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茹月于是轻手轻脚的隐到了树丛后面,果然见一个身影自黑暗里走了出来。那人四处张望了几眼,便急匆匆的往外走。如此看来,此人到不是这间宫殿里的。待那人行至月光下,沈茹月却惊讶的发现那个黑影竟然是柳静渊。

直到柳静渊再次消失在黑暗里,沈茹月才从树丛后面走出来,她行至面前这间宫殿的牌匾下抬头端详,只见匾额上类似篆体的鎏金字端端正正的书有“翠朱阁”三个字,那疑惑便笼上了心头。

方才在浴殿里柳静渊分明说过要去她自己的住处承露轩,怎的现在却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出现在轩辕滟的翠朱阁,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还有刚才的鸽子,虽不能确定是她放的,可难保脱不开关系。

沈茹月正咬着食指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又听到翠朱阁里传来了轩辕滟趾高气扬的声音,那声音似乎盛满怒意。接着便是巴掌扇在脸上的声音,这一下扇得怕是不轻,沈茹月都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宫殿里便又传来阵阵的啜泣和哀求声,想是那跋扈的轩辕滟在责罚奴婢,沈茹月只觉那哭声听得糟心,又无能为力,只好转过身加快了步伐离开此地。

十九、朱阁受辱(一)

接下来的数日,沈茹月时常被传唤至各殿中伺候,这让沈茹月觉得流觞是故意在挑战她的忍耐度。特别是在柳静渊那里,实在想不通他跟自己的女人约会,何苦要找个电灯泡杵在那里。沈茹月甚至怀疑过他和柳静渊的亲密之举都是故意做给她看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自己抬举自己了。其实从头至尾,流觞只是要让她难堪,以报复她在丹霞宫里给他的难堪。

这一日一大早,沈茹月才刚开始手上的活,便又有太监急匆匆宣她去承露轩里伺候。虽然不情愿,但沈茹月还是叹了口气,擦了擦手上的水渍,跟着那太监去了。

然而有了那日在浴殿的经历,沈茹月便留了份心眼,趁着珠儿来看自己的时候找她讨了一把匕首,说是为了防身,实则在被流觞传唤时揣在怀里,防的正是他这个暴君。

像往日那般,沈茹月跨进承露轩的时候,流觞已经倚在窗前铺了狐裘的榻上,正捧着一卷竹简读着。一旁的梨花木矮机上摆着碧玉茶盏和一摞竹简,新泡的茶水氤氲出一团水汽,袅袅娜娜的升到空中,屋子里便逸散出淡淡茶香,配上柳静渊惯用的熏香,倒也沁人心脾。

沈茹月的印象当中,流觞总喜欢在随手可及的地方摆上一盏茶水,他平日里很爱饮茶,却极少喝酒,似乎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喝。

这一日在承露轩,难得流觞没有为难她,只是逐一的审阅着木机上的竹简,不时的让她往那盏中添些茶水。柳静渊则安静的坐在一旁,手里剥着核桃,不一会儿便盛了满满一盘果仁,流觞却也不曾吃,看完了那些竹简便离开了。

流觞一离开,沈茹月便长舒了一口气。再看柳静渊,似乎也是憋闷了许久,现下终于恢复了一贯活泼爱笑的样子。

沈茹月收拾了流觞用过的茶盏,便又折回身来对柳静渊行礼道:“姑娘可还有什么要奴婢伺候的?”

