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生得一张瓜子脸,衬托在浅灰色宽大的衣袍中愈发的显得娇俏玲珑,再加上畏惧躲闪的眼神,倒是楚楚可怜。流觞似乎甚为满意,于是薄唇微弯,那张脸便在一瞬间邪美到极致。“想不到本王的衣袍穿在你身上倒是别有一番风/情。”流觞伸出纤长的指落在沈茹月的袖子上,缓缓摩挲着衣料。

想到这毫无阻碍接触着自己肌肤的衣袍竟曾经也这般覆盖在他的肌肤上,沈茹月只觉全身皮肤都像过敏一样泛起热度,浑身的不自在。她恨不得马上将这衣服换掉,于是哀求道:“流…噢,不…大王的衣袍茹月哪敢玷污,还是让茹月换回原来的衣服吧,那个…还是穿着习惯些…”

话还未说完沈茹月便倒抽了一口凉气,因为此时流觞的指正顺着袖口滑上了她的手臂,肌肤间若有似无的触碰,刹那间便惊起她一身的战/栗。而后,他便俯身凑到她耳旁:“那件衣裳太过张扬,而今你的身子是本王的,只有本王才可以看…”

随着温热的气悉不断喷撒在耳畔和颈项间,沈茹月的脸已经红得像个煮熟了的龙虾。她慌乱的躲开他的指,向后退了一大步。趁着来之不易微凉的空气,她忙大口的呼吸才平复了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跳。可又怕这举动惹怒了眼前的暴君,沈茹月于是努力堆出一脸谄笑,试图和流觞讲讲道理。

“我想…我们之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沈茹月自顾自的说着,也不敢抬头去看流觞的表情:“虽然说在山洞里面我们有那个什么,但是那是为了救你啊。只不过是喂你喝药,没有别的意思的,等等,难道说…”沈茹月说到一半,却忽的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抬起头撞上流觞饶有兴致的眼神。“难道说你们肃国有规矩,男人被别人亲了也要以身相许不成!”沈茹月一脸的惊恐,流觞却好似被逗乐了,竟收起那一脸惯有的孤傲表情直笑出声来。不得不承认他笑起来的样子是极好看的,沈茹月的心里不知怎么的竟冒出“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这样的句子出来。

可是自己明明满心忧虑,罪魁祸首却兀自笑得开心,这让沈茹月甚为不满,但又苦于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也只好暗自生气。许久,流觞才终于敛住了笑声,而他的眼角已悬挂了被笑出来的泪花。晶莹的泪珠闪烁在纤长的睫羽间,看得沈茹月的的心又不自禁的噗通起来。

“倒是个有趣的女人。”流觞说完这句便忽的将她拦腰抱起。

甚至来不及挣扎,沈茹月的背脊便已撞上了铺着狐裘的软榻,突如其来的碰撞让她忍不住呼痛,但下一刻更可怕的事情却发生了。流觞伸了掌来将她的双手固定在身侧,便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压在了她的身上,如绸的发一瞬间倾泄在她的颈项间。“你…你要做什么…”隐约有什么不好的预感,沈茹月抬起头慌乱的问道。却见流觞薄唇勾起一抹邪美的浅笑,宛若星辰的双眸已然被情/yu蒙上一层薄雾:“对本王的女人,你说本王要做什么…”他的声音变得暗哑,即使隔着衣料也觉到他身上愈渐明显的热度。

沈茹月深刻的觉察到此时的大事不妙,于是扯开嗓子拼命喊道:“救命啊…唔…”一句还没喊完,后面的话便尽数被那张灼热的薄唇吞噬殆尽。霸道的舌一遍又一遍撬着她的唇瓣,她拼命的抵抗,只觉双唇已在他的肆虐之下变得红肿不堪,终于在他攫取了所有的空气之后失掉了阵地。在她松开牙关的那一瞬他便如狂风骤雨一般将她侵袭,他贪婪的吮食着她口中的气悉,胁迫她交出香/舌与他缠/绵。

沈茹月只觉一颗心急促的就快要冲出胸膛来,呼吸也因空气被他掠夺而变得短暂而又仓促。那些呼救才出了口却被他咬碎成邀请一般的yin泣,自己听了也不禁双颊发烫,羞/愤到无以复加,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可流觞并没有因此而放过她,他松开禁锢在她腕间的手,却开始大力的撕/扯起她身上的衣袍,光滑的双肩便在这撕/扯中tan露于他面前。他好像被这一幕所刺激,变得更加的疯狂。

沈茹月拼命的扭动着身体意yu逃离,奈何他将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子上,令她动弹不得。接着那张薄唇便寻着从衣襟里滑出的肌肤贴了上去,唇齿间或轻或重的噬/咬寻不到半点规律,却如万千虫蚁自心头爬过,在肌肤上落下朵朵红/缨,也在沈茹月的心里惊起阵阵惊涛骇浪。她用尽全力咬紧牙关,却还是抵御不住那声声令人羞耻的低yin从口里溢出。

流觞却好像非常满意她的反应,又再次欺上了她的红唇,yu撬开她的牙关,让她口中流出更多的浅yin。宽厚的掌则隔着衣料肆虐过她的肌肤,直到所过之处惊起战栗,才终于滑至她的腰间,扯上她的腰带。

意识到事态的发展已然失去了控制,沈茹月更加用力的挣扎着,终于寻到一个空隙,便用尽全力向他身上挥了一拳。只见流觞的身子猛然一滞,沈茹月只觉身上的重量轻了不少,便慌忙寻着这个机会缩到角落里。可半晌未见流觞有任何动作,于是有些怯然的抬起头来,心却又忽的吊到了嗓子眼。

