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彦直是头等舱贵宾,享受免检待遇,一群水手帮他抬着行李箱,码头上叫好了四轮马车,装好行李,车夫根据刘彦直的指示,直奔唐人街而去。

唐人街,彦直洗衣店,马车还没停稳,刘彦直就飞身而下,心情激动不已,他正正衣冠,举手敲门,忽然愣住,现在是营业时间,为什么店是关着的?

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刘彦直撞开门进了店,直奔二楼,店内空无一人,窗明几净,床边放着摇篮,一楼店堂内还有洗好没领取的衣物,看起来主人匆匆出门,走得很急。

刘彦直觉得口干舌燥,他本以为这是一次私人性质的穿越,不会引起汉尼拔的关注,看起来自己猜错了,林素母子是被汉尼拔的人带走的,究竟带到哪里去他根本猜不到,也许是基准时空,也许是任何一个年代。

急也没用,刘彦直努力镇定心神,从楼上下来,把行李从马车上卸下来,此时左邻右舍都来看热闹,唐人街上住的定然都是华人,人们依然保持着大清的衣着打扮,男的留辫子,女的裹小脚,他们说的是刘彦直听不懂的方言,估计是潮汕一代人居多。

刘彦直四下拱手,指了指洗衣店的招牌,大声道:“我,刘彦直。”

他说的是北方官话,有人听得懂,知道是洗衣店的男主人回来了,但刘彦直问他们林素去哪儿的时候,却没人答得出。

刘彦直想到孙文的信,安顿了俩佣人,去找当地唐人街的侨领求助,有华人的地方就有帮会,旧金山唐人街是洪门的地盘,有中山先生的信在手果然好使,侨领表示立刻派人查找线索,并设宴款待刘彦直。

这种时候刘彦直哪有心情喝酒应酬,婉言谢绝,回到洗衣店,小翠已经把行李箱里的东西理顺了,阿基在烧火煮饭,热情的邻居们送来一些蔬菜水果,主仆三人在林素坐过的桌子旁吃了来美国的第一顿饭。

饭后刘彦直来到楼上卧室,拨弄一下摇篮上的风铃,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响起,耳畔似乎传来婴儿咯咯的笑声。

卧室的书桌抽屉里放着一本日记,一行行蝇头小楷记录着林素来美国之后的经历,用的是文言文,言简意赅,其间的各种艰辛跃然纸上,令人看了不潸然泪下。

当夜刘彦直就睡在林素睡过的床上,月朗星稀,刘彦直失眠了,这里到处都是林素和孩子的痕迹,让他魂牵梦绕,辗转反侧。

第二天,唐人街的大佬亲自来到洗衣店,告诉刘彦直他查到的事情,林素和孩子确实是被几个白人带走的,走的很匆忙,但并非绑架,因为走的时候林素满脸都是开心。

刘彦直拿出一张纸,这是他昨夜睡不着用炭笔画的汉尼拔的肖像。

“是不是这个人带走的林素?”刘彦直问。

大佬让人拿着肖像去找目击者,得到的反馈是模糊的,因为华人看鬼佬都是一个模样,而且普通人不刻意去记忆的话,很难记住匆匆一眼见到的事情,即便回忆出来的也多是错误的。

线索断了,但刘彦直基本上可以确定,是汉尼拔的人带走了林素,他花钱在旧金山的报纸上打广告,寻找汉尼拔,如果这帮人还在1901年,他们一定会看到广告的。

等待的日子里,刘彦直继续经营洗衣店,体验着林素的甘苦,在她的日记中有记载,初来美国的时候,身边是带着一个叫陈阿生的男仆的,可是没过多久阿生就水土不服患病死了,林素全凭一己之力盘下洗衣店,生孩子雇保姆,含辛茹苦,一边经营一边寻找丈夫的下落,其中苦楚不足外人道也。

隔了一日,旧金山纪事报上刊登了对刘彦直广告的回应,豆腐块大的版面上只有四个阿拉伯数字:2018。

这是只有刘彦直才能看懂的回答,汉尼拔在2018年基准时空等他。

第七章 神婆的奥秘

刘彦直决定即刻返程,回到基准时空和汉尼拔一决雌雄,去上海的轮船三天后才开,他还要在旧金山耽搁两日,如何妥善安排阿基和小翠让他伤了一阵脑筋,这俩孩子的命运都够坎坷的,阿基是戏班子不要的徒弟,小翠是淘汰下来的扬州瘦马,上海已经没有他俩的立足之地,还不如留在旧金山开枝散叶,也算自己功德一件。

