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其美爽朗大笑,道:“孩子,你练武练得怎么样了,给我耍一路拳法。”

陈子锟二话不说,练了一套迷踪拳出来,陈其美点头称是,摸着陈子锟的头说:“这孩子将来有大出息,我喜欢,要不我认个义子吧。”

“我不。”陈子锟斩钉截铁的拒绝。

第三十八章 培养刺客还是英雄

陈其美哈哈大笑道:“孩子,你知道我是谁么?”

小陈子锟昂然相对:“不知道。”

“我是陈英士,江浙的革命党都归我管,将来推翻满清,我就是上海的大都督吗,你明白了么?”陈其美颇为自得的介绍道,事实上也差不多,两年后上海起义,陈其美混上了沪军都督的位置,二次革命的时候,他又是上海讨袁军的总司令,在整个辛亥革命时期,他都是江浙一带的领袖。

“那也不能当我爹。”小陈子锟毫不退缩。

“你爹是谁,你爹是干什么的?有我厉害么?”陈其美故意逗他。

“我爹是旧金山最好的木匠,比你厉害。”小陈子锟针锋相对,语言上竟不落下风,惹得旁人大笑不止,一个木匠,怎么可以和陈英士相提并论。

忽然陈其美收住笑容,正色道:“孩子,你错了,令尊不是木匠,是一位大大的英雄。”

旁边的刘彦直听得有趣,难不成革命党知道自己的来历?

陈其美道:“令尊刘彦直是先帝身边的御前侍卫,庚子之乱时,护着先帝西狩,斩洋兵、拳匪无数,论武艺,不说天下第一,也是排名靠前的,后来因军功受到西太后赏识,拉拢邀买,外放当了提督,但令尊目睹诸多不平事,心灰意冷,不愿再为清廷效力,于是远走海外,隐居旧金山,做了一个木匠。”

大家听得目瞪口呆,本来以为这孩子只是光复会随便找的孤儿,没想到竟然大有来头。

陈其美叹气道:“可惜旧金山大火,你双亲死于火灾,不然也是革命一大助力,当年鉴湖女侠听说噩耗后,就把你定做青铜计划的一员,可惜秋瑾牺牲的早,不然这块玉佩应该由他亲自交给你。”

小陈子锟听到别人夸赞父亲,骄傲的昂起了头,一旁的刘彦直也露出微微笑容,原来一切都是注定的,当自己遇到林素的那一刻,命运就已经安排好了。

陈其美说:“我素来敬仰英雄侠士,令尊的牌位至今供在我家,若不信,我带你去看。”说罢不休分说拉了陈子锟就走,陶成章等人也紧随其后,出门上了四轮马车,直奔陈其美府邸。

陈府后堂,果然供着许多牌位,有秋瑾和徐锡麟一干烈士的,也有刘彦直的,小陈子锟这才对陈其美有了好感,不再抵触,但还是以眼神询问他最信任的人陈永仁叔叔。

刘彦直点点头,表示可以认这个干爹,不丢人。

于是小陈子锟当场拜陈其美为义父,这个陈姓也算有了另一个大来头。

拜完了义父,陈其美高兴地不行,又说再给孩子找个大靠山吧。

“孙文他们混的是洪门,咱们靠的是青帮的兄弟,辈分太低了不行,不如就拜李征五为老头子,他是大字辈的,你以后就是通字辈的,大家觉得怎么样?”

众人轰然叫好,江浙一带青帮势力极大,上海更是青帮的大本营,大字辈的级别本身就很高,再加上陈子锟年纪小,更占便宜,以陈其美的名气,李征五根本无法拒绝,递了帖子之后,双方约定了一个时间,在李府摆香堂,正式拜老头子,小陈子锟就是青帮的弟子了。

到了摆香堂那天,李府的客人并不多,这也是应陈其美和陶成章的要求,尽量低调,但还是有人不请自来,此人一身白衣,手摇折扇,油头粉面,众人一见,大惊失色。

来的竟然是当朝重臣,革命大敌袁世凯的二公子,袁克文。

袁克文和他哥哥袁克定不同,没有政治上的野心,只喜欢风花雪月,结交朋友,他也是青帮中人,和李征五一样都是大字辈的。

“诸位,今天江湖事,不谈政治。”袁克文四下拱手,自顾自找了个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端起水烟壶,根本不在乎陶成章等人恶狠狠的眼神。

