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祖练出内丹了么?”关璐瞪大了眼睛。

“你问他去。”吕洞宾一挥拂尘,笑容意味深长。

“那大仙你的内丹练出来了么?”关璐才不上当,大眼睛在吕洞宾身上打转。

“要练出内丹,凡人之体最少也要五百年,贫道才活了二百岁,修炼一百七十年,还差得远呢。”吕洞宾摇头叹息。

“封建迷信。”关璐咕哝一句就不再关注了,她宁愿和小周后讨论诗词歌赋在,刘彦直和党爱国对修炼内丹也兴趣了了,只有姬宇乾涉猎广泛,和陈抟彻夜长谈,抵足而眠,俨然成了忘年之交。

一路顺风顺水,船只抵达东京,刘彦直下船采买,顺便打听情况,李煜的葬礼已经结束,官家还算要脸面,虽然是赐死,面子上的功夫一点不少,追封李煜为吴王,葬于洛阳北邙山,坊间传闻小周后病死,随李煜一同下葬了。

官家不追查小周后失踪一事,倒也省了许多麻烦,众人在汴京换了船继续南下,沿途都是平原地带,一日可行船百里,不几日抵达陈抟的老家亳州府。

陈抟家世贫寒,用现代人的话说,三辈子都是贫农,五代时期战乱频发,一百年前他居住的村落已经不复存在了,祖坟也都不见了,陈抟先去凭吊了先祖,才带着大家在涡水岸边寻找。

费了一番功夫,大家终于找到了陈抟幼年时期曾经见过的那枚龙珠,党爱国现场切割,用小型激光发生器将陨铁切开,取出了蛋白质记忆体。

操作过程中吕洞宾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对党爱国手中的玩意很感兴趣,能够切金断玉的神兵利器,只有神仙才能配得上啊,但是当龙珠打开,蛋白质记忆体取出的时候,他的兴趣立刻转移了。

“贫道见过此物!”吕洞宾的声音有些颤抖,“正是此物让贫道南柯一梦五十年。”

大家都很震撼,汉钟离度化吕洞宾的道具居然是龙珠里面的蛋白质记忆体,原来神仙已经在一千年前掌握了这门技术。

姬宇乾亲自操作,将蛋白质记忆体介入陈抟的大脑皮层,使他能够看到当年的情形,陈抟很配合,迅速进入休眠状态。

龙珠从宇宙中来,坠入涡水河中沧桑百年,有一年天下大旱,河水干涸,河床龟裂,远处田地颗粒无收,村庄没有人烟,死气沉沉,一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妇人背着筐子蹒跚而来,在龙珠前停下脚步,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继而从龙珠中取出一团东西,大口咬嚼,却又度给筐子里的婴儿吃下,喂饱了孩子,妇人很快乐,唱起了儿歌,婴儿咿咿呀呀的笑着,渐渐地妇人声音越来越低,头颅低垂下来,再也不动了。

又过了许久,一个农夫经过,发现了已经死去的妇人和筐子里的婴儿,于是将妇人埋葬,将婴儿带走,陈抟认识那个农夫,以前他一直认为,那是他的父亲。

第二十六章 选夫

一百零七岁的陈抟老泪纵横,虽然时隔百年,但骨肉连心,想到童年时经常在这块天外陨铁旁嬉戏玩耍,而母亲就葬在不远处,他更是忍不住大放悲声。

众人得知原委,也都唏嘘不已,党爱国在感动之余也很欣慰,因为他的探索方向是正确的,历史上的神仙真的和天外来的基因片段有关。

陈抟在涡水岸边化了些纸钱祭奠亡母,还做了一篇洋洋洒洒的祭文,河岸边绿柳轻垂,碧水荡漾,很难想象百年前竟是凄凉荒芜的景象,小周后是大家闺秀出身,听得懂祭文内容,她问关璐:“真人亡故的母亲,彼时就已轮回投胎了吧,想必落到富贵人家去了。”

李煜喜好佛教,小周后耳濡目染也学到一些,佛家讲的是六道轮回,虽然和道家的转世不大一样,但是对于百姓来说无所谓,总之这一世过的不如意,下辈子还有希望。

关璐点头道:“善良的人当然会投胎到幸福美满的家庭,这是一定的。”

小周后没再说什么,但是她的表情能看出在浮想联翩。

此行不但解决了党爱国的心中疑团,还帮陈抟找到了生母的下落,可谓圆满,大功告成之时,就是离别之刻,陈抟和吕洞宾结伴去武当山云游,而穿越小组带着小周后返回起始点翠微山。