只见流觞正用手掩着胸口,蔓延的猩红在月白色的衣衫上晕染开来,仿佛血色的花朵在胸口缓缓绽放。沈茹月万万没有想到方才自己情急之下的一拳竟不偏不倚打在他尚未痊愈的伤口上,而此刻那伤口显然因为撞击又重新撕/裂开来。“你…还好吧。”沈茹月有些心虚的开口,却见他呼吸急/促,额际已起了一层薄汗。她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也顾不得脸上还残留着刚才因为他的欺负而落下的眼泪,怯怯的靠过去。揭开已然被染红的衣襟,接着便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那伤口已全部裂开,不仅将包扎的白色布料染红,更多的鲜血亦顺着他的胸膛自伤口处淌出。

这下沈茹月是真的急了,她回头yu冲出帐外去找大夫,可手腕却又被他再次禁锢在掌中,一时动弹不得。情急之下她只好冲着帐外大声唤着大夫。好在这军营中时时有军医候着,不一会儿便来了大夫为流觞重新包扎了伤口,那血终于止住,流觞面色却因失血而变得苍白。

那大夫收拾好方才包扎用的工具,便对沈茹月交待道:“大王现在新伤未愈,需平躺静养,切莫再让他做任何剧烈的活动了。老夫先开个方子,一会让药房里熬了给大王服下,有止血之效。”这话说得沈茹月是万分尴尬又百口莫辩,只好点头应了,而后准备跟着大夫去拿药。

“不许走!”握在她腕上的掌却一紧,她一个不稳便整个人又跌回了榻上。而流觞竟又坐起身来,用力将她往怀里扯,那一脸的戾气似要将她吞入腹中一般。沈茹月怕他又牵动伤口,想着战场上毕竟他曾救了自己一命,心下一软也就忘了刚才他对自己的粗鲁。于是小心翼翼的扶了他躺下,又拉来锦被替他仔细的盖上,而后在床边坐下,俯身于他耳边安慰的说道:“我答应你,在你伤好之前都不会离开,可是你也要答应我不可以再欺负我。”流觞并没有回答,却终于松开了禁锢她手腕的掌,算是默认。

沈茹月终于松了一口气,重新展开了笑颜。再看流觞,经过这两日的折腾,他似乎也倦了,此刻已然闭上双目进入了梦乡。睡梦中的他仿佛月下仙子一般的安详,纤长的睫羽在眼睑氤氲淡淡的阴影。沈茹月端详着他孩子一般毫无防备的睡颜,实在无法将方才那个暴戾的男人与面前安睡的流觞结合在一起。思及此,她又下意识的揉了揉手腕,方才被他捏过的地方还疼得厉害,于是在心下自言自语。这古代世界还真是危机四伏,看来得赶紧找到回去的方法才行。

六、再度被擒(一)

经过了几日修养,流觞的身体状况好了许多。也许是因为那一日的教训,也许是因为遵守和沈茹月的约定,这些日子,流觞竟再没有对她做出越矩的事情。可是流觞却坚持让沈茹月住在他的帐中,时时刻刻将她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俨然将她看得牢靠。

在陌生的时空、陌生的地方,又是在随时会出人命的战场上,沈茹月扳着指头想了想,到觉得还真只有身为一国之君的流觞可保自己一夕安宁,再加上不似古代女子讲那些所谓名节的东西,沈茹月于是也就欣然答应了。至于逃跑的事情,她打算从长计议,身为日理万机的一国之君,他总该有“出差”的时候,不可能一辈子这么盯着她,总会让她寻到机会的。

这些日子里,沈茹月通过与军营里的士兵们交谈,对而今天下的形势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单单从一国的士兵口里获取的信息虽然有限,但也足以填补文献里关于这个神秘时代,诸多缺失的信息。

而今她身处的年代是七国乱世这一点她并没有估计错,而所谓七国乱世便是指被中原的肃、月、沧、戎四国和西域的婼羌、楼兰、西夜三国所分割占领的天下。七国之中又以中原的肃、月两国实力最为强大,然而意图一统天下的野心却是每一国皇族都拥有的野心,于是挥兵交战、弱肉强食,在接连不断、仿佛没有尽头的战争中,天下便成了乱世。

此次肃沧交战的起因则要追溯到五年前的一场战役。那时沧国向月国进献了黄金百车,终于迎回了在月国为质长达十五年的二王子。而那位王子回到沧国的第三年,沧国世子忽然暴病身亡,王子于是被封为世子,此后沧国频频向月国示好,终于促成两国的结盟。接下来月沧盟军便攻向了肃国的城池。

每一个回忆起那场战争的肃国士兵都仿佛在诉说着一场噩梦,传言月国的镇国将军每攻下一座城池,都要屠城三天,那时的天空都是猩红的,肃国无数冤死的魂魄在夜里哭号,其声震天。就如同欠下的债终须有人偿还,战争结束后的第二年,月国女王月姬一夜之间忽然薨逝,只留下一位幼弟,自此月国镇国将军便开始了他持续至今、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政治生涯。

听到这里,沈茹月便不禁想起梦中常常出现的那个场景,漫天的猩红,飘扬的月字旗,凄婉的歌声,一切都仿佛和月国相关,或者说和那场传说中的战役相关。

也许到了月国就可以找到一些线索,揭开自己穿越时空来到这里的谜题了…

端着瓷碗的沈茹月想得入迷,虽掀了帐帘进去,却也不记得看路,只顾着往前走,直到脑袋撞上了一个宽厚的胸膛才终于醒悟过来。慌乱间,手里的瓷碗落在地上碎成一片。意识到自己的冒失,沈茹月于是一面连声道歉一面手忙脚乱的收拾着碎片。

那瓷质的碎片着实尖锐,才刚触上指尖便冒出血豆来。沈茹月还未察觉,手却已被握进一个宽大的掌心里。抬起头正对上一双狭长的目,目中之眸宛若星辰般璀璨,纤长的睫羽在阳光的照耀下似泛着流光,炫目得让她睁不开眼。下一刻指尖上却传来一阵温暖潮湿的触感,仿佛有电流流过的酥麻一直顺着手臂传到了心尖上。沈茹月只觉心都快跳出胸口来,流觞却微弯唇瓣笑得邪美,又将舌滑过她的指尖,将那百爪挠心的触感加深了几分。