还是陈其美比较圆滑变通,他知道袁克文不会坏事,反而结交这位敌方阵营中的公子哥会派上用场,于是上前攀谈一番,袁克文不时点头,看着陈子锟的眼神也变了:“我知道这孩子的爹,西太后老佛爷御赐黄马褂,赏巴图鲁称号的蓝翎侍卫,虎枪大将,西狩路上挑了不下千条人命,虎父无犬子啊,这么好的苗子被你们挑到了,恭喜,恭喜啊。”

“哪里,哪里。”陈其美心里喜滋滋的。

拜了李征五之后,小陈子锟的基本面就搞得差不多了,陶成章是被清廷通缉追杀的人,留在上海人身安全得不到保证,青铜计划顺利进行,他也就放了心,买船票东渡日本,临行前,他将自己的证章给了小陈子锟。

这是一枚白瓷质地的圆形徽章,上面印着两个篆字“光复”。

“光复会的誓词是什么,你还记得么?”陶成章按着小陈子锟的肩膀,目光炯炯的问道。

“光复汉族,还我山河,以身许国,功成身退。”小陈子锟慷慨激荡的背诵出来。

“很好,咱们光复会最讲以武救国,等我回来可要考量你的武艺。”陶成章留下这句话,登船去了。

汽笛长鸣,海船离开虹口港,十六铺码头停的都是英美轮船,虹口港是专门开日本航线的,此时小陈子锟和陶成章并不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再过两年,陶成章就被现在的亲密战友陈其美暗杀了。

陶成章走后,陈其美忙于革命大业,渐渐也就不再来看望小陈子锟,尹维峻也离开了天宝客栈,另有任务,只有霍元甲师父依照约定,每隔三天继续来教授武艺,有时候还带着自己的儿子霍东阁前来,俩孩子年纪相当,一起学武有个伴,学起来更有乐趣。

对于光复会的这些做法,刘彦直并不满意,光复会是以暗杀团起家,最喜欢干的事儿不是扔炸弹就是当刺客,他们所谓的青铜计划,不会是培养几个超级刺客吧,怪不得只教武艺,不学文化,这怎么能行。

刘彦直所驾驭的躯壳是陈永仁的,这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如果没有刘彦直的加持,恐怕早就死在邮轮上了,所以他空有一身本领,却被躯壳局限,只能做一个文弱书生,尽可能的为儿子多做点什么。

陈永仁没有职业,整天病怏怏的也没法工作,从美国带来的盘缠早就花完了,光复会的豪客们一个个嘴巴叫得响,一个铜钿都不愿意多出,让他们出学费供陈子锟上学,比登天还难。

刘彦直自己教儿子中文,小陈子锟的中文底子有一些,加上天资聪颖,短短几个月就能掌握了几百个常用汉字,能背诵百十首古诗,能用钢笔写好看的硬笔手法,但是毛笔字写的不大好,刘彦直也不强求。

日子一天天过去,刘彦直的积蓄耗尽,每天又饱受精神折磨,这是陈永仁被压制的精神力在反噬,陈永仁是湖南人,家中有妻有女,许久不回家思念成疾,这种痛苦连刘彦直都压不住。

看来势必要回去一趟了,刘彦直决定带儿子远行,游历名山大川,顺便探望陈永仁的家人,临行前他忽然在《字林西报》上发现了一个老熟人的踪迹。

那次穿越清末,留在这个时代的穿越者周嘉睿,现在已经是英国怡和洋行的大买办了,当然他没有继续使用周嘉睿的名字,而是改用西洋名字,他把当年的相好沈小红也蹬了,娶了朝廷大员兼实业家盛宣怀的远房侄女为妻,摇身一变,从清廷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五品章京,变成了怡和洋行的首席华人买办杰瑞·周。