这一别基本上就是永诀,人生就是这样,由无数的悲欢离合组成,涡水悠悠,互道珍重,两伙人渐行渐远。

关于怎么安排小周后,穿越小组内部有不同意见,关璐和姬宇乾想把她带回基准时空,党爱国和刘彦直反对,双方争执不下,决定让小周后自己选择。

在旅行途中,关璐和小周后已经成为闺蜜级别的朋友,两人经常在客船上彻夜聊天,讨论诗词歌赋和爱情,小周后讲了许多关于自己、姐姐以及李煜之间的故事,内容详实浪漫,足够关璐写一本小说的了。

“小周,你跟我们回去吧,那是一个美好的世界,百姓不愁吃穿,战乱也极少发生。”关璐劝道。

小周后却道:“四海之内,都是赵官家的天下,哪里有这样的所在?莫非你们住在梦中?”

关璐道:“对你来说,和梦境差不多,不过是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中国梦,虽然也有赵家人,但不是一个赵,你放心啦。”

小周后苦笑着摇头。

关璐道:“你才二十五岁,搁我们那儿也就是研究生毕业的年纪,人生刚起步,房子首付还没凑够呢,怎么就这么消沉,振作起来,开启新的人生篇章吧,找个好男人嫁了,对了,你看咱们船上这三位咋样,你挑一个,我帮你做媒。”

小周后戏谑道:“你怎么不先挑一个?”

关璐想说这三个人本小姐都瞧不上眼儿,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看不上的介绍给小周后,那不是骂人么,于是便道:“我年纪大了,长得又丑,人家瞧不上我,不像你,年轻,长得漂亮,又精通音律诗词歌舞,你没发现么,他们三个经常偷看你呢。”

小周后展颜一笑,自从被救以来,她极少露出笑容,但是一旦笑起来,那真是令人沉迷其中,连关璐这样的女子都不例外。

“那你说,他们三个哪个好?”小周后戏谑道。

“各有千秋,党大官人家世好,是太学的教授,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姬大官人是商贾,儒商哦,霸道总裁那种,人长得英俊,主要是钱多,富可敌国那种,刘彦直就没啥好说的了,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你也见到了,他比吕洞宾还厉害,跟了他,谁也不能欺负你。”

小周后听了关璐天花乱坠的吹嘘,又是轻轻一笑,拿过镜子看着自己的容颜,想到十年前第一次和姐夫约会时的自己,那时候鲜嫩的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现在虽然容颜依旧娇美,但是眉宇间永远不会再有快乐了。

忽然窗外传来吟诗声:“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关璐听出是姬宇乾的声音,不禁暗自鄙夷,姬总到了古代也不忘泡妞,还把王国维的词拿来显摆,当真不要脸。

果然,小周后为之一动,低低道:“这是什么词?”

关璐大声道:“姬大官人,要念就念全。”

姬宇乾清清嗓子,抖开折扇道:

“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

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小周后细品之后点头道:“最后一句还算上乘,只是像是引用冯延己的词,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哎,如果姐夫在…”

王国维是清末的国学大师,这首蝶恋花虽好,但放在千古词帝李煜的皇后面前显摆,就未免有班门弄斧之嫌了,还勾起了小周后对亡夫的思念之情,姬宇乾可谓弄巧成拙。

不过姬宇乾也不是什么登徒子,他随心所欲惯了的,见到美好的事务就去追求,毫无任何顾忌,遇到挫折也不会轻易退缩,当然也不会死缠烂打,霸王硬上弓,对于小周后他就很有分寸,毕竟人家是李煜的女人,是真正的皇后。

姬宇乾拿出一支洞箫,刚想吹,党爱国过来了,拍拍他的肩膀道:“加油。”

“共勉。”姬宇乾自信地笑道,他能看出来党爱国其实对小周后也有些想法,只是碍于面子不想说而已,男人嘛,都一样,只是伪君子和真小人的区别而已。

“不要有心理障碍,杰奎琳还嫁给奥纳西斯呢。”党爱国鼓励道。

他说的是六十年代美国总统肯尼迪的第一夫人杰奎琳肯尼迪,在丈夫遇刺后该嫁给希腊船王奥纳西斯的典故,杰奎琳是美国总统妇人,和小周后的身份相当,肯尼迪是被刺杀身亡,李煜是被赐毒酒自尽,命运也相仿,而奥纳西斯的船王身份和姬宇乾的地位也差不多,娶皇帝的寡妇,不丢人,面子还满满的哩。

