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戎国也是七国当中将奴隶制延续得最完整的一个国家,宫中那些从事下等仆役,且身上拴着金属锁链且烙有印记的人就是王族御用的奴隶,其实不光王族,甚至连普通百姓的富裕人家也会豢养一两个奴隶以负责家里的粗活。

在这一点上戎王亦是十分慷慨,挥挥手便赐了十来个奴隶供沈茹月差使,这却让素来反对奴隶制的沈茹月很是郁闷,只得索性将他们发配到不与自己接触的地方,生得自己一时安奈不住又要生出事来。

除去这些事,沈茹月身为人质的日子过得倒也悠闲,在这里戎王当然不会像月虹和萧明玉那样与她探讨朝政。再加之住在王宫里,轩辕麟也不好接近,没了他的叨扰,沈茹月终日里提着的一颗心也总算可以放下。她便索性不去操心别的,每日里学学针线,或是和肚子里的孩子说说话,一心一意的等待迎接这个小生命。

可每当这个时候,她却也难免受到打扰,这便是另一桩让她烦恼的事情,也就是宴会。据沈茹月观察总结,这位戎王不仅好客,而且还沉迷于聚众狂欢,时不时的就要寻个由头,召集王亲或是朝臣到宫中来举行宴会。

沈茹月总算有些明白戎国是怎么培养出轩辕麟这样的纨绔子弟的了,如此夜夜笙歌、纸醉金迷,这得要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够不纨绔啊?

其实这原本是戎王的家事,跟她没有什么关系,可热情好客的戎王却偏不让她眼不见心不烦,每次开宴都要前来将她邀请一番。沈茹月本不喜闹,又怕教坏了还未出生的孩子,便拒绝了几遭。可是此数多了她也不好再推拒,毕竟眼下她是在戎王宫里做人质,也算是寄人篱下,哪日要是惹恼了戎王将她惩击一番,便是她受得住,腹中的孩儿也受不住。

所以这日傍晚,当戎王那边的侍从再次前来相邀时,沈茹月只好极不情愿的答应了。她只略梳妆了片刻,又故意挑了件不起眼的素色衣衫,随意的绾了个发髻便同那侍从去往举行宴会的大殿。

刚出了她居住的院落,远远便有乐声传入耳中,沈茹月只得深吸了一口气,抱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心态加紧脚步往前行去。

待她来到举行宴会的正殿中时,盛宴已然拉开序幕。但见满殿金碧辉煌,舞动的罗纱宛如美人的腰肢一般勾人心魄,各式各样叫不出名字的美味佳肴盛装在金银制成的盘器里,将诱人的香氛充盈满室。来自西域的葡萄美酒仿佛无需银钱购买,无需长途跋涉的运输,被那些身着锦衣的王宫贵族肆意挥霍。有着妖娆身姿的美人来往穿梭于席座之间,调笑着为客人添酒加菜。

好一派纸醉金迷的景象,沈茹月愈发觉得浑身不自在,于是埋了头行至戎王身边打过招呼,便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寻了个位置坐下。一时之间也没有胃口,她便干坐在那里无奈的看着眼前狂欢的人们,心下暗自期盼着宴会快些结束。

正百无聊赖之际,忽然有一群美人从帘幕后面鱼贯而入,一个个肤如凝脂、身姿妖娆,饶是沈茹月这般心不在焉之人也不得不把目光移了过去。

只见那些美人莲步移至大殿中央,动作整齐划一的向戎王行过参拜之礼过后便开始跳起舞来,这时大殿里漂浮的乐声也换了一曲格外迷幻的。娇媚舞姿伴着靡靡之音,无论在听觉和视觉是都是极乐,而戎王也果然享受其中,自那些舞姬开始第一个动作,他的一双眼睛便直勾勾的落在他们身上,甚至连手上的美酒都被他搁置一旁。

只是跳着跳着,沈茹月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戎国的舞也着实与其他几国的差得远些,且不说那些舞姬身上的纱幔何其轻薄,便是他们舞中的动作也都不似寻常。但见扭动的腰肢结合勾人的神色不断将美/色呈现于宾客眼前,却又不肯令人尽兴,只是摇晃着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时而伸出纤长的玉腿,时而展露柔软的玉臂,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挑/逗观者的极限,倒有几分艳/舞的意思。

当领舞的那名绝色美人倒立过来,故意劈开双腿,半遮半掩的将裙摆退至腿根时,沈茹月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而这一舞也总算在惊心动魄中结束。