洋行和清廷打交道,和中国人做生意,必须要用熟悉民情的本土人,买办就是这类人物,仰人鼻息,为虎作伥,但是财源滚滚,身份超然,俨然是二鬼子,连官老爷都不敢招惹他们。

怡和洋行是最大的洋行之一,大买办身份高贵,上海道的道台大人想见周嘉睿一面都不容易,何况是陈永仁这样的平头百姓,不过这难不倒刘彦直,他做了套新衣服,印了一张名帖,亲自前往周嘉睿的大宅子,这是一片位于静安寺路上的中西合璧的花园洋房,与哈同花园相比也不逊色。

刘彦直登门拜访,递上名帖,为了保证周嘉睿能看到,他假托的是孙文的名字,门房也是识货的,看到革命党领袖的帖子,急忙奔进去禀告。

周嘉睿正在家里量身定做礼服,看到帖子上的名字,眉毛一挑:“让他进来。”

于是刘彦直被请进花园,经过长长的汽车道,两旁绿草如茵,整个花园占地起码几万平方米,这些土地如果能留到一百年后,价钱不可想象。

周嘉睿晾了他很久才来会客,见面瞄了刘彦直一眼:“你是孙文的信使?”

刘彦直道:“我和孙文没关系,我是为了其他人而来。”

“哦?”周嘉睿笑笑,“你竟然敢骗我,说道说道,如果不让我满意,你可就有大茶包了。”

周老师翘起二郎腿,叼着雪茄烟,嘴唇上两撇漂亮的八字胡,看起来傲慢的不像话。

“你好歹是江大历史学硕士,就不要说洋泾浜英语了吧,我都替你丢人。”刘彦直道。

周嘉睿如同尾巴被踩到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你你你,你究竟是谁!”

“你还记得翠微山上的刘彦直么?”

“我我我,我不…我记得,那又怎样?”周嘉睿白毛汗都下来了,他最怕的就是穿越者找上门来,坏了他的好事。

“别怕,我是替刘彦直来的,他现在执行另一项任务,手头有点紧,找你来打秋风的。”

“打秋风,好说,要多少?”周嘉睿恢复了神气,拍巴掌叫佣人进来:“让斯蒂文把我的钢笔和支票簿拿来。”

“不,我不要支票,只要庄票和银元。”刘彦直道。

第三十九章 买凶者

这年头,支票和庄票在使用上没有本质区别,都是在实际操作中各有千秋,比如周嘉睿要开的支票是香港汇丰银行上海分行发行的,这家银行可了不得,清政府赔偿庚子赔款的款项和一般性外债都经过汇丰处理,清廷总税务司收取的关税也存在汇丰,整个上海滩金融业的库存银两里,汇丰占了接近四成的比例,但在民间经济往来中,汇丰的票据还是不如民间钱庄的庄票好使。

庄票就是钱庄应顾客要求开具的支付票据,流通范围不广,但是信用度极高,比洋人银行的支票还好使,别管是什么人拿着庄票去钱庄兑付,只认票不认人,所以有些江洋大盗绑了肉票之后索要赎金,不要钞票不要银洋,只要庄票,可见庄票之坚挺好使。

说到银元,现在大清国还是银本位,市面上流通的是墨西哥鹰洋,英国站洋和美国银洋,清政府的光绪元宝发行量不大,民间已经不大使用成色差,不方便交割找钱的银锭子,只有钱庄和衙门还收银锭子,乱七八糟的标准令人眼花缭乱,远不如外国银洋好使。

周嘉睿立刻让下人捧来二百枚站洋,一张一千两的庄票,问刘彦直:“够用么?”

刘彦直拱手道:“够了,多谢。”

周嘉睿道:“好走不送。”

刘彦直也不和他多说,离开了周家花园,着手准备回陈永仁的湖南老家。他却不知道,周嘉睿派来的密探正在悄悄打听他的事情。

周嘉睿最担心的就是以前的老同事找上门,他知道历史不容篡改,自己仗着精通历史,钻营暴富,但向来注意不干涉历史进程,兢兢业业干了十年,该来的还是来了,给了钱他也不放心,派出手下保镖跟踪调查。

保镖也是青帮中人,和法租界的这些地痞流氓包打听熟得很,他看到刘彦直进了天宝旅社就知道麻烦大了,天宝旅社可是革命党的大本营,进出这里的大都是反清义士,动辄弄个炸弹啥的,一般江湖人都不敢招惹。