深夜,刘彦直睡不着,在旧金山街头闲逛,几个醉鬼看到他的中国人面孔,心生邪念想洗劫一番,华人在异国他乡总是被欺负的对象,但这回不一样了,这几个不开眼的家伙被刘彦直狠狠教训了一顿,起码要在病床上躺半年以上。

当刘彦直回到唐人街口的时候就知道不妙了,火光冲天,呼救声响成一片,走水了!他迅速赶到火场,发现彦直洗衣店已经没得救了,烈焰熊熊从窗口喷出,不时有玻璃被烧爆的声音传出,街坊们拎着水桶来救火,最主要是防止火势蔓延到其他区域。

刘彦直不惧烈火,破门而入,但是为时已晚,阿基是男孩子还能撑得住,但小翠已经不行了,她不是烧死的,而是被活活熏死的。

旧金山市政消防队姗姗来迟,终于控制住了火势,沿街的三处建筑被火焚毁,其中就包括彦直洗衣店,失火原因暂未查明,但可以确定的是隔壁先烧起来的,洗衣店距离太近被殃及。

这难道就是宿命!刘彦直心中巨震,乡下那位能通灵的神婆和胡半仙都说过,林素死于1901年的火灾,但是自己却看到了林素死在1906年的一幕,难不成说汉尼拔实际上是挽救了林素,改变了这段历史,让林素多活了五年,但林素离开了,火灾依然发生,烧死的可怜的小翠。

可是胡半仙又是怎么知晓的呢,他不过是一只吞服了DNA片段的狐狸而已,还有通灵的神婆,用科学怎么解释这种人的超能力,一时间信息量太大,刘彦直脑子都乱了。

天亮了,刘彦直面对洗衣店的断壁残垣和一具尸首,心痛不已,他杀过不计其数的人,但依然保持着善良之心,小翠死的太可惜了,与其烧死倒不如送给孙文做下女,好歹也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哩。

阿基被烟尘熏坏了气管,住院治疗,刘彦直随身携带的钱都付之一炬了,连住院费都付不起,当然这也难不倒他,连夜去了一趟银行就搞定了,他拿出一笔钱来委托当地侨领帮自己重建彦直洗衣店,并且请他们照顾阿基,埋葬小翠,随后离开了旧金山,乘船回国。

刘彦直离开一年后,来自檀香山的清国旅客陈永仁风尘仆仆的踏上旧金山码头。

2018年,翠微山穿越站,刘彦直从穿越舱里出来,外面陈设变了模样,冷冰冰的金属墙壁和地板换成了古色古香的幔帐、博古架、香妃榻,刘彦直还以为穿错了年代,直到他看到穿着长袍马褂的党爱国等人才明白,这是为欢迎林素所做的特殊安排。

“弟妹呢?”党爱国看了看空荡荡的穿越舱,再看看刘彦直失落的脸,拍拍他的肩膀,叹口气道:“想开点,以后还有机会。”

林素没能回来,大家都挺遗憾的,安慰一番各自散去,刘彦直自有打算,他找到了甄悦,约她再去南泰乡下算命。

甄悦听说刘彦直的穿越经历后颇感兴趣,请了假驱车前往江北,去年她曾经找苦水井下马坡村的神妈妈算过一次,算是老客户了,熟门熟路,直接找当地村委会主任,主任是个精细人,打过交道的达官贵人全都记在脑海里,他认得甄悦是省里首长的千金,胸脯拍的山响:“你不要问了,这事儿我安排。”

在村主任的安排下,刘彦直和甄悦插队提前被神婆会见,还是去年的老地方,还是那张慈眉善目的面孔,淡淡的表情:“想知道什么,问吧。”

