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当然放心,在富察家忠勇公府,还有人能抢走这位唯一的嫡出格格不成?

可絮格格却一点都不放心,哭唧唧道:“额娘帮我把月妹妹抢回来。”

公主露出无奈之色:“什么抢不抢的,那是月娘的姐姐。”然后又板着脸训斥道:“而且,月娘是你姨姨,不许叫妹妹!”

絮格格高高撅起了小嘴巴。

大公主揉了揉眉心,看样子得好好教教絮儿了,这孩子愈发顽皮了!而且以后来忠勇公府,还是不带絮儿了吧…

自此,傅盈玥的幼年时期算是逃脱了小丫头魔爪了。

乾隆二十年,傅恒大军师克伊犁,并俘获达瓦齐,六月,准噶尔之乱被平息。

班师回朝,便已经八月了,而傅盈玥,即将满三周岁。

傅恒这一去,便是一年多。走得时候,妻子还身怀六甲,回来的时候,小儿子福康安已经会踉跄走路了。

又得了个儿子,傅恒自然欢喜,可他却先抱起了傅盈玥,“月娘可还认得我?”

傅盈玥恨不得翻个白眼,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岂会记性那么差?

不过却露出了甜甜的笑,甜甜唤道:“阿玛!”

纳喇氏灿然一笑,立刻哄着小儿子福康安:“康哥儿,快叫阿玛!”

福康安抬头看着陌生的傅恒,立刻嘴巴一瘪,扭头便钻进了纳喇氏怀中,甩给自己亲爹一个后脑勺。

傅恒眉头皱了起来。

纳喇氏忙解释道:“康哥儿这是头一次见你,自然会有些生疏。”

傅恒总不好跟一个奶娃娃一般见识,便转而道:“昨日庆功宴,皇上开口,欲授我一等公爵位。”

纳喇氏一怔:“可是老爷本就是一等公了呀。”

傅恒幽幽道:“所以才不合规矩。我在金川一役后,叨封公爵已为过分。如何敢领受双公之爵?故而昨日,我已经执意谢绝。夫人,不会见怪吧?”

纳喇氏笑得豁达:“老爷这是说得哪里话。咱们富察家已然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过犹不及的道理妾身怎会不懂?”——虽说双公爵位,日后可分别传给灵哥儿和隆哥儿。但是以富察家如今的煊赫,隆哥儿即使不至公侯高爵,也差不到哪儿去。

第十八章、乾隆真会玩

傅恒释然一笑,“皇上见我极力推辞,便未加勉强,转而加恩康儿,不消几日,便会降下旨意,赐他三等侍卫之职了。”

纳喇氏呆住了,“可康哥儿才刚满周岁啊!”一岁的御前侍卫?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

傅恒道:“不止如此,皇上还想让康儿养在宫中。”

纳喇氏急了:“老爷,这可不合规矩!”

傅恒也微微有些发胀,皇上的性情,的确是让人头疼,“我瞧着,圣恩难却,只怕是没有转圜余地了。”傅恒忍不住再度打量这个小儿子,倒是生得白白嫩嫩,眉眼间的确颇有几分肖似长姐,跟幼年早夭的七阿哥永琮,的确是有那么三四分像。

“皇上思念故皇后和两位早夭的阿哥,为人夫、为人父之心,我也委实不好拒绝。”傅恒叹着气道,“康儿养于宫中,便是充作皇子一般,于富察家,自是莫大的恩典。”

纳喇氏不免有些怨念:“皇上膝下有那么多阿哥…”难道还缺儿子不成?!当然了,这句腹诽纳喇氏是如何也不敢说出口的。

“何况宫中险恶,当年七阿哥骤然夭亡,都透着不寻常。老爷,我着实担心康哥儿。”纳喇氏含泪道。

傅恒忙安慰道:“你放心,皇上的意思,是让康儿去寿康宫,由太后亲自抚养。”

纳喇氏一噎,太后膝下的确无人敢造次,一时纳喇氏竟想不出别的理由了。旋即,纳喇氏不禁黯然,就算她有一千一万个理由,难不成还敢抗旨吗?