岂料那柳静渊慌张的便来扶她,而后一脸笑意的说道:“姑娘快快请起,日后莫要再自称奴婢,实在是折煞静渊了,日后你我姐妹相称便好。”

她这一番热情的态度到让沈茹月有些忐忑了,于是应道:“规矩怕还是坏不得的。”

“姑娘何必过于自谦,若不是姑娘,大王或许永远都不会来看静渊。”柳静渊笑了笑,那笑容令沈茹月甚是尴尬,而后便扶起沈茹月至塌边坐下。沈茹月觉得柳静渊对自己太过热情,只怕若是被讨厌自己的流觞的知道了会连累她,正要推辞,却听到一个妖娆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哟,怎的今日大王不在承露轩,还亏得我一大早便往这边过来。”待那声音近了,依旧一身火红衣裳的轩辕滟便已然来到内殿,连身后跟着的宫女都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她见柳静渊和沈茹月两人并排坐在塌边交谈,眼中神色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便将那袖子一甩,自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

沈茹月见情势不对,慌忙起身退到一旁,却还是听到她挑衅的说道:“我当大王怎么改了性子,日日往承露轩跑,原来是藏了个妖精在屋子里。”

这话虽然骂得露骨,可沈茹月念及自己在王宫里左右是呆不长的,便也不想和她计较。那柳静渊到也沉得住气,只是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坐在塌边也不动。

然而两个人都是一副不在意的表情,却让轩辕滟很不舒服,于是又接着说道:“大王虽日日驾临承露轩,却不曾临幸妹妹,也不知是为何…”

听了这话,沈茹月心里都跟着漏跳了一拍,只叹轩辕滟连这种事情都赶揣测。哪知柳静渊依旧挂着一脸惯有的笑容缓缓道:“轩辕姐姐尚不曾被大王临幸,静渊又怎敢捷足先登?”

这么说竟叫她揣测对了。轩辕滟却被这话给激怒了,瞪起一双美目正要发作,倒是跟在她身后的那个宫女有些机灵,忙挺起胸膛道:“我们公主岂能和你们这些平庸之人一样,我们公主是戎国的公主,那可是要做王后的。你们不要忘了,先王后就是戎国的公主,肃国大王要娶戎国公主,早就是大家都默认的惯例,所以我们公主一定会做王后,这样重要的事大王自然是要等到大婚之日才…”

“摆了,懒得和她们费口舌,我们回宫。”那宫女还未说完却已被轩辕滟给打断了,显然她的这一番话给轩辕滟争回了不少面子,也甚是受用。轩辕滟消了气,便又扭着腰肢出了殿去。

轩辕滟一走,柳静渊和沈茹月同时舒了一口气,意识到和对方做了同样的表情和动作,两人又相视笑了起来。

沈茹月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向柳静渊问道:“怎么近日到不曾见到薛姑娘了。”

方才她看到总是风风火火的轩辕滟便不禁联想到那位与她相反、时常冷冷清清的薛忆珍。她们三人同为流觞的侍妾,近日柳静渊常被传召,轩辕滟则是总出现在流觞会经过的地方,倒是那位薛姑娘,自那一日在御花园里相遇过,便再不曾见过。

经她这么一提醒,柳静渊拍了拍脑袋道:“唉,你不说我倒忘了。她身子向来不好,这几日天气凉怕是又病了,我还说去紫竹苑看她来着,都是被那轩辕滟给搅和的…”

她话还未说完,门外守门的太监却来禀报:“紫竹苑薛姑娘到。”

“这才念叨着,她人倒是来了。”柳静渊笑着说了一句,便忙将薛忆珍迎了进来。

只见这位薛姑娘仍旧是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连步子都是轻飘飘的,再衬着身上那件雪色轻纱的襦裙,直叫人担心若是窗外吹阵风来,她便会化作一缕轻烟随风而去了。

她缓缓行到屋子里,见了沈茹月先是一愣,而后便似有些羞涩的朝沈茹月点了点头,沈茹月于是忙福身对她回了礼,一双眼睛却再难从她身上收回。

此刻的薛姑娘虽面带病容,眼睑下也染着淡青色,却还是掩不住一双若水秋眸。好一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儿,她与人说话时微敛双目的模样到让沈茹月觉得自己像个男人了。

薛忆珍由宫女扶着,又缓缓行到坐塌前坐下,不过短短的几步路,她却已显出些许倦怠之意。接过沈茹月递来的茶水,她只稍稍润了润喉,便对柳静渊微笑着说道:“姐姐近日可好。”

“这倒是我想问你的。”柳静渊隔了梨花木机,坐到薛忆珍对面的榻上,而后一脸关切的问着:“听说你身子不舒服,今天可好些了?”