“你能看到别人的前世?”刘彦直问道。

神婆不答话,她是四乡八县敬仰的大神,有着自己的矜持和骄傲,别管来头多大的人,到了这儿都得客客气气的。

“你上次说,看到她的前世是难产而死,现在再看看,有什么变化么。”刘彦直又道。

“看的人太多,不记得了。”神婆弹弹烟灰道,“人的命,天注定,看过一回就行了,人啊,别贪。”

刘彦直坚持,神婆比他还固执,说凡事都有规矩,你上门是客,但不能坏我的规矩。

一块五百克重的金条摆在神婆面前。

“看你心诚,老身就破一回规矩。”神婆在鞋底上掐了烟,看了看甄悦,盘腿坐下,闭眼打盹,过了五分钟,一双昏花老眼睁开了,满是疑惑之色。

“你看到什么了?”刘彦直问道。

“你前世是官家小姐,坐大轮船去了外国,生了个孩子,孩子还小,家里失火被梁头砸死了。”

刘彦直和甄悦对视一眼,愕然无比,神婆竟然看到了扭转之后的历史。

“那生孩子的时候顺利么?”刘彦直追问。

“在医院,洋人的医生给接生的,大胖小子。”神婆答道,她平时给人算命不会说这么多,这次也是破了例了,当然是看在金条的面子上。

“好吧,还有一个问题。”刘彦直道,“你究竟是怎么看到前世的,是怎样的一个流程,我很想知道。”

神婆面露愠色,这个年轻人太不懂规矩了,这相当于直接问魔术师戏法是怎么变的。

“送客。”神婆摆摆手,又点上一支烟。

刘彦直还想再说点什么,甄悦拉着他离开了。

到了外面,甄悦向刘彦直讲述了神婆的来历,据说此人是大病一场之后才开了天眼,此前只是个文盲程度的农村妇女,也没有任何特殊经历和离奇的表现。

“查她祖宗八代。”刘彦直道。

甄悦是武警总队司令员家的千金,在政法口还是能调动一些资源的,但是苦水井乡下不比大城市,派出所管理混乱无比,户籍都是乱七八糟的,缺失严重,而且我国建政也不过七十年,农村基层地区的档案最早只能查到五十年代的,再早的都湮灭在历史中了。

几经辗转,甄悦找到了乡派出所的退休指导员,老人家告诉他们,神婆早已去世多年的姥姥,据说也有通灵的能耐,但是其母一辈子务农,没干过此类事情。

“谢谢您了。”甄悦放下两条香烟,带着刘彦直告辞而去,两人在车上商量着怎么解开这个谜团。

“难道是隔代遗传?或者是大病一场诱发了基因突变?总之这人不简单。”甄悦说道,“但是我们总不能把她抓来审问吧,神婆在乡下的威信很高,搞不好会造成很严重的群体事件。”

“我有办法。”刘彦直道。

深夜,苦水井乡,下马坡村,神婆家的二层小楼上,老人家正睡的酣,忽然帐子被人撩起,一双手将熟睡的神婆裹在被子里,绳子一扎拎走,从窗口直接跃上天空。

当神婆惊醒的时候,发现自己人在云端之上,面前之人正是白天来过的那个言辞不逊的男子,她虽然也算见多识广,但上天还是头一回,登时吓得尿失禁。

“我是玉皇大帝派来拿你的,泄露天机该当何罪!”刘彦直声色俱厉,颇有些天将的威严。

如果对方以政府、公检法或者黑社会的身份来吓唬神婆,她是丝毫不会害怕的,但是对方提到了玉皇大帝,这位没什么文化的乡下老妪是真怕了,苦苦求饶,涕泪横流。

刘彦直道:“你是怎么开的天眼,从实招来,你若是有半句虚言,就不是天庭来处理你的罪状了,我直接把你交给黑白无常带走。”

“天将爷爷饶命啊。”神婆上下牙关不停磕击着,高空中太冷,加上害怕,她话都说不利索了。

刘彦直降下云头,将神婆带到乡政府大楼天台上,告诉她说,大楼底下就是阴间入口,你不老实我就召唤黑白无常了。

“我说,我什么都说。”神婆虽然没文化,但是有着农村精明人的狡黠和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她亲眼见识了刘彦直腾云驾雾的能耐,不疑有诈,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自己的所谓泄露天机的罪行。

