无比,两人的刺刀在空中碰撞,柱子大吼一声:“杀!”如同山中呼啸,俄国小伙肝胆俱裂,握枪的手泄了力气,被柱子一枪刺中胸膛,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战斗很快结束了,战斗民族碰上了不要命的民族,只能铩羽而归,留下满地的尸体,游击队员们也付出了重大伤亡,只剩下五个全乎人了,其余不是战死就是负伤。

柱子追击了一阵,听到命令悻悻回来,路上看到那个被自己刺倒的敌兵,忍不住好奇,蹲下来查看,那人用俄语说着什么,柱子猜他是想喝水,便掀开了他的防毒面具,面具下是一张苍白的长满雀斑的大男孩的脸,恐怕还不到十八岁,他嗫嚅着:“妈妈,妈妈。”

柱子拿出水壶,送到伤兵嘴边,俄国兵没来得及喝水,嘴里涌出一股鲜血,眼神定格在柱子脸上,他死了。

柱子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战壕,戴着防毒面具很影响呼吸,而拼刺又是极耗费体力的活动,他背靠着土墙喘着粗气,此时芥子气已经显露了威力,军装下的皮肤感到瘙痒刺痛。

其他人也不好过,有人感到头晕目眩,有人开始恶心呕吐,瞳孔放大。

第五十章 突然消失

党爱国也受到了毒气影响,坐在地上痛苦着,刘彦直坐到了他身畔,问道:“撑得住么?”

“还有半小时,撑得住,回去就有救了。”党爱国说,“你怎么样,没事吧?”

“我百毒不侵。”刘彦直摘下了防毒面具,视野顿时变得开阔起来,“其实你可以躲进穿越舱的,党教授您万金之躯,挂在1970年就浪费了。”

党爱国苦笑:“同胞都在玩命,我怎么好意思躲着,再说过一会儿他们都得死,我就算舍命陪君子了。”

刘彦直道:“还剩这几个人,半小时怕是撑不住了,待会儿你们带着柱子进舱,我殿后。”

党爱国想了想说:“也只能这样了,你如果能活下来,一年后在这儿等我。”

半山腰,摩步营重新集结,准备再次冲锋,密密麻麻两百多名苏联步兵肆无忌惮的列队,报数,听政委做战前动员。

山顶,李卫东有气无力道:“还有多少弹药?报一下。”

战士们纷纷回应:

“还有半个弹匣。”

“还有两颗手榴弹,留着光荣的。”

“没了。”

“我也打光了。”

“去个人,把尸体上的弹药搜集一下,起码一人一颗光荣弹。”李卫东道,他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其他人也视死如归,脸上泛着勇敢者的微笑。

党爱国走过来,和李卫东等人握手,他们该走了。

“记得给我们扫墓。”李卫东叮嘱道,“清明节,带着烟和酒,别让红小兵在老子的墓碑上乱画。”

党爱国向他敬了个礼,雷猛和于汉超互相搀扶着也向游击队员们敬礼,他俩都负了伤,战斗力严重打折。

党爱国要带柱子进穿越舱,却被他坚决拒绝,执意要留下保护首长。

刘彦直严厉命令柱子进舱,但他却闷着头不说话,也不动,一副倔驴模样。

“你属驴还是属牛的,这么倔。”刘彦直骂道。

忽然柱子抬起头来,猛扑向刘彦直,力气之大,将下盘扎实的刘彦直都扑倒在地,沉重的身躯压在他身上,嘴角流出血来,刘彦直推开他,发现柱子背上中了一枪,五百米外一架悬停在半空中的直升机里有狙击手在向这里开枪。

刘彦直恨得牙痒痒,正要还击,此刻半山腰的苏军发起了冲锋,漫山遍野响起了“乌拉”的喊声。

“弟兄们,来世再见!”李卫东拿起枪准备迎战,仅存的几个游击队员也艰难的站了起来,彼此看了一眼,含笑赴死。

刘彦直将奄奄一息的柱子送进了穿越舱,委托党爱国照看。

“你也进来吧,舱壁扛得住炸弹。”党爱国说。

刘彦直摇摇头:“我要和他们一起。”

党爱国沉默了片刻,点点头,按下按钮,舱盖缓缓合拢,忽然他似乎看到了什么,按下了中止键,大声道:“来了!”