“我明白了。”纳喇氏语调衰颓无力。

傅恒沉默了片刻,道:“额娘年迈,月娘又正当年幼调皮。不如我去跟额娘说,还是抱回来,由你亲自教养吧。”

纳喇氏勉强扯出个笑容,若能换来康哥儿不去宫里,她宁可月娘继续养在老太太膝下。老太太虽与她有些较劲,却也断断不会阻碍她们母女亲近。可康哥儿一旦进了宫,母子再想见面,只怕不易啊!

傅恒笑着道:“除了天家血脉,何曾有过外姓养在宫里?夫人,这可是天大的恩典。”

傅盈玥心中暗道,是啊,福康安算是开了先例了。乾隆也真够会折腾的,把小舅子的儿子抱去宫里养,怪不得,福康安会被怀疑非傅恒亲生了!

她忍不住多瞅了一眼福康安,嫩嫩的小脸蛋上满是懵懂。

才一岁多,就被加封为三等侍卫,呵呵哒,乾隆真会玩,难不成这小豆丁还真能侍卫御前吗?

也就是个名号罢了。

反正,自此之后,福康安的前途,便无忧了。

生贝勒、死郡王啊!啧啧!要知道,乾隆对亲儿子,都不见得有这么好!乾隆那么多阿哥,也不是人人都能封郡王的!最终却给福康安追封了多罗郡王,还配享太庙!

这般滔天加恩,只怕连傅恒自己都没想到吧?

不消多日,懵懂的福康安便被打包送进了宫。

唉,她还真有点不舍得呢。

这个弟弟是傅盈玥亲眼看着降生的,她虽养在老太太膝下,却也没少来澧兰堂。福康安尚在襁褓,还不到咏絮那个调皮捣蛋的年纪,傅盈玥自然很喜欢这个萌萌哒的奶娃,时常偷偷给他吃一些银杏仙果的果泥,因此福康安体内浑然一股先天灵气流转,养得也是白白嫩嫩,可人极了。

她养得这般可人,却被乾隆给连锅端走了。

临走前,傅盈玥把一块鹅卵石大的玉挂在了福康安的脖子上。这可是灵玉——神珠小世界的灵脉碎片!!

这还是傅盈玥前世的时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敲下来的一小块,略加打磨,穿了小孔,原本一直自己贴身佩戴,如今倒是便宜福康安了。

灵玉的外观,像是和田籽玉一般,温顺细腻,光泽柔和。

福康安就要进宫了,以后怕是没法给他银杏仙果吃了。这块灵玉的效用与仙果也差不离,还有改善体质的功效。

福康安走了,最忧伤的自然是纳喇氏了。

幸好,老太太很快就同意让她搬回澧兰堂居住,纳喇氏心情才稍稍好转了些。

傅恒征战归来,也总算能得享些安宁,长子在宫里做侍卫、次子族学读书、三子也进了宫。傅恒能亲近的孩子,便只有傅盈玥了,自然愈发可劲儿疼。

对于傅盈玥的这辈子的名字,傅恒发话了:“盈月这个名字听着倒是温柔姣净,不过这两个字略寻常了些。还有那个月字,不少女儿家都有。”

说着,傅恒略略沉思了片刻,便道:“皇上的阿哥们是从斜玉字辈儿,不若也给月娘添个谢玉字旁,就当添添贵气吧。”

纳喇氏与老太太俱欣然点头。老太太笑呵呵道:“玥乃祥瑞之兆,甚好。”

傅盈玥也笑迷了眼,怎么就这般顺遂,简直像心有灵犀一般,她真是爱死这辈子的老爹了!

么么哒!傅盈玥噘嘴就亲了傅恒下巴一口,倒是把傅恒给亲得有点懵,旋即傅恒便哈哈大笑,“看样子月娘也喜欢这个名字!”

自此,她便是富察盈玥了。

富察盈玥摸了摸自己软哒哒的小嘴唇,她真有点后悔亲了傅恒,他老爹下巴满是胡渣子,口感很是糟糕:太扎人了!