在场宾客十有八九已被那位舞姬勾去了魂魄,原本喧闹的大殿竟在乐声停止后忽然陷入一片寂静,还是戎王先回过神来,带头鼓掌道:“跳得好!看赏!看赏…”

戎王连连说着赏赐之话,又冲着那位领舞的美人招手:“美人儿,快过来!”那名舞姬便收住最后一个动作,麻利的提了裙摆往戎王塌前行去。这时沈茹月才全然看清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孔,当真是娇媚万分,毫无瑕疵,直叫同为女人的她相形见绌。

出神间,舞姬已来到戎王面前,又恭敬的向戎王欠身道:“芝兰谢大王赏赐!”美人的话一出口,戎王似已酥了半边,伸手便将其拉入怀中,沈茹月则整个人都愣住,且险些把嘴里的那一口茶喷了出来。

那美人一跳完舞则全然似换了一个人,顷刻间褪尽满身妖媚,举手投足之中反而透出些风雅的意味,俨然不似平常出身之人。然而这些并不足以令沈茹月做出如此惊惧表情,真正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之事是这位美人的声音竟是男声,也就是说这位貌若天仙,娇弱惊鸿的美人是个男人。

这叫女人还怎么活,沈茹月不知怎么的,于心下生出如此忧叹,但同时也注意到那位名唤芝兰的美人胸口处有一块烙印,于衣襟之中若隐若现的透露而出,映衬在如雪的肌肤上竟也别具风情。然而这烙印沈茹月却是认得的,正是戎国王族奴隶的象征,只是这位美人身上没有佩戴锁链,所以她还以为只是普通的舞姬。

早就听闻戎王有断袖之癖,只是想不到如此不加掩饰,想来这位芝兰公子多半也是不得已才做了奴隶,又因过于出众的一张脸被戎王垂涎而不得不委身于他,实在是可怜。看着戎王当众对怀中的美人上下其手,沈茹月不禁于心下对其生出诸般同情。

盛宴正酣之时,却听得门口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只是停在沈茹月耳朵里却比恶魔之音还要可怕,因为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轩辕麟的。

刚来到大殿中时,深入月就已将整个大殿扫视了一圈,见轩辕麟不再其中才安下心来,只当他今日应是不会来了,却不想冤家路窄,那家伙竟赶到宴会一般的时候过来。沈茹月一时心慌,只是努力的缩了身子,低下头以袖遮面,一面庆幸自己没有坐在显眼的地方,一面祈祷轩辕麟不要往这边看。

好在轩辕麟踏进殿中便直直行往戎王坐下问候,但见他挂着一脸慵懒笑意,目光略扫过戎王怀中的美人,继而说道:“见大王如此开怀,想必臣弟又错过了精彩节目。”

戎王提问他的话,仰头笑了一阵,以手抬起美人的下颚却又顺手将其推至一旁,那美人于是知趣的欠身退下,戎王则前倾了身子一心一意同轩辕麟道:“谁叫王弟来晚了,错过了美人的身姿还不算够,得要罚酒三杯才罢。”

他们兄弟二人又说笑了片刻便开始饮起酒来,沈茹月则是好不容易胆颤心惊的熬到结束,趁着满殿宾客醉的醉、倒的倒,众人没有谁注意到她的存在,便寻着机会拔腿往回溜。

眼见着已脱离大殿的范畴,乐声也已被抛到身后,沈茹月才算松了一口气,才调整了步伐继续往她所居的院落行去,却有一个她这辈子最不想听到的声音不远不近的自身后传来:“多日不见,竟也不同本候打个招呼,枉费了本候一番相思。”一四四、戎国为质(二)

沈茹月猛然顿住脚步,只愿是自己一时听错了,然而当略显粗重的喘息贴着她的背脊传来时,她却不得不惊惧的承认事实。

不想这轩辕麟竟跟了自己大半路,而她竟也没有发现。沈茹月不耐的转过身来,同时退后两步与他拉开距离,正打算撞着胆子将他唬走,却忽然对上那双夜色里格外朦胧的琥珀色瞳眸。

从他眸子里结成的水雾来看,此人显然已经醉了,轩辕麟却似乎对沈茹月后退的动作感到不满,便又往她近处靠了两分,一股浓烈的酒气便冲进沈茹月的鼻中。沈茹月被呛得险些窒息,忙捂了嘴嫌恶道:“他这是喝了多少酒,竟然也没个人跟着。”

