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贵妃犹自还未消气,“这个贱人,简直是胆大包天!她不过就是得了几分宠爱,居然敢算计到本宫头上?!”

盈玥忙笑着安慰:“母妃息怒,今儿可是您的好日子。”说着便将那玉如意奉上,“这是我和十一阿哥给您的贺礼,恭喜您荣封贵妃。”

舒贵妃笑着摇了摇头,她看着那玉如意道:“这如意,分明当年你额娘的陪嫁之资,关十一阿哥什么事?”

盈玥吐了吐舌头,忽的瞧见旁边条案上,一只半开的锦盒中,赫然是一方孔雀螭纹玉璧,“这是…”

舒贵妃道:“那是颖妃一早送来的贺礼。”

话音刚落,外间的太监扬声禀报道:“贵主子,颖妃娘娘求见。”

盈玥暗道,毕竟顺贵人是颖妃宫里的人,颖妃这是特意来赔罪的吗?

舒贵妃与颖妃也算是多年的交情了,她自然不至于迁怒颖妃,便道:“让她进来吧!”

颖妃一脸焦急走了进来,当口便道:“舒姐姐,顺贵人她——”

舒贵妃摆了摆手:“她是她,你是你。她犯下的罪过,与你无关。”

颖妃一怔,忙道:“可是顺贵人跟我说,她是相救十六阿哥,是好心办了坏事,还求我来跟你解释呢。”

舒贵妃登时脸色漆黑,“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敢狡辩?真当慎刑司那些掌刑太监全都是吃素的吗?!”

盈玥也有些疑惑:“是啊,那个离霜瞧着也不是个硬骨头,肯定会招供的。她现在狡辩,又有何益?”

她隐隐觉得有点不太对劲,急忙问颖妃:“娘娘,顺贵人如今身在何处?”

颖妃懵然道:“自然是在我的咸福宫啊,她一条腿还扭伤了呢。”

舒贵妃也觉得有些不安,便吩咐身旁太监:“你去一趟咸福宫,去看看顺贵人伤势如何了。”

“嗻!”

舒贵妃吩咐罢,便和气地招呼颖妃坐下吃茶用点心。

颖妃犹自不信一个小小贵人竟敢加害贵妃的儿子,忍不住道:“姐姐,您把那个宫女交给了皇后,万一皇后屈打成招,借此挑拨你我…”

舒贵妃淡淡道:“你还不信我会信你吗?”

颖妃叹了口气,“顺贵人新人得宠,皇后一直视若眼中钉,正愁没机会对付她呢。我宫里那几个常在答应,都是不顶用的主儿。好不容易来个争气些,却闹出了这种事儿…”颖妃蹙着眉,叹息连连。

舒贵妃哂笑道:“争气?顺贵人的确是太争气了!”

说话间,那腿脚麻利的小江子已经赶了回来,“禀贵主子、颖妃娘娘,顺贵人如今已经不在咸福宫,听说去了延禧宫了。”

“什么?!”颖妃嗖的站了起来,“她居然——”

颖妃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方才她还满口为顺贵人说好话呢,没想到一转眼就打脸了!

“我早就跟她说了,延禧宫那头随便送点就行了,不必亲自去贺喜了!!”颖妃气得咬牙切齿。

舒贵妃哼地笑了:“看样子她是要去求助令贵妃了!”

盈玥眉心一一蹙:“魏家在内务府颇有权势,若是令贵妃出手相助,只怕…”

舒贵妃面色一沉。

当天夜里,便传来了消息,那个离霜死在了内务府大牢中。

离霜还没来得及招供,就死了。

内务府魏家,端的是好手段!

竟能在皇后眼皮子底下,弄死关键证人!

真是不可小觑。

第一九七章、七公主馥苏里

离霜死了,顺贵人彻底安全了。

而且宫中开始流传不妙的流言,说顺贵人为救十六阿哥受了伤,却差点被诬陷是害人者。

反正离霜死了,死无对证,自然由得她们胡乱编造。

这可把舒贵妃气了个够呛,本来还打算把顺贵人从颖妃的咸福宫撵出去,如今也只得搁浅了。

“母妃消消气,顺贵人竟和令贵妃勾搭上,只怕皇后要恨死她了。”盈玥笑着道。

舒贵妃深吸了一口气,“对了,你还没去延禧宫贺喜吧?”