定了她的闺名,颐福堂中又乐呵呵商量着福灵安的婚事,福灵安便从宫里回来了。

老太太打量着自己大孙子那有些发白发青的脸,忍不住问:“怎么了?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纳喇氏忽的脸色一紧,“是不是你三弟出事儿了?”——小儿子在宫里,纳喇氏自然少不得嘱咐当御前侍卫的大儿子多加照顾。灵哥儿这般脸色从宫里回来,纳喇氏少不得往小儿子身上多想。

福灵安张了张嘴巴,他看着自己阿玛傅恒,又忙把话给咽了回去,支吾道:“这个…”

傅恒脸色一板:“有什么话直说!别支支吾吾!”

福灵安自小在严父手底下长大,不由浑身一紧,半点也不敢隐瞒了,“儿子听别的侍卫嘴碎,说三弟…他…喊皇上…汗阿玛。”福灵安磕磕绊绊说完后,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己老子一眼。

傅恒:…啊?

傅恒貌似石化了。

老太太与纳喇氏脸色俱是有些微妙的,不知是喜是祸。

老太太当即问:“是谁教康哥儿的?!”小小奶娃,断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喊!

福灵安小声地碎念道:“慈宁宫这等地方,还会有旁人敢胡乱教三弟这些吗?”

也就是说,不是太后教的、就是乾隆教的。

一家子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傅盈玥抓了盘中的一块萨其马吃着,呵呵哒,肯定是乾隆干的好事!太后不像是这种闲得蛋疼的人!

现在,她都要怀疑福康安是不是傅恒亲儿子了!明明福康安还没叫傅恒一声阿玛呢!却先叫了乾隆阿玛!!

傅盈玥忍不住瞄了自己阿玛一眼,也不知傅恒心中此刻是何等感想。是不是有一种儿子被别人拐走了感觉??

纳喇氏满脸尴尬之色:“皇上…实在是太性情中人了。”——可再性情中人,也不能让我儿子管你叫爹吧?这叫什么事儿啊!

傅恒沉默良久,才道:“此事…不要声张。想来宫里也不会声张的。”

福灵安忙点了点头狗头,跟只乖宝宝似的。

哦?老爹挺淡定啊,盈玥暗道。

第十九章、牛叉的禁卫军家族

第二天,富察盈玥才晓得,她阿玛根本一点也不淡定。

傅恒以入秋天凉、旧疾发作为由,请了假,说要好好修养一段日子。请假的折子,直接让大儿子福灵安一大早带着进宫递上去了。

病个毛啊,明明昨晚很嗨皮地跟纳喇氏滚了半夜床单,害得她只得去神珠小世界睡觉。

傅恒这是明晃晃表达不满啊!

也是,这个小儿子,傅恒还没怎么亲近呢,却被乾隆给拎走养熟了,当爹的心里,当然很不爽。

于是傅恒开启了晚上陪老婆、白天逗闺女的日子。

闺女当然就是富察盈玥。

傅恒逗闺女的方式很特殊,就是历数自己往年功勋、历数富察家世代先祖功勋。

富察盈玥很认真地竖着耳朵聆听,好给自己补补功课。

如今,福灵安是三等侍卫、福康安也是。而她老爹傅恒年轻的时候,也是御前侍卫,祖父李荣保也当过御前侍卫。

富察盈玥不禁感叹:祖孙三代侍卫啊!简直是世袭一般了。

傅恒正讲自己早年当侍卫的日子,小堂姐富察吟容正好来澧兰堂给纳喇氏请安。

富察吟容见九叔傅恒在,慌忙行了个礼,“既然叔父在教导玥儿,吟容便不打扰了。”——对于这位严厉的叔父,富察吟容有些战战兢兢的。

不过傅恒虽然严厉,但也只是针对子侄罢了。一个家族想要长久兴旺,这些个男孩子是必须刻苦的,但对于晚辈丫头们,便无须如此了。

傅恒微微一笑:“吟容丫头既然来了,便一块听吧。”

富察吟容神色一紧,忙屈膝道:“是!”

傅恒又继续开始讲课了。

“咱们富察家自你们曾祖那一代起,便深得君王信赖,自你们大伯祖父开始,便是禁卫之首,领侍卫内大臣的官职从你们大伯祖到三伯祖,再到我,几乎从无间断…”

富察盈玥:真够牛叉的!自己老爹身上兼着领侍卫内大臣的职位,她自然晓得,却没想到富察家竟在两代之内,出了三位领侍卫内大臣!!真不是一般牛叉!