沈茹月不禁想起那时在肃王宫里与他第一次见面,也是在他醉酒的情况下发生了不愉快的经历,深知与醉汉讲理实在是白费口舌,而与一个本来人品就有问题的醉汉讲理,更是白费口舌里的白费口舌,索性不与他计较,只侧过头去对随侍的那名侍从道:“你去把候爷送回正殿中,我自己回去就好。”说完便径自往回行去。

以免拖延久了再生事端,沈茹月走得十分果断,埋着头一气呵成的便回到了院落门口,可是当她喘着气下意识的往身后看时,那还没彻底放松的表情便已凝结面上。

沈茹月万般无奈的打量着酒意越来越浓的轩辕麟,转头看向正搀扶着他的侍从,责备道:“不是让你送回去吗?这是怎么回事?”

那侍从也是满脸惶恐,唯唯诺诺的答来:“奴才是想扶侯爷回去的,可侯爷偏就认准了方向往这边走,奴才也拦不住啊…”

侍从说到后来就差没有跪地求饶,架在他身上的轩辕麟神智却已有些模糊,笑着对沈茹月命令道:“本候今夜就在此歇下了,还不快为本候更衣。”

沈茹月彻底无奈,只得忍着性子好言相劝:“这里是王宫,侯爷在此过夜只怕不大方便,到时候戎王责怪,侯爷也不好交代不是?”

轩辕滟听后,脸上笑意却又加深了几分:“王兄已答允本候今日歇在宫里,还让本候随便寻个地方过夜,本候就看中这里,就在这里过夜!”说罢他竟一掌推开正那侍从兀自往院落里行去。

心道这戎王好生糊涂,沈茹月实在忍无可忍,提起裙摆便跟了上去,见他极为顺手的推了她寝屋的门跨进去,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可当她跟到室内准备撵他时,看到的却是已经倒在床榻上不省人事的轩辕麟。

任是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他这般无礼的行径,沈茹月终于不愿再忍,叉着腰道:“来人啊,快给我把这家伙架出去!”

事实证明,戎王再怎么把她当成宾客对待,这些侍从宫婢们也还是分得清谁才是长远的主子,应声而来的几个仆从看清了趴在床榻上的人是谁便都来劝沈茹月:“这位可是侯爷,若是此时请出去被风给扑了,再添个寒症,奴才们可担当不起啊!”

沈茹月知晓仍她怎么恳求,这些仆从都不会听她的吩咐,而她现下又碍于身孕不便亲自动手,便也只能由他躺在此处,自己则挪到一处偏屋里睡去,睡前更是不忘一再锁紧了门窗。

好在轩辕麟醉得厉害,这一夜也没有起来闹事,待沈茹月晨间醒来时,他竟然还在呼呼大睡。她便懒得理他,兀自食过早膳,和衣缩到被窝里给将要出世孩子做着衣裳。而今她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古代那些怀孕的女子总会忙着做衣裳。原来身为母亲之后,万事都会为孩儿着想,生怕它有一星半点儿的不舒适,而这衣裳最是贴身,自然还是要自己做的才放心,也知道哪一处的针脚该收,哪一处的线头该剪去,才不会儿膈着孩子幼嫩的肌肤。

沈茹月正沉浸其中,却听得屋门吱呀一声自外开启,待看清进到屋内之人正是刚睡醒的轩辕麟时,她整个人便都警惕起来。

岂料轩辕麟竟难得没有做出失礼的举动,只是择了离沈茹月不远的一处坐塌上坐下,而后看向沈茹月,展开一脸笑意道:“昨日多谢收留。”

见惯了他纨绔子弟的模样,眼下轩辕麟彬彬有礼起来,沈茹月反倒十分不适应,愈发攒紧了手里做了一半的衣衫一脸紧张的看着他,心道黄鼠狼给鸡拜年多半不是善茬。

轩辕麟见沈茹月半晌不答话,却也不觉得无趣,竟颇为自觉的端了沈茹月搁在一旁的茶,惬意的饮了两口,又唤来侍从上些点心,转而看到沈茹月忧虑的目光还如火如荼的落在他身上,才莞尔一笑道:“你且继续,本候略坐坐就走。”