姬宇乾淡然一笑:“我只是想安慰安慰她而已。”

党爱国一副了然的表情,踱步走开了。

船上空间就那么大,隔着薄薄的舱壁听的一清二楚,关璐趁机道:“周薇,姬大掌柜想追求你呢。”

话音刚落,姬宇乾就吹响了一曲《凤求凰》,洞箫这种乐器很难掌握,但姬宇乾吹的婉转动听,小周后是精通音律的,听得出此人造诣极高,但是距离先夫李煜还是有不小差距。

“唉…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小周后幽幽叹道,她也想从痛苦中挣扎出来,但是对亡夫的思绪却无法停息,每个夜晚都如潮涌一般袭来,让她辗转难眠,任何男人都无法再进入她的世界。

见周薇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下,关璐知道她又伤心欲绝了,赶紧探头出去呵斥:“别吹了,把人家弄哭了知道不。”

姬宇乾收了洞箫,落寞而去。

关璐心道姬宇乾这货太笨了,在人家小周后面前搞文艺,等于自爆短处,他是出局了,再帮刘彦直推荐一下吧,女人这时候最需要安慰,尤其男人的安慰,否则还会寻死。

“刘彦直还行,人耿直憨厚,重情义,武功高强,让他带着你隐居世外仙山,做一对神仙眷侣,岂不美哉。”关璐眯起眼睛,畅想着小周后的未来,“仙山在东海上,整日雾气笼罩,岛上有梅花鹿,仙鹤什么的,还有小肥牛,小肥羊,小肥猪,拧开就能出啤酒的水龙头,整天在海滩上开BBQ,这日子过的,简直美翻了。”

小周后却不以为然,什么梅花鹿仙鹤的,忽悠没见过世面的人还行,南唐皇家御苑里这些动物可不老少,至于各种能想象得到奢靡生活方式,她都见识过,在金陵的时候,她的寝殿用嵌有金线的红丝罗帐装饰墙壁,以玳瑁为钉;又用绿宝石镶嵌窗格,以红罗朱纱糊在窗上,可谓奢靡至极,她痴迷绿色,李煜派人从大理国采购翡翠玉石,通体碧绿毫无杂色,这种成色的翡翠做成的器具满屋都是,书房里摆的是钟繇、王羲之的真迹,香炉里烧的是海外的龙涎香,每逢李煜的生日,他们就用数百匹白色和红色的丝绸将宫殿装饰成月宫模样,整夜弹唱,白昼才结束,所以关璐能想象得到的生活,她都觉得土鳖。

“彦直是个好人。”小周后道,她曾经想过,以身相许刘彦直,换取诛杀赵匡义,大仇得报之后再自杀,按说她应该为李煜守节的,但是既然已经被赵官家多次凌辱,节早就没了,又何必死守,国亡了,夫君死了,她身无长物,唯一能拿来交换的就只有身体,但刘彦直是个真豪杰,没有趁人之危,这让她感动,但并未因此产生感情,在她看来,刘彦直只是一介武夫,哪怕身怀绝技,还是武夫,无法和先夫相提并论。

“皇帝文韬武略,盖世奇才,只是生错了时候。”小周后叹息道,“他不该和赵家兄弟处在同一年代。”

这话不假,李煜是个仁厚的皇帝,南唐灭亡后,百姓依旧怀念他,以当时的国际形势,就算是诸葛孔明再世,怕是也救不了南唐,即便如此,李煜还坚守金陵长达一年,可见本事和民心都是有的。

“想开点吧。”关璐搜肠刮肚,想找点语言来劝慰周薇,可是翻来覆去那些话,她说腻了,对方也听腻了。

“你说,来世我还会和姐夫做夫妻么?”小周后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会的。”关璐道,“姐夫和小姨子的故事亘古流传,这个梗任何时候都不过时。”

“那我就放心了。”小周后甜甜的笑了,“下辈子我还做他的妻妹,我们三人依旧在一起,姐姐做大,我做小就好啦,我希望下辈子的他不要做皇帝,做个白马银枪的少年将军就好。”

第二十七章 时空紊乱

数日后,船行至翠微山下,党爱国让船家靠岸下锚,穿越小组准备返回基准时空了,得把行李先搬下船。

这一次穿越相对轻松,旅途中姬宇乾拍摄了大量宋代城乡市井素材,以便放在自家公司的游戏机里做背景使用,党爱国则买了一大批宋版书籍,回到现代每一本都是价值连城的,不但有市场价值,研究价值更高。关璐也买了不少珠玉首饰胭脂水粉绸缎,只有刘彦直两手空空。

大家忙的热火朝天,搬了半天,岸边堆砌了二十多个箱包,党爱国让关璐去把小周后叫出来。

“到底是皇后娘娘,懒得不像话,也不知道搭把手。”关璐嘀咕着走进船舱,却没看到小周后的人影,以为她又像以往那样在后舱甲板上饮茶观景,走过去一看,后甲板上空荡荡的,这下她慌了,荒郊野外的,小周后能跑哪儿去。

忽然她瞥见水底有一抹绿色,顿时一身冷汗冒出来,疾声大呼:“救命啊!”

