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点头:“我想李兄是能一点就透的,这茶席的布置,跟李兄所擅之园林之理甚为相似。”说到这里,她站了起来:“走,咱们到外面走走,刘青还有一些园林理论想与李兄探讨一下。”

说是探讨,其实一路都是刘青在说,李植在听。李植在园林方面虽有天赋,但毕竟系统的园林理论在这时代并未出现。刘青便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些园林理论知识阐述出来,并一一与园中景致相对应,所言之语往往一语中的,让李植有醍醐灌顶之感。

两人正说得高兴,忽见一个小厮慌慌张张的跑来,道:“李公了,刘公子,园门口来了好些泼皮,想要进园闹事,还请两位公子去看一看。”

刘青与李植对视一眼,道:“走。”

到了园门前,只见七八个二十来岁的汉子站在门口,一人正高声叫道:“听说啊,这园子风水不好,曾经死过人,闹了鬼。兄弟们你们知不知道?正是这个原因,原来的主人才把它卖掉的。现在有人竟然想拿它来开茶馆,简直是黑心肠,想要害人哪。

“是啊。”另一人呼应道,“在下就住在那边,常常在晚上听到这里有鬼叫的声音。我请了风水先生来,他们一看隔壁这座园子,都摇着头,话都不说就跑了。今儿我倒要进去看看,这里有什么妖魔鬼怪。”

“来了,来了,有人来了。”他身边的人用胳膊捅捅他,几个人一齐向李植和刘青望过来。

刘青刚出到门口,听了这些话,眼睛一眯,忽然一窜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刚才说话的那两人身边,飞快地从芥子里掏出两颗豆子来,趁那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一把塞进他们嘴里。待那两人咳着嗽不得不咽下豆子时,刘青已气定神闲、笑眯眯地回到了李植身边。

“你…你…你刚才给我吃的是什么?”一人反应快些,指着刘青气极败坏地高声叫起来。

刘青也不理他,笑眯眯地对李植道:“我那道人师傅最是古怪,成天炼些乱七八糟的的丹药。他说,这些丹药虽然没法让人成仙,却有着各种奇特的功效。比如刚才我给那两位仁兄吃下的,就是名叫测谎魔豆。这种魔豆最令人叫奇的地方,就是可以测试吃下的人有没有撒谎。如果撒谎呢…”她笑眯眯地看了看那两位仁兄,不说话了。

“吃下会怎样?”那人问道。

“吃下会…”刘青摆摆手,叹了口气,“算了,我还是不说了。我要说出来,二位仁兄必不会配合我帮我试药了。要知道,自从师傅把这药给了我以后,就云游四方去了。我一直没得机会试试这药的功效。唉,正好,今天算是凑巧了。反正我知道二位仁兄确实是撒了谎的,因为我就住在这园子里。嗯,等着吧,看看效果如何。”说到这里,她扯了扯李植的袖子就想进门,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又转过身来,问道:“对了,二位仁兄住在哪里?我晚上也好去你们家瞧瞧,看看尸体腐烂的地方是不是跟师傅说的一样。”

一米六九的刘青,那长得是白白嫩嫩,身材又极为纤细。这样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天真烂漫、笑眯眯地说着让人遐想连篇的话,不禁让在场的所有男人都毛骨耸然。

“都不告诉我呀?那算了,我还是下点跟踪散吧。”刘青眨巴着大眼睛,很无邪地望了望那俩人,掏出点面粉闪到两人身边,“啵”地弹到两人身上,然后闪身回来转身进门。

第八十八章 心中微澜

那一直没说话的另一吃豆之人,一看刘青要往门里去并作势要关门的样子,猛地直扑过来,死死地抓住门不让关,嚎叫道:“大侠饶命啊,大侠饶命啊!”他算是明白过来了——就刘青喂他吃豆那身手,想要他小命,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就算是刚刚他没吃下那什么魔豆,这样的人他也不能跟人家对着干。托他来闹事的人不过是花了点钱,本以为到门口轻飘飘说上几句话就走,没什么危险,几两银子也够兄弟们喝了几顿的了。谁知道这园子竟有一个让人恐怖的高手?为了大家的那一点点钱,犯不着让他一人去冒把命搭上的风险。

“饶命?”刘大侠很无辜地看看李植,“李兄,我没说要他们的命吧?他们要是不撒谎,那肯定没事的。对吧?”