那薛忆珍叹了叹,却又重新露出浅笑,眸中则已带上一抹感伤:“这身子不过就这样了,只是我近日夜夜不得安眠,有些受不住,所以才来求姐姐要那灵丹妙药。”

柳静渊听了,下意识的朝沈茹月立着的那处瞥了瞥,似犹豫了一刻,但随即又起身行到里面的屋子里,再出来时手里已握了一只红绸封口的白瓷小瓶。她将那小瓶递到薛忆珍的手里,却又反复的叮嘱道:“妹妹切记,这‘浮生半日’少量服用虽有助眠之效,可若过了量便会陷入昏迷,足要半日才醒转,妹妹服用时切勿贪多。”

薛忆珍自然千恩万谢的应了,将小瓶装入袖子里,辞过柳静渊之后便又游魂似的离了承露轩。

终于安静下来,柳静渊只道她有些倦了,便也遣了沈茹月回去。

出了承露轩,外边的阳光正灿烂,时节虽已到了深秋,可馥郁的阳光照在身上却还是暖融融的。沈茹月伸了伸懒腰,享受的嗅着空气里的桂香。本想在园子里多走走,可又想起今日一早便被唤了出来,那司奴库的活还没干多少,于是只好耷拉了脑袋,无奈的往回走。

可才踏进司奴库的院门,沈茹月便被那手忙脚乱、满脸惊慌的监工头子撞了满怀,于是揉着被撞疼的脑袋询问因由。那监工头子倒露出了更加焦急的神情,忙把沈茹月往外边扯:“姑娘还是别进去了,今日有个奴隶发了疫病,姑娘要是染上了,大王怕是要怪罪于我的。”

“什么疫病?”来到这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说疫病,沈茹月反而有些好奇。监工头子于是答道:“不过是普通的瘟疫,司奴库每年总要闹上几回,别靠近生病的人就没事了。”

“那得病的人呢?可有请大夫来看?”沈茹月继续关切的问道,那监工头子却有些不耐烦了:“请大夫?那奴隶怕是还不及大夫开的药值钱。不过是把得了病的跟大家分隔开来,能不能熬得过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沈茹月听后心下大惊,心想是古代人也不该如此草菅人命啊,那流觞果然是个暴君,所以连手下的这些走狗也都跟他一样暴虐没有人性。她越想越气,索性将那监工头子推开,往司奴库里面走去。

这一看她才知道,所谓的分隔开来就是把生病的奴隶全都扔进不透风的屋子里,而后关了门,由着他们在里头自生自灭。每日遣了其他的奴隶送去些食物和水,可那些送东西的奴隶往往怕自己也染了病,于是自己把那食物和水吃了,全当交了差。而那些被关起来的人即使能逃过一劫,长时间的不吃不喝也往往饿死在里面。所以对于司奴库的人来说,若是进了那扇门,就是进了鬼门关。

正在气头上的沈茹月到不忌讳这些,她找了块布料蒙在嘴上便推了那间屋子的门进去。

屋子里甚是憋闷,光线也十分昏暗。地上躺着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正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眼看着已至深秋,他身上的衣衫却破旧而又单薄,甚至掩盖不住臂上被鞭打的痕迹。

沈茹月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额,果然烫得厉害,那少年似被她手上微凉的温度惊扰,于是缩了缩身子,咳嗽了几声。

瞧着他的样子,在结合从监工头子和其他几个奴隶那里听来的,沈茹月意识到这瘟疫多半只是有些厉害的流行性感冒。原本一剂草药便能治好的,却由于耽误病情而越拖越重,再加之司奴库环境潮湿且肮脏,利于病毒的滋生,所以就会接连有奴隶被传染上。