他说得倒是冠冕堂皇,然而那一双眼睛自从沾上了沈茹月的身,便好似胶着一般,自始自终都不曾移开。沈茹月别提有多难受,但鉴于他许久都没有过分的行为,也只得假装不知,极其别扭的重新开始缝制手上的衣裳。

就在她以为轩辕麟真的会如他所说那般吃完这盘点心就离开时,轩辕麟却自坐塌上起身,待沈茹月警觉的看向他时,他却已踱至她面前。轩辕麟在床榻前只立了片刻,便忽然俯身将脑袋埋进沈茹月怀里。

沈茹月吓得一声惊呼,忙惶恐道:“你要做什么!”轩辕麟却仿佛不耐烦的回了一句:“别动。”继而寻着她的小腹将耳朵贴了上去。

胸膛里的那颗心都快要自嘴里跳了出来,觉察到轩辕麟已然凑到她的腹上,沈茹月一时愣在那处动也不敢动,正举着两只手着急要不要把他拉开,若是拉开了又会不会伤及到孩子,然而轩辕麟却再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认真的闭上眼睛,似乎正倾听着什么。

他听了许久,却又皱起眉头不满道:“怎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沈茹月被他没来由的话说得一愣,终于反应过来他是再说她腹中的孩儿,便下意识的顺着他解释开来:“现在月份还小,等到五、六个月的时候就能听到胎动了。”

得了这个说辞,轩辕麟才肯罢休,缓缓直起身子,却又伸出手去在沈茹月的腹上摸了摸,直叫沈茹月的神经再次悬于一线才收回手,展开一脸笑意感叹道:“原来有妻儿的感觉是这样。”

他说话间的笑意俨然不同以往,既非慵懒不羁,又非放浪形骸,而是极认真、发自内心的笑容。沈茹月将那笑容看在眼里,实在不知他唱得是哪一出,却又见他顿了许久之后接着方才的话忽然冒了一句:“甚好!”说完便笑着往屋外离去。

如此惊魂的一夜总算过去,后来那轩辕麟每次进宫总要来敲沈茹月的人,然而心有余悸的沈茹月早就把他拉进了黑名单,任他好说歹说也不许任何人开门,如此反复几次,那轩辕麟便也倦了,渐渐不再来纠缠。

然而正如歌谣中所唱,好景总是不常在,而奸邪之辈也往往会生出诸多新鲜花样。

这一日沈茹月正趁着难得的晴天在院子里晒太阳,微醺的暖阳令人沉醉,却生生被恼人的敲门声破坏,她于是不情不愿的命侍从开门,自己则懒洋洋的坐直了身子。

见到来人是戎王身边的侍从,沈茹月只得勉强扯出一脸笑容,拖着步伐迎上前去,那人倒也不曾多绕弯子,开门见山的便传了戎王旨意。

原是轩辕麟召集一众贵族去他府上举行宴会,特意递了折子请戎王驾临,戎王一听是宴会,更何况还是换个新鲜的地方开宴,自然满口应允,这又下了旨意邀沈茹月一同前往。

若是去旁人府上也就罢了,这可是轩辕麟的老巢,要是应允了简直就是送羊入虎口,沈茹月自然不肯,便一脸讨好的对那侍从道:“劳烦公公代我与大王说一声,我今日身子不适,实在不宜参加宴会,也免得扫了大家的兴,就不去了。”

岂料那侍从却捋了捋挂在臂上的拂尘道,一脸为难的对沈茹月道:“侯爷在给大王递折子的时候,特意嘱咐了要沧王妃出席,大王亦是应允过的。不是奴才不替王妃殿下传话,只是大王的性子,奴才最是清楚不过,应允的事情便一定要办到,若是请不去殿下,定不肯就此罢休,奴才怕也是有一番好受,殿下便当是可怜奴才也好,就去打个照面,大王也没说不能先回宫不是?”

沈茹月听他说得这般恳切,也知这宫中仆婢难为,一时禁不住心软,又道那轩辕麟此番请不去自己,晚些时候必也要玩出别的花样,便想不如遂了他的意,就如这侍从所说的,去他府上打个照面便开溜。这样一来既保全了戎王的颜面,也使得自己明哲保身,倒算是个两全之法。

如此想来,沈茹月便也不再推辞,对那名侍从道:“你先去回禀大王,我稍收拾片刻就来。”

一四五、戎国为质(三)