终于不堪其扰,沈茹月慌乱的收回手指,正为指尖残留的触感而又羞又恼,却忽然注意到流觞已换回了那套玄色的战袍。不似平日里的慵懒优雅,身穿战袍的他仿佛化作了嗜血的修罗。如绸的发垂至腰间,与同样玄色的宽大斗篷融为一体,周身隐隐浮现的杀伐之气令人心生畏惧,却又平添了几分关乎鲜血和死亡的邪美。

“你的伤还没有痊愈,不可以去打仗的,要是伤口又裂开来可怎么办?”明明是和自己相隔十万八千里的古代人,沈茹月却不知为何竟为这个人担心起来,于是下意识的皱了眉,便脱口而出了责怪的话语。

邪美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流觞抚上她的发丝,而后滑至尖尖的下巴,微微托起那张蹙眉的脸,她的眸子便落进了他的眼中。他用难得的温柔声音说道:“留着你的这份担心,今晚好好伺候本王吧…”接着一面仰天长笑一面掀了帐帘出去,只留沈茹月一个人在帐里发着愣。

“可恶!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过了许久,沈茹月才终于意识到方才自己不知不觉又被那个人占了便宜,于是愤愤的朝帐帘外喊着。然而出战军队早已集结完毕奔赴战场,营地里只余下被马蹄高高扬起的黄色沙土。

生气的甩了帘重新回到帐中,沈茹月才觉到指尖的疼痛有些剧烈,于是下意识的递到口里吮着,腥甜的气悉缓缓在口中漾开,方才的一幕便又在脑海里浮现,脸上于是不受控制的忽又发烫起来。

沈茹月又重新回到帐帘边,掀起帘角探头探脑的往外看了看。平日里总是回荡着操练口号声的营地现在忽然安静了下来。留守营中的几位将军正在另一个帐中议事,方才进去不久,看样子暂时不出来,营地里除了一些受伤的士兵和几位医童,并无许多人走动。

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沈茹月得意一笑,又细细观察了营地的构造和营门的位置,简单策划了逃跑的计划,而后便咬着食指看着帐前手执银枪的年轻战士。那个战士是受流觞之命专门在此看守沈茹月,所以若想逃出这肃国大营,首先得过他这一关。

沈茹月退回帐内,故意对着帐帘外装出惊慌的语调喊道:“救命啊…”话音刚落,那士兵果然冲了进来,沈茹月于是满脸恐惧的冲过去躲到那人身后,而后指着床榻的方向惊呼:“蛇!有蛇!在床榻下面!”年轻的士兵显然是相信了她的话,挥了挥手示意她躲到身后,便举了手里的长枪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向床榻那边靠去。他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和手上的力道在那枪头上,而后猛地向软塌下刺去,直到将塌边垂着的狐裘都撕裂了也未见蛇的影子。那士兵遍寻无果,准备回过头来向沈茹月禀报,可刚一动作便有一个花瓶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后脑勺上,士兵则直直倒在了榻上。

“对不起,我这也是不得已,你可不要怪我。”沈茹月一面忙着手上的活计,一面自我安慰的对那位士兵道着歉。不一会儿,便收拾好一切换上了那位士兵的铠甲,又顺手拿了他的腰牌,几经周折终于出了营地。

七、再度被擒(二)

先前随着流觞骑马到营地中来,沈茹月也未留心观察这肃国大营附近的地形。而今再出了营地才注意到肃国是将军营驻扎在一个峡谷之中的,四周群山环绕,道路复杂,隐没在山谷间的道路少说也有十几条。现在沈茹月没有地图和指南针,只能通过太阳分辨大致的南北,而后只认准一个方向走。在迷路时采用这个方法便不容易走回头路,也往往能在最终走出迷局。

在这黄沙漫天的山谷中行走,又无马匹水粮,沈茹月这个习惯了机械化交通工具的现代人着实有些受不住,才走了一会儿便有些乏力了。于是挑了块避风的地方靠着岩石坐下,抹了抹头上的汗,打算稍事休息再赶路。揉着酸痛的腿,沈茹月开始悔恨自己太过心急没做好准备就逃跑,现在才会这样狼狈。但转念又想,她沈茹月还算运气好,迷迷糊糊挑了这条被高崖夹在中央的小道,环境虽恶劣的些,却没有碰到一个肃国官兵。

人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或许是沈茹月的暗器庆幸提醒了爱捉弄她的命运,她才刚这样想着,便听到道路的拐角后边有声音传来。还来不及躲藏,两个士兵模样的人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那两个人披散着头发将头甲提在手上,满面的灰尘,几乎辨不出长相来,正骂骂咧咧的互相拌着嘴。

在这样的地方出现落单的士兵,又是此番打扮,多半是逃兵。沈茹月依据他们的行为和穿着做出判断,却忽然发现他们身上的铠甲是深蓝色的。肃国军队皆着玄色铠甲,那么这两个人恐怕是来自沧国。

那两人显然也注意到了沈茹月的存在,先是有些畏惧的后退了一步,可转而发现四周只有她一个人,便似乎放下心来。“娘的!吓死老子了,肃国居然也有逃兵!”其中的一个沧国逃兵有些愤然的自言自语道。另一个却没有理会,而是提了剑向沈茹月逼来:“别啰嗦了,干掉他我们好赶路!”听到这话沈茹月心下一沉,yu往身后的山丘上退去,那人的剑锋却已向她扫来。可是出剑的方向似乎有些偏颇,剑挥到她跟前却是斜向了一边,只挑掉了她的头甲,那一头长发便在凛冽的风中四散开来。

沈茹月的心里刚为逃过这一剑而浅舒了一口气,却听到先开口的那个沧国逃兵不怀好意的声音:“竟然是个娘们,没有想到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还有此等好事,哈哈…来,小美人儿,先让咱哥俩过过隐!”沈茹月心说不好,却见那人已然挂着一脸yin/邪的笑容向她扑来。眼见着那逃兵就要将他脏污的唇凑到她脸上,沈茹月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于是张开嘴下意识的高呼:“流觞救我!”