领侍卫内大臣可是御前侍卫的头头,负责的是皇帝的禁卫安全!能当这个官儿的,必定是皇帝最信任的心腹!!深得康雍乾三代帝王信任,富察家还真不是一般牛叉了!

还有富察家那些屡见不鲜的御前侍卫,这简直是禁卫军家族嘛!!

基本上,富察家子弟的官场第一步,往往都是御前侍卫起步,去耍皇帝好感,而后或外放为武将、或军中征战立下功勋,待到累积够了资历或军功,到了中老年的时候,便混到了武将的巅峰,都统啦、总兵啦、将军啦,甚至军机大臣、领侍卫内大臣!

征战沙场的更是了不得,傅恒已然是一等公、二伯傅清征战一生战死沙场,也得了一等伯爵的追封。

富察家能够兴旺百年,不是没有理由的,着实有不少优秀的子弟。

富察氏一族自曾祖父米思翰开始发迹,曾官至户部尚书,位列议政大臣,更审时度势,力主撤藩,赢得康熙帝重用。虽然随后很快就病逝,但给后代子孙打下了相当好的基础。

曾祖父膝下四子,马斯喀、马齐、马武、李荣保,她祖父李荣保是最小的一个。四兄弟却一致决定让最小的李荣保袭爵,马斯喀、马武从武当了御前侍卫,马齐是读书苗子,便入了官学。

四兄弟里,以二老太爷马齐这个从文的最有本事,后被授予工部员外郎的职位,累迁至巡抚、御史、尚书、大学士、军机大臣,加太子太保。——做到了文臣的巅峰。死后还被乾隆追封为敦惠伯。

大老太爷马斯喀则以侍卫起步,后兼佐领,升护军参领、武备院卿、镶黄旗满洲副都统,最终做到了内务府总管兼领侍卫内大臣,被康熙视作亲信、心腹。这便是富察家第一位领侍卫内大臣!

三老太爷马武也不逊色,起初担任侍卫、兼管佐领,然后一路升任二等侍卫、一等侍卫,又转任镶白旗汉军副都统,最终从去世的哥哥手上接过了内务府总管和领侍卫内大臣的班儿。一直混到雍正年间,甚至十三爷加封****,雍正也是让他当的册封使!不过给怡亲王册封之后,三老太爷便寿终正寝了。

最后便是她亲祖父,老太爷李荣保。嘛…祖辈四兄弟里头,最没用的应该就是他家老太爷李荣保了吧。

李荣保没啥像样的功勋,一生的履历很简单:袭世职,兼管牛录,官至察哈尔总管。

仅此而已。

李荣保名气最大,主要是因为他有个女儿是孝贤皇后,有个儿子,叫傅恒。

嗯,李荣保最大本事,就是会生娃。正因为富察家出了个孝贤皇后,皇后之父李荣保、祖父米思翰便推恩加封为承恩公,富察家自此一飞冲天,成为顶级勋贵家族。

不过细算起来,当初雍正爷选富察氏为宝亲王福晋,主要是因为富察氏是大学士马齐和领侍卫内大臣马武的侄女。

当然了,也不能说李荣保是个废物点心,主要是因为他三个哥哥都太能干,把他反衬得平庸了些。若真是庸碌废物,又岂能官至正三品察哈尔总管?

不过李荣保会生、能生这点,还真不是虚的,九个儿子、两个女儿,而且生出的都是精英!