戎国王室的宴会说来都是一个样子,即便是换到轩辕麟府中也是无趣的紧,沈茹月自抵达侯府便一直与那些官宦亲眷呆在一起,俨然不给轩辕麟一丝一毫接近的时机,待到在场众人都饮得差不多了,沈茹月想应当无人再注意到自己,便打算与戎王打个招呼就先回宫里。

正在这时,却有一个侍从穿过人潮,挪至沈茹月身边,躬身道:“陛下有话与娘娘说,还请娘娘到厢房里稍候。”

沈茹月暗忖自己正好要寻戎王请辞,眼下倒也巧,便不曾多想就随那侍从离席。行在蜿蜒的回廊中,总算是把那些觥筹交错的喧闹声抛到了脑后,沈茹月才觉脑子里终于清静下来。

来到厢房里时,戎王尚且不在,沈茹月便寻了个坐塌坐下,抬头环视屋内的摆设。说来这间屋子竟十分清雅,布置也算简单,只一张矮机,两方软榻,靠墙的地方摆着一个书柜,上面堆了些竹简,书柜下摆着一个卧榻,想来是阅书阅的倦了的时候顺势歇息的地方。

正当她行至书柜前准备取上面的竹简来看时,身后却有人推门进来,沈茹月只当是戎王驾临,忙回过身去急着欠身行礼,然而那身子才低一半,她的目光却触上一双携满笑意的琥珀色瞳眸。

轩辕麟一脚踏入厢房,继而一步一步向沈茹月逼近,沈茹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惊慌之中自身后的书柜里抓起竹简往他身上扔去,但都轻松被他躲过。

沈茹月情急,便冲着轩辕麟呼道:“戎王稍后就会过来,还请侯爷自重。”

轩辕麟哪里又是听劝的人,只是顺手将身后的门关了,继而面上笑意更甚:“王兄不会来。”他说得十分笃定,俨然对其中经过了然于心。

沈茹月却彻底愣住,她忽然想起方才来传唤自己的那名侍从,确实十分面生,可她当时只想着与戎王道别后也好赶紧离开这个地方,竟没有任何怀疑。而今思来多半又是轩辕麟下的套。

“你无耻!竟敢假传圣旨!”知晓真相的沈茹月义愤填膺的朝轩辕麟吼道,然而轩辕麟却不以为然,顷刻间已逼至她近前。

“有劳娘娘为本候担心,只是若本候不认,你觉得王兄是会相信一个人质,还是自己的同胞兄弟。”轩辕麟颇为耀武扬威的说着这些话,一双手却已将沈茹月的两只腕制住,继而将她整个人压制在书柜上道:“娘娘倒不如为自己的未来担心,跟着一个连自己的妻儿都可以拱手送走的君王,娘娘觉得未来会是何等下场?倒不若跟了本候,至少这一世锦衣玉食不在话下,更无须寄人篱下的到别国为质。”

轩辕麟说着已腾出一只手抬起沈茹月的下巴,迫她看向自己,他尚且不知沈茹月与萧明玉之间的纠葛,只一心的挑拨离间,奈何她偏不吃这一套,一面极力的欲将他推开,一面反击道:“我便是宁可被沧王卖了也不会跟了你这个无耻之徒!”

沈茹月这句咬牙切齿之话成功的激怒了轩辕麟,却见他忽然松开了对她的禁锢,然而当沈茹月还在揉着被他捏疼的手腕时,身子却忽的被一股力道带得失了重心,接着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结结实实的撞到了卧榻上。

那轩辕麟便顺势压了上来,再次以手捏住她的下颚,琥珀色的瞳眸里俨然充满怒意:“你再说一遍!”

情急之下,沈茹月却忽然回过神来,从过往每一次同此人交锋的情况来看,与他硬拼,多半只有落得吃亏的下场,便是求个两败俱伤恐怕都不可得。她于是努力令自己平静下来,而后换做一脸笑意道:“方才是我情急,得罪了侯爷,还请侯爷见谅。”

轩辕麟显然被她突如其来的情绪转变弄得摸不着头脑,满脸的怒意渐渐消解下去,然而压在她身上的力道却没有松开的意思,只是脸贴着脸的凝视着她双眸,似想从其中读出些什么来。

沈茹月便也强迫着自己不去避开他的眼神,努力保持脸上的笑意,假装央求他道:“若是侯爷对我当真有心,也需容我考虑一二才好。”

见轩辕麟仍在踟蹰之中,沈茹月便又努力放柔了声音,继续央求:“王爷不如先放开我,这样实在难受得紧,咱们再慢慢说,可好?”