刘彦直也听到了声音,那是超音速战斗机破空的声音,四架鬼怪式战斗机从彤云中钻出,呼啸着俯冲下来,机翼下的MK82航空炸弹落入半山腰的敌阵,五百磅当量的炸药炸的苏联兵鬼哭狼嚎,攻势被迅速瓦解。

另一架F4战斗机携带的AGM-12“小斗犬”空对地导弹则准确命中了苏军的BMP-1装甲车,烈焰腾空而起,车内弹药殉爆,周边的士兵都被气浪掀翻。

至于那架刚才还威风凛凛的雌鹿,如同老鼠见了猫般扭头就跑,低速直升机在战斗机面前就是待宰的羔羊,顷刻后,雌鹿被一枚空对空导弹追上,变成了半空中一轮明亮的人造小太阳。

援军终于赶到了,虽然这些所谓的援军并不是为了拯救淮江大队和穿越小组的生命,但他们的出现切实组织了苏联人的进攻。

这只是开始,战斗机后面还跟着空中炮艇,一架改装过的AC-130运输机低空飞来,机舱内搭载了一门福博斯40mm机关炮,两门20mm M61 六管加特林炮,4挺通用电气 SUU-11A/A 7.62毫米米尼岗机枪,此刻火力全开,尽情凌虐着地面上的苏军部队。

瓦西里上校的摩步团是配备了防空火力的,履带式ZSU-23-4自行高炮上四门23毫米速射炮可以将敌机撕成碎片,但是这次作战没有考虑到敌人有空中力量,所以自行高炮都在基地睡大觉,任由敌人屠戮自己的战友。

上校用无线电向上级求援,说遇到了敌军空中打击,急需战斗机支援,但是很快他就发觉自己判断错误,敌军的阵仗远不止空中打击而已。

战斗机一阵狂轰滥炸之后,三架C130运输机从云中钻出,朵朵伞花在空中绽放,中美联军竟然在这个不合时宜的季节突然发起了大规模空降作战,合着他们要收复近江啊。

战斗机还在一波一波的飞来,用炸弹和空对地导弹掩护着伞兵,紧跟着,他们的任务就由美军的直升机代替了,随着震撼人心的音乐声,大批直升机出现在天际,看兵力至少一个空中骑兵旅。

瓦西里上校怔怔的看着天空,握着话筒的手松开了,副官提醒了他一声才醒悟过来,淮江铁桥已经被炸掉了,再丢掉翠微山上的重要科研物,他的军事生涯就到头了,以后不会再有伏特加和万宝路,不会再有每年去黑海度假的名额,没有勤务兵给他擦靴子,谢尔盖诺娃也没资格再进干部特供商店购物了。

与其这样,不如战死,上校摘掉了羔皮帽子,戴上了钢盔,拿起了自动步枪:“同志们,跟我冲啊!”

战局已定,中情局调动了所有的资源,不经中央军委的同意发动了这场战役,鬼怪式战斗机来自新飞虎队,空降兵是来自全世界华侨的志愿旅,其中不乏日本自卫队抽调的特种兵,总之全班人马都是中情局可以控制的,没有一个党员,没有一个团员。

这场匆忙组织的战役经过了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的批准,有总统的秘密授权,不惜血本的动机只有一个,就是抢夺时光穿越机器,绝对不能落在苏联人手中,中情局内部有鼹鼠,卢比扬卡也未必没有自由世界的间谍,一支由克格勃第十六局和苏联科学院专家组成的科考队紧急出发的消息传到华盛顿,才引发了这一幕。

这一切,坐在山顶的李卫东做梦也想不到,他只知道自己不用刻在纪念碑上了,他抹一把脸上的血迹,掏出香烟来有滋有味的抽着,看着直升机越飞越近。

美国人派来了CH47支奴干直升机,这种双引擎双螺旋桨的中型运输直升机可以运载车辆,吊运重型榴弹炮,此次调来只为吊运穿越舱,约翰·林奇就坐在机舱里,焦躁的情绪用三支万宝路也缓解不了,场面整的太大了,五角大楼的将军们投入了巨大的本钱,如果什么都没得到的话,恐怕自己就要面临听证会的质询了。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更相信科学的分析,这一切似乎都存在着某种不可言说的联系,来自未来的人,天外陨石,人造人,超人,克格勃的关注,苏联人的异常,翠微山上藏着人类迄今为止最大的秘密。