李植从小到大接触的都是一本正经的读书人,哪里见过刘青这般的古灵精怪,他忍笑忍得很是辛苦,见问,好半天才望着天点点头:“嗯,是,没说要他们的命。”

刘青对那人一摊手:“好了,回去吧。莫非你们仍然要进园子里来捉鬼?”

还敢捉鬼?这晚上眼看就要被鬼捉了!那人“咚”地一声跪到地上:“小人错了,小人不该拿了那李都事夫人的一点钱,来找贵园的麻烦。刚才小人说的话,都是放屁、胡说八道。大侠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给小人一颗解药吧。”

“这样啊?”刘青摸摸下巴,“可我要是给了你解药,你一会儿又想起要捉鬼了呢?”

“小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小人在这街上也有一些薄面,会告诉大家不许再寻贵园的麻烦。”

刘青点点头:“那好吧。看你认错态度这么好,那张开嘴吧。”

那人刚一张嘴,一物就飞进嘴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不自觉地咽了下去。

“小人也认错,小人也认错,大侠也赏一颗解药给小人吧。”另一个人开始还有些硬气,对刘青的话半信半疑。本想回去查一查刘青底细再作打算。刘青功夫虽高,但他觉得好拳难敌四手,只要他做好防范,再背后使些阴招,对付这个一个半大孩子应该问题不大。但没料想到同伴独自投降,而且轻而易举地就得了解药。想想接下来自己独自一人即将要面对的危险,得了,也投降吧。

刘青却不想轻易放过他,眼睛一瞪道:“这位大哥是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了,所以我才奖给他一颗药。你又做了什么?我为什么要给你药?话说,这药是我师傅花了不少好东西炼制出来的,价钱比金子还贵呢!数量又少,我还是省点吧。”

“…”那泼皮倒也是个聪明人,听出了刘青的话外音,连声道,“那不知要多少钱一颗?小人花钱买行不?”

看他这么上道,刘青也不装腔作势了,道:“五两银子。”他那样子,估计多了也拿不出,

“三两成不?小人是个穷人,否则也不会为了一点钱就给人家卖命了。”

“本来我还想,给你的命只估价五两钱,实在是对不住您。现在看来,果真是我错了。像您这样硬气的汉子,小命怎么也值个十两八两的。嗯,我想想,应该值…”

“好,五两就五两。”那泼皮忙截住话头,生怕再说下去就成十两了。他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来,回头道,“兄弟们对不起了,改天哥哥向你们陪罪。”赶情这钱是那李夫人付的酬金。

刘青接过钱,依样给那泼皮吃了颗豆子。那泼皮便带着一群弟兄连滚带爬地撤了。

“你给他吃的,果真是…那什么魔豆?”本来李植以为刘青是胡说八道的,但看她煞有介事的样子,又不禁疑惑起来。

“呃,炒黄豆,挺香的,李兄要不要来一把?”刘青从袖袋里掏出一把炒黄豆,递给李植。

看着小拳头递到面前,李植也不好说不要。张开手掌,看刘青放开手把金黄的黄豆倒到他手上,那小手只有他的一半大,白白嫩嫩的,手指修长,宛若无骨,他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想要去握住它的冲动,这种异样的感觉让他觉得甚是怪异,忙扭过头去,轻咳一声,极力平息心里的不自在。

刘青并未察觉李植的异样,她掏出那五两银子又递了过来:“这茶居没有护院不行,李兄去雇或买几个护院,这钱也能付上几个月的工钱了。”她顿了顿,问道,“你父亲那里,跟他沟通了没有?”

“嗯,我昨天已跟他聊过,约好明天他下衙后就来茶居看看。”李植半天才转过头来,把钱推回去,“今天要不是刘兄在这儿,还不知会出什么事呢,都是李植连累你们,怎么还能要这钱?刘兄买黄豆不得花钱不是?”