做了初步的判断,沈茹月于是忙活起来。托人带话给珠儿,要了些艾叶生火熏上,又找了些干草给那少年垫上。不时的喂些水给他,又将沾湿的巾布敷在额头上。如此到了旁晚,少年额上的热度到是退得差不多了。

沈茹月把自己和那病人一起关在屋子里,却让监工头子在外边急得团团转。这几日每天都会有太监来传她去大王那里伺候,那监工头子便断定她不是普通的女奴,平日里便是连打骂都不敢冲着她。而今他便是担心这事若是被大王知道了,只怕连他自己都难保。于是在外边又是捶门,又是求饶的,奈何沈茹月都充耳不闻。

正为那少年逐渐退烧而感到欣喜,沈茹月却听到那个格外刺耳而又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宣沈茹月至翠朱阁伺候。”

“早上才刚去过,这会儿又来宣。”沈茹月在心里不耐烦的嘀咕着,这一日她实在没有心情再陪那个暴君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于是尽量委婉的拒绝道:“茹月今日要照顾病人,实在不能去伺候,还望大王见谅。”

然而在短暂的安静过后,只听得“吱呀”一声,关着病人和沈茹月的那扇门却被从外边打开来。看着宣旨的高公公那百年如一日铺满白粉、冷如冰霜的面容,沈茹月着实吓了一跳。这与她估算的不一样,他们应该不敢进来的。

“请沈姑娘速去沐浴更衣。”高公公冰冷的声音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然而沈茹月却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我今日要照顾病人,哪里都不去!”

“既然如此,那便恕咱家无礼了。”高公公抬手轻轻一挥,他身后四个年轻力壮的太监便向沈茹月逼来。

“你们要做什么…我碰过病人的,你们不怕传染吗…”司奴库的上空久久的回荡着沈茹月凄厉的叫声,但很快便又归于平静。

二十、朱阁受辱(二)

沈茹月是被压住手脚,抬到翠朱阁,而后扔进内殿的。她一路都在拼命挣扎,也盘算着到了翠朱阁管他三七二十一扭头就走,可是当她的目光触到卧榻上的身影时,所有的念头都在一瞬间打消了。

流觞像往常那般慵懒的倚在软榻上,纤长白皙的指间执着一只雕刻精致的琉璃酒觞,有淡淡的酒香自其中溢出,但很快就被空气里弥散的另一种浓烈香气所掩盖。

他始终凝视着手里的酒觞,低垂的睫羽在眼睑投下阴影。然而,无论是他身上藏蓝色的长衫,还是那用龙纹黑玉簪半束起的墨发,都让人感到压抑,尽管这间屋子里满是芙蓉帐暖的温柔和雕金镶玉的雍容。或者说这种压抑感是从他的身体中散发出来的,即使他只是倚在那里,没有动作亦不曾展露一个眼神,却令沈茹月从心底生出一丝寒意,连呼吸也微滞。

坐在流觞身旁的轩辕滟却并未察觉到空气里的凝滞,她扭动着腰肢,展露出惑人的媚笑。她的笑很美,甚至让沈茹月忘记了承露轩里那个跋扈的红衣女子。若她是一个男人,怕是早就无力抵抗那柔软身躯的撩拨了。

然而流觞却还是无动于衷,他依旧凝视着手里的酒觞,让人忍不住好奇那酒觞中装了什么东西,竟比眼前的温香软玉还要吸引人。

轩辕滟见流觞对她视而不见,显然是心有不甘,于是又将身子放软了几分,使出浑身解数极尽挑逗。

“大王,让滟儿给大王捏捏肩吧。”

流觞默然不语。

“滟儿给大王剥个葡萄吧,滟儿剥的葡萄最甜了。”

流觞依旧默然不语。

“滟儿想大王了,大王抱抱滟儿可好?”