盈玥露出头疼的神色:“我也知道不去不合礼数,可是…”

舒贵妃道:“今儿一早,令贵妃去太后处请安了。你趁着机会,把贺礼送去便是。”

这倒是不错的主意。

于是辞了舒贵妃,带着那柄赤金如意,便往令贵妃的延禧宫去了。

延禧宫殿外。

“可真是不巧,贵妃娘娘带着九公主去了寿康宫了,只怕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盈玥心中一喜,面上却露出遗憾的表情,“那真是不巧。”说着,便叫陶卉将那尊赤金累丝如意奉上,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烦请公公转达我对娘娘的恭贺之意。”

交代完之后,盈玥正要拍屁股走人,却见令贵妃的七公主走了过来。

盈玥一愣,是了,太后不喜欢九公主,所以令贵妃只带着小女儿去。

这位七公主因是生在鬼节,平日里都甚少走出延禧宫的宫门。盈玥嫁进宫,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呢。

七公主低声道:“十一嫂嫂若不嫌弃我晦气,且去偏殿坐会儿喝杯茶吧。”说着,她垂下眼睑,眼中一片苦涩。

人家小姑娘都这么说了,盈玥岂能不去?

好歹是堂堂公主,竟落得跟个小可怜似的。

“公主这是说得哪里话?生在哪日,又岂是自己说了算的?”忙安慰着,便与她同去了西配殿。

阿哥们六岁以后便要搬离母妃宫苑,去乾东五所居住,但公主却受到优待,指婚前,都可以跟着生母或者养母居住。大约是为了弥补公主们长大之后需要远嫁的苦楚吧。

这位七公主生于乾隆二十一年,如今已经满十周岁了,而在古代,女子往往动辄十三四岁便婚配,七公主在宫里的年月也不会太久了。

明明还是个孩子,眉宇之间却有着不该这个年纪才有的愁绪。

七公主勉强挂着笑,叫宫女给她上了热茶,“十一嫂若是在早来两刻钟,便正好赶上了。”

盈玥点头,“令贵妃新贵荣封,这延禧宫的门槛儿都要踩破了。这会子倒是难得清净。”

七公主露出笑容:“是啊,清清静静也挺好的。”

盈玥不禁莞尔,“公主是娴静如水的女子。”

七公主苦笑:“在这宫里,人人都嫌我厌我,对我唯恐避之不及。我自然要安静些,少给人添堵了。”

盈玥心中幽幽一叹,便笑着说:“公主若不嫌弃,可以时常去头所殿坐坐。我巴不得有人陪着说说话、解解闷呢。”

收到这样明确的相邀,七公主不禁一喜,嘴唇一动,忙想应下,却又黯然了:“就算十一嫂不嫌弃,可十一哥…还是算了吧。”

盈玥忙道:“他每日都要去武英殿办差,趁着他不在的时候来不就是了?”

七公主一怔,“这样,可以吗?”

“当然!”盈玥毫不犹豫点头。

如此,便与七公主约定好了。

说了会子闲话,七公主这才亲自送盈玥至延禧宫仪门,还执着她的手道:“十一嫂若不嫌弃,便唤我‘馥苏里’吧。”

七公主的闺名唤作馥苏里宜尔哈,是芙蓉花的意思。盈玥细细打量着她脸蛋,虽然稚气未褪,但的确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蓉花呢。

盈玥颔首,告辞了,登上了仪舆,折返乾东五所。

不想,却在半路上,碰见了她最不想碰见的人。

十二阿哥。

明显,十二阿哥是刚刚下了学,正要回二所殿。其实她所居住的头所殿,与十二阿哥住处不过一墙之隔。只是入宫一月,一直不曾碰面。

如今遇见了,也委实是尴尬得紧。

十二阿哥稚嫩的脸庞上也满是复杂之色,他踟蹰地望着盈玥,“月娘…”

如今她已经是十二阿哥的嫂子,按理说是不该这样唤她的小字。盈玥微微蹙眉,即使是从前,十二阿哥也一直称呼她“富察格格”。

“十一哥他,对你好吗?”十二阿哥忍不住近前一步,巴巴看着她。

盈玥忙笑着说:“婚前我也一直觉得十一阿哥未必是良配,可没想到婚后,他待我倒是甚好。自我入门,后院两位格格都遭了冷落呢。”

十二阿哥脸带恼色,道:“其实那两个侍妾,一直都是备受冷落。”

这点,盈玥也知道。

“不过…他也不傻,娶了你自然会善待你。”十二阿哥小脸闷沉沉的,“你可是忠勇公的嫡女,他怎会待你不好?”

十二阿哥这意思,分明是在说,十一阿哥不过是出于利益目的,才待她好的。

盈玥笑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十二阿哥小脸一僵,“你觉得,这样很好?”

“我只是觉得,这样就足够了。”盈玥一脸云淡风轻。

十二阿哥脸色有些复杂,“月娘,你难道不觉得委屈了自己吗?”