原来神婆确实具备某些超能力,多年前她生了一场大病,县医院看不好,市里医院也无法诊断,家里人把她拉到省城医大附院请专家看了,也说是从没见过的怪病,治不好不说,花钱还不菲,于是拉回家来等死,却莫名其妙的痊愈了,从此具备了开天眼的超能力,她能从人身上,或者从物品上看到一连串的虚幻场景组合,就像是电影中的蒙太奇画面,实际上她并不具备与死去的灵魂沟通的能力,只是擅长根据看到的画面来猜测真相。

“老身这些年,没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赚了些钱,也都给菩萨塑了金身了。”神婆哭哭滴滴,满肚子的委屈哩。

刘彦直问她:“你姥姥也这样?”

“俺姥姥死的时候,俺还不记事。”

估计问不出其他的了,刘彦直便道:“念你初犯,这次就饶了你,你只记得给菩萨塑金身,把玉皇大帝放在哪里了?”

神婆磕头求饶:“老身知错了,回去之后一定为玉皇建一座庙。”再抬头的时候,玉皇大帝派来的天将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二天早上,神婆才被乡政府的清洁工发现,她无法解释自己怎么上来的,因为通往天台的门是上锁的,所以只能扯个弥天大谎,说自己夜观天象,乡政府领导有难,特地飞过来降妖除魔的,一通云山雾罩的吹嘘,更添自己的神格。

第八章 昆吾玉佩

后来神婆拿出百万巨款在乡下修了一座供奉玉皇大帝的庙宇,从此香火不断,生意更好,值得关注的是玉皇大帝身边有一名金盔金甲的天将相貌酷似刘彦直,这是后话不提。

刘彦直本想寻找胡半仙的下落,可是此人神龙不见首尾,雍和宫旁的算命小店也关门歇业许久了,暂时找不到人,只能进行下一步,前往美国找汉尼拔算账,他认为这是私事,就没麻烦党爱国,自己组了个队,人员包括关璐和刘汉东,这两位都欣然答应。

一百年前只能乘坐邮轮跨越太平洋,耗时长达数十日,如今搭乘宽体客机,十个小时就能抵达旧金山,头等舱虽比不上邮轮宽敞舒适,但票价相当,在各自的时代都是最顶级奢华的出行方式。

刘彦直不差钱,给两位队友都买了头等舱的机票,抵达旧金山之后,刘彦直想缅怀一下过去,在当地住宿一晚,去唐人街上凭吊,彦直洗衣店的旧地现在是一家大型连锁洗衣店,街道繁华,霓虹闪烁,一百年前的景象在他脑海里回放,林素啊林素,你到底在哪里。

根据情报,汉尼拔这几日都在纽约,所以小组横跨北美大陆,在次日飞抵纽约,国内航班通常都是降落在纽瓦克机场,这不是刘彦直第一次到纽约来,当年处理塞缪尔博士的案子时,他就和关璐来过纽约和新泽西。

刘汉东曾经在纽约混过一段时间,熟门熟路,带他们乘坐出租车在曼哈顿游览一番,路过一栋大楼的时候他介绍道:“前面那座楼是陈子锟家族的产业,前几年估价已经到十亿美元了,现在可能更贵…”

“你多久没来纽约了?”关璐道,“那是一家高档酒店好不好。”

车开过去的时候,刘汉东傻眼了,这栋大楼果然改成了酒店,门口有招牌,有门童和侍者伺候着,出租车司机是个很健谈的墨西哥人,全世界的司机都一个德性,就是话多,他告诉远道而来的异国客人们,这里以前确实是陈家的产业,但是去年陈家破产,房子变卖掉了。

“陈家破产了?”刘汉东大为诧异,伊莎贝拉家不说富可敌国吧,也是纽约著名家族之一,怎么说破产就破产。

回到下榻酒店,刘汉东上网查找陈家破产的相关新闻,原来是陈姣和谭鹤的儿子,也就是伊莎贝拉的舅舅参与国际金融投机失败,欠下巨债,直接导致破产,家族产业变卖了都不够,家里祖传的文物都要拿出来拍卖哩。