流觞连眼皮都未掀动一下。

沈茹月不禁有些同情轩辕滟。本来轩辕滟早上才刚到承露轩去闹过,晚上流觞就来了她的翠朱阁,沈茹月还在心里愤愤的嘀咕她小人得志,却不曾想到而今把她日思夜想的男人给盼来了,却是个所托非人的下场,着实可怜。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轩辕滟终于放弃,却把目光投向了沈茹月。于是那方才还柔情似水的目光不过一瞬就化作了凌厉的刀子。被锐利眼锋刺耳背脊发凉的沈茹月不禁缩了缩脖子,心想她上辈子肯定欠了这个女人很多钱,每次看她的眼神都跟想活活撕了她似的。

“大王来翠朱阁是陪本公主的,你这个下贱的奴隶在这里碍什么眼,还不快滚!”显然轩辕滟是要把这口恶气出到沈茹月的身上,然而这句话却是沈茹月求之不得的。

她于是连忙福了福身,飞快的答道:“大王与公主共度良宵,茹月便不打扰了。”说完便急忙转身,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生怕那轩辕滟突然反悔。

可是就在她迈出步子,准备逃离气氛诡异的翠朱阁时,却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站住。”流觞平日里说话的声音原本就是冰冷而又高傲的,然而这一句,冰冷远远多于高傲,冷得沈茹月打了个激灵,却也只好依命转过身来,回原位站好。

在她转身的刹那,流觞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酒觞,抬起眉眼,目光便与她的相触,沈茹月注意到那原本闪耀如星辰的双眸此刻却染上了朦胧的雾气。

然而这个在沈茹月看来不过是喝多了酒才染上醉意的眼神,却激起轩辕滟强烈的怒意。她眼中的刀锋又利了几分,却苦于流觞在场而不得发作,便只得强压下怒意回到坐塌上。可是依照轩辕滟性格,她是绝不可能就此放过沈茹月的。

轩辕滟把沈茹月唤至跟前,重新露出笑意道:“我近日来腰腿酸痛,你既然是来伺候的,便替我揉揉。”

沈茹月被这笑容刺的如芒在背,却也只得福身应了,而后顺从的搬来脚垫,将她的双腿搁在上面,自己则跪坐于一旁揉捏起来。

这暴君今日不知又是唱的哪一出,从她踏进这内殿就一直摆着一张臭脸,也不知是要做给谁看。真是个喜怒无常的暴虐君王!

沈茹月在心里暗自列数流觞的种种暴行,手中的力道也在出神间一时拿捏不准,于是听到一声尖叫,接着便觉胸口一阵闷疼,竟是被轩辕滟那一双美腿踹得翻倒在地上。

看她在流觞面前总是一副娇柔万千的模样,想不到力道这么大。沈茹月捂着胸口,有些吃力的用手臂撑起身子。却见原本靠在矮机上,闭目假寐的轩辕滟已经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俯身便扇了一掌。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沈茹月摸上火辣辣的脸颊,仰头间却越过轩辕滟触到流觞的双眸。对于眼前正在发生的事,他并没有阻止,只是锁着沈茹月的双目与她对视,长久凝视的眸子里全是她读不懂的情绪。

不知为何,方才轩辕滟将巴掌扇在她的脸上,除了肉体的痛疼以外并没有多少感觉,可此时看着流觞的眼眸,心里竟然委屈起来。不由自主的绞着他的双眸,眼底有温热的东西快要溢出。

轩辕滟看到她向流觞投去目光,那愤怒终于爆发出来。她取下发髻间的步摇,摇曳的金穗在沈茹月的眼前泛着寒光。

“你这贱人分明是故意的,是想捏死本公主吗?本公主这就划花你的脸,看你还怎么勾引大王!”歇斯底里的轩辕滟举着金步摇向沈茹月逼来,沈茹月于是下意识的闭上双眼,只觉到一股金属的寒意在脸旁绽开。

然而下一刻她却听到了“啪”的一声,睁开眼时那金步摇已落在了地上,而刚才还盛气凌人的轩辕滟正坐在地上,捧着左脸满面不可思议的表情。立在她面前的流觞则依旧一脸冰冷的表情。这一刻,沈茹月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竟以为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锁在自己的身上。