刘彦直纵身跃来,踩得甲板直晃悠,关璐指着水底道:“快快快,溺水了!”

小周后投水自尽了!

刘彦直一个猛子扎下去,将湿淋淋的一个女子捞出来放在甲板上,赶紧人工呼吸,捏着鼻子往嘴里吹气,又做心脏复苏按压,折腾了二十分钟依然没有起色,小周后肺里灌满了水,神仙来了也救不活。

小周后的酮体渐渐凉了,双目微睁,皮肤晶莹剔透,吹弹可破,依然栩栩如生,可惜一缕香魂已经飞去了北邙山。

党爱国和姬宇乾都站在旁边,摘下帽子以示哀悼,没有人能预料到小周后会自杀,本以为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对人生充满了新的希望,也都想着如何帮助她开始新的旅程,甚至连回到基准时空,帮小周后开一家文化沙龙的具体做法都想好了,可是就差一步,人却没了。

“我们疏忽了,李煜死后,她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关璐叹息道,“香消玉殒,红颜薄命,这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坚定了她人能转世投胎的概念,她也不会自杀。”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小周后的自杀打乱了步骤,他们只好先去近江城买了一口棺材,寻了个风水好的地方,将这位南唐皇后埋葬,石碑上刻着金陵李周氏之墓几个字,小周后留下一封遗书,是一首以死明志的蝶恋花,被关璐收了起来。

党爱国找了几个脚夫,将他们的行李搬到半山腰处,再往上就不麻烦他们了,以免穿越舱被发现,他们四个人受点累,将所有行李搬上山顶,却看到了伤痕累累的穿越舱。

“有人来过,想把穿越舱搬走,没得逞,就加以破坏。”党爱国分析道,仔细检查伤痕,穿越舱外壳坚固无比,上次和孟山的雇佣兵枪战都没打坏,这次更不可能被宋朝的乡野村夫搞坏。

“他们用了斧头、锤子、朴刀,还有挖草药的小锄头。”姬宇乾也跟着检查,“应该不是当地官府组织的,而是乡民自发行动,大概是想砸烂了拿回去回炉打个镰刀什么的,无位错铁的镰刀,真亏他们想得出。”

党爱国用袖子擦拭了一遍,这些刀砍斧凿的痕迹大部分都消失了,无位错铁强度很高,被刮擦出痕迹的只是外部涂层而已。

舱门打开,大家开始搬运行李,东西实在太多,每人最多带两个箱包,其余的只能丢弃。

“还是埋起来吧,兴许一千年后刨出来就是文物呢。”关璐说。

“就你买的那些绸缎被面,埋一千年都变成泥土了。”刘彦直揶揄道。

“那也是文物。”关璐强词夺理,二十多个箱包,她占了一多半。

最后终于精简出八个箱子,关璐又强行多带了一个,穿越舱挤得满满当当,四人乘坐空间受到压迫,坐的很不舒服,好在穿越时间只是一瞬间而已。

“坐好了,咱们要回去了。”党爱国道,他胸口位置放了两份珍贵的东西,是陈抟和吕洞宾的DNA样本,其余什么宋版书,金银珠玉都不重要。

“回去后我要写一本关于小周后的书。”关璐道,“放在网上连载,肯定火。”

“那不如投资拍一部关于小周后的电影了。”姬宇乾道,“我可以投资。”

“哎,如果周薇跟着我们一起回去就好了,真的可以拍一部电影,让她演自己,绝对火爆,获奥斯卡奖不成问题。”关璐想到死去的小周后,眼圈又红了。

“别说话了,坐稳。”党爱国按下了开关,白光一闪,穿越舱消失了。

翠微山顶,穿越舱乍现,党爱国打开舱盖,外面一股凛冽的寒风夹着雪花卷进来,刺骨的冷,不对头!