接近目的地了,枪声密集,冷冽的空气中带着硝烟的味道,约翰·林奇举起望远镜,看到了山顶那个银色的奇怪装置,对,就是那个玩意。

刘彦直最后一个钻进了穿越舱,舱盖缓缓合拢,他向李卫东等人敬礼,可是一群苏联人冲了过来,李卫东无暇还礼,大吼一声杀了过去。

约翰·林奇走向驾驶舱,冲飞行员指点着:“往那个方向飞,你看见那个银色的…法克!哪儿去了!”

刚才还半埋藏在地下的银色金属舱,转瞬就不见了踪影,地面上也没有它来过的痕迹。

苏军残兵被直升机上的火力消灭殆尽,游击队也战至最后一人,李卫东身上中了三发子弹,四仰八叉倒在地上,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变冷,尘土飞扬中,一架直升机落地了,机上人员接连跳出…

2017年,11月,基准时空,翠微山穿越站,穿越舱回来了,舱盖还没完全打开,就听到党爱国的喊声:“快,准备急救,芥子气中毒,重度枪伤!”

身穿全密封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冲了过来,每次穿越任务他们都严阵以待,防备的就是这种最坏的情况,穿越站内有全面的医疗设备,螺旋CT机,高压氧舱,手术台,各种药物,疫苗、血清、血浆,医疗器械,当然还有最顶尖的医生。

伤员们先被除去了沾染毒剂的服装,他们身上已经出现了红肿和水疱症状,急救人员用30%浓度的硫代硫酸钠清洗染毒皮肤,注射谷胱甘肽配合口服维生素E。

柱子被推进了手术室,他的枪伤非常严重,人已经休克了,而雷猛和于汉超还处于清醒状态,子弹也没伤到要害,并不打紧。

刘彦直毫发无损,芥子气伤不到他,子弹更是沾不到他的边,其他组员都进了抢救室,唯独他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发呆。

他在想李卫东和淮江大队的战士们,他们的名字会不会刻在纪念碑上,被历史永远铭记。

他在想这场闹剧最终如何收场,美国人和苏联人在翠微山上恶战一场,究竟谁输谁赢,约翰·林奇和瓦西里上校最终是什么结局。

第五十一章 寻访烈士

一小时后,刘彦直被允许进入抢救室,党爱国已经无大碍了,雷猛和于汉超身上的子弹也被取出,伤口缝合包扎完毕正在卧床休息,至于他们中的芥子毒气,由于及时戴上了防毒面具,又正值冬季毒气效能大幅度降低,所以不算严重,只有柱子的伤最重,子弹打穿了肺,又转弯撞断了肋骨,造成了气血胸,依然在紧张的手术当中。

隔着手术室的玻璃幕墙,刘彦直和党爱国静静地看着柱子接受手术,他,身上插满引流管、心电监测,气管里也插了管子进行机械通气,一旁的监控仪屏幕上,一个光点在有力的跳动着。

“他能活下来,对吧。”刘彦直说道。

党爱国点点头:“柱子的生命力很顽强,他撑得住,别担心。”

党教授的判断没错,手术结束后,主刀医生告诉他们,伤员的身体素质极佳,已经脱离了危险,现在只需要卧床休息,半年甚至更短时间就能生龙活虎了。

“小伙子壮的跟牛犊子似的。”医生最后这样说。

柱子被送入安太财团的私人诊所继续恢复性治疗,党爱国安排了一个医疗组专门为柱子服务,当然不单纯是疗伤,更主要的是全方位的研究这个人造人士兵。

刘彦直放假回家,虽然这次穿越任务持续不到一周时间,但是经历了许多事情,让他变得更加成熟了,回到家里,吃着母亲做的饭菜,他忽然发话:“妈,咱家里再添一个人,你不介意吧。”

母亲欣喜道:“旺儿,找好对象了?”