许久,轩辕滟才哭了出来,她满脸都是不甘和委屈的眼泪。甚至不顾被弄花的精致妆容和散乱的乌发,她爬到流觞的脚边,拼命的扯住他的衣摆。

“大王…”那梨花带雨的模样,连刚刚才被她扇了一掌的沈茹月都不禁为之动容。然而流觞并没有看她,只是冷冷的丢下一句:“滚。”平静而又冰冷的语调甚至连怒意都不曾带半分。

轩辕滟闹了许久才终于抹着眼泪往殿外跑去,屋子里忽而安静下来却叫沈茹月觉得很不自在。她在原地僵了许久才终于想到爬起来,然而就在她以手撑地的一瞬间,却隐约有一丝脱力之感,身子一软便又跌了回去。

这时,她才察觉到空气里浓烈的香气有些怪异。那类似夹杂在夏日燥热空气里的馥郁花香,不知不觉间化作丝丝绕绕的轻雾环绕在口鼻间,越嗅便越沉迷。沈茹月觉到身上的温度在逐渐攀升,喉咙也干渴起来。双目不由自主的集中到流觞微红的薄唇上,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感觉自心底升起。

“在七国中的哪一国都一样,为了得到大王的宠幸,侍妾们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择手段从西域弄来带有媚/药的熏香,待大王驾临时点上,便可承一夜恩泽…”沈茹月的脑中回荡起珠儿曾一脸羞赧说过的话。那轩辕滟企图邀宠,奈何却叫她着了道,还真是时运不济。

沈茹月闭上双眼想要让自己清醒,可一闭眼满脑子都是流觞与她翻滚在床榻间意乱情迷的模样,倒是让她愈发的惊惧,只得又把眼睁开。

再掀开眼帘时,面前的一切,包括正向她走近的流觞都仿佛被蒙上薄雾,叫她看不真切。

她勉强支撑起渐渐瘫软的身体,甩了甩头才终于看清流觞的脸,美丽到炫目的眸中蕴涵了太过复杂的情绪,是愤怒、怨恨,甚至一丝微不可查的落寞,她真的分不清了。只觉到那仅属于他的气悉随着他渐渐俯下的身子越来越清晰。阳光一样温暖的气悉令她几乎在刹那间失去抵抗,逐渐放大的薄唇则占据了她全部的目光。

就在她快要神志迷乱的朝那薄唇扑上去的瞬间,一摞画满图案的雪色轻纱被甩到了她眼前。似乎恢复了一些心神,沈茹月吃力的伸手,从那雪花般漫天飘散的雪纱中接住一片。她又甩了甩头,将雪纱递到眼前,然而当她看清上面画着的图案时,原本灌满浆糊一样的脑袋却在一瞬间清醒过来。

二十一、朱阁受辱(三)

这哪里是什么图案,分明就是她画的王宫地图。那地图上的每一条路、每一间宫苑,都是她多次到实地探查,而后依照记忆一笔一划亲自描摹的。无数次的修改,才终于得出最终的完整地图。为了逃走,她曾花了数不清的夜晚偷偷躲在床榻上勾画,付出了这样多的心血完成的作品,就算化成灰她也认得。

而今这地图竟然落到了流觞的手上,她明明百般嘱托过珠儿把地图收好的。沈茹月还陷在太过剧烈的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流觞那张俊美得找不到一丝瑕疵的脸已然逼至她的面前。

“你可知私制王宫地图该当何罪!”灼热的气悉触上沈茹月本就发烫的肌肤,方才那种异样感觉瞬间自心底升起,而后逐渐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当以敌国细作论处!”他向她吼道,总是冰冷的声音满载愤怒的情绪:“你又知不知道敌国细作若是被抓到,会被处以何种刑罚?”流觞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宛若星辰的眸子里燃烧的不知是怒火还是yu/望。