盈玥笑着摇头:“我并不觉得。所以十二弟也不必替我这样觉得。”

“十二弟”这个称呼,叫十二阿哥的脸色有些黯然。

盈玥又道:“以后,还请十二弟不要直接唤我小字,你难道不觉得,这样有些不礼貌吗?十二弟若不愿唤我嫂子,直接称呼我‘十一福晋’。”

这也是特意提醒他,她现在已经是十一阿哥的福晋了!

十二阿哥咬了咬发白的嘴唇,“一定要分得这样清楚吗?”

盈玥正色道:“身份,自然要分得清楚,以后才不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样,对我、对十二阿哥都好。”

十二阿哥有些急了:“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可是——”

盈玥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既然道理都明白,便没有‘可是’了。”

十二阿哥眼眸一颤,“你…对我难道没有一丝…”

盈玥知道他想说什么,只得再度打断了不该说出口的话:“我待十二弟,素来只是君子之交。我自问,并没有做出什么让十二弟误会的举动!”

说着,她又道:“若这样,还叫十二弟有所误解,那我在此,向十二弟赔罪了。”说着,盈玥屈膝郑重一礼。

十二阿哥看着眼神有些受伤,“原来,不过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罢了!”说罢,十二阿哥扭头便跑进了二所殿。

盈玥也很无奈啊,她没泡过这小正太吧?古人未免太纯情了些,才见过几面,居然就萌生情愫了?

不过,还是把话说清楚为好,省得日后生出波折。

第一九八章、细作格格姜含栀

盈玥看着十二阿哥远去的背影,不禁幽幽叹了口气。正要进头所殿,却忽的瞥见格格姜氏正立在门内。

“福晋。”姜氏强装镇定,屈膝行了一礼。

盈玥眯了眯眼,“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姜氏低头咳嗽了两声,“回福晋的话,婢妾今早起来喉咙有些不适,正想着去太医院取些丸药来。”

盈玥抬头瞥了一眼已经升至中天的日头,“早晨不适,现在才想去取药?”

姜氏娇柔地笑了:“晌午这会子暖和,婢妾很畏寒。”

“是吗?既然畏寒,何必亲自出门?你身边又不是没有宫女伺候!还犯得着亲自跑一趟太医院吗?”盈玥冷笑。

姜氏忙解释道:“回福晋的话,婢妾身边那两个丫头才十二三岁,素来笨嘴拙舌,婢妾怕她们去了也不说清楚,索性亲自去一趟。还请福晋允准。”

盈玥挑眉:“本福晋还能不许你瞧病吗?去吧!”

“多谢福晋!”姜氏再度万福一礼,脚下飞快远去了。

回到燕怡殿,玉盏奉上一盏热腾腾的白玉奶茶,盈玥趁热用了。青杏忍不住近前道:“福晋,姜格格肯定是听见了!”

盈玥哼了一声,“听见就听见了呗!我与十二阿哥有没有什么逾礼之处,难道她还敢添油加醋胡乱出去嚷嚷不成?!”

青杏歪了歪脑袋:“说得也是。福晋清者自清。”

陶卉姑姑将一个滚热的汤婆子塞在盈玥怀中,道:“话虽如此,福晋还是要小心为上。这姜含栀着实不是安分之辈。”

“这个我自然省得。”含栀,便是姜氏的闺名。可尼玛怎么听着像“汉纸”?!

明明是个妹纸,却要叫汉纸…盈玥心中吐槽不已。

青杏忍不住嘀咕:“姜格格怎么整天往外跑?人家姚格格可是终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针赀女红为伴。”

她记得姚氏是叫…落槿来着。颜如花落槿,鬓似雪飘蓬。

十一阿哥这两个妾室,一朵栀子、一朵木槿,一双娇花簇拥,还真是艳福不浅。

盈玥低声吩咐道:“叫人盯着姜氏,且看看她到底跑出去做什么了。”

“是,福晋。”

正在这时候,玉壶进来禀报说:“福晋,延禧宫的首领太监张维德公公来了。”

“哦?请他进来吧。”

张维德是个四十来岁的白胖太监,长得像个发面馒头,那叫一个喜气,“我家贵主很喜欢福晋送的东西,所以特意叫奴才来邀福晋明日去延禧宫吃茶。”

“多谢令贵母妃好意,我明日自当前去拜见。”说着,便示意了青杏一眼。

聪慧的青杏忙上前塞了一枚银锞子。

张太监不动声色收了,笑得满脸灿烂,“今儿让您扑了空,贵主子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呢。”

盈玥忙端出礼仪性的笑容:“哪里,自然还是侍奉太后最要紧。”

张太监笑着:“福晋说得极是,仰承太后慈谕,皇上加封娘娘为贵妃。我们娘娘感念太后,几乎每日都要去寿康宫侍奉太后起居。”

盈玥端着温和的面孔道:“太后慈爱,两位贵母妃福泽深厚。”

说了一通没用的客套话,才把这位张太监给送走,盈玥笑得腮帮子都僵了。她特意选在令贵妃不在的时候去,就是想避开,不成想还是避不开啊。唉。

傍晚时分,永瑆一脸晦气回来了:“居然还是让她封了贵妃了!看样子,汗阿玛是忘了魏清泰在内务府的所作所为了!”