刘青哈哈笑起来,也不矫情,把钱收回来,道:“走吧,咱进去。”

第二天下午,刘青正在给小厮们上课,忽然看见李植陪着一位五十左右的老者站在门边谈话,便知是李植的父亲李玉林了。她忙停下课,走出门去,与李玉林见礼。

“呵呵,不必多礼。我就是在这里随便走走,你忙你的。”李玉林听到李植介绍刘青,大概之前已在他儿子口中听到了不少赞誉,本身又是个在衙门里混久了的老油子,所以对刘青甚是客气有礼。

刘青目送着李植和他父亲说着笑着越走越远,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李植跟他父亲已经缓和了关系。毕竟父子亲情啊,怎么也是割舍不掉的。

平静的日子过得很快,时值已是十二月二十五日。就在前几天,刘青收到了大宝写的回信。信上写的是刘大春的话,说家里一切尚好,只是挂念她。刘青看着信,禁不住被泪水迷糊了眼睛。这信上尽管聊聊数语,却让她周身温暖。

有亲人挂念,就像树木有根:正是因为汲汲可取,才可以长得参天繁茂,恣意向广阔的天空伸展。

(感谢昨天星月櫻雪和萨洒的再一次打赏和各位亲投的推荐票。)

第八十九章 小厮们的议论

那天李植一早起来,看看天色似已大亮。他心下一惊——莫非睡过头了?待到开门一看,才知道,昨晚竟下了好大的雪,四处一片白茫茫。贴身小厮打水进来给他净面,又有丫环进来,给他端了一大盆烧得旺旺的炭火。自从他跟父亲关系和缓之后,父亲对他越来越器重,嫡母的行径收敛了很多,至少不敢在明面上给他难堪了;生活条件在父亲的关照下也好了很多。

李植洗着脸,忽然想起刘青屋里还没添炭火,早饭都没顾到上吃,便急匆匆往园子里赶。这段时间,每天与刘青长时间相处,不知为何,刘青竟像磁铁一般,稍隔些时间不见,他就心中惦记;做事的时候,眼前会经常浮现出刘青的音容笑貌来。李植很纳闷,他跟陆宝成同窗几年都没产生这样的感觉。莫非刘兄身上有魔力?他一路思考着这个问题,看着马车渐渐到了归园门口。

一进园子,李植便发现情况不对。除了看门的一个门僮,平时外园里扫地的人都不见了人影。

“岂有此理!”难道天一冷,这些家伙都偷懒了?他沉着脸大踏步往里走。这段时间管理园子,李植身上已隐隐有一种慑人的气势。这也是他从刘青身上学到的,刘青虽然只管教学,但这园子里的哪一个人,见了她无不毕恭毕敬。她对下人们其实很和善,但她身上的那种气势却让人敬畏有加。

路过留听阁时,李植听到留听阁里琴声叮咚,并隐隐伴有刘青说话的声音,想必是李青在教授那几个姑娘。

李植伫足,也不进去,静静站在阁前。不知为何,一看到她那熟悉的身影,他的心里就一片柔软。她解决问题的能力、丰富的知识、睿智的头脑、古怪精灵的有趣,让他倾服而渐至宠溺。站在那里,透过半开的门,看到刘青正做示范,李植的脸上露出一抹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的笑来,许久,这才往自在处走去。

一进圆拱门,就听到里面有说话声,原来所有的小厮都在这里。李植正想喝叫,忽听一个小厮道:“…我原来那家的主人非打即骂。你们不知道,先生人可真好!那天他刚来,可能是因为赶路方便,穿了一身破旧的短褐,我以为是乱找公子攀亲的,曾对他无礼,后来公子跑出来迎他,我吓得腿都软了,心想,好不容易到了一处没人打骂的地方,这下又要被转卖了。哪知先生责骂一声都不曾,实在是…”说到这里,声音哽咽住了。

另有小厮附和道:“是啊是啊,先生对下人可好了,还给我们讲课,讲课的时候和言悦色,我看这天下再没这么和气的先生了。”

“何止啊,那天我给先生倒茶,他还跟我说‘谢谢’哩!我从十岁就被卖来卖去,伺候过好多人,哪个会对你说‘谢谢’,不打不骂就算好的啦。”听声音像是那叫陈三的小厮。

“是啊,先生不但对人和善,而且实在有才。你说那水吧,我喝来喝去,哪里分得出哪杯是泉水、哪杯是井水。可先生愣是随便一喝就分得出来。今天他叫我们来这里扫松树上的雪水下来,收在瓷坛里,说是最好的泡茶之水。唉,他怎么就知道这雪水最好呢?”