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思考为什么在这生死关头自己会叫出那个人的名字,只觉向她扑来的那个逃兵身子一软竟倒在了地上,接着她腰上一紧似乎被人提了起来。待她缓过神来睁开眼睛,方才还活生生的两个人已然躺在了血泊里,而意图玷污她的那个逃兵此刻已然身首异处。

沈茹月下意识的别过头yu躲避这过于血腥的一幕,却蓦地发现一柄盘龙枪在她的眼前泛起冷光,而它的主人正环住她的腰身,yu将她捞上正在奔驰的马匹。

此时的沈茹月终于想起自己到底是要逃离谁的手心,情急之下只得张了口狠狠向环在自己前身的手臂上咬下去。她拼尽了全力,只望尖利的牙齿能迫他松手,奈何直到浓烈的血腥气在口中弥漫开来,环在她身前的手臂却收得更紧,最后令她落入一个宽阔的胸膛。

“该死!竟然想逃!”沈茹月只觉头皮一阵剧痛,于是松开了紧咬不放的贝齿。发丝被人拽住,沈茹月不得不对上那张俊美却令人畏惧的脸。此时的流觞显然刚经过一场血战,他的身上还散发着浓烈的血腥之气,这可怕的气味涌入鼻子里令沈茹月阵阵作呕。但是更令她畏惧的却是他看向她的眼神,仿佛一头猎豹正待撕扯被擒住的猎物时的眼神。呼啸而过的风扬起他的发丝和衣袍。满身杀伐之气的男人凝视着沈茹月,就如同来自地狱的魔鬼,下一刻便会将死亡带至她的身旁。

“我…我只是想散…散步…”沈茹月害怕得连声音都在颤抖,所以才会在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这样一个愚蠢到家的理由。然而流觞并没有将闪烁着冷光的盘龙枪刺入她的胸膛,而是松开了扯住她发丝的手,将她重新禁锢在怀中,而后快马加鞭朝着营地的方向驰骋。

这一次流觞是真的发怒了,一到营地他便将沈茹月扯下马来,而后抗米袋似的将她抗在肩上。他大步流星的回到营帐里便狠狠将她扔到了软榻上。沈茹月揉着被撞疼的屁股,却忽然听到帐外传来一阵阵惨叫声,同时伴随的还有木棍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一百军棍,责罚他玩忽职守,致你逃出营地,算是便宜了他!”流觞的声音里还弥漫着强烈的怒意。沈茹月只觉下颚一阵剧痛,竟已被他捏在了手中,他用冷漠而又骄傲的眼神逼视她,双眼因愤怒而布满血丝。沈茹月哪里受得了他如此蛮横的暴虐,竟一时忘了害怕,索性瞪大了双眼大方与他对视:“是我犯下的错我就一人承担,你何必迁怒无辜的人!”听了她这无所畏惧的话语,流觞盛怒的面上竟忽而牵起令她不寒而栗的笑意:“本王就是要让你知道,若再妄想逃走,不但你自己要受到惩罚,还会牵连别人。这一次他为你挨了棍子,下一次他们就会因为你而丢了性命。”

这个男人一定是魔鬼,沈茹月不可思议的看着流觞,眼中尽是惊恐,终于不敢再抵抗他。捏在她下颚上的手便在不知不觉间滑至了她的颈项间,而后微微用力,空气便在一瞬间从胸中抽离。沈茹月攀着流觞的手臂拼命挣扎,在和平年代中长大的她而今才知原来被人扼住喉咙的痛苦是如此可怕。就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流觞缓缓俯下身来,用魅惑人心却又彻骨寒凉的声音道:“一个弱女子竟然将力能举鼎的士兵五花大绑在榻上,看来本王是小瞧了你。”说完他手上一松便将她重重的摔在软榻上。

终于得到解脱的沈茹月抚着颈项大口的呼吸着得来不易的空气,却见流觞一面掀了帘帐出去,一面吩咐手下:“给我加紧看管,人若是跑了,就要了你们的脑袋!明日天一亮就拔营回太邺…”

今日一战,流觞亲自率领的军队又一次获得大捷,所以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整个肃国大营都热闹起来。士兵们点起篝火,将山里打来的野味架在火堆上烘烤,直到香气四溢。他们开启陈年的美酒,高举手里盛满美酒的大碗,共同庆祝属于肃国的胜利。

欢笑声、划拳声、还有带着醉意的高歌,将整个大营融化在一片喜悦之中。然而这些热闹的声音自帐外传来,却越发凸显了大帐里的悲凉。

被绑住手脚,蜷缩在软榻里的沈茹月满心的委屈都只能化作无声的眼泪流过脸庞。她在这世上活了二十年,从来都是爸妈的掌上明珠、家里的混世魔王,又何曾被如此对待过。她在心里把流觞翻来覆去咒骂了一百八十多遍也难解心头之恨,后来骂得倦了,又在心下悔恨起来。她后悔自己不该总是不听爸妈的话,不该戏弄那些爸妈安排的相亲对象,现在一定是老天有眼,要惩罚她才把她送到这个鬼地方,才让她遇上流觞这个魔鬼。

“老天爷啊老天爷,茹月知错了,快让茹月回去吧,回去之后一定重新做人…”沈茹月一遍又一遍重复的自己的忏悔,只觉眼皮越来越重,终于喃喃着缓缓睡去。

八、初入太邺(一)