刘汉东立刻联系伊莎贝拉,他并没有对方的电话号码,通过脸书账号才找到,一番询问,伊莎贝拉情绪也很低沉,不光是因为舅舅败光了家产,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她投资的电影《将军》票房惨败,输的一塌糊涂,这部电影是以陈子锟为主角反映中国近代历史的主题,本来谈好了引进中国市场并且大家都给予了厚望的,可是临到关头中方拒绝引进,于是遭遇滑铁卢,雪上加霜。

没有百年不衰的家族,陈家早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陈子锟去世后就不复存在了,纽约延续的其实只是姻亲谭家,现在谭家也败了,纽约黑手党卡西诺家族也人丁不旺,风雨飘摇。

“汉东,你可以帮我么,明天要进行拍卖了,都是我外曾祖父的遗物,外婆非常难过,但她没有办法,我们都没有办法,为了舅舅,必须进行拍卖。”伊莎贝拉哽咽道。

“我…”刘汉东心说我也没钱啊,最多只能当个托抬高拍卖价格,当然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与此同时,刘彦直也在调查汉尼拔的行踪,党爱国的情报系统很给力,查到汉尼拔将于明天参与一个苏富比的小型拍卖会,在那儿可以遇到他。

门被敲响,是刘汉东,两人将各自掌握的信息碰了一下,发现汉尼拔参加的就是陈家收藏品的拍卖会,索性两件并做一件办了。

“我去准备武器,你喜欢用什么?”刘汉东道,“在纽约搞枪不容易,但我有门路。”

“找家五金店,帮我买些最大号的水泥钉就行。”刘彦直道。

次日上午,酒店预备的奔驰车等在门口,三人组穿着正装下楼,上车,直奔拍卖行,此前他们通过关系缴纳了押金,获取了竞拍资格,否则连会场都进不去。

这是一次小型的拍卖会,竞拍品都是陈家藏品,包括陈子锟的九狮军刀、军服、陈家多年来收藏的檀木家具、名人字画等,其中最为宝贵的是一块玉佩,据说是陈子锟的贴身之物,底价是最高的,五十万美元。

大屏幕上出现玉佩的高清照片,说是玉佩,其实只是一块圆形的羊脂白玉,上面刻着“昆吾”两个篆字,雕工古朴,温润无比。

刘彦直觉得自己似乎在哪儿见过这块玉佩。

会场不大,来的人也不多,稀稀拉拉,以华裔为主,伊莎贝拉陪着一位银发老太太坐在后面,刘汉东上前打了个招呼,回来介绍说那位老人家就是陈子锟的小女儿陈姣。

刘彦直脑海中立刻浮现出1948年圣诞夜,自己带着年幼的陈姣在雪夜翱翔的往事来,昔日天真可爱的小女孩现在已经是垂暮老人了,不知道她是否记得自己。

拍卖开始了,来自港台和大陆的买家们对近代文物不感兴趣,他们关注的焦点在于檀木家具,拍卖进行的很顺畅,家具卖完之后,开始拍卖文物,汉尼拔还没有来。

陈子锟的九狮军刀底价十万美元,有人举牌,刘汉东回头看伊莎贝拉祖孙俩,老人家面色如常,但平静的表情下掩盖着何等的伤心谁人能知,不肖子孙出卖祖上的收藏,这在中国人看来,是败家子的行为。

刘彦直也回望了一眼,扭过头来对刘汉东道:“跟。”

关璐揶揄道:“什么跟不跟的,这又不是玩二十一点。”

刘汉东举牌加价,对方稍微抵抗了两次,最终军刀以十五万美元被刘彦直拍得。

紧跟着是其他藏品,刘彦直授意刘汉东全部接下来,不计成本,反正他有的是钱,即便账上不足,也能找党爱国要。

直到竞拍最后一个藏品,汉尼拔也没有出现,刘彦直已经拍下陈子锟全部遗物,对这块刻着“昆吾”篆字的羊脂白玉质地的玉佩也不会落下,但是黑马终于出现了,一位坐在角落里一直没有举牌的买家终于出手,志在必得。