四人一起向外看,天地之间银装素裹,翠微山顶白雪皑皑,远处有一大群人正聚在火堆旁吃饭,他们用石块垒成灶台,支着大铁锅,不知道炖着什么肉类,此时这帮人也都扭过头来,目不转睛的盯着穿越舱。

这些人顶盔掼甲,肮脏的布面甲上缀着一颗颗铜钉,高高的盔缨是白色的,兵器就在手边,有刀矛弓箭和长长的火绳枪,再看他们的面容,一个个狰狞凶狠,仿佛地狱放出来的恶鬼。

这些身份不明的军队二话不说,直接动手,有人端起鸟铳开火,有人张弓搭箭射过来,党爱国眼疾手快关上舱盖,外面一阵乱响,是箭镞和铅弹打在外壳上的声音。

“妈的,穿错年代了,想办法打出去。”党爱国喊道,腾挪空间让刘彦直先上,穿越舱里堆满了柳条箱,人挤来挤去极为困难,好不容易刘彦直换到舱门口,外面雨点一般密集的敲击声戛然而止。

刘彦直握住把手,慢慢推开一条缝,细长的刀刃就伸了进来,在舱内乱捅乱割,外面一阵粗野的谩骂声,是听不懂的语言。

“他们是什么人?”关璐吓得脸色煞白。

刘彦直才不管外面是什么人,捏住刀刃将长刀夺过来,推开舱门杀出去,挥刀乱砍,转瞬就砍翻了七八名士兵,不但没把气焰打下去,相反刺激了对方的士气,更多的兵举着兵器杀过来,白刃与雪花齐飞,刘彦直杀人如割草,穿越舱外里三层外三层,躺满了尸体。

士兵们终于意识到肉搏不过敌人,领头的发一声喊,众军士退开,训练有素的排成三列,端起了鸟铳,第一列开枪,硝烟弥漫,开完枪的士兵从两侧退后,继续装药填弹,第二列接着开枪,然后是第三列。

山顶弥漫着白色的硝烟,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等山风将烟雾吹散,穿越舱依然在原地,但人都不见了。

穿越小组趁着刚才的空当仓皇逃离,本想往山下跑,但是却看到山脚下扎着一座大营,旌旗招展,帐篷一座连着一座,还有不少骑兵在周边巡逻,下山就是自寻死路。

“起码有十万大军吧。”党爱国虚汗都出来了,他搞不清楚这些是哪国的人马,可以肯定的是异族军队,也许是错穿到宋末,遇上了元朝的探马赤军什么的,不过宋末没有鸟铳,更不会使用三段击的战术,结合他们的衣甲,应该是清军正白旗或者镶白旗的部队。

“从山崖下去。”刘彦直道,他手里只有一把雁翎刀,而且砍出了缺口,对阵百十个人没问题,对阵十万大军,他也打怵。

事到如今,只能依靠刘彦直一个个把人往山崖下背了,三人仓皇向悬崖处奔去,刘彦直持刀断后,但是麻烦又来了,悬崖那一侧同样驻扎着清军,足有三百人之多,而且装备了火炮!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三人都吓破了胆,党爱国拔出手枪连连射击,打翻了几个清军,但是却阻止不了对方的冲锋,羽箭在耳畔嗖嗖的飞过,要不是今天风大,他们几个早被射成刺猬了。

还好有刘彦直在,他冲进敌阵杀了个来回,抢了三面盾牌和一杆虎枪回来,将盾牌丢给同伴们:“那好!”

这是刀盾兵用的圆形盾牌,并非金属质地,而是坚固的木板上蒙了一层牛皮,挡箭矢和冷兵器砍刺的效果还行,三人佝偻着身体,尽量躲在盾牌后面,听着羽建扎在盾牌上的咚咚声,一个个心惊肉跳。

刘彦直手持虎枪杀的痛快淋漓,虎枪的杆是铁的,外面缠了一层竹片,用麻布裹起来,涂上大漆,强度和韧性都有保证,冬天拿着不冷,还能防锈,枪尖狭长,锋利无比,用来对付穿布面甲的清军非常合适,一扫就是一片。

他是杀的兴起,忽略了清军越来越多的事实,清军将领调整战术,不再派遣步兵厮杀,而是结阵,长牌手连成一线,水泄不通,弓箭手和鸟铳手在后,全靠全程火力杀伤敌人。

“不要恋战,快走。”党爱国提醒他。

刘彦直清醒过来,捡了一张弓,连发三箭,射死了三个盔甲服色略有不同的军官,失去指挥的清军阵型混乱,没人敢单独上前,这给了他们逃跑的机会,在刘彦直的掩护下,三人弯着腰一溜小跑,来到山崖边。