也许是昨日太过劳累,沈茹月这一觉睡得很沉,只觉沉浸在睡梦里如何也舍不得醒来。只是朦胧间被耳畔过于喧嚣的声音吵闹,身子又被颠簸的车壁摇晃着。沈茹月有些怨怼的皱了眉,将身子又蜷紧了些。可是忽然间她想到了什么,脑中顿时睡意全无。

车壁!难道说…

沈茹月一面在心下惊叹,一面努力睁开睡得有些肿的双眼,待看清面前的一切,她眼中忽然一亮,但旋即又一脸失望的成了棵蔫白菜。一切并非如她设想,她并没有回到开往万窟城的那辆越野车里,坐在她身边的人也并不是齐容。此刻的她只不过是离开了肃国大营,正坐在一辆疾驰的马车中。“原来不是梦啊…”沈茹月不禁失望的低喃。

“醒了?见你睡得沉,便没有叫你。”与她并排而坐的流觞似乎觉察到她的动静,于是收回凝视着窗外的目光,侧过头来与她对视。

此时的他着一身绛紫常服,宽袍广袖铺满了她身边的坐塌,袖口、衣摆处以墨色丝线绣出龙纹暗花,映衬在白玉似的肌肤下,魅惑却不失沉稳。如绸的发柔顺的垂至腰间,随着自窗外溢进车里的微风,偶尔泛起波纹。他端着茶盏,邪美的面庞笑得温暖,在秋日略显冷寂的微阳下却是格外的明媚。

此刻优雅而又温柔的流觞竟与昨日仿佛要将她嘶咬开来的男人判若两人,沈茹月只觉越来越看不清面前的这个男人,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这样想着,沈茹月对他唇畔温暖的笑意便又添了几分畏惧,于是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

流觞低头将那茶饮了一口,而后把茶盏放在一旁。他继而转过身来,将手伸到沈茹月的脸侧轻柔的抚了抚她散落的发丝。才一觉到自发梢传来的触感,沈茹月的心跳便又剧烈起来。她有些怯然的又往坐塌的角落里缩了缩,目光恰巧落在流觞那被茶水滋润过,正泛着水泽的薄唇上。这才觉察到,睡了一夜喉咙里已是干渴难耐,于是看着方才被他置于一旁的茶盏,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才分了一会儿的神,待重新收回注意力,沈茹月却惊骇的发现流觞正向她俯下身子,刹那间,强烈的压迫感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迫得紫莲陷入一片不知所措。下一刻,那一张邪美的脸已然放大至她面前。沈茹月甚至来不及呼救,润泽的薄唇便已覆上了她的唇瓣。正yu挣扎,却觉到一股温暖的泉流自那薄唇渡进了她的口里。溢满茶香的泉流一瞬间于她口中弥漫开来,滋润了原本干涸的喉咙,携着他唇齿间温热的气悉,竟令人生出些许留恋。

而接下来侵占她唇舌的却是他的舌。这一次,流觞格外的温柔体贴,不似过去狂风暴雨般的掠夺和强迫,他只是小心翼翼勾勒着她的唇形,直到双唇沾满了他的气悉,才滑入她口中。一点一点细致的用他的舌感受着她的气悉,也将他的气悉渡至她口中,而后慢慢将她吞噬殆尽。他似乎并不着急,温柔的缠上那香舌,若有似无的诱惑着,缓慢勾起她的yu/念,极尽温柔之能事的,仿佛载着满满的疼惜。

此时的沈茹月只觉脑袋发晕,双颊竟如火烧一般。她觉得这温柔的纠缠远比粗鲁的掠夺还要可怕。这个魔鬼一样的男人正抓着她的心,扯着她向没有尽头的深渊里坠落。而她就好像落水的人,找不到可以攀扶的东西,只能任由自己向更深处沉沦。

她不断的在内心挣扎,却一次又一次在他的引诱下丢盔卸甲,如此往复,直到呼吸因为稀薄的空气而变得急促,她才终于抓住最后的一丝清明,拼了全力将他推开。

沈茹月愤然的怒视着流觞,却见他正用一双魅惑人心的凤目将她凝视,唇畔又勾起了惯有的邪美笑意。仿佛意犹未尽,他竟当着她的面伸出舌尖,甚是享受的舔了舔薄唇。看着薄唇上再次泛起的水泽,而那一双唇瓣似乎因刚才的吻而有些肿胀,沈茹月只觉连脖子都是烫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么呆着着实尴尬,沈茹月于是打算找些事情来做。她趴到窗户边向外看去,才终于发现了方才被自己忽视了的喧嚣声的来源。只见她和流觞所乘的马车正行在一条狭长的道路上,而道路两旁皆站满了人群,想来应是此地的百姓。那些百姓无一不在欢呼雀跃着,他们或捧着自家酿的美酒,或提着自家种的苏果,争着抢着往行进着的肃国士兵们手里递。一时间,鼎沸的人潮将整个肃国大军淹没进一片欢快和喜悦中。

“这里是什么地方,怎的这么热闹?”似被欢庆的人潮所感染,沈茹月的嘴角不禁也挂上了灿然的笑意,她看着那些形形色色、穿着各式古代衣衫的百姓,觉得什么都是新奇的,于是用盛满好奇的语调问道。

“这里是太邺,我肃国的都城。”流觞一面回答着,一面靠过来同她一起看着窗外。可是他才刚在窗户前露了个面,窗外的人群便忽然爆发出一阵比先前更为热烈的欢呼声。“快看!是大王!是我们尊贵的大王!”“大王万岁!”“肃国万岁!”此起彼伏的叫喊声震耳yu聋,沈茹月于是忍不住伸手堵住耳朵,却听到流觞将唇贴到她耳畔说道:“百姓们在为肃国大军的胜利庆祝。”说完他便对着窗外的百姓挥了挥手,那些百姓则更加激动,皆跪伏在地,嘴里一遍又一遍山呼万岁。