“不是,是认了个小兄弟,是个孤儿,我看他挺可怜的,年纪又小…”刘彦直解释道。

母亲说:“行啊,不过咱家房子不大,妈是没意见,可将来你还得结婚用,你媳妇不同意咋办。”

“妈,单位有宿舍,不用住家里。”刘彦直哭笑不得,到底是亲妈,时刻惦记的都是儿子的终身大事。

“哦,那就好。”母亲放了心,“结拜兄弟好啊,一个好汉三个帮,当年你爸爸也有七八个仁兄弟呢。”

饭后,刘彦直开着他的长城SUV进城,初冬的近江街头,短裙和羽绒服并行,巨大的液晶屏上播放着选秀赛,车水马龙,霓虹闪耀,大都市的繁华和千姿百态的市井人物都彰显着这是一个和平盛世。

他顺手打开了收音机,近江交通广播台正在报告无聊的路况信息,转到新闻台,男播音员抑扬顿挫的声音在介绍市民政局向抗日老战士发放生活补助的消息,刘彦直顿时想到了李卫东和他的游击队员们,四十七年过去了,他们还活在人世么,过的怎么样。

一定要去寻访李卫东,哪怕找到他的家人也好!

抱着同样想法的还有党爱国,以安太财团的实力想查一个人的下落实在是太容易了,就算是尘封已久的绝密历史档案他也可以想办法看到。

1970年末的翠微山之战在正式的解放军抗苏战史上并没有只言片语的介绍,同样,苏联方面也没有相应记录,双方都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这是一件很蹊跷上的事情。

党爱国从淮江大队的史料入手,在电脑上查阅了近江市档案馆关于抗苏战争的全部相关资料,李卫东确有其人,淮江大队也是在历史上存在过的,但是记录语焉不详,只有轻飘飘的一句话:在苏军围剿中牺牲过半,后并入大青山敌后游击支队。

史料上没有这次所谓“围剿战”的记载,也没有李卫东战死沙场的记载,这说明李卫东很可能没有死在翠微山上,党爱国采取了最笨也是最靠谱的办法,委托市局办公室副主任吴冬青通过户籍系统查本市所有叫李卫东的七十岁以上男子,但是一番查找后,并无条件符合的人员。

吴冬青是一名有着丰富经验的刑侦专家,民间调查力量需要花费半年时间的事儿,他只需要半小时就能搞定,据他分析,李卫东曾经参加过抗苏战争,但是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中俄趋向友好,这场战争虽然只过去了四十七年,但已经被史学家们称为“被遗忘的战争”,表现抗诉战争的电影和小说也大多被禁,而当年参加过战争的军人们,因为补贴问题也成了政府维稳的对象,李卫东如果活着,很可能就在这批人之中。

于是他开始调查维稳群体,调阅了全部名单,甚至走访了一些老人之后,依然没有李卫东的下落。

吴冬青又从民政局的退伍伤残军人名册上着手,依然没有任何结果,忙和了一天无功而返,晚上回到家,闲着没事躺在床上刷微博,看到一则帖子,某民间慈善志愿者组织去抗苏老战士家里慰问,送米送油什么的,而且提到这名伤残老战士卧床多年,不向国家伸手云云。

直觉告诉吴冬青,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李卫东,他立刻设法联系到了志愿者组织,得知此人确实姓李,但是名字不叫李卫东,而是李卫华。

一字之差,八九不离十,吴冬青连夜返回办公室,上公安内网查这个李卫华的档案,年龄是符合的,未服过兵役,却有服刑记载,1972年,李卫华被近江人民法院以苏联特务的罪名判刑十年,1979年,李卫华减刑出狱。

记录很少,只有短短几行字,却浓缩了一个人悲剧的几十年,吴冬青将档案给党爱国发过去,关上电脑,一声长叹。

近江市南郊,城乡结合部,一排底矮的平房,墙壁烟熏火燎,院子里堆满杂物,这就是李卫华老人的家。

一辆不起眼的碧莲客车停在远处,党爱国带着刘彦直在吴冬青的陪伴下走进来,吴主任今天特地穿了警服,他知道社会底层人士对制服的敬畏和信赖,交流会减少很多麻烦。

“请问是李卫华老大爷家么?”吴冬青弯下腰,敲着半敞的门,冲黑漆漆的室内喊道。

“谁啊!”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少顷,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太走了出来,怯怯看着吴冬青:“你有啥事?”