一帮眼线在天宝旅社盯了很久,也没发现刘彦直和其他人联络,保镖回禀张老爷,周嘉睿思忖片刻,认为事情败露了,但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现在变卖资产,潜逃到欧洲隐姓埋名,尚能保住这些年的辛苦积累,只是方兴未艾之时放弃,未免太可惜了。

二十世纪初的世界,搁哪儿都不如在上海痛快啊,冒险家的乐园,只要有胆子有谋略就能发大财,大大的洋财,钱多的数不清的程度,而这一切,随着一个陌生人的拜访即将终结,周嘉睿不愿意服输。

他坐在摇椅上,看着自鸣钟一秒秒的走着,就这样过了两个小时,终于做出决断,找几个身手好的,把那个不速之客干掉,至少能保证自己十年无虞。

周大买办发了话,下面人自然尽力而为,清朝末年的上海滩鱼龙混杂,混乱不堪,别说弄死一个住在租界的华人了,就是弄死个把英美法德等列强国籍的洋人,工部局巡捕房也只能干瞪眼。

七月末,刘彦直带着小陈子锟离开了天宝客栈,他并没有去和陈其美辞行,只是留下一封书信,说自己带孩子前往南方学武,半年到一年就会回来。

刘彦直依然是长衫布鞋打扮,夹着一柄油纸伞,提着皮箱,身后跟着小陈子锟,他叫了一辆黄包车,前往十六铺码头,去南方走水路比较便捷,先去香港,再去佛山找黄飞鸿拜师,然后再去湖南,这是他的如意算盘。

黄包车夫拉着父子俩向码头走去,路上忽然拐进一条狭窄的弄堂,把车往后一掀,父子俩摔倒在地,就听到一阵风声,几根木棍劈头盖脸砸下来,弄堂口处,两个地痞手插在小褂兜里,叼着烟守着,不让人进来。

刘彦直借用的陈永仁的躯壳,简直是手无缚鸡之地,三两下就被打到,反而是九岁的小陈子锟颇有战斗力,到底是霍元甲的关门弟子,小小年纪打起架来不要命,但毕竟人小力不足,在踢了两个人的裤裆之后,也被制服了。

“小赤佬,下手尕狠。”毛贼们猛踢了小陈子锟几脚,但他咬着牙不脚疼,一副小硬汉的表情。

“兄弟,求财的吧,包袱里有银洋,尽管拿去,莫要害命。”刘彦直从容道,他知道被人盯上了,一般来说,贼人是不会弄出人命来的,没那么必要。

几个贼人从包里搜出银元和钞票,塞进自己口袋,却并不打算放过爷俩,他们居然拿出了麻袋,刘彦直顿时明白,这是要把父子俩装进麻袋丢进黄浦江喂鱼。

“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么!陈其美知道么?李征五知道么?”刘彦直急忙拿出几个大人物的名头企图吓唬对方,但对方毫不在意,也不说话,用麻绳将他俩捆得死死的,嘴里塞上破布,丢在黄包车上,抄小路直奔江边。

刘彦直拼死挣扎,却无济于事,他不怕死,因为他已经死了,这回死的不过是陈永仁的肉身而已,但儿子才九岁,他不能死!他一定要活着,要好好活着,做出一番惊天伟业来才行。

转眼到了黄浦江边,几个毛贼将两口麻袋搬上舢板,向江心划去,刘彦直就听到他们在说话:“先扔大的还是小的?”

“先扔大的吧。”

一秒钟后,装着刘彦直的麻袋就被抛到了江中,大概是麻袋上加了石头,进水直往下坠,刘彦直绝望了,因为儿子马上也会被丢下来,愤然中他似乎感觉灵魂要破壳而出,双手一挣,麻绳寸断,整个人向上窜去,直冲水面。

毛贼们正打算把小麻袋往江里扔,就看到一股浪花冲出水面,刚才那人居然破袋而出,直愣愣的悬浮在空中,一双眼睛盯着他们,冷冰冰的让人浑身发毛。

“谁派你们来的?”刘彦直问。

毛贼们被这个妖孽彻底震慑住了,谁也不敢胡扯,当场报了一个名字,是个巡捕房的包打听,刘彦直听了点点头,挥手掷出几个光点,他无意中做到了能量外放,正好拿着几个不开眼的练手。

几个毛贼被他射中,浑身僵硬又不死,眼睁睁看到刘彦直落在舢板上,解开麻袋放小陈子锟出来。

“孩子,这几个人想杀咱们,你说能饶了他们么?”刘彦直问道。

“不能!”小陈子锟满脸恨意。

“怎么办?”