沈茹月转头看向流觞近在咫尺的侧脸,魅惑人心的美丽和臣服天下的霸气竟能如此完美无缺的揉和进这一副眉眼中,着实可叹。而她转而又想起自己身旁坐着的竟是千年前,被万民拥戴、奉为神明的王,虽然对这个人着实没有太多的好感,可心里还是不禁升起一丝丝得意。

或许是贯穿整座太邺城、直通王宫的这条道路太过冗长,又或许是为了让百姓能够有更多的时间一睹英雄的风采、感受皇家的威仪,马车在太邺城中行了许久才终于在宫门前停下。然而沈茹月却还好似没有将这百姓同乐的热闹场景欣赏够,只得依依不舍的随着流觞下了马车。

才在马车下站稳身子,便听得又是一阵山呼万岁,原来是文武百官在宫门前排好了队迎接他们的君王,看样子似乎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了。流觞则忙走上前将为首的一位白须老者扶起,口里说道:“众位爱卿平身。”看到此番情景,要不是有先前在大营的那些个经历,沈茹月一定会觉得文献里对他“暴虐残忍”的评价是杜撰出来。

沈茹月这般想着,又抬起头向眼前的肃国宫殿看去。文献里记载的大肃皇宫也在太邺,不过从时间上来看应该是在肃国统一七国、建立大肃皇朝以后才建造的,那么眼前的这座宫殿应当是肃国皇族为一方割据之王时所使用的宫殿。从规模上来看也确实比记载中的大肃皇宫要小上许多,然而这并不影响殿群所散发出的恢宏庄严之气。

肃国以玄色和朱红为尊,因此王宫建筑也以这两种颜色为主,殿顶则由鎏金的手法进行点缀,檐牙用同样鎏金的龙形雕塑装饰,寓意着飞龙在天。而从离宫门最近的大殿来看,肃国宫殿的风格和结构倒是与先秦时期的建筑风格有些相似。

那班大臣行完礼后就和流觞一同入了宫门,行过一片宽阔的广场似的地方,来到在宫门前便隐隐瞥见的那座议事大殿。方才隔得远,看得也不真切,此时在咫尺之处端详,沈茹月不禁为古人的匠心独运所折服。那大殿一砖一瓦都是用的千挑万选的材料,便是走廊里的一根柱子,也是自整片森林里择最优而筑,而檐牙上的飞龙更是栩栩如生、流光溢彩,仿佛只待一阵风起,便会乘云归去。

按照传统殿群的形制,这座大殿多半是做举行宴会和接待他国使者之用的。这一点,沈茹月似乎猜的不错,只见流觞果然领着群臣进了殿中。接着乐师和舞姬便一一登场,丝竹悦耳、群臣举杯,热热闹闹的宫廷盛宴从日阳当空一直持续到夕阳低垂,席间不乏美人献舞、珍馐佳肴。然而沈茹月却都不甚感兴趣,她只荡着手里的酒杯,百无聊赖的看着一脸醉意却还举杯豪饮的群臣。一心只盼着这酒席快些结束,让她再往那王宫深处逛逛,也好一睹这千年前肃国殿群的风采。

九、初入太邺(二)

好不容易熬到了大宴结束,跟随流觞还有一行侍从宫女行走在通往王宫内庭的路上,沈茹月实在难掩满心的兴奋之情。她四处张望着,观察各个宫殿的外观和装饰,一一揣测它们的用途。

一路行来,沈茹月注意到肃国王宫里殿群的分布甚是讲究。皆是丈量过风水,依照五行之法,呈卦象分布。同时每一座大殿分别对应天上的一颗主星,将苍穹中星辰的分布,照原样搬到了地上。如此囊括天象之势正体现了肃国皇族意图一统天下的野心。

如此一路赏看一路行着,很快便到了宏肃宫,听侍从介绍,这里便是他们的大王、流觞的寝宫了。才到殿门口,却发现又有一群人在此相迎,他们大多都是宫里服侍的宫女和侍从,但其中有三位被人簇拥的女子格外引人注目。待流觞走近,她们便施施然带头行了礼,娇滴滴的说着:“恭迎大王回宫。”才一句话,听得沈茹月一身骨头已经酥了半边。

沈茹月细细打量了她们,便不禁在心下叹道果真是美人。只见这三位女子皆是如花容颜,气度非凡,想来都是出生名门的大家闺秀。然而她们的着装和气质却是各有千秋。

中间那位身着火红轻纱大袖衫的女子身段婀娜,五官立体,双目深邃,瞳孔的色泽竟如琥珀。看来应该是个少数名族或者外国人。沈茹月一面在心下自言自语,一面对那位红衣女子投去赞许的目光,只觉她气度妖娆,一身蜜色的肌肤到比中原传统的白瓷肤色多几分野性和性/感。她正看得移不开眼,红衣女子却好似发现了她的存在,刹那间飞来一簇眼刀。

好凌厉的气势!沈茹月一面有些后怕的在心里感叹,一面假装若无其事的把目光挪向红衣女子左边的那位佳人。

说她是佳人真是一点儿也不夸张,一袭普普通通的淡青色衣裙,笼在她的身上竟如同烟雾缭绕,娴静的好似一幅水墨画。她只是静静立在那里,便令人觉到一股如烟似雾的哀愁扑面而来,只看了一眼便不禁对其心生怜爱。只是她从骨子里都散发着一种浓的化不开的悲伤情怀,便是在此刻,她也好似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无表情的随别人说着迎接的话,却显然被沉重的心事索绕。沈茹月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声又向第三位姑娘看去。

这位姑娘容貌虽不及红衣的那位娇艳,却是生得一脸笑盈盈的模样。只见她眉间一点朱砂,柳叶眉儿微弯,桃花眼儿微翘,樱唇小巧、不点而红。一张时常挂着笑意的脸映衬在桃花色的衣裙中,更添娇俏,让人看了心里便觉得熨帖,忍不住便生出许多亲近之意来。