在她百般攻势之下,轩辕麟的眸中总算有松动之色,沈茹月正期待着看向他,岂料那犹豫的神色也只在他眼中盘踞了片刻,却又忽然皱了眉,愈发锢紧了沈茹月的双臂道:“休想在本候面前耍花样,无论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今天都要做本候的人!”

从轩辕麟那不可推拒的语调中,沈茹月十分明晰的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悉,于是挣扎着欲自他身下逃开,然而以她之力又怎会是轩辕麟的对手。她诸般奋力的推却与捶打在轩辕麟眼里都跟挠痒痒一般,不过三两下便被制住。

那轩辕麟也似发了疯一般不顾沈茹月的挣扎便要吻上她的朱唇,见沈茹月拼命的别过脸去,他就以掌握住她的下颚,强迫她转过头来,继而毫无商量的印上她的两瓣红唇。尽管已得逞,他却还觉不够,拼命撬开她的唇舌,攫取她唇舌间的气悉。

沈茹月已被那一吻折磨得苦不堪言,只能乘着他偶尔撤离的空气拉开嗓子呼救,可这偌大的侯府,庭院也不知有多少间,此处又离那盛宴举行的地方甚远,显然不会有哪位宾客好兴致的逛到这里来救她。

本就身处绝望之中,轩辕麟却还不肯就此作罢,不仅将那一吻延伸到她的颈项间,更将手游走于她的身际。当他的手绞上她的衣带时,沈茹月已然歇斯底里,她哭着向轩辕麟哀求:“求求你…我已经有身孕了…求你…”

她的哀求似乎起了作用,轩辕麟竟停下手中动作,双眸之中亦有犹豫之色,他缓缓伸出手来触上沈茹月面上的泪痕,正在这时门口却忽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芝兰!你怎么在这儿,叫我一通好找,陛下正四处寻你了,还不快回去!”隔着走廊有人声自另一头传来,接着便有一串伴有金属撞击的脚步声由近自远而去。

轩辕麟似乎终于恢复理智,松开对沈茹月的一切桎梏,起身翻下卧榻。他快步行至门边向外查看,一只陶制酒器的碎片就在那门前散了一地,轩辕麟便又退回厢房内,兀自沉吟了许久,而后侧头看向正在卧榻上蜷缩成一团的沈茹月,面无表情道:“你走吧。”

沈茹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得了他的这句话,如临大赦般自卧榻上爬了下来,连身上的衣衫都顾不上整理,只拉紧了披风便往屋子外跑去。

回到王宫里沈茹月还惊魂未定,以致整晚都不得安眠,待到天色将明未明之际才勉强睡了个囫囵教,可也不过眯了片刻却又被屋外院子里的嘈杂声吵醒。

“你这奴才怎么回事,不是交待过内院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吗…”

沈茹月不耐的坐起身来,侧耳细听过后,辨认出这声音是这间院落里掌事侍从的,似乎正在责骂其他下人。

她自知再睡着已是不可能,便随意披了件外衫,推开屋门往外看,远远瞧见一个衣衫单薄,脚下带着锁链之人正立在雪地里,低头听着训斥。

掌事的侍从本骂得开怀,远远瞥见沈茹月正倚在门上张望,便敛了声急行至沈茹月面前,一脸焦急道:“哎呀,娘娘怎么立在这里,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好。”那人说着便要扶沈茹月回屋子里,却被沈茹月制止。

沈茹月抬手指了指尚且立在雪里的那人,问道:“他是谁?见他脚上带着锁链,难道是奴隶?”

掌事侍从却忽然现出一脸惶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解释道:“那贱奴不知道规矩,冒冒失失就闯进来,奴才这就把他赶出去,不叫他污了娘娘的眼。”

刚来这戎王宫的时候,沈茹月因看不惯宫中使用奴隶,于是将戎王赐给她的奴隶都打发到外面去,哪知这些侍人全然误会了她的用意,只当是她嫌恶这些奴隶肮脏,怕污了院落。

沈茹月却也懒得同他解释,只朝着那名奴隶招了招,示意他过来。那奴隶犹豫了片刻,但也听命,拖着一条锁链,颇为费力的往这边行来。

待那人行至近前,沈茹月才看清其面容,但见他一头披散的乌发却也掩藏不住那卓然于世的脸庞,虽然身为奴隶,周身的气度却昭示着他内里的不凡,难以想象此刻冷若冰霜双的一张脸,流露出娇媚笑意时的摄人心魂。更奇妙的是,于那名奴隶的眉眼之间,沈茹月竟有种难以形容的熟识之感。