“把他们丢下去喂鱼。”

“你敢不敢做?”

“当然敢!”

刘彦直满意的点点头,这几个毛贼死有余辜,但他不打算让儿子这么小就造杀孽,随手一挥,几个毛贼落水,沉入江底再也浮不出来了。

有人企图暗杀自己,也许是光复会的仇家,也许是周嘉睿,刘彦直决定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他先找到那位包打听,弄断他两根大腿骨之后,得到了确定的答案,是大买办杰瑞·周买凶杀人。

周家花园,周嘉睿正在书桌旁修剪雪茄烟,忽然发觉身后站着一个黑影,急忙拉开抽屉,拿出一支柯尔特转轮手枪,猛然转身瞄准黑影。

那黑影一挥手,柯尔特左轮的六英寸枪管就变成了麻花。

周嘉睿大惊失色,看到黑影走过来,露出本来面目,正是此前来打秋风的陈先生。

“周老师,你不该买凶杀我。”刘彦直道。

“你你你,你到底是谁?”周嘉睿后退着,面孔恐惧到扭曲。

“你别管我是谁,那孩子是刘彦直和林素的儿子,你都敢杀,你说他能饶了你么?”陈永仁的声音冷的像西伯利亚的风。

“我不知道啊!”周嘉睿跪倒在地,浑身颤抖,“我不过是想发财而已,怕你们坏了我的事,知道是彦直的儿子,我说什么也不会动那个念头啊。”

“我本不想杀你,现在留不得你了。”刘彦直缓缓举起手,“灭了你,也算清除历史BUG了。”

“饶命!”周嘉睿趴在地上哭嚎,“你还能用得着我,你不是执行任务么,我有关系有钱,你要去哪里,我给你买头等舱的票,不,我给你派一艘船,彦直的儿子有什么需要我也能满足,他要上学么,我给安排圣约翰,找最好的教授。”

第四十章 走南闯北

周嘉睿这最后一句打动了刘彦直,想给儿子最好的教育,还得仰仗杰瑞·周这样的假洋鬼子,圣约翰大学几乎是中国最好的大学了,教会学校,全英文授课,不是一般学生都能进的。

“好吧,不知者不罪,你的人头暂且寄放在你脖子上,能寄放多久,就看你的表现了。”刘彦直冷哼一声,坐在了摇椅上。

屋外传来保镖的询问:“老爷,有事体么?”

“没事没事,你们下去吧。”周嘉睿急忙打发他们,若来的是盗贼绑匪,他肯定不会这样做,但来的是穿越者,天知道他们的科技水平发展到了什么地步,居然能远距离折弯金属,这能量太强大了,对抗是没出路的,只能求和。

保镖们狐疑万分,但还是退下了,他们分明看到屋里有其他人的剪影,但老爷不发话,他们也不敢乱来。

“陈先生,先抽一支雪茄压压惊。”周嘉睿奉上吕宋雪茄和火柴,又从柜子里拿了一瓶昂贵的白兰地奉上。

“上次给您准备的盘缠不大充裕,这样吧,我给您一些旅行支票,全世界只要有文明的地方就能使用,另外再预备一万英镑和一万美元的现钞,银元太重,我就不给您预备了,对了,您需要防身武器么?虽然您的身手好,但有时候武器起到的是威慑作用,我这里有进口的新款毛瑟手枪,给您拿几支吧。”

刘彦直点点头,对周嘉睿的态度很满意,这年头英镑和美元都是硬通货,一万英镑和一万美元是相当大的一笔巨款了,在全球各地都能买起大宅子,坐得起长途豪华邮轮头等舱,即便是洋行买办,这也不是小数目。

“我明天坐船去香港,你安排吧。”刘彦直道,转身跃出窗户消失不见。

周嘉睿擦一把冷汗,立刻让人准备他刚才承诺的那些东西。

次日,刘彦直再次登门拜访,周嘉睿奉上头等舱的船票,两捆现钞,一本数目在两万英镑的旅行支票,还有两支毛瑟C96自动手枪和一支毛瑟掌心雷微型手枪,子弹五盒,另有洋服两套,皮鞋两双,都是现买的成衣,但很符合陈永仁的身材。

“不错,还算用心。”刘彦直让人把这些收到行李箱中,转身就走,周嘉睿亲自相送,走到大门口,刘彦直忽然问道:“对了,沈小红呢?”