“这不算什么。”有一小厮压低声音道,“你们知不知道,先生还有一身骇人的武功?”

“什么?”众小厮大为好奇,都七嘴八舌地问将起来。那天泼皮来闹事时见过刘青武功的两位小厮,都被刘青下了封口令,所以这一话一说,可算是归园的爆炸性新闻了。

那发布新闻的小厮洋洋得意道:“都不知道吧?那天天还没亮,我肚子痛,去了茅厕看看差不多天亮了,就想到后山上走走。结果看见有人一眨眼就从山脚到了山顶,我被吓了一跳,以为遇见鬼了,一下没站住,从站着的地方滚了下去,那地方陡峭,下面又有乱石,我以为没命了,谁知忽然有人一把把我拉了上来,我一看,竟然是先生。”

众小厮大约被这新闻惊住了,好半天都没人说话。

“先生实在是太厉害了。”陈三半晌才道。

“难怪公子给先生买来伺候他的丫头小厮,先生一个都不要呢,原来怕会吓着他们。”

“平时看先生柔柔弱弱的,哪里会像是会功夫的样子?阿平你不会是看错了吧?你们看他教那些姐姐们泡茶,那动作才优美呢!像跳舞一样,实在好看。先生长得又俊,要是不知道那是先生,我还以为是哪位神仙姐姐呢!这样的先生会功夫?阿平你是不是吹牛?”

阿平急得结巴起来,拼命发誓说他没吹牛。

这时一个大嗓门从远到近:“阿平没吹牛,先生功夫很是厉害,还指点过我们几招。好了,不要在这里议论先生,要给公子听见,有你们好看的。”

李植听得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茶居请的叫陈利的护院,武功不错,人也爽直,听了小厮们的议论,大声喝呼起来。当下李植听他们不再议论,这才走了进去。吓得那些小厮差点从高处掉下来。

原来他们搬来住房里的桌椅,正搭着高台,小心地从梅茶和松树梢上扫下雪来,分别装进瓷坛里。人一多就喜欢聊天,聊着聊着就什么话都说起来,谁知李植今日来得如此之早。小厮们都知道私下里议论主人是犯大忌的,当下个个心惊。

“你们背地里在议论什么?嗯?背地里乱嚼舌头,每人扣月钱二十文。”李植严声道。

看小厮们都缩回脖子开始认真扫雪,李植回过身来,遥望着留听阁,眼光复杂。

听他们夸刘青而不是夸自己,本应心里泛酸的吧?却不知为什么,自己心里非但没有恼怒,反而甚是欢喜。刘青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心头,挥也挥不去。

“刘青…”李植嘴里念着这两个字,不觉愣愣地出了半天神。

第九十章 和静清寂

刘青在留听阁里,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听着琴声,望着窗外翠竹,她暗自沉思:基本上差不多都可以出师了,等这里开业,就没什么事了,又可以去浪迹名山秀水了。

“先生,请喝茶。”茗和看先生正慵懒地斜靠在竹榻上,俊秀的脸上兀自出神,不觉脸上一热,把自己沏泡的茶水斟出,缓缓上前奉给刘青检验。

“嗯,投茶量甚好,只是闷的时间稍稍长了一点,刚刚走神了?”刘青呡了一口,眼皮都不抬,问道。

“…是。”

“茶道的精神是什么?”

“和、静、清、寂。”

“我给你们取名茗和、茗静、茗清、茗寂,便是要你们心境平和、谧静、清心、安寂。如果连心境平和都做不到,怎么能沏泡出清心爽口的茶汤?”刘青抬起眼来,一一扫视四个姑娘的神情。

“茶艺上讲究三泡,一泡恰恰没过茶叶,洗净茶上陈垢,也洗净我们的心上尘;二泡去除浮躁,茶叶慢慢舒展,安静、舒畅自然流淌在我们的眼里、心里;三泡悟尽其韵,如过尽千帆,唯有心境清明。你这泡茶,却是心上有尘,怎么喝,都不是好滋味。”

“先生,我…”茗和楚楚可怜地低下头。

“你怎样?”