说得就是魏清泰把四文钱一个的鸡蛋,卖给乾隆陛下四两银子一只那件事。

盈玥忍不住笑了:“谁叫人家女儿得宠、肚子还争气呢?魏清泰可是皇上的老丈人,国丈呢,贪点钱算什么?”

永瑆恼了:“那狗奴才算什么国丈?皇后之父才是正经国丈呢!!”

永瑆骂魏清泰狗奴才也没错,谁叫魏家至今还是包衣旗呢,自然就是皇家的奴才了。

盈玥笑着道:“令贵妃还邀我明日去吃茶呢。”

永瑆皱眉:“好端端,怎么突然邀你?”

盈玥淡淡道:“人家不是封了贵妃么,我送了一柄赤金如意。”

永瑆寒着脸道:“何必送她这么贵重的东西!”

盈玥腹诽,果然还是那个抠门佬啊。

“放心吧,我送的时候,是以你我夫妻的名义。”盈玥淡淡道,也就是说你丫的不用掏一个铜子儿,不必再送一份贺礼了。

听了这话,永瑆顿时熄了怒火,脸上泛起可以的红晕,“你我夫妻”四字,叫他大是愉悦。

“我替你省了两份字画了。”盈玥凉凉瞥了一眼某抠门佬。

“你什么意思?”永瑆皱眉。

盈玥绽开一个灿然的笑容:“你不是最近武英殿的差使忙碌吗?这样不就提你省了时间了,难道你不高兴?”

“嗯…高兴。”永瑆歪着脑袋,可爷怎么觉得福晋是在嘲讽他呀!

错觉,一定是错觉!永瑆心中连忙自我安慰。

“对了,初十是大福晋伊拉里氏的生辰。”永瑆淡淡提醒她。

“又不是整寿,大福晋又是孀居之人,我不去也没问题吧?叫人送份寿礼便是了。反正你现在还没分府,我也不便出宫。”要出宫,还得请皇后的手令,以皇后对她的态度来看,只怕多半不会允准,还是别费力了。

永瑆笑了:“你确定,你不去?”

“嗯?”豁然,盈玥一个激灵,差点忘了,大福晋现在是咏絮的嫡亲婆婆!咏絮是万万没有理由不去的!咏絮自打怀孕,一直深居简出养胎,大福晋一直盼着皇曾长孙降生在自家,对咏絮的肚子只怕是不怀好意啊!

她若不去盯着,如何安心啊!

麻蛋,不去不行啊!

翌日清晨,盈玥送走了永瑆,正打算赴令贵妃只邀,青杏这时候附耳禀报:“福晋,昨儿姜格格跑去见了翊坤宫的二等宫女芳洲,那是她表姐。”

“哦?”盈玥挑了挑眉。难道姜氏是皇后的人?

若她真是皇后的人,反倒是好事。十二阿哥对她情愫,便不担心泄露与外人知晓了。

怪不得…姜氏一直上蹿下跳,没少勾搭永瑆,可永瑆且一点都不鸟。、

哪个男人会喜欢一个细作小妾呢?

第一九八章、白莲令娘娘

延禧宫。

这里比起奢华的翊坤宫,看着果然要顺眼不少。令贵妃的品味还是不错的,香色的蟒缎条褥,雨过天青色的锦帐,青铜瑞兽熏炉袅袅吐着清淡优雅的香气。

令贵妃一脸和煦,“本宫听说,你昨儿去了偏殿,跟馥苏里相谈甚欢。”

盈玥忙笑着说:“七公主温柔如水,其实性情很像娘娘您。”

令贵妃唏嘘着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是可怜,当年本宫的预产期,原本是七月底的,没想到——”令贵妃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幽幽道:“是本宫一时疏于防备了。”

意思是,七公主生于鬼节,是被人算计好了日子的?

莫不是皇后?

令贵妃笑着道:“难得你不存偏见,肯亲近馥苏里。这孩子性子太静了,反而叫我总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