周嘉睿语塞,他为了和盛宣怀的远房侄女结婚,把书寓的女校书给甩了,这事儿可不大光彩。

“你这小子,良心被狗吃了,人家沈小红对你可不错。”刘彦直指责道。

“后来我也曾试图联系她,可是再也找不到了。”周嘉睿为自己辩护,“这个女人心太大,总想当正房,我可是朝廷五品官…”

“好了好了,我才不管你那些破事,等我回来,小孩要上圣约翰。”

“一定一定,一句闲话的事体。”周嘉睿点头哈腰,把瘟神送走,擦了擦汗,虚脱了一般。

刘彦直带着小陈子锟乘坐英国邮轮玛丽女王号前往香港,孩子对于海上航行已经不感兴趣,旅途上一直缠着刘彦直要学功夫,刘彦直说我这些功夫你学不来,回头给你找几个南拳师父吧。

数日后,邮轮抵达香港维多利亚港,父子俩在香港盘桓数日,旅游一番,世纪初的香港还不发达,比远东第一大都会上海逊色许多。

小陈子锟看到港岛上空飘扬的港英旗帜,不免纳闷:“叔,咱们到了英国么?”

刘彦直道:“这儿以前是大清的国土,现在是英国的殖民地。”

“什么叫殖民地?”小陈子锟很是不解。

刘彦直手头没有电脑不能百度,只能根据自己的理解给儿子解释。

“香港以前是个渔村,但是拥有优良的深水港,被英国人看中了,和清朝打了几次仗,都打赢了,就把这个岛屿割让过去,岛上的中国人既不是大清的子民,也不是大英帝国的子民,仅仅是殖民地的二等公民。”

“那他们为什么不反抗?”小陈子锟愤怒的挥起拳头,“和英国人玩命!就像美国人那样,自己独立。”

“小家伙,懂得还不少,美国以前确实也是英国殖民地,但香港不同,香港人宁愿做英国人的二等公民,也不愿做大清的子民,正所谓国不知有民,民不知有国,鸦片战争的时候,老百姓看到英军和清军打仗,权当看热闹…”

“鸦片战争是什么?”小陈子锟有着无穷的问题。

“说来话长,有一种植物叫罂粟…”刘彦直忽然想到这是极好的教育儿子的机会,于是娓娓道来,听的小陈子锟入迷,整天缠着叔叔讲历史故事。

三日后,香港游历结束,父子俩乘船沿伶仃洋北上,刘彦直少不得又要讲一下文天祥的故事,当他讲到文天祥写下千古诗篇的时候,小陈子锟感动的流下热泪,问他:“那坏人有没有把文天祥杀了?”

“坏人想招降文天祥,但没有成功,有一位英雄救走了文天祥,回到了宋军在崖山的大营,数日后宋元水师在崖山海域激战,宋军起初占了劣势,后来皇帝御船身先士卒,发起决死冲锋,宋军上下受到感召,终于大败张弘范,继而又收复了广州和泉州,退往台湾…”

他说的起劲,小陈子锟听得激动,旁边一个文人打扮的中年人却哑然失笑:“兄台,你这是说书呢?”