刘彦直扭头看了一眼,这人认识,他叫邹宜军,是姬宇乾的死党,自称玉痴,尤其喜欢收藏高等级的羊脂白玉,陈子锟的贴身之物肯定不是凡品,有极高的收藏价值和升值空间。

在某个早被篡改的时空里,邹宜军和刘彦直有过一面之缘,但此时的邹宜军并不认识刘彦直,他只是一次次的举牌,还挑衅式的冲这边瞪眼,大陆土豪的气息扑面而来。

很快价格就被抬到了二百万美元,这已经超过了刘彦直的承受能力,付不起了。

“你去和他聊聊。”刘彦直道,“劝劝他别和我作对。”

刘汉东放下手中的牌子,走到角落里,坐在邹宜军身畔,低声道:“伙计,给自己留条活路吧,你拍下了就活不过今晚。”

邹宜军鄙夷的看看他:“你谁啊,你当我吓大的,纽约福清帮,黑手党那都是我的朋友,你动我一个试试,你连这扇门都出不去。”

刘汉东道:“那就是没得商量了?”

邹宜军摆摆手:“别来这套,有钱你就加码,没钱就玩蛋去。”

刘汉东冲刘彦直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刘彦直再次举牌,邹宜军风轻云淡,也跟着举牌,他每次出价都只比对方高那么一点点,摆明了就是故意气人。

本来很乏味的一场拍卖会进入了白热化状态,其他买家都不走了,兴致勃勃的观看这块玉佩究竟花落谁家,底价五十万美元的玉佩被抬到了一千万美元,双方还没有罢手的意思。

坐在最后排的陈姣纳闷了,问外孙女:“他们是什么人?”

伊莎贝拉道:“都是大陆来的。”

陈姣哦了一声,百感交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能来美国的大陆人都土的掉渣,穷的要命,如今大陆的暴发户最多,加州的房价被他们炒上了天,现在两个大陆人为争一块玉佩,斗得你死我活,父亲的遗物落到这样的粗俗之辈手中,简直是一种亵渎。

价格抬到两千万美元的时候,刘彦直不耐烦了,抢过刘汉东手中的牌子举起来喊道:“一亿!”

直接翻五倍,这不是竞拍,这是斗气,仅仅是一位民国时期政治人物的随身玉佩而已,即便是羊脂白玉质地,但克数不大,能拍到一百万美元都算成功,谁也没想到能到一亿这样的天文数字。

邹宜军也被这个数字打懵了,一时间回不过来味,拍卖师举起小锤:“一亿美元,还有高过这个数字的么?”

“一亿美元一次!”

邹宜军在打电话。

“一亿美元第二次!”

邹宜军再次举牌,神情已经从倨傲变成凝重,满场哗然。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刘彦直身上,期待他再创天价。

刘彦直冲邹宜军做了个有请的手势,表示自己不再加码。

第九章 迟到七十年的圣诞礼物

邹宜军以一亿零二百万美元的超级天价拍到了这块玉佩,表情相当复杂,看不出是喜是忧,拍完随即离开现场,拍卖品需等竞拍成功者付全款之后再移交,如果当事人付不出足额的款项,保证金就打了水漂。

很多人都怀疑邹宜军会这么干,这位来自中国的富豪虽然身家颇丰,但还没有阔到拿出七个亿人民币买块玉佩的程度,况且这块玉佩并不像其他文物、名人字画那样具备炒作和升值的空间,说破大天去就是民国政治人物随身戴的一个小玩意罢了,一亿美元,能买假山那么大堆羊脂白玉了。

同样,刘彦直拍得的物品也要等支付全款后提取,他没有等到汉尼拔,心情也不太好,很快离开了会场,走的时候看到陈姣依然坐在后排,注视着台上的工作人员将玻璃盒中的玉佩移走,依依不舍中带怅然与悲哀,作为子女,她应该留住父亲的遗物,但是作为母亲,她需要为儿子的债务负责,唯有外孙女能够理解老人家的心情,静静的陪坐着,冲路过的刘汉东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当夜,拍卖行失窃,那枚天价玉佩竟然丢了!