“有种的放马过来。”刘彦直手持虎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清军们面有惧色,他们从关外一路打进来,就没遇到过像样的抵抗,别管是李自成的大顺军,还是南明朝廷的军队,都是怂包,没有任何军队敢和清军野地浪战,只敢据城死守,这种万人敌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兀那南蛮,通报你的姓名,你若归降,豫王爷可饶你不死。”一名清军小军官喊道,他大概是辽东汉人,汉话说的不错。

刘彦直抬手一箭,破空之声传来,那小军官脸颊被羽箭贯穿,重伤倒地。

“还有谁!”刘彦直威风凛凛的喊道,他全身浴血,俨然一员红袍悍将。

清军无人敢擢其缨,他们的士气完全被压制住,不是来自白山黑水的满族战士们胆怯,而是满地的尸体给出答案,上去一个死一个,上去两个死一双,没必要白白赔上性命。

刘彦直不耐烦了,狞笑道:“都给我站好了别动,待我取尔等项上首级。”说着挺起虎枪冲了过来,一个人向一支军队发起冲锋,这种打法谁也没见过,请军们匆忙放了一排鸟铳和箭矢,只见那红袍悍将拔地而起,躲过了所有弹丸羽箭,凌空杀了过来。

妈呀,这是赵子龙再世啊,清军们最后一丝士气也土崩瓦解,几百名士兵转头就往山下跑,将前来增援的一个甲喇军队也冲散了。

刘彦直从容退走,背着关璐,两手揽着党爱国和姬宇乾飞下悬崖,落在淮江对岸。

“我的箱子丢了。”关璐哭道,刚才从舱里爬出来的时候太匆忙,将几个箱子丢了出去,这下全便宜那帮清军了。

第二十八章 陈圆圆

关璐几个装满宋代女士服装的箱子此时已经被清兵们打开,五颜六色的绸缎衣服丢了满地,一条粉红色的抹胸被一个兵用红缨枪挑起来,一群人发出粗野的笑声,仿佛躺在周围的一百多名同袍的尸首不存在一般。

一名甲喇额真走了过来,厉声呵斥这些士兵,勒令他们将战利品放回原处,随即围着穿越舱打转,猛然停下拔出腰刀,用刀锋去撬舱盖的缝隙,刀尖啪的一声折断了,舱盖完好无损,气的他挥刀乱砍,只在舱体上砍出一些细细的痕迹而已,一擦就掉。

“抬下去,呈给王爷千岁。”甲喇额真吩咐道,一群清兵围过来,将穿越舱抬起下山,山路险险加上下雪,他们动用了十几根木杠和大量的麻绳,花费了很久才将穿越舱运回山下大营。

中军大帐,最中央的牛皮帐篷内,点着几十支牛油大蜡,中央生着火盆,温度令人感觉燥热,居中坐着一个满身戾气的汉子,头皮光秃秃,只在脑后留着一小块铜钱大小的头发和三寸长的小辫子,只穿了件锦绣战袍,面前的案子上摆着大盆的水煮猪肉,一把匕首插在猪头上。

这位就是大清朝的豫王爷,努尔哈赤的第十五子,多尔衮的弟弟,满洲镶白旗主,爱新觉罗·多铎,今年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却征战沙场多年,亲手杀过的人数以百计,举手投足都带着百战悍将的霸气骁勇。

日间在翠微山顶一战,清军损兵折将,死了两个牛录额真,一百零七个士兵,没有负伤的,全部都是一招致命,这是清军入关以来打得交换比最差的一仗,因为敌人只有四名而已。

多铎大怒,但是并没有表现在脸上,统军十万的大将军喜怒不能形于色,他先得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再做决断。

大军难进,兵锋所指史可法据守的扬州,进而饮马江南,摧垮南明小朝廷,对于曾经生俘过洪承畴,歼灭过李自成的多铎来说,与其是南征,不如说是一次武装巡游,汉人的军队实在太瓤了,打下北京城的大顺军也不过如此,在八旗铁骑面前一冲就溃了。

清军在翠微山下扎营,多铎派一千人登上山顶,安置了几门火炮,为的是对付南明的水师,没成想水师没来,来了几个不速之客,杀了一百多二郎后跳崖自杀了,这事儿透着蹊跷。

账下跪了一群将领,他们的说法是一致的,这些粗鲁的汉子不像南蛮子那样喜欢谎报军情,他们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绝不会胡说八道,多铎相信他们的话,起身出帐,摆在面前的是一个奇怪的银白色金属舱,以豫王爷的见识,居然也看不出所以然来。