当真是三位各具风骨的大美人儿啊!沈茹月一面在心下赞叹,一面斜着目偷睨了一眼流觞,见他仍旧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于是撅了嘴有些鄙夷的嘀咕:“真是个花心大萝卜!”此句说得甚是小声,却见流觞忽而侧过头来看她,沈茹月忙噤了声,收回目光,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流觞并未与她们多寒暄,只承了礼便掉头回了前朝处理这些时日积压的政事。而沈茹月则依照他的指示,随着一位侍从,向为她准备的住处走去。

沈茹月并不慌着回去歇息,便央着那侍从领着她四处转转。她只觉自从入了这太邺城,自己的那双眼睛便不够用了,连眨眼都觉得浪费时间,生怕错过了千年前古国都城和王宫里处处可见的奇花异草、亭台楼阁。

“对了,方才那三位姑娘可是大王的王后和妃子?”沈茹月一面四处张望着,一面漫不经心的与那带路的侍从搭着话。“姑娘所言差矣,大王而今并未大婚,也未曾封过王妃,那三位小姐是大王的侍妾。”那位侍从恭敬而又甚是谨慎的说着,他只略略回了头,便又躬着身子提着灯笼为沈茹月引路。

想不到这样高贵美丽的女子都只沦落到为人侍妾的地位,看来都是些深宫里“望穿秋水,只待君归”的怨妇。沈茹月仰起头向漆黑的苍穹望去,只见明月当空,哀婉缠绵的月华如银丝绣在墨色的天际,又撒下清浅的辉光。宫殿亭台、琼楼玉宇在月光的笼罩下宁静却又寂寥。想到这个时空中那些红颜薄命的宿怨,沈茹月的心上也不禁笼上了一丝月华般淡淡的哀愁,同时也深切的同情着方才那三位绝色女子。心叹凭借她们的容貌和出生本该寻得一个体贴的丈夫白头偕老,如今却因为这个时代的悲哀而落的与人共事一夫、分享爱人的地步,着实可怜。

沈茹月在这月光下行着,只觉一颗心愈来愈沉重,也全无兴致再去欣赏眼前的景致了,于是便劳烦那位侍从领她回住处歇息。

侍从于是领着沈茹月绕过一座很大的园子,又穿过几个迂回曲折的长廊,便在一座恢宏的宫殿前停下。而后,又对她毕恭毕敬的躬身行了礼,便转身离开了。辞了那侍从,沈茹月才发现这座宫殿的门口已然立了十来位宫女和侍从打扮的人,见她到了,已急忙迎了上来。

“沈姑娘万安!”一番行礼过后,这些宫女和侍从们便簇拥着沈茹月向殿内走去,而沈茹月也不忘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将这宫殿打量一番。仰头间只见琉璃镶嵌的屋顶在月光下正泛起绚烂流光,竟让人联想到傍晚时分,霞光漫天的景象。四处檐角则立着四只展翅yu飞的禽鸟,鎏金的光泽到与那琉璃瓦相得益彰。再看檐下宫殿正门上书有“丹霞宫”三个字,倒是与这座宫殿的气度相得益彰。

待入了殿门,自是又一番琳琅满目,沈茹月早已是目不暇接,也由不得她一件件将那些工艺精细的古董拿来细细赏玩。再加上马车上颠簸劳累,她索性找了个坐塌坐下来,而后端详起垂手立于她面前的一众侍从宫女。

离她最近的地方立着两位皮肤白皙的清秀少年。二人皆柳眉凤眼,秀挺的鼻梁下是润泽的樱唇。尖尖的瓜子脸上,五官竟然如出一辙。“你们两个是双生子?”沈茹月甚是感兴趣的问道。

那两位少年不过十五、六的年纪,身上的衣衫和配饰却要比旁人华贵些,举止到也更加优雅识礼,得了她的问,一同拱手行礼,而后由其中的一个少年作为代表回答:“回姑娘的话,奴才确是双生子,我叫孟冬,他叫孟夏,是我的孪生弟弟。”

在哥哥的回答过程中,沈茹月注意到那位唤作孟夏的弟弟始终一声不吭,脸上表情更是冷若清霜,而他哥哥却是一脸盈盈的笑容。如此结合着他们的名字一想,沈茹月禁不住笑得捂了肚子。那些立着的侍从和宫女见她忽而笑得这般狂放,都一脸惶恐的噤了声,却见终于笑够了的沈茹月抹着泪花儿说道:“你们的爹娘定是把你们两个的名字给取反了,这冷冰冰的叫孟夏,热情似火的到叫孟冬,真有意思…”

听她一番道来,在场的一群人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有那孟夏还是一脸清霜似的表情,可双颊上却泛起不为人察觉的微红。

“你叫什么名字?”终于止住笑意的沈茹月又瞅向旁边的一位姑娘,那姑娘生得小巧玲珑,一张鹅蛋脸上水灵灵的杏眼甚是惹人注目。浓密的睫毛眨巴着,浑身都透着灵气。看起来也不过二八年华,打扮却像是那一干宫女的头领。

“沈姑娘好!奴婢本名叫珍珠,因犯了忆珍姑娘的名讳,就改成珠儿了。珠儿是丹霞宫的掌事宫女,以后沈姑娘的起居就有珠儿来伺候了。”那珠儿果然伶俐,一连串倒豆子般把沈茹月想问的、没问的都给说了出来。

“珍珠…”沈茹月若有所思的在口里念了这名字,而后笑了笑道:“瞧你这一双大眼睛,忽闪得跟珍珠似的,倒是人如其名。”

话才说完,沈茹月只觉有倦意袭来,于是掩嘴打了哈欠,而后便对那些侍从和宫女说:“茹月本就出身贫寒,不习惯有太多人伺候。你们大王的好意我心领了,珠儿留下便够了,你们其他人就都回去吧。”