“腰斩。”说完这两个字,已经把沈茹月逼到墙根的流觞却缓缓低下头,几乎要把脑袋埋进她的怀里,声音又恢复到正常的冰冷温度。然而在他低头的瞬间,眸子里一丝类似于落寞的情绪却深深的烙进了沈茹月的心里。

一定是看错了,因为这该死的香味才会让自己的胡思乱想愈加放肆起来。沈茹月一面后退,一面在心底提醒自己,却因耳畔一句低语而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你要逃走。”不是询问的语气,他只是笃定的宣告着事实。而令她如此震惊的也不是被流觞看穿的计划,而是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

那种仿佛被遗弃的悲伤,沈茹月甚至下意识的去掏了掏耳朵。作为肃国的大王,他从来都是神祗一般高贵的存在,在与他相处的所有记忆里,即使是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他都不曾流露出哪怕一丝的低落。那么此刻会自他的话语中听到如此情绪,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她的错觉。

果然,他再次抬起头来与她对视的时候,在他的眼睛里,沈茹月只看到了被怒火烧得通红的瞳孔。

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可他还在寸寸逼近。他却在这时忽然站起身,接着沈茹月觉到身子一轻,已被他结实的臂捆在怀中,甚至来不及挣扎,便被扔在了榻上。耳边是他因压抑而显得沙哑的声音:“本王现在就要了你,看你还逃不逃!”

话音一落,他便开始撕扯她的衣裙。本就纤薄的轻纱,不消半刻已然零落碎裂。灼热的薄唇覆到她的唇上,一番蹂躏过后,继而撬开紧咬的贝齿,不断侵袭着她口中的柔软。

过去,流觞在强迫她亲近时其实多少带着引诱的意味,每次都在压抑着身体中不断膨胀的yu/望,却尽量放缓动作,用肌肤的接触引她动情。而今天的他却将所有的暴虐展露无遗,只是不断的索取和掠夺。

不顾沈茹月的拼命挣扎,他仿佛已陷入疯狂,那朱唇被他撕咬在口中,占有了所有属于她的气悉,咬碎自她口中溢出的呼喊,而后恨不能连同整个人吞下肚去。双唇已经红肿不堪,就在沈茹月觉得快要因这个残暴的吻而窒息之时,流觞才终于放开了她的唇,却又立刻欺上了脖颈,一路向下,在她的身体上种下一个个刺目的红痕。

他的掌将她挣扎的手臂禁锢,疼痛便自他握着的那一处传来,几乎要折断了她的筋骨。落在肌肤上的吻也变成了狠戾的噬咬,酷刑一样折磨着她的皮肉。

肉体的疼痛和内心的恐惧同时将她侵袭,然而屋子里弥散的媚/香却自心底唤起最原始的渴望,明明痛苦不堪,却又希望那凌/虐来得更加疯狂。此时的沈茹月就如同摇曳在暴风雨中的娇柔花朵,因狂风和骤雨的侵袭而飘零,如此无助,如此绝望。

相触的躯体已然上升到了接近沸腾的温度,沈茹月拼命的呼吸着微凉的空气,却连呼救的声音都叫喊不出来,剧烈跳动的心脏,几乎要冲破她的胸膛。

仅剩的亵衣却已被他扯住了衣襟,只是轻轻一带,发烫的身子接触到携着寒意的空气,便已毫无阻碍的呈现在他的身前。

当流觞的目光触到她赤/luo的身躯时,眸中的雾气又重了几分。他将宽大的掌覆上她光洁的肌肤,折磨一般游走于起伏的曲线。泪水在顷刻间冲出了她的眼眶,却在他掌心下微颤着溢出呻吟。

这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吟却给流觞带来了难以名状的感官诱惑,他随手扯下身上的衣衫,便俯身覆上了早已化成一滩春水的柔软身躯。