随同金属舱而来的还有四只柳条箱,里面塞满了绫罗绸缎,多铎拔刀挑起一件来,觉得是女人的衣服,但是和明朝女子的服装又有不同。

“叫师爷和工匠头儿过来。”多铎道。

不大工夫,两个汉人被带来,一个是留着山羊胡子的儒生,一个是粗壮的铁匠,王爷让他们俩仔细看看这些玩意有什么门道。

那工匠围着穿越舱转了几圈,摸出随身小锤到处敲了敲,摇头道:“小的不知何物。”

多铎一摆手:“拉下去。”

两名侍卫上前将工匠拉到一旁,手起刀落直接砍了。

儒生吓得魂飞魄散,两股战战,他叫曾洪,本是河北一个县城的老秀才,和几千名百姓一同被清军虏获,妇人沦为营妓,男人承当杂役,有手艺的还好点,能帮着修造军械,像他这样手无缚鸡之力,年纪又大的只能出卖脑力,好在他涉猎颇广,杂学懂得多,没事就给清军大兵讲山海经里的奇闻怪事,这才留了一条命,连豫王爷都听说了他博闻强记的本领,所以留在营中当师爷,师爷不止一个,但会讲故事的只有他一个。

汉人的命不值钱,说杀就杀,曾洪知道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了,既然躲不过一死,不如最后一搏,他壮着胆子道:“小人知道此物来历。”

“你说。”多铎很不耐烦,侍卫们也按住了刀柄,就等着王爷摆手了。

“此物乃是天庭关押囚犯的牢笼!”曾洪大声道,“山海经里有记载,触犯了天条的神仙被装在如屋大的方铁壳中,镇压于五行山下,小人看过一本宋版山海经上的画图,与这个铁盒子别无二致,这些衣服也不似今人所传,倒像是宋朝人的背子。”

多铎半信半疑:“你唬我!”

曾洪磕头如捣蒜:“小人不敢,但有半句假话,王爷将小人五马分尸也情愿。”

多铎鄙夷道:“杀你这样的南蛮子还用得着五马分尸,一刀就够了。”

曾洪瑟瑟发抖,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

多铎道:“谅你也不敢,滚到一边去。”

曾洪不敢站起来,像驴打滚一样滚到了一旁,清军将士们被汉人的丑态逗得捧腹大笑。

多铎下令:“把这个天庭关囚犯的笼子看好了,谁也不许乱碰,这些女人衣服,装起来送到吴大将军营中去,就说是本王的一点心意。”

关璐花费血本在宋朝购买的四箱衣服鞋子被清军装上马车,运往十里外的另一座营盘。

这座营盘扎的极有章法,虽然只是行军途中暂住,但排水沟、栅墙、辕门一丝不苟,连营盘外的茅房都搭建的很正规,中军帐外大纛旗上一个大大的“吴”字。

豫王爷的礼物直达中军帐,送到了吴大将军面前,三十三岁的原大明朝平西伯、宁远总兵吴三桂深夜依然身着铠甲,剑不离身,自从山海关一战引清军入关后,他就有着强烈的不安全感,哪怕清廷对他再好也心存危机。

多铎是南征主帅,统御十万大军,吴三桂的部队是关宁铁骑的老底子,只忠于他一人,清廷没有收编他的人马,在军饷给养方面也很优厚,多铎也对他很友好,可还是让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四口柳条箱,装满了女人衣服,多铎是什么意思?

吴三桂低头思索,座下的牛油大蜡的火焰闪烁着,将他的脸孔映照的阴晴不定。

“大帅,多铎是给你下马威呢,他见不得你带着女人行军打仗。”手下部将阴测测说道。

“多铎自己账下不也掳了好些江南女子。”另一员将军不满道,“只许他放火,不许咱们点灯么?”

“住嘴。”吴三桂举起一只手,“都他妈憋说了,多铎这是点我呢,说我行军慢的像娘们,行啊,明天我就出兵近江,打头阵!打下城池三天不封刀。”

关宁众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们都是汉人,也并未剃发,战袍铠甲也保持着明军的特色,但这支军队已经不属于明朝政府了,而是吴三桂的私兵,维持私兵靠的是恩威并施,纵兵劫掠就相当于放大假,当兵的最开心了,他们才不管近江城里有多少老弱妇孺,在他们看来,那不是同胞,而是待宰的羔羊。

吴三桂紧急部署明天的攻城战术,忙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此时已经二更天,他回到后账,在铺着白虎皮的椅子上坐下,一个青衣女子走到背后,两只白皙纤细的小手按压着吴三桂的太阳穴,吴侬软语问道:“老爷,累么?”