茗和不说话,泪在眼眶里打转。

刘青叹了口气,心里有些烦躁。

她知道这段时间这茗和、茗寂心里有些不静,是因为她。朝夕相处一个月,她又身着男装,这些豆蔻年纪的小姑娘,对她产生情动,倒也正常。可就是这种正常,让她无奈。

“我问你们,以后,你们要伺候的客人,翩翩公子也许很多。他们家境富裕,学识渊博,人品风流。你们当如何自处?”

四位姑娘都抬起眼来,惊异地望着刘青——这种羞人的事,先生怎么正大光明地拿来讨论?

“如果,你对他芳心暗许,他却对你无意,你又如何?”刘青的目光隐隐扫过茗和的脸。

“先生!”茗和脸上一滞,腿一软,“咚”地跪坐到地上。

“或许,他对你们予以青眼,说愿与你终生厮守,甜言密语,哄你上手,到上得手来,却又弃如敝履。这样遭遇终乱终弃,你们,又当如何?”刘青不理茗和,又问。

房里一片静寂,只听到茗和压抑的抽泣,和窗外北风“呼呼”的声音。

“最好的结果,便是他许你以妾位,要娶你进门,你又如何?”刘青眼中一冷,“你或许会想,如此翩翩佳公子,必是我一生良人。于是跟着他去,作他妾氏,作他通房,然后呢?然后在他的宅子里与他的女人相互顷轧、争风吃醋、不择手段。因为不如此,无法存活。也许你会说,只要主母宽容,也就相安无事,可是,同是女人,如果你是妻,你愿意你的丈夫对着别人掏心掏肺吗?如果你有嫡子,你愿意别人的孩子来争夺你儿子的家产吗?”

茗和的抽泣声也停了,大家都呆呆地,一动不动。

刘青缓和了一下语气,道:“所以,必是无法共存,不是你下场悲凉,就是她下场悲凉。同是女人,相煎何急?”

“最可悲的是,你那良人,弃妻子对他的一腔情意于不顾,对你说他今世只爱你一人。而他既可弃妻,怎不可弃你?待到明天,他便又抬一位新人进来,对她说,只爱她一人;后日,又抬一位。他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你到时,又当如何?”

“只有自轻自贱,才被他人所轻所贱。”刘青一字一顿,字字诛心,“想要自轻自贱,还是自尊自爱,就在你一念之间。”说完,抬脚向门外走去。

“先生!”茗寂拉住了她的袖子,“先生,寂儿要问,难道喜欢一个人,也是自轻自贱吗?”

刘青停住脚步,叹口气道:“爱无对错,也无贵贱。可是,爱却要尊严!”

“尊严?!”茗寂喃喃道。

“请守住自己的一颗心,不要轻予他人。这便是,先生对你们的忠告!”刘青语重心长说完,抽出衣袖,径自朝门外走去。

打开门,她却是一愣。只见李植正呆呆地站在那里,肩上全是雪,似乎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

“李兄来了?”刘青摸摸鼻子,“我去看看小厮们收雪,然后过来看你写的制度。”

这段时间,刘青要求李植,写出各种规章制度,以明确的制度来进行管理,规范员工行为和明确奖惩。要求开业一年后,茶馆离开了李植也能正常运转。

李植答应了一声,看刘青穿的天青色长袍在寒风中轻轻摆动,雪地上留下了浅浅的脚印,渐行渐远。他只觉那人身上仿佛蕴含了无尽的知识和力量,让自己用尽心力,也无法与他并肩同行。