没有缝隙的贴合是如此的可怕,沈茹月再次陷入了迷乱,这个男人竟以如此残暴的方式占有着她的身体甚至灵魂。这一刻的世界仿佛全然被他占据,无论是内心还是身体,能够感觉到的只有他,仿佛这个世界里都只有他,再没有其他的人或者事。

不断涌出的泪水沾湿了她的发,凌乱的撒满床榻,又与他垂落的发丝交缠,融化在一起。身体的厮磨如此难耐,她拼命的咬着唇,直到口中泛起腥甜,也不愿再溢出一丝屈辱的声音。然而他对她的折磨却远没有结束。他用身体将她禁锢,竟是连半点都动弹不得。挣扎间每一次细微的肌肤相触都仿佛从地狱伸来的爪,将她往无间又扯落一分。

混乱中,她甚至感觉到双腿间他灼热的源头,仿佛下一刻就要刺穿她的身体。

在媚香和感官的双重作用下,她早已失去了抵抗的力气,只得无力的挥动着手臂,却在已然残破不堪的袖子里触到了一丝凉意。这凉意令她渐渐恢复心神,于是伸了手握紧。她拼尽了最后的力气将握在手里的匕首抬到了自己的颈项间,刀锋触到肌肤的寒冷一直延伸到心底。

流觞终于松开了对她的禁锢,眸子里的雾气刹那间消失不见。

“不要过来,否则我就死在你面前!”沈茹月守住心魂,吃力的说着,花了几乎所有的力气,才终于缩至矮塌的角落,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捡起零落的衣衫掩住身体。但紧握着匕首的手却不曾松动分毫。

冰冷的刀锋贴在承载着心跳的血管上,将彻骨的寒冷镀上原本温热的肌肤,沈茹月却好像感觉不到,最锋利的刀尖将莹白的肌肤压迫出醒目的痕迹。

看到她手握匕首、惊慌失措的样子,流觞忽而一滞,而后伸出手缓缓向她靠近。沈茹月于是惊弓之鸟一般的又往后缩了缩,抵在喉间的刀锋被握得更紧。有刺痛自冰冷的刀尖传来,她也全然不顾,直到温热的液体顺着匕首流下,将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

铺着干草的牢房挡不住自墙壁中渗透出来的寒冷,沈茹月抱着双膝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她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惊魂中回过神来。若不是颈项间传来的阵阵刺痛,她一定会以为那只是一场噩梦。

流觞终于还是放过了她,却也被她彻底的惹怒了。将她打入大牢的同时又吩咐御医用最好的药给她包扎,如此矛盾的行为只能说明他对她的折磨还没有结束。这个人与人向来不平等的时空,对她这样一个来自于民主时代的人来说,实在过于残酷。

沈茹月将脸埋在双膝间哭了许久,到后来没有了力气,那泪水就变成了低声啜泣。然而满心的委屈却在看到珠儿痛哭流涕的样子时变得坚强起来。

“想不到咱们一家人竟然会在这种地方团聚。”沈茹月扯出一丝苦笑,看着闻讯赶来的珠儿和孟家俩兄弟,原本沉重的心却缓解了些许。

“都是我的错…我想着…想着那地图放在柜子里…怕被大王看到…,想收去我房里…可才拿在手上…大王就进来了…”珠儿留着泪哽咽道,一句话说了许久才磕磕绊绊的讲完。

“这不怨你。”沈茹月抚了抚珠儿的发丝,反倒安慰起她来。

“哎呀,你快别哭了,姑娘这不还好好的吗?一定不会有事的。”孟冬有些苦恼的塞住耳朵,到让原本悲凉的气氛轻松起来,他转过头来看着沈茹月,继而说道:“姑娘放心,这事珠儿拿不定主意便都和我们说了,大王现在虽然拿到了那些地图,却没有把它们交给刑部的人处理,反而让我们兄弟俩拿去烧了。可见大王并不希望姑娘有事。”

听着孟冬的话,沈茹月不禁冷笑,又想起流觞盛怒的双眸,竟有微微的疼痛在心尖上蔓延,而后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