“这是咱们区领导。”吴冬青回头看了看党爱国,和颜悦色道:“大妈,我们是来入户调查低保户情况的。”

老太太顿时热情起来:“快请进,请进,看看我们家的情况。”顺手拉了灯线,一盏昏黄的灯泡亮起来,照亮屋里的景象。

房子面积不大,铺着草苫子的床上半躺着一位老人,大概就是李卫华了,墙上糊着报纸,贴着陈年的电影海报,桌上有一台老旧的长虹24寸电视机,墙角放着简陋的煤气灶和煤气罐,米缸,简易饮水机,案板,菜刀,锅碗瓢盆。

党爱国抬脚进门,差点被气味熏出来,这是长久以来不洗澡的体味和卧床病人的尿骚味以及通风不畅造成的一种气味,令人窒息,但他们还是硬忍着走进来。

屋里没有多余的椅子,大家都站着,党爱国看了看床上的老者,眉眼和记忆中的李卫东有些相像,但是萎靡衰弱的样子和当年叱咤风云的游击队长有天壤之别。

“老头子瞎了,身上还有伤,不能干活。”老太太絮絮叨叨说着,“他也没有退休金,全靠我那点退休金过日子,再就是女儿补贴点,老头子打过仗,负过伤,蹲过冤狱,国家该补偿他的,他说了,我是党员,再穷再苦不能给党添麻烦。”

“好了!”卧床老人一声怒喝,“也不嫌丢人!”

瞬间老人身上充满了铁血战士的刚勇顽强,党爱国立即断定,这就是李卫东!

“李大队!”党爱国饱含深情喊了一声。

瞎眼老人顿时安静下来,将耳朵侧向来宾:“你们是?”

“是我们回来了。”刘彦直平静的说。

“是你们,是你们,你们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们会来,已经2017年了。”老人激动起来,“老婆子,我说过多少遍,我是冤枉的,我不是苏修特务,他们陷害我的,现在证人来了,你问问他们,我是不是被冤枉的。”

老太太搓着手,不知所措。

“倒茶,买烟,买好烟,十块钱一盒的。”李卫东,现在叫李卫华的老人用力挥着手,声音在颤抖。

老太太颠颠的去买烟了,党爱国拉了椅子坐在李卫东身旁,握着他的手说:“老李,你怎么变成这副摸样了?”

李卫东说:“芥子气把我的眼睛弄瞎了,腿上至今还有俄国鬼子的子弹,不拄拐没法走路,政府冤枉我,说我是苏修特务,我蹲了七年监狱,没有一分钱的赔偿,也不安排工作,只能瞎着眼摆摊,到现在没有医保,没有退休金,可我不后悔,过了这么多年,我活明白了,把名字也改了,我不是保卫的某个人,我保卫的是中华!”

铿锵有力的话语让大家肃然起敬,经历了时间艰难险阻,李卫东依然是那个英勇豪迈的游击队长。

“老李,我们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被冤枉成苏联特务的?”党爱国迫不及待的提出了问题。

第五十二章 他回去了

李卫东把手伸向黑漆漆的枕边,那里放着一盒四块五的廉价香烟和一次性打火机,老人回忆往事,需要抽烟思考。

党爱国看了看吴冬青,后者麻利的掏出苏烟和镀金打火机递过来,党爱国在自己嘴上点燃了一根香烟,放到老人唇边。

李卫东伸出手夹住了香烟,他拿烟的姿势和当年一样,是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狠狠地抽着,陷入对尘封已久的往事的回忆中。