孝贤皇后和傅恒自是不消多说,她大伯父广成虽然早逝,却也官至都统,大伯父的儿子明亮也是颇为骁勇,明亮大哥还娶了履亲王府的郡主为妻,是实打实的和硕格格额驸。

二伯父傅清一生军功赫赫,战死沙场,死后追封一等伯。二伯父的长子明仁袭了一等子爵世职,其人颇有其父之风,大小金川之战他也曾随傅恒出战,立下军功,如今已经是四品副参领。次子明义也是年少聪慧。

四伯父傅文是祖父李荣保的嫡长子,袭了承恩公的爵位,因没什么能耐,只担了个四品典仪的闲职,反倒是其子明瑞在咸安宫官学读书,颇有才名。

至于三五六七这四位伯父,相对平庸了些,有的外任地方官,有的担了个闲职,都不值一提。

八伯父傅谦任职盛京总管,跟李荣保的察哈尔总管差不离,都是正三品。因远在盛京为官,所以八伯母带着一双儿女寄住忠勇公府中,如今就住在西边跨院。

听阿玛傅恒侃侃而谈一整天,富察盈玥才总算晓得富察家到底有多牛叉了!

翌日,傅恒本来打算继续讲的,只可惜纳喇氏要带她去参加赏菊宴了。

第二十章、赏菊宴

富察家一门二公二伯,二公指的便是承恩公傅文、忠勇公傅恒,二伯指的是敦惠伯马齐、襄烈伯傅清,不过这二位老伯爷都已经不再人世,爵位传到下一代便都只是子爵了。因此,准确说富察家如今是二公二子,四位爵爷。

今日举办赏菊宴的便是承恩公府。

承恩公傅文如今所居住的承恩公府是李荣保留下的祖宅,傅恒的忠勇公府是后来乾隆赏赐的。

此番正是傅恒之妻、承恩公夫人瓜尔佳氏要办赏菊宴,邀请自家亲眷前去一聚。帖子原是递到老太太觉罗氏那儿的,老太太对两个儿媳妇道:“怕是喧闹得紧,我就不去了。你们年轻喜欢热闹,带着吟容丫头和月娘去玩吧。”

也就只有老太太才敢这般不给承恩公府面子。

承恩公府位于崇宁街,和忠勇公府相距有些远,因此光做马车便要走小半个时辰。

马车里,八伯母郭尔罗特氏笑道:“往年的赏菊宴,四嫂素来要等到九月底菊花盛开才办,今年倒是着急了些。”

纳喇氏嘴角挑起谑然的笑,“所以啊,老太太才不想去。”

富察盈玥瞅了一眼神色懵懂的吟容小姐姐,暗道,她这位四伯母无非是听说她阿玛傅恒染病、且闭门谢客,这才要急着打探一下啊。

不过这些跟她无关,这些长辈妯娌之间的暗里较劲,随她们去吧。她只管去吃点心便是。

承恩公府的酥点一绝,那可是京中闻名的。她回回去,都能吃个肚子滚圆。

四伯母瓜尔佳氏是个八面玲珑的贵妇,一年四季各种宴席花式展开,端的是长袖善舞。

赏菊宴是游乐兴致的宴会,设在午后,地点是承恩公府的后花园。因此宴上以茶水点心为主,并无正餐。

铺着一色秋香贡缎的五六个长案上,摆设着极为精美的点心,除了应景的菊花酥之外,还有佛手酥、海棠酥、兰花酥、荷花酥,各花入各眼,端的是好看又好吃。

其中以兰花酥最雅致,洁白如玉的汝窑瓷盘上,是用红糖汁儿勾勒出的兰叶,上头点缀五六朵微微焦黄的兰花酥,兰花酥的蕊心上还格外点缀了琥珀色的果酱,一口咬下去,酥香甜脆、略带酸口,好吃得不要不要的~~

不过还是荷花酥最漂亮,水云纹绿地儿珐琅高足盘上,一朵朵嫣然舒展,如盛开在绿水碧波之上,端的是喜人。荷花酥的花瓣酥层清晰,内娇粉外雪白,枣泥为馅儿,蕊心上还特意点缀上蜜饯樱桃,点点嫣红。

每一块荷花酥都像是艺术品似的,叫人不忍下嘴。

不过富察盈玥的不忍只有几秒钟而已,几秒过后,她就毫不客气地抓了一只荷花酥,吃得欢实,吃得满嘴渣渣。

纳喇氏面带得体的微笑,很是优雅地称赞着承恩公府后花园的风景、称赞点心精致、称赞菊花酒香醇,反正决口不提傅恒到底咋了。

承恩公夫人瓜尔佳氏急在心里,面上却不露分毫。瓜尔佳氏当然不会认为忠勇公是真的病了,之前的庆功宴上,人还中气十足的,没道理一转眼就倒了。

可若是身子无碍,忠勇公又怎会无端端声称旧疾复发、不见外客?