“你是芝兰…”这个名字沈茹月听过两次,一次是在戎王的宴会上,还有一次是在昨夜轩辕麟的府中。沈茹月实在想不通戎王百般宠爱的舞姬怎会出现在她的院子里,于是犹豫着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芝兰似乎对于沈茹月叫出他的名字而感到十分讶异,他愣了片刻,便跪在地上向沈茹月解释道:“回主子的话,下奴之名确是芝兰,因昨夜打碎了侯爷府中的瓶器,被大王发落做差使用的奴隶,又道娘娘这里缺人,就给拨了过来。”

听他这番话,沈茹月也算明白了因由,心下愈加过意不去,只道他虽为奴隶,可在戎王身边好歹无需做那些粗活,眼下成了最末等的粗使奴隶,却也都是因她而起。

想到这里,沈茹月于是更加歉疚,又见他大冬天里身上才着一件薄衫,便忙侧过身让到屋子里道:“先进来说话吧,外面凉。”一四六、波澜又起(一)

那掌事的侍从只当沈茹月自己怕屋外风寒,便也不曾推拒,催促着芝兰赶紧进屋里听候吩咐。入到屋内之后沈茹月嫌那掌事的侍从吵闹,于是打发了他去添些炭火来,自己则在坐塌上坐下,顺手又抱了个汤婆子,准备与这位救过自己一命的恩人聊聊。

“你也坐。”沈茹月指着自己对面的坐塌对芝兰说道,心道他在雪地里站得久了,脚上又拖了这么个锁链,定然是十分劳累的。

怎知那芝兰却说什么也不肯坐下,反而跪下来对沈茹月道:“奴隶在主子面前不可坐、不可卧,这于戎国律例中皆有规定,娘娘莫要因为一时仁慈害人害己。”

芝兰这话说得不轻,却也十分有理,沈茹月见他坚持要跪着同自己说话,便也好由了他去,却又自旁边的机上把那盏还没来得及喝的热茶递到他手里:“喝口茶暖暖吧,主子赏赐的总不至于违反律法。”

芝兰听了她这句话,又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将茶水接了过去。只是他一直低头不语,以至于本该轻松的聊天显得有几分阴郁。

沈茹月一时也没有想到话题,昨夜之事又不想再提,便只是将目光落在那人身上,默然与他对坐。然而当她的目光触上那人秀雅的眉眼时,心下却总觉有几分熟识之感,可是细想起来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不知公子的家乡在何处?”沈茹月笼着汤婆子笑着询问,不经意间却唤他为公子,总觉得这样的称呼才陪得上他芝兰玉树的气度。

芝兰也被她这声公子惊着,缓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答来:“下奴本是沧国人,只因家里出了事,才流落至此。”

难怪他举手投足间皆与戎国人大相径庭,沈茹月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心下愈发觉得此人亲切,便欣然道:“我对沧国亦是十分思念,难得遇到同乡,往后你便留在这院子里,也无需做旁的什么,多与我说说话就好。”

这无需做粗活的特权本该是极大的赏赐,可跪在沈茹月面前的那人听后却反而皱起了眉头,他忽然伏到地上向沈茹月磕了三下,继而敛目垂首道:“下奴感念主子关怀,但下奴身为奴隶便该做奴隶的活,日后主子若想与下奴说话,只管吩咐即刻,下奴定当尽心竭力。”

听到他这一番推辞,原本兴致勃勃的沈茹月立刻蔫了下去,可叹她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说话的人,偏生又有如此深厚的奴性,实在是可悲,而这奴隶制度竟能将人心奴役至此,也着实可怕。她叹了叹,也知多说无益,便对芝兰道:“也罢,日后若他们欺负你,来告诉我就好,定会替你做主,今日便也不多聊,你先下去吧。”

“是。”芝兰也只是恭恭敬敬的辞了沈茹月离开,再没有多说一句。

待芝兰走后,沈茹月又回归于那百无聊赖的状态,索性躺会床榻上歇息,她抚着小腹喃喃道:“好孩子,你要快些长大,等你出来了日子也就不会这么难熬了。”

眼见着又过去了大半日,沈茹月还窝在塌上与肚子里的孩子说话,却忽然听到屋外一阵喧闹声。她于是坐直了身子,正欲唤了侍从进来询问,屋子的门却已被人推开。

当看到轩辕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沈茹月觉得整个人的情绪都不好控制了,于是忙提高声音把伺候自己的侍从都唤了来,以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然后才冲着轩辕麟没好气的问道:“你来做什么?”