“那天发生两件大事,一是林彪座机坠毁在广东,二是中苏战争出现大逆转。”李卫东的开场白就让大家受到了震撼,美苏争夺翠微山,居然差点动用了核武器。

“为了抢你们,两个超级大国都发了疯,美国人动用了能调动的所有战斗机和轰炸机,在翠微山上空投了一个伞兵营,苏联人紧急从前线调了一个近卫摩步师下来支援,造成战线出现缺口,中央临时决定提前发动反攻,出动三十万大军发起总攻,将苏联人撵到了黄河以北,之后连战连捷,终于将侵略者赶出了中国,苏联内部出现政变,一个叫谢列平的前克格勃主席推翻了勃列日涅夫,和中国媾和,战争结束了,我也进了监狱。”

说到这里,老人眼角流出一滴浑浊的泪水,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被祖国打成叛徒是他一生的耻辱,一辈子化不开的心结。

“全是美国人造的孽。”他接着说,“你们走后,美军直升机降落在山头,把我抬上飞机急救,我看到了约翰·林奇,就是那个美国顾问,他是中央情报局的特务,这个我清楚,他是冲着什么来的,我也能猜出来,你们坐的那个金属舱凭空消失,老林心急火燎,一点招都没有,最后只能把那附近的土壤全挖走分析去了,我也被他们带走,其他战友全牺牲了,只有我一个活着,美国人先给我治疗,然后把我关在没有窗户的屋子里,整天拿大灯照我,不让我睡觉,有唱白脸的,有唱红脸的,老林就是个红脸…”

“您没必要坚持。”党爱国插了一句。

“那不行,他们都没用严刑拷打,火筷子老虎凳什么的,我怎么能招。”李卫东道,“但是你别说,熬鹰这一招真狠,到最后我还是没抗住,就说了实话,我说你们是从21世纪来的,其他一概不知,他们盘问了很久,把我关了足有小半年,见实在榨不出什么,才把我放了,然后咱们国家的中央调查部又把我抓去审了很久,最后也是问不出什么东西,给我安了个间谍的罪名,一蹲就是七年。”

“为什么说你是苏联特务?这不是往你身上泼脏水么?”刘彦直问。

“因为当时中美友好,所以只好把我定性为苏联人的走狗,淮江大队的人一个都没剩下,又有谁知道,老子光亲手杀的俄国鬼子就有十八个。”

李卫东拿烟的手在轻轻颤抖:“老子蹲了七年监狱,出来以后,找不到工作,娶不上媳妇,眼睛也半瞎,后来我听人劝,把名字改了,好歹找了个媳妇,我老伴是以前淮江大队战友的遗孀,俺俩就这么凑乎着过,又生了一个闺女,这些年来我没能让她们娘俩过上哪怕一天好日子,我心里有愧啊…”

突然李卫东情绪失控,嚎啕大哭起来,买烟回来的老太太见状奔进屋里,抱着老头拍打着他的后背,对衣冠楚楚的客人们怒目而视:“你们惹他一个残疾人干啥!”

李卫东忽然止住哭声,说:“老婆子,我没事,我是想到你和孩子,心里头难受啊。”

老太太淡定道:“哭啥,苦日子不都熬过来了么。”

党爱国摘下眼镜,擦拭了眼角,刘彦直和吴冬青也很动容,为国家民族浴血奋战的英雄居然是如此下场,实在令人心寒,当然他们也难辞其咎,如果不是因为穿越舱,李卫东或许战后继续教书,以中学校长的身份退休,或许加入正规军,至少混个团级军官,总之都比现在要强得多。

好在李卫东还健在,就像他老伴说的一样,苦日子都熬过来了。

“老李,你放心,命运亏欠你的,都会补偿给你,而且加倍。”党爱国激动地说,“这房子不能再住了,我给你安排一座别墅先住着,配备司机厨师和保健医生,专车和免费医疗,总之就是将军的待遇,你看怎么样?”