苏富比是世界顶级的拍卖行,安保措施同样是第一流的,但是拍卖品也分三六九等,玉佩的底价相对较低,所以享受的安保级别也不是那么高,没有专门的人员进行二十四小时守卫,只是采取了一些技术上的安防,现在东西还没移交就丢了,自然是拍卖行负全责,好在他们买了保险,亏损最终会转嫁给保险公司,邹宜军还没付款,自然也没什么损失,只是他感觉极其不爽,暴跳如雷扬言要起诉拍卖行。

纽约长岛,陈姣的家是一栋木质结构的两层小楼,老太太不喜欢住在曼哈顿那种繁华的地方,早些年在长岛置办了这处别业,没想到现在成了最后的安身之所。

夜,陈姣躺在床上看书,睡前阅读是她长久以来的习惯,她躺在床的左侧,右侧是留给丈夫的,谭鹤温文尔雅的笑容凝固在床头柜上的相框里,音乐家已于前年病逝,八十岁的陈姣孤身一人住在这栋房子里,陪伴她的只有一只同样高龄的猫。

读完了一章,陈姣准备入睡了,忽然发现不对劲,她居住的社区治安相当良好,没有黑人和墨西哥人出没,可她感觉似乎有人在窗外偷窥,如此近的距离,报警也来不及,陈姣将手伸到枕头下,摸出一把镀镍的点三八口径左轮枪,陈子锟的家人都善使火器,她也不例外。

老猫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跳上窗台又跳回来。

“谁在那里?”陈姣喊了一声,外面毫无动静,她持枪走过去,发现窗子没关,漏了一条缝,于是将窗子关严,回过身来,却发现床头柜上摆着一块玉佩,被盗的玉佩竟然回来了。

陈姣很震惊,她活了八十年,离奇的事情并不是没经历过,但那是很小很小时候的记忆了。

“难道是你跟了我爸爸这么多年,有了灵气了,自己回来的?”陈姣拿起玉佩,摩挲着问道。

玉佩没有作答。

陈姣叹了口气,又道“你自己飞回来可不行,人家花了大价钱买你,你跑了,这不是陷我于不义么,你是大帅的玉佩,可不能使小性子。”

一个声音响起:“礼物而已,别想那么多。”

陈姣吓了一跳,又拿起了枪喝问:“你是谁?”

“圣诞老人。”那个声音答道,“上次来没带礼物,今天补上。”

陈姣听了这话,起初是疑惑,继而浑身发抖,现在并不是冬季,距离圣诞节早着呢,从小到大,每年的圣诞节她都会收到很多礼物,从未有人欠过这个,除了1948年那一次圣诞节…

“你…你是带着我在先施百货楼顶上飞的那个人…穿越者!”陈姣激动起来,时隔七十年,穿越者再次出现,让虔诚的基督徒陈姣不得不相信这是上帝的旨意,神迹的再现。

见对方记起自己的来历,刘彦直便光明正大的现身了,他从窗户跳进来道:“抱歉,让你等了七十年。”

“不,一点也不晚。”陈姣认出了刘彦直,她在拍卖场上见过他,至于九岁时见过的那人,模样早已湮灭在记忆的长河中,长留心中的唯有钟楼上和雪花一起飞翔的片段。

“你老了。”刘彦直感慨道。

“人,总会老去。”陈姣很坦然,“喝咖啡么,我去煮一壶,似乎你的样子没有变化。”

刘彦直道:“我陪你。”

陈姣穿着睡衣,端着烛台,屋里有电灯,端烛台只是她的爱好,和刘彦直一起去楼下厨房煮咖啡,顺便做着聊天,当年幼稚的小女孩现在已经是八十岁的老人了,她不会再问你是不是圣诞老人这样的问题,而是直接提出了请求。

“你可以自由穿越时空,对么,先生。”

“是的。”

“那么你一定不是随意乱穿的对吧,你在对历史进行修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的父亲在历史上是很关键的一个人物,所以你才会在七十年前的平安夜造访我家。”

刘彦直点了点头。

“那么,我想请您改变一下我大哥大姐的命运,可以么?”陈姣道,“命运不该这样对待他们。”

刘彦直想了想,觉得有些为难,自己的稀饭还没吹冷呢,哪有闲空去管老陈家的儿女,不过一口回绝未免不近人情,于是含糊道:“我争取吧,不过即便改变了他们的命运,恐怕也活不到现在,你明天醒来依然见不到他们。”

陈姣道:“那不重要。”

“什么重要?”