沈茹月笑盈盈的说着,心里却在打着如意算盘。如今,她对这肃国王宫里的事情都还不熟识,确实缺个灵巧的帮手,但身边的眼睛太多,又会影响她的逃跑大计,所以留下这珠儿刚刚好。

然而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简单,却见孟冬孟夏两兄弟忽的跪下,那孟冬便说道:“奴才兄弟俩是大王特意吩咐留在沈姑娘身边的,请姑娘莫要将我们赶走。”

沈茹月无奈的向珠儿看了看,递了个请求救援的眼色,却见她也忽的跪下来道:“别的也就算了,两位孟公子本是掌管王宫大小事务的总管,都是大王身前伺候多年的,甚是妥帖,务必会合沈姑娘的意。”

听了她这番情真意切的表白,沈茹月只好点了点头,心下不禁感叹这两人的不可小觑。所谓王宫总管搁在现代那少说也得是行政总监,如此年轻便能达到此位,看来这肃国是人才辈出,也难怪在最后一统天下。

十、初入太邺(三)

好不容易才打发了那些人离开,又命孟冬和孟夏退下,沈茹月这才得了空子回寝屋里沐浴歇息。古代人用的木桶虽不及家里的浴缸舒服,柴火烧的热水也不及热水器加热的方便,但经过水雾浸泡,终于洗去路途奔波的尘灰,却能缓解了连日来的疲倦,倒也甚是惬意。

沐浴过后的沈茹月换了一身珠儿为她备好的睡袍,丝质的衣料滑过肌肤,柔滑的质感甚有几分滋养的味道。不禁又倦了几分,沈茹月于是打着哈欠向铜镜里看去,只见原就有些尖的瓜子脸因为这段时间的辛劳和忧虑竟又消瘦了许多,双颊则因为方才沐浴时汽水的蒸腾泛着微红。

“沈姑娘的眉眼生得真好看,也难怪大王对姑娘这般重视。”珠儿一面捧着沈茹月的长发,用手里的丝绢仔细擦拭发丝上的水滴,一面看着铜镜里的影说道。

“千万别这么说,我可担当不起。”沈茹月急忙打断她话解释着:“况且我和你们大王也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是,珠儿绝不敢肆意揣测大王和沈姑娘。不过大王对姑娘的宠爱可是在短短两日间就传遍了整个王宫了,大家都知道沈姑娘是大王心尖上的人,否则也不会安排姑娘住进这丹霞宫啊。”显然珠儿并未领悟沈茹月的解释,只当她是害羞。

沈茹月听她这样说,倒是对这宫殿提起了几分兴趣,于是忙问道:“丹霞宫可有什么来历?”

珠儿笑了笑,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同时耐心的向沈茹月解释起来:“这丹霞宫是大王的母后,也就是先王后在与先王举行大婚前住过的地方。宫里的人都说这儿风水好,有天凤庇佑,住过这里的人日后都会为后为妃,母仪天下…”

听珠儿说着,沈茹月忽然想起丹霞宫四个檐角上雕刻的禽鸟,而今回想起来,有几分像凤凰,却又不似凤凰那般翎羽繁复。现在从珠儿的话里才明白,按照中原几国的习俗,一国之王大婚,娶的多是盟国的公主,流觞的母后就是戎国的长公主。因为路途遥远,准王后会被提前一月接入宫中,在将要嫁入的国家准备婚嫁事宜。这段时间她们的身份还不是王后,但又是极其重要的,所以肃国选择用减少了翎羽的凤凰装饰丹霞宫,取的便是这层用意。

知道了其中的涵义,沈茹月只觉在这丹霞宫里住得甚是不安起来。可是珠儿却并不知晓她心下的一番纠结,反而打开了话匣子,说得更加带劲了。

“不仅是丹霞宫这一桩事,单看大王把孟冬孟夏两位他身边时时都离不得的公子遣来伺候姑娘,便可知大王对姑娘的心意了。姑娘莫要小瞧了这两位,原都是上大夫孟大人家的公子,三年前大王登基,他们才做了宫里的总管事。这才几年便将宫中大小事务安排的妥妥帖帖,也让我们这些奴婢下人对他们服服帖帖。”珠儿一提起孟家两位公子便是一脸的崇拜,滔滔不绝的说个没完。

沈茹月想起那两位长相清秀的少年,不过高中生的年纪,竟已能打理整个王宫的大小事务,当真是干练。再想想自己,高中时还在学校里背着《滕王阁序》,回到家都是父母备好了现成的吃喝,便是为生计发愁也不曾有过,比起他们到真是惭愧。可转念又想,这样的才华和出生竟入了宫,又不禁为他们可惜,于是叹道:“只是可惜了,小小年纪就做了公公,看他们眉眼清秀,想必再大些便长成了两个丰神俊朗的翩翩公子。”

话还不曾说完,珠儿却已笑得前仰后合。沈茹月有些好奇的回头,只见她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抹着眼睛里笑出的泪花儿说道:“姑娘误会了,肃国的王宫里其他办事的侍从都是公公,只有总管事不是。况且大王的意思是他们年纪还小,便在后宫里历练,待及冠了便要回到前朝去做官的。”

“原来如此。”沈茹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却忽的又想到了什么,竟毫无征兆的笑出声来,只拉了一脸疑惑的珠儿到跟前来,才神秘兮兮的说道:“留着这么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在身边,你们的大王不会是断袖吧。”

那珠儿显然是被她的话给吓到了,只一脸的惊慌失措,瞪着一双大大的杏眼愣在那儿,许久才缓和过来。她仍旧一脸的慌张,对笑得险些岔过气去的沈茹月劝说道:“哎哟,我的姑娘,这话您可别乱说,要是被大王知道了就遭了。”见她这般惊恐,沈茹月倒是忍不住更乐了,只好一面捂着肚子一面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