“怎么,我说的不对?”刘彦直一愣。

“文天祥确实是留名青史的爱国者,但他并没有被救走,而是两年后死在大都,宋军也没有绝处逢生,而是覆灭在崖山,那些故事都是兄台编的,不过我很喜欢。”中年笑笑走开了。

刘彦直不明白了,这明明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情,怎么到了这里又没发生过呢?这些问题或许党教授能够解释,自己是想不明白了。

船到广州,刘彦直带着儿子下船,先品尝广州府的各种美食,玩耍了两天才去仁安街的跌打医馆“宝芝林”找黄飞鸿拜师学艺。

宝芝林内有人接待,听说客人要找黄师傅,便说不巧,黄师傅去佛山了。刘彦直追问去佛山哪里,那人骄傲的说:“师父去找梁赞切磋武艺去了。”

梁赞是武术名家,叶问的师祖,也是咏春拳的大宗师,刘彦直心道索性一并拜了吧,便花钱雇了一辆马车直奔佛山。

佛山筷子街赞生堂是梁赞行医收徒的场所,远近皆知,刘彦直不费吹灰之力就找上门来,来到早不如来得巧,医馆内正在比武。

两位武学大师按照比武的规矩先切磋桥手,这是南拳里的硬功夫,讲究铁马硬桥,能把前臂练得如同钢铁一般坚硬,有时候遇到次一点的对手,一个桥手就能把对方的胳膊打断。

刘彦直不认识梁赞,也不认识黄飞鸿,他看到两人中有一个身材高大,几乎高达一米九,这在广东人中是极为罕见的,占据了身高体重的优势,能击败对方就不值得骄傲了,反而是对方的身手很不一般。

一局结束,身高力大的那位勉强赢了,接着比试掌法,个高的又赢了,刘彦直问小陈子锟:“你觉得谁厉害?”

“他厉害。”小陈子锟指着另一个人说。

小孩子声音大,围观众人连同比试的两位选手都扭头看过来,表情各不相同。

小陈子锟丝毫无惧,大声道:“个高的欺负个矮的,不公平。”

个矮的那个哈哈大笑:“无妨,我黄飞鸿输得起。”

第四十一章 无影脚

黄飞鸿是佛山人,说的是广府话,但大家都能听得懂,语言全无障碍,尤其是小陈子锟,更是从小就显示了语言天赋,他的父亲说的是北京官话,母亲说湖南话,居住的旧金山唐人街上说广东话和潮州话的孩子很多,一来二去学会了这两种语言,又在孤儿院学会说一嘴地道的美式英语,在上海呆了几个月,上海话也能交流了。

刘彦直也能听懂广府话,但说的不利索,他用国语告诉儿子,比武和拳台上的比试不同,只要双方愿意,不分什么重量级,也不分拳术门派,甚至不需要是武林人士,比如霍元甲就曾经和俄国大力士比武,俄国佬可不是武行中人,而是马戏团练杂耍的。

这年头交通不便利,佛山不经常见到外乡人,这对父子的出现让大家首先想到的是踢馆,虽然中年男人并没有显现出武行中人的特征,但那种睥睨天下的气势只有大宗师身上才有,小孩子虎头虎脑,结实灵活,一看就是练武的好苗子。

这儿是梁赞的主场,黄飞鸿只是来切磋的客人,不方便主动招呼,那个身高一米九的壮汉冲刘彦直拱手道:“未请教?”

“湖南陈永仁。”刘彦直一拱手,咳嗽了两声,在场的都是杏林中人,立刻能听出此人的肺痨已经到了晚期,这种体质还能长途旅行也是难为他了。

“来此何事?”壮汉继续问。

“来给犬子找个学武的师父。”刘彦直笑吟吟看着众人,他已经辨别出壮汉肯定不是梁赞,真正的梁赞应该是坐在旁边官帽椅上的老者,但在场最能打的就是这个壮汉,因为他的能量最多,浑身散发出一股强大的紫红色的光芒,而梁赞的光芒已经很微弱,黄飞鸿比壮汉次之,可是比武和教徒不同,教徒最重要的是教授的艺术,这一点显然黄飞鸿更合适。

“拜师哪有那么容易,且不说这孩子资质如何,这些师父的身价可都不低。”壮汉调侃道,“你拜得起么?”