李卫东想了想说:“不要那么好,我就两个要求,一,恢复我的名誉,二,给我办一份退伍军人津贴。”

“就这?”党爱国有些不可思议。

“就这。”李卫东很平静安详,“再加一条吧,帮我闺女安排个好点的工作,我们老两口就没别的挂念了。”

“都可以满足。”党爱国当即表示,“这房子卫生条件太差,对你身体健康不利,现在就搬走,我来安排。”

“麻烦了。”李卫东坦然受之,他能坚持活到今天,就是因为穿越者们说他们是从2017年来的,现在他终于等到了故人们。

老伴欣喜万分,不知道说什么好,拿出手机给女儿打电话,让她赶紧过来一趟,李卫东的女儿今年三十多岁,长得很普通,嫁了个男人是杀猪的,两人在附近菜市场摆摊,不到十分钟就赶来了,听说政府给父亲恢复名誉,分配住房,都欢天喜地的。

党爱国大包大揽,承诺给李卫东的女儿安排一个事业单位的铁饭碗工作,并且当场打电话给江东大学后勤处,把事儿给敲定了。

李卫东一家搬走了,老房子里的东西一概丢弃不要,党爱国给他们安排了一套市区繁华地带的精装修电梯房,一百三十平米,又在安太财团的私人会所里宴请李卫东全家,开了一瓶1970年的茅台,摆上最丰盛的宴席。

最开心的还是李家的女儿女婿,他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平头百姓,没什么雄心壮志,最大的梦就是中个彩票什么的,现在卧病在床的老爹突然有了个阔朋友,出手就是价值几百万的豪宅,以后的日子可就有奔头了。

李卫东也像变了个人一般,意气风发,神采奕奕,和党爱国推杯换盏,仿佛回到了战争年代,他说了很多女儿女婿听腻了的故事,但是今天的听众却都听的非常认真。

老战士不醉不归。

党爱国回到办公室,科研小组送来报告,他们从1970年带回来的216所研制的人造肉已经分析出结果了。

这是一种能够快速自我复制的人体蛋白,而且对培养液的要求很低,不需要正常细胞生长所需的生长因子,血小板衍生生长因子、胰岛素等,而且细胞核远大于正常细胞,还缺少一种必须的环式磷酸腺苷。

换句话说,人造肉是有着癌症特性的肉瘤,这个分析结果让党爱国不寒而栗,他不顾夜深,亲自给科研小组的专家打电话,问人造肉到底可不可以食用。

“就和转基因食物的道理是一样的,只不过这是转基因的人造人肉。”专家这样回答,“首先吃人肉就关系到道德伦理问题,其次是转基因食物对人的危害性,这一点学界尚无定论,或许吃了有事,但是这个周期也许会超过人的寿命,总之,除非面临饿死的局面,我是不建议吃这种肉瘤子的。”

党爱国泛起一阵恶心,他是吃过人造肉的,可恶的邢教授也不明说,对了,邢教授留在了1970年,他的生死还不知道,不过好在这个人无儿无女无牵挂,组织上也不关心他,失踪了也就失踪了,关系不大。

神秘的人造肉到底是怎么制造出来的?和击落苏联部长会议主席柯西金专机的陨石有什么联系,既然能造出快速复制的肉类,为什么不选择猪肉牛肉进行嫁接,而是选择人肉?

还有柱子身上的谜团,九机部究竟是怎么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造出十八岁年纪的人造人来,而且让他具备了人类的意识,虽然很稚嫩,但确实是真正的人类,随着九真山的爆炸,这些都成了千古谜团。

谜底就在1969年的内蒙古!那颗天外陨石!

党爱国整夜未眠,都在苦苦思考着答案,次日上午八点,他接到了助理打来的电话,说李卫东昨夜去世了。

“什么!怎么不早告诉我!”党爱国愕然,昨晚上李卫东还好好的,答应自己配合治疗,让双眼复明,然后写个回忆录留给后人,怎么才过了几个小时就天人永隔了。

他火速赶到李卫东的新家,遗体还在客厅里停着,灵堂布置好了,遗像上的游击队长英姿勃发,那是他年轻时候的照片,女儿女婿披麻戴孝,哭哭滴滴,一帮亲戚陪着老伴说话。

党爱国提出要瞻仰一下李卫东的遗容,老伴亲自来掀开了被单子,李卫东含笑九泉,双眼紧闭。

“他能活到昨天,全靠一口气顶着。”老伴擦着眼泪说,“你们来了,他就该回去了,他说过,想念弟兄们,埋也要和他们埋在一起。”

第五十三章 灯红酒绿的21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