陆宝成的回信前几日也已经收到,他觉得园子的取名和各处的提名都甚好,建议如果万事俱备,准备在正月十五日开业。

茶居的培训已顺利结束。自那日尖锐而又直白地说过四位姑娘的感情问题后,她们沉寂了很多,不再如平时活泼。茗和与茗寂面对刘青时,目光复杂。

刘青不想解释。

要想练金钟罩,必要先日夜自我敲打,方可有成。

陆宝成是正月十日那天到的岳阳,他带来了派人到处搜集的罗贯中的几部著作:《三国演义》、《隋唐两朝志传》、《粉妆楼》,以及与施耐庵合著的《水浒传》。

刘青看着手中陆宝成递给她的书稿,神情黯然地静坐了很久很久。

不知是何等缘故,世上的大文豪,无论古今,无论中外,基本上很少有在生前就能得到人们承认的,往往晚景凄凉。中国四大名著的作者,莫不如此。

就在刘青如今所在的两年前,即公元1400年,七十岁的罗贯中,逝世于卢陵。这位老人,外号“湖海散人”,在颠沛漂泊的一生中,完成了他的巨著。当他以六十几岁的高龄,于洪武十三年从杭州千里迢迢来到福建建阳这个出版业中心,希望能出版自己的作品时,等待他的,却是失望!几年后,罗贯中悄然去世。

而施耐庵几乎和罗贯中一样,也是一生浪迹江湖。到了晚年,本想平淡度日。不想《水浒》成书后不胫而走,传入宫中,朱元璋见之曰:“此倡乱之书也,此人定有逆谋”,下令将74岁的施耐庵关进天牢一年多,经刘伯温多方营救,于明洪武三年(公元1371年)释归,途中病逝于淮安。

他们终其一生,倾尽一切,呕心沥血,给这世界留下了稀世瑰宝。可这世界,给了他们什么?

第九十一章 茶居开业

归园茶居定在正月十五日正式开业。开业前的一切事宜,刘青都没有过问。教了这么多东西,也该是检验李植所学、发挥他才能的时候了。

请柬早已发了出去。在发请柬前,李植的父亲李玉林亲自出面邀请一位与他私交还不错的儒学教授和他手下的训导,到归园来饮茶。那两人游玩了归园的景致,又看了四位茶艺姑娘的表演之后,对此地大加赞赏。李植趁机奉上金卡。这儒学教授虽只官居九品,训导甚至无品,但他们掌管岳阳的教育,再加上自身也颇有文才,故而在当地的名人雅士和学子中声望甚高。李玉林特意邀请他们来,也有请他们扬名之意。

“你是说,持这卡到这里来饮茶,都是免费的?”儒学教授孙一鸣拿着那做工精美的金卡看了一下,问道。

“是。孙伯伯和张世叔如能常来光临归园,小侄不胜荣幸。”李植揖手笑道。

“那怎么行?这样你们不是要吃亏?”孙一鸣忙把卡递回去。

“不但你和张大人有,岳阳还有十位名士,归园也准备将卡奉上。你如不要,我就转送他人了。”李玉林笑呵呵地在旁边说道,“那十人倒有八人常跟你在一起饮茶作诗。你要不要做份人情,将卡亲自送到他们手上?”

“真有这样的好事?”孙一鸣拿着卡又看了看,笑道,“那老夫就不客气了。那些卡呢?伯伯帮你一块送了,免得你白送给人还要看别人的脸色。”

李植大喜,深深作了个揖:“那小侄就多谢孙伯伯了。”

孙一鸣笑眯眯地接过李植给他的十张卡片,全然不知他已被现代促销手段拿来作广告了。

除了这十二张金卡,李植又花了几天功夫,拜访了十几位岳阳小有名气的人士,奉上银卡。那些人听说岳阳十几位有名望的人士都会常到归茶去,欣然接过银卡,表示开业那天一定到。而这持银卡者,开业那天是免费的,平时消费五折。其实归园设的物价都贵,打上五折也不过比外面便宜一点点。但这说明归园档次高啊!这种既能抬高身份又能给人以占便宜心理的做法,让这些人感觉那是相当的好!

还有一部分请柬,则是事先印了传单,传单上说明归园茶居开业的事项,末尾用大字附了一条上联,声明对出好下联的前十名,便可到归园茶居领一张请柬,开业当天可以免费入园饮茶,并成为会员。此后每月如此一次,增会员十名。会员者,平时可携亲友一品香茗,共听说书。嘿,这一部分人,是没折扣价的。归园赚的,还就是他们的钱。