瓜尔佳氏怎么也想不通,所以才着急。承恩公、忠勇公两府虽然有些较劲儿,可终究都姓富察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瓜尔佳氏虽妒忌九房的煊赫,但着实不希望九房出什么大事儿。

见纳喇氏如泥鳅一般,瓜尔佳氏暗自有些恼,只得低下身段,好言道:“弟妹,可是我从前有什么不周的地方,惹你与我这般生分?”

纳喇氏微微一笑,她这四嫂素来骄矜骨傲,得她一二句软话,纳喇氏心里别提多得意了,嘴上却忙道:“四嫂说得这是哪里话。老爷着实只是偶感小恙,实在不值一提。劳烦嫂子费心,是我的不是。”

见纳喇氏说得还算诚恳,瓜尔佳氏这才松了一口气。

“月娘,陪我玩,别只顾着吃!”瓜尔佳氏的小女儿宝容气鼓鼓道。

富察盈玥郁闷了,虽然宝容萝莉很可爱,但她不想哄孩子。

瓜尔佳氏笑吟吟道:“宝儿听说月娘要来,可欢喜了。这丫头跟四娘五娘都合不来,倒是跟月娘这个堂妹亲近得很。”

四娘五娘这一大一小两个女娃全都安安静静侍立在瓜尔佳氏身后,温顺极了。四娘与吟容年纪相若,却至今没有取名,五娘就更不用多说了。

——这两丫头都是承恩公傅文庶出之女。

瓜尔佳氏素性高傲,如何瞧得起庶出丫头?她瞧不起,宝容自然耳濡目染也瞧不上。

李荣保一脉九房,子嗣最昌隆的,莫过袭爵的四房,除了长子奎林、次子明瑞、六娘宝容是嫡出,其余的四子五女都是庶出。这些庶出的子女,除了三子和二娘夭折之外,其余全都健健康康。

因此,瓜尔佳氏在京中可是出了名儿的贤惠人儿。据富察盈玥所知,四伯父的庶长女早已出阁,虽说嫁得还算门当户对,只可惜是远嫁去了浙江,以后怕是很少有机会回来了。可见四伯母心里是何等不待见。

贤惠?呵呵哒。

正在这时候,一个年轻的媳妇子急匆匆上前,“太太,不好了,周姨娘不小心摔倒,动了胎气了。”

这位周姨娘正是傅文这几年最宠爱的侍妾,前头已经生了五娘,如今已经是第二胎了。此刻听到生母动了胎气,五娘的小脸蛋刷的白了。

瓜尔佳氏脸色一变,“好端端的,怎么会动了胎气?”

那媳妇子道:“似乎是跟冯姨娘斗了几句嘴,气着了。”

听了这话,四娘脸色煞白,眼里也急出了泪花,她忙屈膝道:“太太,姨娘她不是有心的。”这位冯姨娘,无疑就是四娘的生母了。

瓜尔佳氏冷哼一声,忍不住讥笑:“安分?!哼!”旋即,如变脸一般露出笑脸对纳喇氏道:“家中不宁,叫弟妹见笑了。恕我要离席片刻。”

纳喇氏微笑着道:“四嫂当真是贤良人。”

八伯母郭尔罗特氏也忍不住道:“不过就是两个侍妾争风吃醋,哪里犯得着劳动四嫂亲自去照看?”

瓜尔佳氏正色道:“事关我们老爷血脉,我不得不谨慎些。”说着,又一次告了罪,挂着满脸关心和担忧离席了。

郭尔罗特氏被她四嫂最后这句话给恶心着了,忍不住哼哼道:“还真是…贤良人啊!”

纳喇氏轻轻一呻,若真贤良,就不该把家丑扬与人听。如今倒是好,弄得人尽皆知四嫂贤惠,反倒是两个侍妾都得落下不安分的名声儿了,甚至连四娘五娘都吓了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