刘彦直淡淡道:“能收这孩子为徒是你们三辈子修来的造化。”

这话惹了众怒,连黄飞鸿也皱起了眉头,湖南人太托大了吧,壮汉抡起拳头道:“那我陈华顺倒要请教一二。”

刘彦直道:“请教不敢当,这样吧,我设个赌局,一炷香内你要能碰到我的身体,这儿有五百英镑,就归你了。”

广州府距离香港很近,是英国人势力范围,英镑是比银洋还坚挺的硬通货,而且英国实行金本位制,五百英镑可就是五百枚小金币,绝对是一大笔巨款。

五百英镑的纸币摆在桌子上,刘彦直请黄飞鸿做个见证人,黄师傅欣然答应。

众人重新拉开场地,刘彦直穿着长衫,倒背着手,冲陈华顺点头:“进招吧。”

陈华顺也是佛山著名的武师,他的传奇故事甚至比黄飞鸿有过之而无不及,面对陌生的湖南人,陈华顺有些摸不着对方的套路,试探着用拳头来打,刘彦直轻松无比的侧身闪过。

打架的时候,人的能量是外放的,后世的李小龙就是凭借能从对手眼神中看出下一招打向何处才无往而不胜的,而刘彦直靠的是观测对方的能量波动,陈华顺想动腿还是动拳头,向往哪儿打,哪一招是实招,哪一招是虚招,他完全看在眼里。

一炷香下来,陈华顺打空了几百拳,连刘彦直的衣角都能沾到,空拳比打在人身上还累,他气喘吁吁,只能颓然认输。

刘彦直也不轻松,以陈永仁的躯体,闪转腾挪耗用了大量体力,累得他一身虚汗,坐下来调息,众人看了都不免叹息,这么好的功夫,却是个病秧子,难怪把儿子交托给别人。

陈华顺没想到自己会败,所以也没提自己输了怎么罚,五百英镑他可拿不出,便道:“陈先生,不好意思,我败了,令郎我来教吧。”

刘彦直道:“你太粗放了,我怕教不好孩子,还是请梁赞先生来教吧。”说罢看了看官帽椅上的老者。

一片哗然,即便身手好,也不能说这种话啊,梁赞是什么辈分,这孩子才几岁,这不是占在座诸人的便宜么。

梁赞起身走过来,老头精神矍铄,走路带风,上下打量着刘彦直,道:“想让我收关门弟子,也行,但你也要拿出绝活来咱们交换。”

刘彦直道:“不是关门弟子,不占名分,您老随便教教孩子就行,至于我的绝活,抱歉,不是我不教,是你们学不会。”

此时已经无人愤怒了,刘彦直用实力证明他的话不是凭空吹嘘,只是他们想象不出学不会的武学绝技到底是什么样子。

陈华顺道:“那就露两手让我们看看也好。”

刘彦直环顾左右,他的功夫是破坏性的,不可能在人身上试,也不能把赞生堂给拆了,大屋后面有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榕树,四个人才能环抱过来,他慢吞吞走过去,一大群人跟在身后,看湖南武师有什么绝活。

“这么好的树,可惜了。”刘彦直拍了拍树干,榕树纹丝不动,刘彦直转身走回来,点点头,表示绝招已经使出来了,众人大眼瞪小眼,不晓得他在说什么。

梁赞也没看出所以然来,但是在徒子徒孙面前不能显出来,于是微微点头,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刘彦直道:“都散开,离远一些。”

众人不动,梁赞心里有数,挥手让众人后退十步。

大榕树轰然倒地,是从中间折断的,茬口平齐,众人吓得面无人色,这么粗的大树就算是用钢锯也得锯上一整天才能锯断,他们上前查看茬口,却又不像是锯断的,因为没有木屑,没有年轮纹路,倒像是被高温烧断的。

梁赞这才明白,湖南人说的不假,能收这孩子为徒确实是他们三辈子修来的造化,这哪是武功,这是仙法,这人也不是武师,而是谪仙下凡尘。

刘彦直刚才释放了一个能量球在树干里,造成这种效果还是他刻意收了力道,真要耍起来,佛山城都能给拆了的。

接下来一切都好办了,想学什么随便,想让谁教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刘彦直尊重小陈子锟的意思,先跟黄飞鸿学无影脚,再跟梁赞学咏春拳。

中国武术讲究南拳北腿,南方拳术以洪拳为主,佛山无影脚就像是兰州拉面馆里的扬州炒饭,并不地道,只是黄飞鸿将北派的腿法融合到南拳中来,声东击西的一种打法,踢起来也没有电影里那么好看,当然也不会太差劲,毕竟黄飞鸿也是一代宗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