轩辕麟今日面色也莫名不悦,撩了撩衣摆跨至屋中,回敬以讽刺的话语:“沧王妃好不自知,也不思忖而今境地,竟连声侯爷也不唤。”

沈茹月不禁失笑,只叹他好不识趣,于是毫不客气的继续同他争辩:“唤一声侯爷,也需当得起侯爷的名号,若是堂堂一国侯爷,一大早硬闯进盟国王妃的寝屋,若是被人听了去,只怕戎国王室也丢不起这个脸面。”

沈茹月心道自己这番话说得很是不留情面,想必轩辕麟再是厚颜无耻也该识趣的退出去,她甚至做好了打算,要是他还赖着不走,就立马派人去禀告戎王,她就不信那戎王能护短至此。

可是她欲请戎王的话还没有出口,轩辕麟却已大喇喇的往她床榻前踱近了两步,进而以不容置疑的语调说道:“今日本候是奉大王之命前来督着御医为沧王妃请平安脉,娘娘便不要推辞了罢。”

请平安脉还要一国侯爷督着,这又是唱得哪一出。沈茹月满脑袋都是疑虑,但潜意识里却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不假思索的便拒绝道:“来戎国之前为我把脉调理的就一直是李太医,而今沧王也特意派了李太医随我一同至戎国,至于戎王的好意,我就心领了,把脉之事则无需劳烦。”

“不过就是把脉而已,娘娘何必急着推辞,莫不是心中有鬼?”轩辕麟忽然向沈茹月投以审视的目光,继而说道:“今日一早有人向本候密报,说前来为质的沧王妃与沧王并非夫妇,本王也在思忖,倘若这腹中的质子没了,那沧国与戎国的盟约岂不成了一纸空文?”

原来轩辕麟是在怀疑她腹中没有孩子,虽不知是不是沧王后的余党在其中作祟,沈茹月仍然十分无语,心道这轩辕麟实在是闲得慌,怎的日日都要生出事由来与自己做对,于是反击道:“侯爷这话实在可笑,怎的当时签订盟约时不验明正身,现在再来怀疑,更何况腹中的孩子又岂是能够伪装的,沧王再是如何昏庸也不会耍这种莫名其妙的把戏。”

“既然你腹中有孩子,为什么那日本候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轩辕麟的语调愈发的咄咄逼人。

沈茹月则只能无奈解释道:“我早就同侯爷解释过,现在月份还小,还要再过几个月才会显怀,侯爷若是不信,询问御医也是一样,何必来质问我。

“既然如此,便请娘娘允许我戎国的御医为娘娘把脉,也好消除这些不必要的误会。”轩辕麟顺着沈茹月的话说下去,却还是坚持查验沈茹月的脉象。

沈茹月自知再推脱也多半无济于事,又想眼下有这么多人在他轩辕麟怕也玩不出什么花样,且由得他们把了脉,孩子确实也是有的,便索性伸出手道:“验就验,只是若腹中确实有孩子,还要老请侯爷当着众人的面向我道歉,也算还我堂堂沧国王妃一个公道。”

对于沈茹月的要求,轩辕麟亦没有推辞,便着御医上前为沈茹月诊脉。御医在她的脉上把了许久,但沈茹月却也是成竹在胸,只等着待御医宣布结果之后让那轩辕麟当众赔礼道歉。

御医心下终是有了定夺,站起身来朝轩辕麟禀道:“回侯爷的话,娘娘脉中确实已有近四个月的胎像。”

听到这个结论,沈茹月愈发有了底气,仰起头对轩辕麟道:“这可是侯爷亲自领来的御医,想必不会有假,侯爷可是要履行方才的许诺。”说完她却也不急,只耐心等着看轩辕麟的好戏。

岂料那轩辕麟非但没有道歉的意思,只皱起眉头,反过来询问那御医道:“你刚才说是几个月的身孕?”

见他这般啰啰嗦嗦,沈茹月本还对他嗤之以鼻,可是当太医答道“四个月”时,她也意思到的问题的所在,直后悔方才一时疏忽竟由着他把了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