“他们能少一些苦难对我比较重要。”

咖啡煮好了,陈姣给刘彦直倒了一杯,两人对坐闲聊一阵,陈姣道:“我想出价一亿美元的那个人,一定比我还要重视那块玉佩。”

这是委婉的说辞,陈姣是体面人,她已经做出抉择,出售这些东西,有人买回来送自己是一回事,偷回来就是另一码事了,她不会接受赃物,但也不会强求刘彦直做什么。

“好吧,我还回去。”刘彦直道,“那圣诞礼物可就没了。”

陈姣道:“其实我更喜欢上次的礼物替代品,带我一起飞。”

刘彦直道:“你喜欢的话,就再飞一次。”

月夜下,长岛的天空,有两个人飞翔。

第十章 外星异卵

第二天,刘彦直倾其所有,支付了拍卖款项,合法的取得了陈子锟遗物的拥有权,随即他就将这些物品转赠给了陈姣,此举并未引起太多波澜,纽约的新闻太多了,没人关注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身上发生的事情。

但是这对于伊莎贝拉来说非常不可思议,因为她只是求刘汉东帮忙抬价,并未奢望对方能买下遗物还给外祖母,问刘汉东,得到的只是含糊的答案:“不差钱儿。”

那枚玉佩,陈姣最终还是没收,她央求刘彦直将玉佩还给有资格拥有它的人,这就让刘彦直犯难了,邹宜军配么?他背后的那个大金主配么?别说这些暴发户了,就连陈姣的外孙女伊莎贝拉也不配,因为她不是陈家的子孙,而是帕西诺家族的女儿。

据官方记载,陈子锟只有一个儿子陈北,死于1967年,全家死于车祸,没有幸存者,以中国人的传统来说,老陈家是绝后的,刘彦直也曾考虑过穿回1967年挽救陈北一家,但是非亲非故的,犯不上花这么大精力,思来想去没有合适人选,只好先自行保管了。

昆吾玉佩被刘彦直随手丢进行李箱夹层,而在地球的另一端,真正的拍卖出价人姬宇乾正在通过通讯系统安慰他的代理人邹宜军。

“丢了又不是你的责任,开心点,回来我请你喝酒。”

邹宜军愤愤不平:“苏富比的安防太差了,我已经委托律师了,官司打到底,这事儿交给我办好了,对了,那玉佩真的值这么多?虽说黄金有价玉无价的道理都懂,但是七个亿买一块玉佩,你觉得值么?”

姬宇乾道:“你知道这块玉佩的来历么?”

邹宜军兴奋了:“我就知道大有来历,肯定不会只是陈子锟遗物这么简单,快给我讲讲,到底什么来头能值这么多钱。”

姬宇乾道:“据考证,这东西是茂陵出来的。”

邹宜军也算是个有文化的,当即道:“居然是汉武帝的陪葬品,值了值了。”

姬宇乾道:“我没说清楚,是茂陵旁边的冠军侯墓。”

邹宜军道:“霍去病的陪葬品啊,那也值这个价,怪不得啊,我就觉得不简单,否则也不会有人偷,你考证的准不准啊?哪个考古学家告诉你的?”

姬宇乾道:“考古学家都是老学究,信不得,这块玉佩是晋代出土的,一直在皇亲国戚手中流转,又陪葬了几回,再被挖出来,清代被乾隆收入宫中,八国联军进北京的时候丢的,这是倒斗的专家告诉我的,摸金校尉,胡八一,大金牙,哈哈。”

邹宜军也笑了,姬宇乾说的是小说里的人物,但现实中专业级别盗墓贼确实存在,而且水平真的高深莫测,他相信姬宇乾的判断分析能力,姬总说玉佩是霍去病的,那就一定是。

知道真相的邹宜军在纽约多逗留了一周,和苏富比打官司,找私家侦探查玉佩的下落,实际上保险公司的侦探也在调查盗窃案,纽约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不乏世界顶级的珠宝窃贼,但他们大都喜欢偷欧美人喜爱的红蓝宝石钻石什么的,对白玉没什么兴趣,所以侦探们将视线聚焦在几个香港盗窃团伙身上,调查了许久还是没有下文。

内华达州荒漠深处有一块巨大的矩形绿地,从天空中俯视下去,会感叹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在没有水源的荒漠中建造这样一块绿树掩映的基地,耗费的资金要以天文数字来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