“圆圆,辛苦你了。”吴三桂捏住了一只小手揉搓着,身后那绝色女子是他的爱妾陈圆圆,引清军入关,或多或少与这个倾国倾城的女子有关。

陈圆圆乃江南名妓,秦淮八艳之一,嫁过地主,和书生谈过恋爱,进过皇宫,最终成为吴三桂的爱妾,却又被李自成手下大将刘宗敏掳走,虽然妾室不算妻子,最多算是私人财产,但陈圆圆显然属于主人特别珍爱那种财产,刘宗敏的行为极大的刺激了吴三桂,从而导致将军冲冠一怒为红颜,引狼入室祸乱中原数百年。

“妾身在后面听见了,多铎又在搞什么花样?”陈圆圆一边按摩一边问道,明末的名妓大都极有文化素养,又是女子,在心思细腻方面比吴三桂手下那些大老粗强多了,有时候吴三桂也会征求她的看法。

“多铎谴人送来四箱衣物。”吴三桂道,“许是催我进兵的意思。”

“能让妾身看看么?”陈圆圆眼珠一转。

“有何不可。”吴三桂当即让亲兵将四箱衣物搬进来,陈圆圆逐一检查,奇道:“这不似明人服侍,倒像是书上画的宋朝人衣装,可又是崭新的,真是奇怪。”

“多铎难道另有深意?”吴三桂警惕起来,送宋朝女子服饰,难道是想提醒自己宋末元初那些事儿,作为汉人要站稳立场,不要两面三刀,否则下场不妙。

女人对衣服总是充满兴趣的,陈圆圆欣赏着这些宋朝女装,赞叹着古人的审美,忽然一张薄薄的宣纸从青绿色的裙下飘落,她弯腰捡起,纸上写了一阕词,词写得婉约凄美,字迹清秀妩媚,倒像是自己的亲笔。

陈圆圆将这首蝶恋花轻轻念了出来,不知为何,情绪忽然低沉下来,淡淡的愁绪浮上心头。

第二十九章 三少爷的剑

次日大军要攻打近江,吴三桂卸了盔甲,将宝剑压在枕头下睡了,陈圆圆辗转难眠,悄悄起身披了貂裘,走出账外看着漫天雪花,吟出那阙词来。

帘外春迟风细细

望断江南 花落桥边驿

川满绿萍蓝露泣,飘零总向天涯忆

日暮愁烟堂寂寂

长恨此身,差损双飞翼

一曲章台心抑悒 山河破碎归无计。

这词道出了陈圆圆的心声,国破家亡,她深爱的情郎冒辟疆生死不明,她被人当做财货一般送来送去,争来抢去,田宏遇、崇祯、刘宗敏、吴三桂,这些男人看着自己的目光就像饿狼盯着肥羊,身为女子在乱世之中能保住性命已经很难得了,她亲眼见过京师中官宦妻女被闯贼虏至军中沦为营妓,李自成战败后,这些女子成为行军的拖累,直接一刀杀了,弃于路边,本来自己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没想到却鬼使神差的在乱军中被吴三桂找到。

三桂是少年英雄,南人北相,相貌堂堂,文质彬彬,却又有一身好武艺,曾经在敌阵中七进七出,堪比当年赵子龙,他二十七岁就当了总兵官,对自己也算是一往情深,世上人都说,将军冲冠一怒为红颜,三桂是为了自己才打开山海关引清军入关的,但陈圆圆知道,吴三桂不是那种为了一个女人就能舍弃江山的男人,他只是走投无路而已。

但是这又如何呢,天下大乱,能有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保护自己,疼惜自己,这就够了。

一声叹息,雪下得更急了。

时间回到三个时辰前,刘彦直等人成功降落在淮江对岸,回望翠微山顶,党爱国痛心疾首:“糟了,穿越舱危险了。”

穿越舱的工作方式和航天飞机差不多,虽然可以多次往返,但只限于时间锚点和基准时空,并不能任意前往其他时间锚点,这次出现误差,天知道是什么方面出了岔子。

“或许是在宋朝的时候被破坏了。”关璐道。

刘彦直反驳:“不可能,用枪打都不会坏,几个宋朝的农夫用锄头砸两下就能坏?依我看是装的东西太多,超载了,半路掉在明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